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十八地狱诸有情

文by君别云辞兮｜

“十八地狱诸有情，愿获解脱如是修。”｜

我知道，他曾来过这里。走过这里的山路，看过这里的大雪，摸过这里的经幡，听过这里喇嘛低声的诵经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一座与其他西藏喇嘛庙没有区别的普通喇嘛庙。

红墙、金瓦、藏式花纹、悠扬经幡、跃动火焰的烛台、日光下的雕塑、描着神佛的唐卡、虔诚的喇嘛。这些都曾被他的眼睛装进。

指尖贴上经筒，因为太多次的抚摸，原本粗糙的表面都已光滑。每一道铭刻都沉淀着光阴，透过我的指腹，将他指尖的触感铭刻在我每一根末梢神经。

百年前他也曾这样无声地，踏着木地板上的雪，指腹划过一排排经筒，内心静谧。

可我的内心却起伏着，经筒把他指腹细碎的伤、略粗糙的老茧、可融化雪的温度都密封起来了，此刻全然传到我的手上、身上、心上。

我努力回忆起他每次攥住我的触感，也是这样一双被时间打碎掌纹的手、带着老茧的手、温暖无比的手，坚定地攥着我。

最后一个经筒，我已走到这条长廊的尽头，日光大片大片的铺在雪上，延伸进地板，今日天气大晴。

有些刺眼，我不禁闭上眼睛。我想起来，那双手的触感温柔又专情。

他走过这条长廊，从我现在站的尽头出发，我们的灵魂，在某一个折中点，在某一个平行时空里，曾猛烈地碰撞。

墨脱无数的风的心脏，在两厢融合的灵魂的沉默上方跳动。

经筒静静诵经，它漠然地看着这一切，那样平常地发生。

转着转经筒，转动一周便是念诵《大藏经》，转动二周便是念诵所有佛经，转动三周便是消除所作身、口、意、罪障……转动一万周音，可令自他一切众生解脱。

嘛呢饱经沧桑、阅历丰富，在生死轮回中一圈圈转动着，承载与佛祖的沟通。我企图借它净化心灵，企图忘却我对他难以启齿的情。

十八地狱诸有情，愿获解脱如是修。

转得越快，我便越能清晰地听见转经筒轻声诵经的声音，低沉安宁，与墨脱狷狂的风形成鲜明对比。

我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我知道自己站在最高峰，可以俯瞰整个连绵山脉的走势，壮阔恢宏，但我不能睁开，此刻我的眼前正是他身着藏袍俯瞰山峦的模样。

他离我那样近，仿佛伸出手就可以碰到他的脸；他又离我那样远，隔着永远无法打破的时空。

十八地狱诸有情，愿获解脱如是修。

我仍然没有从情障的迷雾中解脱，深陷泥沼、愈陷愈深。

我无法控制躁动的思绪不去思念他，无法拉扯失控的神经不去描摹他，每一束落在身上的阳光都在焦灼着拼命回忆他身体触感的皮肤。

十八地狱诸有情。

反正层层皆是情，我解脱是否又何妨呢？

我在雪山上醒来，眼前是成片巍峨，日光、雪色、烈风中飞扬的五彩经幡。

我的灵魂是炽热的，是无畏的，是坚定的。

远远的，大殿诵经声鸣响并且发出回声。

这是一座他来过的喇嘛庙，我在这里爱他。

我仍记得几年前最后一次见他的模样。蓝色的连帽衫，暗自跃动的心。长白山底的冷气在他眼里的冷火里争斗，我好像坠落在他灵魂的水面。

只要是他，哪怕十八地狱，皆有情，且甘愿沉沦。

是我，晚上写题摸鱼的是我。

手痒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