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入围终审作品26号《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

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
首先要声明的一点是,“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不是一本小说,不是一首歌,也不是一部电影,而是一家店的名字;其次,这家店不是咖啡厅、酒馆或是花店这样文艺的商铺,而是一家旅店;最后,我的名字叫琴,而不是银或者金什么的。
初次见面,我叫雾雨琴。如果你对这个姓氏感到熟悉,那么你一定是认识我那个不正经的表姐。她之前在人类之山的一家餐馆工作,曾干下过把上给客人的菜吃下去一半的壮举;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也许去了天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关于这个姐姐,最让我感到不解的不是她诡秘的行踪和谁也捉摸不透的性格,而是她今年三十二岁了,却还单着身。我不讨厌她,但她确实有些不正经。关于我,如果你没听说过雾雨家有我这号人还请不要奇怪,我的故事不长,而且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我的姐姐,这是一段孽缘;我是个地道的外乡人,如果你有兴趣听下去的话,我打算从刚来到这个地方时讲起。
一
我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一场暴雨,大滴的雨水不停地落下,将我全身打得湿透。我双手支着地坐着,想要找到书包里的雨伞,却发现书包不见了。一个身穿长裙的女人撑着伞站在我前面,由于雨太大我有些睁不开眼,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股讨厌的气息。她问:
“叫什么名字?”
“琴,雾雨琴。”我老实地回答了。
“多大年纪?”
“十六岁。”
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个女人能往后站一些,因为她俯视我的距离刚好让顺着伞边落下的雨线滴到我的头上。
“认识魔理沙吗?”
“魔……什么?”
好一会对面没再传来声音。我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勉强睁开眼,发现面前的女人突然不见了。我向一旁望去,看见了街道两旁矗立着整整齐齐的充满旧时代气息的木房。每家每户都紧闭着大门,街上也没有一个人影。我仰起头,看到了灰色的天空,在雨滴的涂抹一下一点点模糊……我在雨中站了一分钟,茫然地听着雨水声和自己的心跳;随后寻摸到一间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小房子,谨慎地走到那短小的屋檐下避雨。我用尽全力将身体紧贴墙壁,可落下来的雨还是能擦到我的鼻子。突然间,一股剧烈的心悸与呕吐感涌了上来,我低下头开始干咳,耳旁只剩下能将我心脏击碎的巨大轰鸣。
这段往事看起来没什么,但我很不愿意回忆起那时的心情,更不愿意想那几分钟前的事。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我遭遇了一场车祸。一个吃了屎的司机开着他那掉了漆的丰田在街上横冲直撞,闯了红灯,把正在穿斑马线的我给撞了。我本以为自己应该是死了,因为那家伙根本没刹住车,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救了,一瞬间我就从黄昏的回家路上闪转腾挪到这个灰色的世界里。
我是个老实且内向的人,也许你从上面的对话能看出来。我希望万事万物都能遵守规矩,所有人都应该讲道理,所有人都应该当一个正常人。所以我现在虽然捡了一条命,但我却想着司机的事。我倒不是真想他吃了屎,也不在乎那台丰田是不是掉漆,我只想好好地质问那个司机,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遵守交通规则,如果你不会开车为什么要上路害人?可是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总是会有这样的家伙,我只希望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也在过斑马线的时候被哪个混账撞一次。
你可能觉得我很奇怪,但我就是这样的人。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全世界都是我这样的人就好了,每个人都有老实本分的思想,每个人都做正常的不会使别人困扰的事。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遇到过太多不守规矩的人,我对他们充满了怨恨。
那时的我依旧躲在暴雨中的小屋檐下,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惶恐。我确信自己应该是经历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也许就是小说中常见的穿越桥段。不过我却没有惊喜的感觉,不是因为迎接我的是一场暴雨,而是心中对偏离轨道的恐惧。
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在这样的异世界该怎样生存。我甚至希望暴雨永远不要停,这样就没有下一步,可以永远躲在这个角落里避雨;但我又希望雨快下完,因为我突然幻想是不是天晴了就可以回家了。不过好一阵,雨都没有减小的趋势,倒是那个长裙女人回来了,带着另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我觉得接下来她们就要对我的命运做出审判了。
这两个女人看起来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长裙女又一次确认了我的名字后对我说:“她是雾雨魔理沙,你们是亲戚吧?”
我摇了摇头,可那女人却不明意味的笑了。
“明明都姓雾雨,怎么不是亲戚呢?”
那个叫魔理沙的女人认真思索了一会也说道:“没准是我姑妈家的女儿。”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想其实我只是刚好和魔理沙同姓而已,可她们竟要强行给我安上亲戚的名头。
“行,以后就跟着你姐姐吧。”
长裙女人又一次在暴雨中消失了。魔理沙没有伞,和我一起在雨中淋着。我低着头,等着她先说话;而她只是把身上的外套披给我,然后带着我离开了。
后来我知道了三件事,一是那个长裙女人叫做八云紫;二是亲戚只是个玩笑,八云紫只是嫌麻烦就把我丢给了魔理沙;三是我成为了在博丽大结界彻底封闭之前,神隐进幻想乡的最后一个人类。
二
不是我想姓雾雨,而是我刚好姓雾雨。我希望她们是为了救我,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把我抓进来。
就我的经验来看,幻想乡和现世同样是不怎么守规矩的,只不过现世里表面上看起来很和谐而已。哪边我都不喜欢,但如果非要选择一个的话,我还是会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那里至少有我的父母在等着我。所以我和魔理沙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该怎么回去?”
