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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相思曲,谱之以回环

2023-07-15 21:28 作者:白云红叶_两悠悠  | 我要投稿

内含严重剧透,谨慎向下滑动!)


鱼在水中游,是尾也是头。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题记


那年上巳节味正浓,深宫清秋、烟花如梦。寂寞梧桐,天色将变,惊雷一阵,望进一双清澈眼瞳,跨越千年初见的懵懂。

陆鸢无意抬手,像往昔拂他额上残红,自然而突兀;沈不言一刹半步退后,口口声声妖后。

妖后茫然立着,对面不识,恍然间思绪翻涌,望他容貌如旧,神色几分冰冻,谁知前尘情浓。


这是沈不言通过双鱼玉佩第一次见到陆鸢,也是陆鸢因玉佩最后一次见到相思之人。她全身回转着前半生所有的爱恋与思念,在面对对面的陌生与芥蒂时,只付作无奈一笑,方领悟了第一次见到沈不言,他想拂去自己发丝上的竹叶时,自己的退却与他的落寞。

于是只好学起了他最初接近自己的方式:我要你做一件事,你便可以问我三个问题。那三问无关痛痒,那一件事却是毕生所愿——三月初三,夜游上巳,只与良人。纵然他只当是应付,而她却盼了这一夜多年。夙愿得了,便当转身,赴家国。


水月庵、镜花楼,梦幻泡影一场空


而你欲救我于宿命中,滴血回溯于逆向时空,你眼中有柔情千种,如脉脉春风,偏为何总是、眉头愁浓?


沈不言每次穿越,都不断也不得不回溯到跟陆鸢度过的时光的更深处,倔强地想要改变当年的因,最终改变她最后的死局与千年后史书与世人的谬误。越往回走,越发现她给他的面具是自己当初佩戴的、她的双鱼玉佩是他赠的、她进宫是自己促成的、她的错音传信和无双智谋也是自己教的,乃至初见时的三问一事也是自己教的;越挣扎于命运,越发现陆鸢不得不死于元启之变、不得不执凤牌登皇后位、她的大将军弟弟不得不死于火烽堡一役、她不得不进宫……看着自己曾经做的每件事,看着她在每一个命运路口的不得不,他的宿命感在加重,而她的记忆与感情在减淡。

但陆鸢每次见到沈不言,不论什么境况,都会爱上他。


“雨丝微凉,风吹过暗香朦胧”


第一次是在南梦湖畔,我捡起他的玉佩,看着他孱弱的身子与浓重的忧愁,我于心不忍,便还给他了。于是他以三问一事来教我权谋,他当了玉佩送我箜篌,他每个夜晚都会说晚安、每次分别都会说再见,仿佛在某一时刻就无法再说出一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我。

第二次是在镜花楼,他无由头地刺杀丞相,做些莫名其妙的预言,却毫不记得我们的曾经。为了阻止我进宫,他驾车回到南梦湖,但如今时局我若不去,挽狂澜又有谁?最终你回转马车,决定和我一起进宫,但为何,又为何在大雨中翩然消逝,任我在滂沱中哭泣无措?

第三次我决定不与相认,相忘江湖或许能改变你我命运。但偏偏,你追上了我,执意和我随弟弟出征,用计改写弟弟战死的宿命。你想用来李代桃僵的人,是你。我们满以为改变却哪知弟弟还是死于暗箭,那一刻,我认清了你口中的命运,也决定担起我的责任,哪怕被万世蔑称妖后,也要在大敌压境时执凤牌登后位保此地安危。

最后一次我经历了我们所有的曾经来到你的面前,而你是如此陌生,像初见你的我一样。你说丞相将在今晚出逃,我早早设下计中计,以死为饵,将城防图偷梁换柱。从前见我的每一次,你都说我会死于元启之变,但如果宿命注定,我的国运是否能改变,我的大义是否能实现?既然结局必死,请不要告诉我其他,如此我才能保持期待。


