《无白光墨》第二章：垃圾之缘

     S市的灰区附近是一个垃圾坑，每隔几天会掉落一大批垃圾。      准确地说，灰区底下有着一个大坑。灰区人会将垃圾丢入这里，然后便不再管它们。毕竟，一个几万人的社区的浪费会对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造成什么危害吗？不会。      灰区是在四十年前填海浩陆形成的。一开始，它只是一片普通的土地。但是随着战乱的出现，灰区的中立性质使其变成了有名的销金窟。战火永远烧不到这里，所以越来越多有钱的人类在此定居。灰区周围遍地都是的贫民窟这与垃圾坑有着密切的关系。垃圾坑养活了周围无数的人。也只是养活而已。      刘知曦佝偻着腰翻找着食物。就人类的标准而言，他瘦弱得不像话。这是因为他身上少量的暗斑。社区医生说他患了斑晶病。他不是很清楚，但他每天坚持吃医生给的药。但在现在，它仍然是一种绝症，人们甚至没弄明白它出现的原因，只知道是某种特殊的晶体寄生在人体内导致的。那个药只能起到惰化那些暗斑（或者说是晶体）的作用。      察觉到有几个人一直在朝他慢慢移动，刘知曦果断地向垃圾坑边缘走去。今天他的收获可不少，甚至找到了一个还没开的肉罐头，绝不能被人抢走。他嫌弃地丢开一个被虫蛀了一小块的苹果。发觉刘知曦一直在躲人，那几个比他大些的少年权衡了一下成功概率，放弃了继续试图包围他的想法。四周再次恢复到了只有刘知曦一个人的状态。      刘知曦直起酸痛的腰来，环视这片废墟。 垃圾组成的偌大的海洋之上，零散分布着一批批的人类，如跳蚤般渺小但庞大。一束黄昏余晖投下来，给冷漠的世界装上一个暖色调的滤镜。      刘知曦注意到了身旁的一个小山丘。按理说垃圾应当是不会动的，可它确实动了。刘知曦确定自已没有眼花。      什么东西会使垃圾山动？刘知曦想不出来。      他拿起附近的一个铁棍，拖着袋子谨慎地靠过去。      被人追着打，再从百米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是和巨量的垃圾一起。还有比这运气更差的事情了吗？墨液想不出来了。应该没了吧。 幸亏他们是从背光处掉下来的，否则多半会摔死。      他们降落在一片液体中，然后那些头上的垃圾便降了下来。得，被活埋了。      墨液伸手撑起一片空间。他目前的极限便是能容下三个人的空间了。再多，他就没办法均匀控制虚无了。      “墨液？”圣光问道。      “我在。别操纵光，我用阴影把东西推开。”      墨液闭上眼睛。四周都是他可以利用的阴影。他能感受到阴影勾勒出圣光在黑暗中的轮廓。      专注，专注。他逐渐放弃了自己的感官。什么时候会力竭呢？他猜。      高浓度的黑暗称为虚无，它拥有实体。      此刻，一个空心的虚无球被墨液创造出来。他的头上有几吨重的垃圾。用力拽动……      墨液脚下一滑失去重心，倒在了一个温暖的身体上。      “这是什么？”圣光略有点惊恐。      “是我，安静。几吨的垃圾可不容易拖走。”墨液拼尽全力把注意放回这团虚无上。他一点点改变它的形状，使其变成一个尖锥，然后再一次尝试移动。      他摇晃了一下身体，支撑着不倒下。墨液眼前开始出现了一些亮斑，四面八方的物质挤压着他，令他毫无转圜余地。墨液感觉到有一股力在逼迫着他倒下，松手。他知道，只要松手就可以免受这一切。右手隐约抖动了两下，不可抗拒地逐渐松开对阴影的控制。他的手抖了吗？      “啊.......”墨液低声叫着。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声。      地面抖动了一下，虚无的四壁正在融化。墨液隐约感受到了头上的巨大垃圾山。它会落下……      一只温暖的爪子忽然搭在了他肩上。      “你能带我出去。”圣光温热的气息同话语一同呼出。      墨液忽然清晰地认识到身边的这片阴影……以及阴影之外的东西。那不是他能操纵的东西。但这片垃圾海正切切实实地走向虚无，一点一点。包括他自己，高处的阳光，身边的空气。