“等一切都停下。”她沉默了好一会。
魔理沙确实是这么说的,但不知怎的我把她理解成等雨停下——就和我幻想的一样,天晴了就可以回家了。然而雨却并没有停下。暴雨虽然没有持续很久,但小雨中雨连绵不绝,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太阳了。
开始几天我住在魔理沙的家里,这是挨着森林边缘的一栋小房子,离人类村庄不远。我每天做的就是站在窗子旁看着落下的雨滴,盼望它们能在下一刻停下来。我很担心这里的情况演变成马尔克斯笔下那下了四年零十一个月雨的马孔多。
我其实也隐约感觉到,这里也许正发生着什么巨变,永恒不变的灰色天空与落不尽的雨已然昭示了一切。外面可能正经历着激烈的厮杀,狡猾的背叛,或是残酷的变革;而初来乍到的我只能在陌生人的庇护下偏居一隅,用灰色的雨蒙住眼睛,享受自己脆弱的生命。我虽然还什么都没看到,但直觉告诉我这个地方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可思议的多。
有一天,魔理沙带着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回来了。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抽屉,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那里面的液体有的被她直接喝掉,有的用来涂在身上。我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帮帮她包扎伤口或是别的什么,但又怕做不好惹她厌烦。我就一直紧张地站着,直到她说:“丫头,去把门关上。”我才立刻跑到门口,发现外面的雨已经飘进来许多了。有的时候我真的挺笨的。
当我回来时,这个大我十几岁的姐姐已经把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正在检查那些用不着包扎的小伤口,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发生了什么吗?”
“八云紫。”她抬起头,“就是那天我旁边的那个女的,那个混账家伙我绝对饶不了她。”
也许你会以为魔理沙是带着咬牙切齿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的,但实际上她在嬉笑着,甚至有些洋洋得意。我很是不解,这其中肯定有着复杂的情况。但我不会继续问下去了,因为那样可能会给她添麻烦。我一向不喜欢刨根问底。
在我到来这个世界的第三十五天,雨终于停了下来,可是太阳却没有出来,天空依旧是一片压抑的灰。魔理沙带我出了门,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我们又来到了人类村庄,和那天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一些穿着古旧的人类在街上走着。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我问魔理沙。
“对不起。”她说。她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解释什么。
我的心脏逐渐紧绷,心情异常低落。我突然觉得魔理沙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接下来是沉默的行走,我们一句话都不说,直到走至一间三层的阁楼前面。这栋房子是新装修的,还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很突兀的几个字: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
“给你安排一份工作。”魔理沙看着牌子,头也不回,“来帮我做看板娘吧。”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牌子上挂着几颗不太显眼的小星星。她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像是着了魔。
那时我还完全不理解“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是什么意思。只是当我回到那个森林旁的小屋收拾行装准备离开那里时,我站在窗前,从眼下的小花小草一直遥望到森林的深处,一望无尽的墨绿色边界连接着灰暗的天空;一滴雨水从树叶上落下来,落在下面的野花上,顺着花径留到地面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湿润。
我忽然间觉得,自己正存在于世界的尽头。
三
博丽的巫女灵梦是自然死亡的。在一百三十四季的卯月初六,一阵寒冷的春风吹灭了巫女生命中最后一点火苗。她活了三十有三岁,在巫女中算是比较健康长寿的。
以上是我听一位住店的旅客在和别人闲聊时提到的。我用这里的历法简单估摸了一下,博丽灵梦大概是在我来之前一个月时去世的。我对她很感兴趣,据说她是这个世界的传奇人物。不过有关的信息我也只是在一楼的客人聊天时竖起耳朵听听而已,要我开口去问我会很不好意。
关于目前的状况也许有必要重新介绍一下——魔理沙在村庄里开了一家旅店,在持续了一个多月的阴雨结束后正式开始营业;而我是一个穿越进来的外界人,投奔到了魔理沙身边,现在正在给她打工。这家旅店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做“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正如她奇怪的老板一样,魔理沙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个迷。不过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错,因为能把当下的生活过好对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的工作是登记和收银,除我之外这里没有别的员工,所以我还要负责打扫卫生和整理房屋。每天的活计多一些到没什么,但是应付各种各样的人是让我最头疼的。我一直怀疑过在幻想乡里旅店这种东西是否有存在的市场,但后来发现这里的流动人口比我想象的多很多,尤其是大雨过后,来自各地的商贩开始为了生意到处走动。这里的人们大多也都有些复古的粗犷,虽然通常情况下相处起来没那么不舒服,但按在某些性格的人身上时就变得使人讨厌。
有一个姓佐藤的大叔是我们店的常客,他在开业第三天的时候就来过了。那次他问了我的名字,但后来每次他都会把我的名字叫错。
“小银。”佐藤进来时通常会这么说,“给我一个二楼的房间。”
“我叫琴。”
“啊哈哈,不好意思啊小琴,请给我一个二楼的房间。”
虽然这么说了,但下次来时还会叫错。而且他的笑声中有一种不明不白的意味,我敢肯定他是故意这样做的。玩笑开一两次也就够了,难道他就不会考虑考虑别人会不会讨厌这种称呼吗?要是对他生气,还有可能遭到玻璃心的非议;要是一直不发火,也许就会被无休无止地打趣下去。我真的很讨厌这种行为。
“你是什么琴啊?我喜欢大提琴还有羽管键琴……”
“东一。”我把钥匙递给他。
“好的小银,再见啦。”
哪个世界都不缺少这样的人。看着这样的佐藤,我想起了初中时的同学。那时他们喜欢三五成群地组成小团体,其中有个叫北村的男生好像是中心人物,他特别喜欢找一些没什么朋友的人的乐子。比如给他们起一些难听的、甚至带有侮辱性的绰号,不分场合嬉笑地去叫。每当这时候我都不忍心去想象那些孤独的人的心情。
不守规矩的人为所欲为,守规矩的人深受其害;我为此感到愤愤不平,但也只是愤愤不平。我也许是个胆小鬼,也没有能力制止一切,只能忍不住地在心里一遍遍想着——如果全世界都是我这样的人就好了。
工作第十五天,我遇到了第一桩麻烦事。那天下午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客人,他一进来就对我说:“我想要一个能看到星星的房间。”
我倒不是担心他付不起房费,而是确实没法满足他的要求。即便在顶层的房间开一个天窗也无法看到星星,因为这里的天空像是被一层灰色的布蒙住了,那些闪烁的星体仿佛只存在于曾经的幻想。我想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样的情况,但不知道他为何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对不起,以现在的天气来看哪里都……”我不得不再向他解释一遍。
然而那人却突然冲到柜台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大吼大叫道:“我要一个能看见星星的房间,听不懂吗?”