所谓宿命写来太空洞,欲擎家国将性命奉送,甘愿从容赴以笑容,万世评过功。


——毕竟,犹记得小时候,南梦湖畔,一位叔叔对我说,鸢是不需要线的鹰,将来晟国百姓会因我而得享太平,只要行所愿之事,爱所爱之人。

一个逆流而上,负着越发无力的倔强和越来越深的爱恋,尝种种果,历种种因,愈感宿命之必然,分毫不可改;一个顺流而下,载着越来越浓的思念和一如既往的担当,历万千劫,抉万千择,愈望家国之太平,得偿一生愿。

往前望见本心鸢飞戾天,往回走听那人情深不言。


他目送她走入属于她自己的历史的光晕里


如此,这一首古相思曲以回环、互文、顶针、反复的手法谱就了。

时空有以重叠,情感得以发端,逻辑形成闭环,因果得到印证,细节前后圆满。

千年前后的时空像一个莫比乌斯环,两条首尾相衔的鱼,每一端既是前序又是终章,既是曲终人散又是曲未终人不散。两人交错而悖行,相互奔赴却又注定错过,就连服饰也是,一个由浅入深,一个由艳归淡。

这一场,于沈不言仿佛千年幽梦,于陆鸢有如一世空候,只惹得一腔唏嘘,留下看客如我还在这如《诗经》《楚辞》的古曲的韵律中漪荡情思。

要完成如此精妙绝伦的回环,这个结局,不可撼动;这份爱恋,必须错过。


这一幕像极了《鹤唳华亭》,如里面的台词一样:有的人,即使在眼前也会思念的吧

循环往复的运用、述说与崇尚是我们文化的的一大特质,如此严谨的咬合才让人感到浓厚的不可奈何的宿命感,所谓历史循环论与命运前定论也就可以理解了。

自沈不言观之,从后往前,如果到因,丝丝入扣,无论有意无意,今日所受皆为昔日所授,如何变更得毫厘?那自陆鸢观之呢?从前往后,由因到果,环环相扣,大义凛然俱是本心使然,终为后世开太平。

所谓宿命前定的无力感,何尝不是伪装了的颠倒了的历史自觉的主动感?

克尔凯郭尔说:“只有向后才能理解生活;但要生活好,则必须向前看。”因此,哲学的和泛泛而谈的命定论便有了土壤,一如我们的文化总是开口告诫我们历史循环、天道往复,又在缄默中开示我们收拾精神、自作主宰;它还大声地宣示镜花水月、电光火石,却又无言地说着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我问它究竟孰真孰假、孰执孰空,它又报之以亘古如常的似笑非笑,引得我们领悟到双鱼玉佩之外的境地。

双鱼玉佩是如太极阴阳鱼

四次相晤,皆因玉佩,直至弥合,似入结尾。陆鸢知道,元启之变那一年,之所以沈不言对她如此陌生,只因在这段逆向时空里,这是他的初见,亦即她的最后一面。按他的说法,余生将是没有他的一片虚无,但她仍选择年复一年彷徨乎湖畔古树,期许以再见之愿。到生命最后一刻,她在城楼上弹着毕生的箜篌,弦断、音错,她知有故人来。逆着楼下民众滔天的讨伐声,看到了那位白衣少年。夙愿得偿,以一跃揽罪名,同功名作玉碎,为新皇砌坦途,只留一架断弦和一纸平凡诏书寝卧黄泉。

这一面,无关回环。

与八岁那年南梦湖畔那一面一样,无关回环。

与沈不言在千年后面对出土的箜篌与陆鸢合奏那一面一样,无关回环。

关乎精诚,关乎二人的相思,关乎跨越时空的爱恋。

亦如我左耳和右耳同时响起的另一部讲述穿越的日漫的两首旋律大体相同的插曲:《ふたりの気持ち(二人的心情)》和《時代を超える想い(穿越时空的思念)》。

如果说历史汤汤只如顶针一代接一代,如果说历史草草只如互文彼此为注脚,如果说历史荡荡只如回环颠倒而倒颠,何以我们活过,何以安顿我心说我们活过?

以弥漫周流的情感,以死生契阔的羁绊,以神鬼神帝的心性,以无古无今的境界。


溯洄从之是葆守本心,激流勇进是缔造命运

贯穿生死的是爱恋,超越生死的相思


(本文首载于公众号“WeiRan见海”,有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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