以及身边的……      放弃。结束。到达终点，迈向虚无……      “真的吗……”      圣光没有回答，只是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肩，然后放开。      墨液轻轻地松开手。      上面的人会不会掉下来呢？会不会摔死？如知曦发呆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不过他明白：上面的人不可能下来。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飞跃而出的黑影裹扶着危险的气息划过刘知曦的眼中。刘知曦左手下意识挡住头，右手挥向面前。但什么也没触到，铁棍平滑地画出一条弧线。觉察到身边的异物，他再次拉回右手，砍向身侧，但被那东西再次躲开。      刘知曦向那边看过去。      “嘿嘿。”那个东西说。“我们没有敌意。” 是兽人，而且有两只。刘知曦见过兽人，但都早就死了，它们的爪子、尾巴或角会被猎兽人切走，换取奖品。像这样的很少见。其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种族。而且这么小。话是这么说，它们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虚无转化。”黑色的那只低声说，“我暂时跑不动了。”刘知曦注意到它依靠着另一只的支撑才勉强站立的。      “你们……”刘知曦有点好奇关于它们的事，但在张口时突然被一只手粗暴地推开，跌倒在地。      业余的猎兽人为了生计也会拾荒。      中年的猎兽人咧开了嘴：“嘿嘿……杂种的幼崽，活的，两只。能卖多少？”      “五万。小心点呢，长到这么大也该会用能力了。”年轻些的说。      “怕什么？十几岁的没捉过？”那人回怼道。      “快点”最年轻的猎兽人提醒他现在要干的事。墨液悄悄地把重心从圣光身上移走，捏了捏对方的手。无论如何，先一起逃出去。      四周的人渐渐围了过来。看来他们不会放弃看这个热闹的机会。他们甚至有可能会动手，一起来打死他们。此时已经有议论声了。肯定不是什么对他的好话。什么时候会开始打？      有什么办法？越早越好，这是肯定的。那两个猎兽人按兵不动。这是在等一个机会。圣光会什么？天快黑了。晚上肯定不是他的主场。我呢？      墨液开始感受地层之间的阴影。他的感觉延伸到猎兽人身旁便停下了。这是他目前的极限。不论如何，自己能够到他们，这是一件好事。但那之后怎么办？只能靠圣光了。      墨液不是个习惯于保守的人。他飞速掀起那一块区域的阴影：“动手！”      圣光愣了一下，随即掏出来一块黑色的东西，打开了它。一来白光照在了围观者的脸上。人群开始骚动，后退，他们捂住了眼。      “走了。“圣光招呼道。墨液便撒开腿来，推开拦路的家伙，冲向唯一的大门。身后隐约传来叫喊声，但虚无将其冲散了。现在的墨液如首日在山坡上苏醒时那样茫然，身边环绕了无数的东西，他不用看都能感受到。意识中他轻抚着那些物品，感受着它们的轮廓。他不敢去触动它们，因为因为什么呢？他一定得明白什么。刚刚他一定找到了什么。是什么呢？      圣光在他身后。猎兽人与人类已不知何踪，反正此处废墟般的景象之下只有他们。墨液不想也不愿停下。      圣光感到墨液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候忽而至。待他去细察时，又找不到任何别样的东西了。他在一个桥洞下终于叫住了墨液。圣光撑着膝盖喘气，而墨液丝毫不见疲累的样子，兴致很高地看了看圣光，旋即伸出手触及了一片阴影。      “我找到了一个东西。”他说。“就在刚才。墨液走到阳光下，保留了触到的黑色物质。他再次伸出手去。夕阳之下，一切都染得血红，而一片黑色取代了墨液的右手。圣光转头再次看向保留的桥下阴影，它也没有消失或出现谁的右手。再看回墨液，他的右手回来了。      “很有意思。”圣光评价道。      