突如其来的冲突让我的心脏狂跳不止,一种对不讲道理的愤怒几乎使我晕厥。我努力将身体后靠,但是男人的力量比我大很多,挣扎起不到作用。我哆嗦地盯着他,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忽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男人耳朵旁爆开了,他松开我向后退了一大步,惊魂未定地向四周看去。我发现魔理沙出来了,从一楼专门给她休息的房间里;她刚刚应该是在睡午觉。她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穿着粗气的我,然后走过去开始跟男人说话,笑嘻嘻的,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虽然他们就在我旁边,但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感觉自己正沉在深海中,有无数的海怪和水鬼缠绕在我的灵魂之上,把我与世界隔绝开。
我想要离开这里。
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将桌上的登记簿吹翻了几页。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感觉身体没有了重量,就像飘在空中一般,一步一步从他们穿了过去,向门口走去。魔理沙这时带着男人上楼了,她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并没说什么。
我来到门口,一眼望到灰色的天空之后,就再难以迈出一步了。街上冷冷清清,整个世界都好像弥漫着某种悲凉。我突然觉得刚才想要离开的想法就是个笑话,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了。一种莫名的委屈就这样涌了出来。
“搞定!”
这时魔理沙从后面走了过来,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喂,你怎么啦?”
就这一下,让我的鼻子一酸,视线被泪水模糊了。我将头偏开,装作看远方的风景,同时努力转动眼球,为了不使眼泪留下来。
“没什么,出来透透气。”我是个胆小鬼,我只敢这么说。
“给,吃点这个。”但魔理沙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她递给我一小罐星星一样的糖果,好像是在说——增加勇气用,“不要太在意,现在幻想乡里的情况很复杂,所有人都有些压抑……”
她又对我说了很多话。后来我知道,魔理沙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她只是用金平糖将整个房间的墙壁贴满了,就像是布置了一张画有星星的壁纸;不可思议的是男人竟然也接受了。我到不在意这些,只是想起开始我被男人抓住的那一下应该是魔理沙帮我解围的。我想她应该是拥有一些强大的技艺,像是异世界中常见的魔法、巫术或是气功什么的;如果我是她,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些不守规矩的人。
如果全世界都是我这样的人就好了。
四
幻想乡是一片神秘的乐园,存在着不可思议的妖怪与神明,神奇的灵力与魔法,还有华丽的符卡和弹幕。这些都是我来了很长时间以后才慢慢知道的,在这之前,我首先听魔理沙给我讲的是那个“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的传说。
传说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位会使用魔法的少女,她非常善良,人们有什么困难都请她帮忙。小到谁家丢了什么东西,大到气候干旱想要求雨,她都会为其咏唱魔法一一解决。人们在她的帮助下幸福的生活着。后来有一天,一个人类被邪神给蛊惑了,对被人们爱戴的少女变得特别嫉妒。他与邪神签订了契约变成邪恶的魔王,获得了强大的力量。魔王把少女关到了一个万事万物皆消逝不见,只有恒星与沙漠的地方;这里是传说中的世界尽头,没有一丝元素与灵气,无法释放任何魔法。被流放的少女孤苦伶仃,每日每夜在星星上勾勒着不规则的几何形状,想念自己的家乡与人民。而魔王在放逐少女后开始大肆作恶,压迫人民;人们叫苦不迭,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个传说有一个浪漫的结局。少女从星光的闪烁中感知到家乡的人民正遭受苦难,她心急如焚,开始永无休止地咏唱魔法咒语。但是这里是世界的尽头,任何魔法都起不到作用;可少女却并没有放弃,仍然心怀希望,一遍又一遍地咏唱。最终,这份希望引发了奇迹,她把星光当做能量,以恒星运行的轨迹作为媒介牵引,成功发动了她最后一道魔法。一束圣光在遥远的大陆上从天而降,将魔王烧成了灰烬。人们解放后欢呼雀跃,但并没有感谢少女;他们不知道这是少女的魔法,只当做是神明的天罚。而少女使用完魔法后也付出了代价——她的生命。她化作了沙漠中的一颗星星,永远地留在了世界尽头。
“真的有这样的少女吗?”我毫不客气地质问魔理沙,因为看她的样子根本就像在几分钟之内瞎编出来的。而魔理沙反倒是一脸确信。
“是真的哦,我姑妈给我讲的。”
姑妈?按照魔理沙之前的说法,那就是我的妈妈咯。
“Amore Stella Speranza ,Dammi la forza”魔理沙拿起笔在纸上画了画,“这就是少女咏唱的魔法。”
“姑妈最后还说,这位少女将会在第一百三十四季重新降临幻想乡。我得去找她了,我一定要找到她!”
得了吧。我也是百三十四季来到幻想乡的。呵,得了吧。
说起幻想乡的百三十四季,有许多不得不提的重大变故,但其中影响最大的还是博丽巫女的死亡。这件事我在之前就知道了,但魔理沙和博丽灵梦有着非常要好的朋友关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位穿着棕色衣服的年轻女孩。她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喊:“谁呀,是谁呀?”
“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是谁呀?”
我在前台检查着账本,只感觉一阵风呼啸而来;抬起头,正对上她漂亮的眼睛。
“是你?”她带着温暖微笑。
“不,那个……”
“那你是谁?”
“我叫雾雨琴。”
“雾雨?那你是魔理沙的亲戚咯?”
