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擅长写情书

我的前女友曾这样评价我：张麻子这个人，真不擅长写情书！现在我面对着我的女朋友，觉得这样的评价实在有失偏颇，如果当时我们能像这样并肩走在路上聊天，她一定觉得我的情书多少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我这样讲无非是想说，聊天对我来说实在是折磨，我大概还是更擅长写情书。

现在已是黄昏。夕阳将光洒在街上，落日的余晖呈现出暖洋洋的颜色。美术老师这时候就要说，这是因为红色是暖色调。不过实际上现在正冷得要命，地理老师又要说，这是太阳高度角小的缘故。黄昏的照片看起来暖洋洋，走在黄昏里却冷冰冰，这是浪漫之人才能窥见的奇妙定理。我想把这件事分享给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在当天的情书里加上了这样的话：

“今天的景色多美呀！黄昏看起来暖和和的，走街上却把我冻够呛！——我和它可不一样，你别怕，我看起来冷冰冰的，里面可赛藏了个火炉！”

这是我的拿手好戏。刚写情书那会满篇尽是情啊，爱啊，之后说腻了，干脆想到什么扯什么，最后附上一句“今天也很爱你”，便权当作情书了。后来前女友特意把我叫出去，揪着我耳朵说，张麻子，你给我当垃圾场啦！这是说，我写的东西臭烘烘的，很难称得上是情书。回去之后，我含泪又写了一篇给她，这回我长了心眼，扯完皮之后就联系起爱情来。她看完之后抿起嘴，说，这回还差不多。我们的爱情就是这样，我是写手，她是编辑。

我的前女友现在如此评价我：她说，张麻子，你学坏了。她说这话时我们正在咖啡厅，我向她谈起我和红团子女士的恋爱问题。她说，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照片。我把合照拿给她看。她说，行啊，比我漂亮。我就说，哪有，跟你可比不了。她便说，张麻子，你学坏了，会说瞎话了。我说，以前也会，只是没对你说过。她摇头。我就说，你还是老样子，说什么你都不信。

有一点我撒了谎，其实我以前常骗她。说实话，她不如电视里的女明星好看——甚至不如隔壁班那几个女生好看——写情书的时候我却偏要作比较，还偏要说她更胜一筹。每次我们出去，她说，夸夸我，我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后来我告诉她，我是害羞，其实是不愿意撒谎。现在我和红女士肩并肩走在一起，夕阳一点点落下去，落叶、阳光和微风构成一幅动态的图像。我想夸一夸红女士，张嘴却找不到词汇。于是我的情书里多了这样的一段话：

“团子，今天的你比往天都要美，咱们俩每走出去一步，我都更想夸赞你了。——一直到最后我都没说出口。我没法说出口！我只恨我自己嘴太笨，想出来的话里没有一句是恰当的。——你就是这样美！当时我脑子里想的，也只有‘美’这一个字而已啦！”

张麻子总是张不开嘴，这为故事增添了不少悲剧色彩。因为张麻子想说的东西很多，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就只能好好记着，等到日落之后统统写到情书里去。但是等他提起笔，又要落下笔的时候，回想起白天的情景，他就不禁怀疑起来：我是真的这样想呢，还是想恭维她呢？最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场面也变得模糊了。他就只好照着这回忆写个大概，要作描写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你也知道，张麻子就是我啊！我想在情书里写下夕阳，但是夕阳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想夸你美，但是确切的场景我却难以记得。你大概知道的，我写情书向来这样，你也常说我花拳绣腿写不到实处。实话说，这情书大概不是为你而写，而是为我自己而写吧！每每看到我“为你”而写下的文字，我就能想起当时的心情，喜悦中带着的哀伤，幸福中夹杂的苦涩，和写下这些文字时一模一样！对于我来说，这是爱情中无以替代的东西。你曾看过我写给前女友的东西，我必须承认，这和我现在写的东西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区别就在这里了：每每看到那些文字，我就想逃走，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上面的话大概是编的！团子，今天我又想要写下这样的话了：

“团子，今天或许是对咱们俩都算特别的日子。就在今天，你终于向我提出分手，我也面对面地收到了。这一天，我们走在东北深冬的大街上，夕阳下的街道比咸蛋黄还要黄。今天尤其冷，寒风吹到脸上眼泪就要下来。这时候的街上没有别人，风吹过树枝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汽车从我们旁边驶过，你说，我们分手吧，原因我没有听清。”

回来的路上，我突然发现，在东北，一年有两个冬天。今年的第一个冬天就要过去啦，我还一直期待着下一个。

就让这个冬天，快些过去吧。

你忠诚的 张麻子

时2022年1月21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