墨液这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圣光也笑了。墨液走近圣光，坐了下来，放松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圣光撑着他的肩，坐下来，手搭在墨液身侧：“明天找个机会回去？”      “好。“      他们就这么决定一起走了。 圣光稍作歇息后站起身来，打算到附近走一走。然后他感知到了一个人类的情感——犹豫，不确定。这里应当是流屿的郊区地带了。他再次确认。      哪怕是以拾荒为生的人也不会来这里。而且他也避开了运送货物的区域。      凭借对心灵复杂度的评估，圣光判定那个人类是个小孩，最多十岁。墨液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问圣光情况：“发生什么了？”      “来人了。别怕，是个小孩。”趁天色尚未暗下来，圣光瞪大眼，竭力想了解远处的人类想干什么。逐渐地，圣光感受到了一分……笃信？      墨液也眺望远处，低呼了一声：“是我们掉下来时看见的那个小孩？”      “真的？”      当然。      刘知曦正一步一步地向这里走来。      “你们跑得真快。”刘知曦一口咬掉一大块馒头，含混不清地咕噜。“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们。”      “厉害厉害。”墨液忙于对付自己的那份食物，极其敷衍地夸了两句。刚刚见他带了吃的过来，墨液迅速反水开始大嚼特嚼起来。      “话说你们是掉下来的吧？怎么做到的。”他开始套话了，圣光想。“从那么高的地方———”      “害，那不简单！”墨液说着便伸出手去，抓了一把虚无回来。暗淡的夕阳下，这团物质若隐若现，但墨液清晰地感受到它的轮廓。“我能操纵这个，它能减震。”      “哦......那你们咋上去的？”      墨液想了想卖了个关子：“你想上去的话，下次我上去带你一起。“他狡黠地一笑，双颊被塞得满满的      “好。”刘知曦掩起兴奋，淡定地答应下来。憋了几秒，他终究是没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扶着墨液的肩膀。圣光坐在桥面上晃荡着腿，看他们两个。该他说了。      “以后你想上去的话，我们可以带你上去。但是我们没法在中层随意活动。”      “真的？”刘知曦抬起头来，面孔模糊。“但我也没法在那里……你是说我要帮你们在中层干事？”      “嗯”圣光确认了他的猜测。      刘知曦捏着鼻梁想了想，很快答应下来：“我可以接受，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因此而进到一些危险的地方去。我先说明白了啊。”      圣光跳了下来，伸出手拿走了最后一个包子，一下咬了一大口。墨液郁闷地看着他。刘知曦倒是咧嘴笑了：“那明天我能去吗？”      “可以！今天晚上先休息，明晚我带咱进去！”墨液来了劲，全然忘了下午掉下来的经历。      “怎么样？”他看向圣光。就在圣光准备开口时，墨液一拍脑袋：“噢——带三个人的话我走不了多远，也跳不动诶。”      圣光、刘知曦：“.......”      是这样的，“圣光翻出自己的包，找到一张皱巴巴的流屿地图，“我们是从七号口出来的，往前顺着这条路在拐走进了一条前往乡间的路。”他打下一个点在纸上。“现在我们大概在这里。”      我们去五号入口回去，然后吃的还够；我们直接去上层，我的能力可以帮我们在白天随便走。” “这么历害？”刘知曦惊讶道，“看来我得认真考虑一下变成兽人这件事了。”      “最好别，那些猎兽人可不是开玩笑的。”墨液阻止道。      三人笑开。此时刘知曦已经把它们当做人类了———它们一族是和智人分散了很久的兄弟，久到已经认不出来了，对于人类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