“不是,其实不是的。”这个世界的人好像都是这样。
“明明都姓雾雨,怎么能不是亲戚呢?”她笑得更浓了,“我问你,你姐姐去哪了?”
这个女孩也许是魔理沙的老熟人,我对她的感觉并不坏。不过魔理沙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自从给我讲完咏唱魔法的少女的故事后,她就很少再回店里,仿佛真的在忙于寻找传说。
“是这样啊。”女孩拨弄着她的黑色短发,“魔理沙果然变得好奇怪啊,竟然还开起旅店这种东西了,看来灵梦的死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
“她们的关系很好吗?”我突然回想起魔理沙时不时的古怪眼神和莫名的笑容。
“当然,不过这生老病死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们俩……唉,幻想乡现在一团糟,到现在还没有能接替灵梦位置的人,曾经的规则没有了强大的力量支撑后已经面临崩溃,妖怪们变得躁动起来,人类自然也被不安所笼罩。已经出现许多起失踪事件了。我只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魔理沙可不要犯傻,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啊。”
我心中一跳。
门外的天空依然是灰色的,狂风和阴雨偶尔会降临,整个世界仿佛缩在一个小圆圈里。我的眼神难以聚焦,努力去想象她口中的现状是一副什么样的图景。但是我失败了,我从没见过什么妖怪。
女孩最后从怀里拿出一沓报纸放在了桌上,然后起身准备离开。我忽然叫住了她。
“那个,请问,您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她有些不解地歪着头。
“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很抱歉。”女孩的声音有些低落,“如果是前几个月还好说,但自从灵梦走后,大结界不知道因为什么开始封闭,现在已经完全把我们与外界隔离开了,没有任何人能出去。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八云紫,也许她会有什么办法。”
我想她没什么办法,因为就是她把我拉进来的;我没有责怪她,至少她救了我的命。
女孩走了。我又将视线定格在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喜欢这样看着。我很想知道这片灰色背后到底有什么。也许是灿烂的星空,也许是更灰的乌云,当然,也可能是世界的尽头。
我应该努力去尝试一下,虽然可能性几乎为零,虽然我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但也许就会像传说中的少女那样引发奇迹。好吧,就让魔理沙去寻找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就让我在世界尽头去寻找回家的路。
五
实际上只过了一两周,我就再没精力去想曾经的豪言壮志了。每次忙碌完一整天后,我的脑子里就会被今天又遇到哪些讨厌的人这种类型的事给占据了。我翻来覆去地思忖他们的行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净是做些无礼的动作,说些尴尬的话。
我有些厌烦了。这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讨厌至极,魔理沙也是,把我丢在这里就不知道去哪了。拜托看在同姓雾雨的份上帮帮我吧,把这些不守规矩的人都赶走。我真的够了。
我好想让这个店的生意暴死,或者是直接倒闭,让那些烦人的家伙都离我远远的。这个小屋里只剩我一个人,我要把门关上,准备一杯咖啡,窝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天空一成不变的灰。最好还有个壁炉,黄昏时天空会变成绚烂的橙色,这时壁炉冒起火光,我开始看一些有趣的小说。我就这样舒服地呆在屋子里,没有任何讨厌的人来打扰我。直到世界只剩下我的小屋,我就开始咏唱魔法,然后飞到天上化作一颗星星。
离开的念头又出现了。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听离开的方法,但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不可能的回答。我很失望,然后又开始忙碌的循环,脑中被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塞满,没精力再考虑什么了。
百三十四季叶月十九,我在清晨打扫店门前的空地,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街道上虽然还是冷冷清清的,但街上的房子仿佛都披上一层氤氲的光一样。我抬起头,看到了令人惊诧的景象——就像雨过天晴一样,天空中的灰色变得暗淡了,乌云之上仿佛有一束强烈的光正在突破灰暗,在某些地方甚至已经隐隐渗出了一丝丝光芒。
我抓紧结束了手头的打扫,跑到屋里坐着,心中有些紧张。我也不知道紧张什么。这几天开始就变得很奇怪,住店的客人越来越少,少得不正常;街上的人也少得可怜,仿佛天气不是在慢慢变晴,而是又回到了我刚来那天的暴雨。
我就这样一坐就是一天,一个客人也没有。外面的天空逐渐变亮,太阳正隐约在灰色中浮现。可我却感觉到了些许不安。我不敢抬头看去,我讨厌那上面的光。
当天晚上魔理沙回来了,虽然一脸疲惫,但眼中却露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她的黑色行装和以前一样,但我能看出来,那衣服下包裹的是一具受伤的身体。
“魔理沙。”我叫她。
“要叫姐姐哦。”
“你找到那位少女了吗?”
“没有,但是快了,快要找到了。”
我希望她能快点找到。我想去见见那位少女,问她有没有离开这里的办法,如果没有,就请她带我去世界的尽头。
“琴。”
很好,名字没有叫错。
“你好像不喜欢幻想乡。”
我不喜欢这里,原来的世界也不喜欢,我哪里都不喜欢。
“像你这么可爱,在这里其实会很受欢迎的。”
可爱个屁。
“琴。”魔理沙又一次认真的呼唤我。她这幅模样让我想起了父亲,他喝醉的时候就喜欢像她这样一直叫我名字,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知道……嗝...”她刚刚坐在我前面吃了点面包,现在开始打嗝了,这个老女人越来越像我父亲,“你知道一个天生的瘸子,如果某一天他的腿脚突然就变好了会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我又不是瘸子。
“他会变得不会走路,他用正常的双脚一走就会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魔理沙的语气非常认真,她站起身来,甚至模仿了两步瘸子走路,“因为他已经习惯用了十几年的拐杖,如果没有拐杖就找不到平衡,就算双脚是好的也无法正常走路。”
那还蛮可怜的。
“但是他已经没有拐杖了。他的脚好了,是个正常人了,所以他的家人就把拐杖给拿走了。正常人走路是不需要拐杖的。他也明白,自己应该要适应没有拐杖去走路,但没办法他就是找不到平衡。”
那还蛮可怜的。嗯,我有些困了。
“瘸子每天起床准备下地时都会下意识地去摸放在桌边的拐杖,可是家人已经把拐杖拿走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我有点困了,魔理沙,我有些困。
“他大作大闹,让家人把拐杖还给他,但是家人不答应,因为正常人是不需要拐杖的。”魔理沙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猜最后怎么着?”
这笑声一下子让我精神起来。
“怎么了?”
“他从房子上跳下来,又把自己给弄瘸了。哈哈哈……”
真是个寂寞的人啊。
那晚之后,我就很长时间没再见过魔理沙,直到那个消息传来。
六
我曾经听人说过,魔理沙以前的形象是穿着黑白相间的裙子,带着一顶高高的帽子。这和我了解的有些不同,现在的魔理沙是一身纯黑色的衣服,与此相称的亮眼的金发绑成一束小马尾。从未见过她带着什么帽子。
我其实一直对幻想乡缺乏系统的了解。据说这里在很久以前(也许就是魔理沙还带着帽子的时候)是一个和谐的乐园,人类、妖怪还有神明共同创造了一个平衡的环境。但自从我来了之后就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者说我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了这场变故。如果不是这样,也许我会更喜欢这里一点。
灰暗的天空中泛起光芒的第三天,太阳完全出来了,所有灰色消失不见,湛蓝的天空彷佛就像从精美的照片里剪下来的一样。阳光很亮,曾经的压抑一扫而空,世界变得明朗起来。然而我对此倒没什么感觉,反而在窗户上挂了一块半透明的纱布,也不再总是望着天了。我把不知道为什么,只把这归结为久居黑暗的人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光明。
这一天店里也终于迎来了客人。前两日冷清的光景让我一度以为这里的人都去冬眠了,好在今天来了人,工作应该会一如往常地继续下去;看来天气的异象并没造成什么影响,我有些安心。
来的是一位少见的女性客人,她裹着一件红色长披肩,身材娇小,看起来年龄还没我大。我不知道该是该正常接待她还是怎么样,我总感觉她可能只是谁家的孩子走错了商店而已。
这少女来到我面前,看着我不说话,所以我只能这样跟她说了。
“欢迎光临,请问是要住店吗?”
她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那么……”
这时地上突然发出了一点响声,好像是从外面进来的飞虫在嗡嗡叫,又好像是桌底下滑出去的纸被踩到了。总之少女歪着头向身后看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她这这一看不要紧,我直接被吓了个半死。
她的头歪着歪着,就掉下去了。
“啊啊啊!!!!!”
眼前的景象让我疯狂地叫大喊大叫。我根本没法冷静思考是怎么回事,只是脑中闪过一连串电影中的恐怖杀人事件。几秒钟后我的嗓子哑掉了,也稍稍平静了一些;我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异世界。然后又想起了一个词,妖怪。
果然,这个少女……这个怪物弯下腰,把自己的头捡了起来。
“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是谁在和我说话,可能是她在提着她的头,而我却看不见她的手。
就这样,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迎来了她的第一位妖怪客人。
和赤蛮奇初次谈话时,她的口中会时不时蹦出魔理沙三个字。虽然有些话前言不搭后语,逻辑也不通顺,但她好像知道这是魔理沙开的店。我询问她来人类村庄要做什么,她说了半天我也没大明白,也许是我们之间存在某种交流障碍,最后我给了她个房间让她休息去了。我也不敢深入地谈些什么,因为之前的飞头太过于震撼,我怕她一不高兴就把我吃了。
赤蛮奇上楼后,我浑身虚脱般地坐在椅子上,背后全是冷汗。刚刚所经历的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让我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我思来想去,在所有见过的事物中,果然妖怪是最不守规矩的。
自赤蛮奇之后,店里迎来的客人就全是妖怪。有一位长着触角的少女,她来过之后店里的虫子就变得多了;还有一些长着兽耳的妖兽,看那锋利的爪子,我丝毫不怀疑她们能轻松地把我切成三段。不过有趣的是这些妖怪大多都是女性,而以前住店的人类是清一色的男性,这让我觉得幻想乡的性别比例至少还算平衡。
就算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与其接触时我也会小心翼翼。她们不守规矩的方式很特别,经常会做一些我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不过比起一些讨厌的人,和这些妖怪小姐相处要舒服的多。但我还是会在有些时候提心吊胆,毕竟她们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妖怪。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让我有些搞不明白状况。妖怪们蜂拥而至人类村庄的旅店,而人类却不见一个过来。在起初的新鲜感过后,我又开始厌倦了提心吊胆的生活,想回到原来世界的想法又一次变得强烈。我甚至开始想念起佐藤大叔和曾经的那些旅客,他们虽然会叫错我的名字,会故意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会给我炫耀一些尴尬的事迹,会因为房间的问题大喊大叫无理取闹,但至少不会把我吃了。眼下的妖怪虽然没有伤到我,但我真的害怕。嗯,我也就是想想,也许再见到那些不守规矩人就会更加讨厌他们。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
“哈喽!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曾经来过一次的棕色体恤女孩又出现了。她看起来和上次一样,眼睛又圆又大,笑起来很好看。一看到她我的心情就变得好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但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所有人中我对她最有好感。
“好久不见。”我大概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打招呼方式。
“你还真是悠闲啊,外面都乱成这样子了,你居然还一直藏在这里。诶,你怎么?”
她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不知道在疑惑什么。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这个节骨眼来到店里,说明她也许不是人类。
“你是妖怪吧?”
“你是人类吧?”
我们同时出声。
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和人类一般无二,但这段时间店里一直都只有妖怪,从未见过一个人类。况且有些妖怪的样子确实就和人类少女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只是我不解的是,她为何要确定我是不是人类这显而易见的事,如果是妖怪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感知出来吧。
“是。”我回答了她,她没有回答我。
“看来你还不知道,现在人类已经疯了。”她找个椅子坐下来,说了一个我不太明白,但好像会让其他人非常震惊的事情。
“大结界封闭之后,有人用一种特殊的原料在阵眼上动了手脚,使结界的力量开始发散,辐射到幻想乡的每一处。每一个人类在被覆盖之后都掌握了结界的力量。”
我不了解这是什么概念,所以没有说话。但感觉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你可能不太明白,我举个例子,灵梦在生前是一位很强大的人类你听说过吧。”
“有听说过。”
“仅靠她自己,就维持了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平衡长达十几年;而她这么强大的原因,正是因为有着大结界力量的加持。”她望着窗外晴朗的天空,神情有些担忧,“现在的情况是,这里的每一个人类都变得像曾经的博丽灵梦那样强大了。”
虽然我还是想象不出这是怎样的光景,但听起来似乎是一直以来的平衡被严重打破了。
“你永远都猜不到人类有了力量之后会做什么事。他们跑到妖怪的家园,把曾经遭受的恐惧如数奉还。现在妖怪之山已经被他们占领,我怀疑不久后那里就会改名为人类之山。”
原来是这样,所以现在人类村庄没有一个人类,反而全是妖怪。
“没错,人类和妖怪完全反转了。现在的情况太疯狂了,我完全想不到幻想乡会有这么一天。”
我看了看双手,并没有感受到身体里有她所说的充沛的灵力。我又想起了曾经的客人,佐藤,小林,酒井……想象出了一副他们大笑着的嚣张的模样,我心里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虽然已经无所谓了,不过有一个人类没有被结界的力量辐射。现在看来又多了个你。”
“谁?”
“就是这场噩梦的始作俑者,你的笨蛋姐姐。”她的眼中闪过愤怒,“我真的对她无话可说。”
魔理沙?
“她利用之前的长期阴雨天气在大结界上偷偷动了手脚,使大结界自我封闭,然后又用贤者之石碎片在阵眼上布置了魔法阵,把力量辐射了出去。”
原来一切都是她做的。
“不过因为她的魔法使体质,免疫了被贤者之石折射的结界力量,所以人类中只有她还和以前一样。而你,也许是因为外界人的缘故……”
我明白了,如果不是魔理沙,人类与妖怪的平衡就不会打破,我就不会每日与妖怪作伴;如果不是魔理沙,大结界就不会封闭,我就能正常地回到原来的世界。原来魔理沙也是不守规矩的,和那些人类没什么区别。
我真是失望透顶,对这些不守规矩的人,还有这个不守规矩的世界。
七
有人在东边的广场上立了一块圆柱石台,台上悬空漂浮着一块紫色的石头。妖怪小姐告诉我说,那块石头是贤者之石,现在也叫做禁魔石。它只针对一个人,就是传奇的人类魔法使雾雨魔理沙。
我是在一次打扫门前落叶时发现的。那时已经入秋,枫树开始止不住地掉叶子;我一遍一遍地扫,可是落叶还是会堆积起来。于是我索性就不扫了,开始坐在门口吹风,看着那些泛黄的树叶慢慢地在风中飘浮。我一直觉得,人类就得像这些叶子一样,天生应该在秋风的裹挟下随波逐流。
小树叶们向东飘去,最终在那个石柱周围二百米的地方形成一个圆环,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它们隔在那里。
“人类发现是魔理沙的魔法把结界的力量辐射之后就变得特别害怕,因为既然能做到这样,就也能把她的魔法收回去。”文(那个棕衣服女孩的名字)对我说,“于是人类就逼迫妖怪魔法使们制作了禁魔石,整个幻想乡都成了禁魔区域,任何魔法元素在聚集时都会被位于这里的禁魔石吸收掉。”
我突然想起魔理沙给我讲的那个在世界尽头的少女的传说。我想她应该快找到那位少女了吧,因为这里已经变成了世界的尽头。
我其实一直对魔理沙有一种不清楚的态度。我希望我是讨厌她的,毕竟她是那么的不守规矩。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说,我们的店曾被人袭击过。那天下午,我和文小姐在店里喝茶,聊一些关于博丽灵梦生前的事。突然一个男人出现在窗户外,向店里看了看。我敢肯定他是人类,因为他很久以前是店里的客人,我有印象但是叫不出名字。
店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类客人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我看见他向后退了退,半举起手,不知道在鼓弄着什么。我正疑惑时,文小姐却警觉起来。
“等……”
她刚从座位上站起来,话还没说完,我就看见男人的手中多出了几颗光球。他一挥手,光球就向我们飞来;紧接着,我的视线就像被光球占满一样扩散成一片纯白,然后我失去了听力,再然后,我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还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是文小姐,我又看见她漂亮的眼睛,但此时好像快哭出来一样。不用担心,我有好好地被你保护在翅膀之下。
“你怎么样?”她焦急地问我。
我很想回答她,但我好像突然犯了失语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向四周望去,只发现一片废墟;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旁边的熟悉的街道已经告诉我这就是我们的旅店。砖块和碎石不时地被拔动,一些妖怪从里面露出头,有的甚至还睡眼朦胧。我看着这一切,久久不能动弹。
一个男人用灵力球炸毁了我们的旅店,然后扬长而去。我突然想起他好像就是那个要能看到星星房间的衣衫褴褛的客人,但也可能是来过好几次的高桥,他曾经因为房间大小的问题和我发生过争执;事实上我是一再忍让的一方,而他只是无理取闹。还有可能是铃木,中村……总之就是这些中的一个。也许他们就会因为这种事情做出报复,我毫不奇怪,不守规矩的人从来都是这样。我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可那些人就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认为你把他们给得罪了。
有两只妖精在这场灾难中死掉了,我看到了她们的血;虽然妖精会复活,但有她们确确实实在我眼前死掉了。
我有点想念魔理沙了,我想要她看看她的店,虽然这都是她自己害的。
八
重建工作时很漫长的,我在文小姐的帮助下另寻了一间小楼当做临时居所;这里也不再称得上是旅店,也许只是个落魄的妖怪收容处。
这次灾难只能算我来这半年内怪事的一桩,作为一个外界人,我早应习惯这些不公平的境遇。这种命运被他人摆布的事情虽然在现世不怎么显而易见,但大多数人都应该经历在其中。我之前曾秉持着让世界上所有人都成为我这样的人的愿望,现在看来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得不面对一切不守规矩的事,在讨厌的心情中变得麻木。我无能为力改变一切,不光因为我是个胆小鬼,还因为我是个随波逐流的人。
事实上这些讨厌的怪事和不守规矩的人在时间的洪流中也会逐渐变成历史。不管事情再不怎么守规矩,人总得去接受和面对它;慢慢地这些就都成为了过去,新的东西会接着占满脑子。
关于魔理沙,我也没有想象中的怨恨她。我早就应该看透她这些疯子般的行为。她是个可怜鬼,比我要可怜得多。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件要说,有关于我和她,还有那个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
在经历了一连串讨厌的事后,我的精神状态跌入了谷底,甚至到了崩溃的边缘。每天的生活都很压抑,唯一让我开心的事就是与文小姐交谈。但她也有要忙的事,不会一直来我这,后来和她见一面都成了奢求。
那时我变得很喜欢幻想奇奇怪怪的事。我想什么时候能再下一场暴雨,要比我来的时候还要猛烈,下上一年,把一切都冲走,让世界毁灭掉。或者是我突然得到了不可思议的超级力量,把那些不守规矩的人都教训一遍;然后找到魔理沙,让她承认她所做的错事,再原谅她。当然我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个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我幻想自己就是那个少女。
因为魔理沙说少女会在百三十四季重新降临幻想乡,而我也是百三十四季来的。我已经毫不怀疑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了。
我想象少女在世界尽头孤独的样子。她不是被魔王放逐,而是因为受不了世界的恶,自己逃到了这个地方。她对所有人善良,但不是所有人都对她善良。她这样在世界尽头,与不能使用的魔法相伴,直至终老。
我其实已经做好在幻想乡生活一辈子的打算了。因为完全看不到离开的希望。大结界依然封闭着,人类骄傲地统治着妖怪,一切乱成一团,跟本没人在乎我这个外乡人。魔理沙也好久没有消息了,上次见面还是两个月之前,我怀疑她随时都可能死在外面,下次再有她的消息可能就是要叫人给她收尸了。我想可能真的是。
百三十四季神无月十一,有人告诉我激进派的人类最终还是抓住了魔理沙,并且想要处死她。
我想她自己早就应该料到这种后果了,你不可能指望世界上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人类越是掌握强大的力量,越是怕失去这种力量。虽然魔法被BAN掉了,但只要魔理沙这个不稳定因素还在一天,人类的心就不会放下去。
我不知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也许她还被关在哪个地牢,也许刽子手正把她抬上绞刑架,也许她的灵魂已经启程前往三途川了。我只希望保守派能够中和一下意见,让我可怜的姐姐至少还能吃几天牢饭。
今天早上,我连头发还没来得及梳理正就听到了这个消息;然后我连脸也不打算洗了,吃完饭就坐在门口开始望天。这该死的天上一片乌云都没有,蓝得要命,就像是从哪剪了一块蓝布贴上去的一样。几个月来一次雨都没有下,太阳永远都是好好地挂在那里。
自从天气晴朗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望天,可不知为什么,越看越讨厌。
我把屋里屋外的卫生仔细打扫了一遍,把窗户关上,桶里装满水,然后将几个杂物室的钥匙放到了前台的桌子上,接着开始来回踱步;整理一下这个,摆弄一下那个。
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还好多多良从房间里出来了,她问我:
“姐姐,你要去做什么啊?”
“没什么,出去透透气。”
是的。回答完她之后,我才快步离开店里。
九
我发觉人类都是有着双重标准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就只会在心里咒骂其不守规矩;而当事情发生在身边时又会莫名其妙地挺身而出。
我出来有两个重要的事要做,一、透透气;二、散步。还有一件非常小的事,如果能顺带完成也好,做不到也没什么——去救魔理沙。
另外我还没有放弃寻找回家的方法,只是进展缓慢而已;我只是把这事放到脑子里,告诉自己并没有忘记。实际上这事情的可能性为零,我去找与不找没什么区别。何况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始。去救魔理沙大概是一个道理,像我这样的被光球稍稍攻击下就丢掉半条命的普通人类能做到什么呢?没有任何人能帮我,我真的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始。
所以我大概率就是普通地出去转一转,再普通地回来而已。我会路过柳树林,去到西宫奶奶家的院子里看看杂草有多高了,然后向远处望一望,在心里咒骂一些不守规矩的人,想一些那些该死的我做不到的事,最后我觉得累了便回去了。
其实我也没必要非要去救魔理沙,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是她不守规矩地破坏了平衡,而且还害得我回不到原本的世界。但你知道的,有的时候人就会生出一些莫名的动力去做一些事,只要这事与你有关。我也不清楚是身体里哪种激素让我这么积极,但这种感觉其实不坏。你说魔理沙与我有关吗?我想有的,我们是一家人,我们都姓雾雨,怎么会不是亲戚呢?
我深吸了好多新鲜空气,走过熟悉的街道,看到了熟悉的废墟,慢慢向东散着步。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仍然惦记着那个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
魔理沙可以不用去寻找了,少女就在她身边。那就是我。向东行至越远,拯救魔理沙这事就变得越来越重要,我也越来越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少女。这是怎样一种想法呢,谜一样的自信在我心中扩散。我的人民在遭受迫害,我要去拯救他们了。在这世界的尽头咏唱魔法。
我总得相信自己是个特殊的人。
走东边放着禁魔石的广场,那里依旧围着仿佛是圆规画出来的一圈落叶。一层由禁魔石自身生出的魔法屏障立在那里,将一切隔离开来。贤者之石飘在那里,渗着紫色的光,就是它将这里变成了世界尽头。
我能怎么做。
一阵秋风吹来,将落叶吹得沙沙晃动;我站在那一圈后面两步的距离,盯着石台看了好久。直到秋风变得更大,我才紧了紧衣服。我有点想回去了,因为我觉得魔理沙可能已经死掉了。
我还真是个胆小鬼。让我想想那个少女,她是怎么做的呢?先是望着星星,想念她的人民。我看看,天上没有星星,只有讨厌的太阳;我想想魔理沙,该死,她长什么样我都快忘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又是一阵寒冷的秋风出来,把我的上衣吹翻起来,咯啦咯啦的发出声音。等下,是什么在响?我扒开口袋,看到一个好像很久之前就放在那的小盒子——一小罐金平糖。有人在对我说话吗?没有,是我自己在对自己说:增加勇气用。
我吃了一颗,很甜,又吃一颗,真的好甜。接下来少女该做什么了,我想想,在世界尽头,此刻的世界尽头,我正在世界尽头……
咏唱魔法。
“Amore Stella Speranza ,Ba…等下,Da…Bammi ,呃,la for…za?”
我这辈子做过最丢人的事大概就是记错了魔法咒语。我闭着眼睛等待了十秒钟,睁开后发现什么也没发生。石头依然飘在那里,落叶围成一圈,秋风吹着,我冷着。
果然应该是Pammi吗?我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再一遍,仍然无事发生。
看吧,大概就是这样,我十几年来就是这么过来的。人总是会以为自己是那个特殊的人,并且精神抖擞地准备好一切,然而现实只会把你扔进秋风里狠狠得吹醒你。
或许我应该永无休止地咏唱魔法,而不是念一遍两遍就完了,毕竟传说中少女就是这么做的。但我想我可能做不到,天气这么冷,马上要入冬了,我可不想一直站在这里。况且一直念下去到最后就会飞到天上变成星星吧,虽然很浪漫但我还不想死呢。说到底这个魔法咒语到底对不对也不清楚,也许整个故事都不是真的,根本就是魔理沙瞎编的。就是这样,不然怎么会没有效果呢。
天气太冷了,该回家了。
我转身,掏出小罐子又吃了一颗糖,可这次却什么味道都没有。我将罐子狠狠砸向地面,砰地一声,小星星撒了一地。一股怒气冲了上来,我本想咒骂一切,那些不守规矩的人,还有这个该死的世界。但我发现这没什么用,用不了几天这事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直到下一个讨厌的事发生,我将会再次埋怨。
我环视四周想要找个东西发泄一下,我是人类中唯一弱小的存在,谁也打不过,只能找些不会动的东西出出气。于是我又转过来,瞄准了脚下这一圈落叶,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用尽生平最大的嗓音,一边喊着,一边狠狠得踢了过去。
“混!!!蛋!!!”
该死的幻想乡,见鬼去吧。
落叶四散纷飞,这个完美的圆被我踢出了一个缺口。有的叶子落到我的头上,有的叶子落到我的领子里,有的叶子落在空地上,还有的叶子落在石台上。我大口喘着气,忽然觉得不对,为什么有的叶子会落在石台上?
我看了一眼脚下,发现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圆圈里。接着还没等我惊恐地抽回去,我就看了那幕永生难忘的景象——
一道粗大无比的光柱从天边破空飞来,飞过云海,穿越花田,横跨群山,来到我的面前。一瞬间,这道光就吞没了石台与那块紫色的石头,然后接着向远方飞去,直到无边无尽的天际。
我流下了眼泪。不是我想哭,而是光刺激了我的眼睛。我盯着看,眼神再也挪不开了。
在幻想乡百三十四季寒冷的秋天里,我如沐春风。
后来我知道,我的想法是正确的的,只要破坏了禁魔石就能够解救魔理沙。魔理沙是非常强大的魔法使,只要能够正常释放魔法就能摆脱困境。以她的实力那些人类是囚禁不住她的。而我能够帮到她也是个意外。我是整个世界最弱小的人,那个魔法屏障是连最强大的妖怪都能拦下的防护层,却唯一拦不住我。因为我是外界人,与结界相关的魔法对我无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没能跻身那些获得强大灵力的人类队列之中。当我不小心踏进那个领域时,禁魔石便失效了。
只是有一点我很奇怪,为什么几乎在禁魔石失效的同一时刻,魔理沙就发出了她招牌的强大魔法[Master Spark]破坏掉了一切呢。她不可能提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能给她传递信息。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就像那个传说中的少女一样,在一刻不停地咏唱魔法,直到星光闪现,奇迹降临。
原来就是这样,在世界尽头咏唱魔法的少女永远都只是魔理沙一个人。虽然像疯子一样搅乱世界,但她还是会咏唱魔法;虽然被关在世界尽头,但她还是个坚持不懈的努力家;虽然她已经三十二岁了,但她还是个少女。
是啊,这个女人已经三十二岁了,可她在我心中,在她自己心中,永远都是少女。
我的故事就是这些了。其实这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我再见到魔理沙的事,她告诉我她要伪装模样继续去寻找世界尽头的少女,她是是一如老样子不正经;还有旅店的重建进度,人类的活动情况,大结界有无逆转的可能,我又和文小姐聊了哪些话题等等。但这些都没什么好讲的了,世界上每天要发生很多事,你要一一面对,却又不能一一厌恶。因为这世界上不可能全是你这样的人,我早就应该看透了。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守规矩,也是其中一部分。
是的,我早就看透了,即便这个世界再怎么混乱,明天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这混账生活还是要他妈的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