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粪
捣粪 我小时候,家里有栏,拦着猪,猪在圈里,吃了睡,睡了吃。 猪躺在上栏,人拉在下栏;人拉屎,猪到下栏去吃屎。 或者猪睡着了,人提溜一棍子,仔细瞅着,猪醒来就赶紧边拉屎边给猪拉痒,猪纵然醒来,也懒洋洋舒服地哼哼,且不去吃屎,也不去拱人。那时,也许有过拉屎的人没有伺候好猪,被拱到下栏去了的。 猪到下栏去吃屎,也搅拌着土尿和屎——猪自己的屎和人的屎,还有鸡狗鹅鸭之类的粪便,或者柴禾也一并除到栏里,那是每次扫天井的最后一道工序。 所以过年时,猪圈的对子就是养猪积肥,就是庄户人的踏实年。 据说有一户人称老燎壶嘴家的,老伴死了,儿子们不少,却都分出去过了,也倒家家过得不错,就是不识字,跟他老子一样不识字。 过年了,老人将对子贴了个差不多,却是还剩两张一般大的,一张房屋子门的似书法家写的中堂面幅,一张大约就是贴猪圈的了,也就约摸着贴好了。 年初一,拜年的人便笑瘫了,偏有促狭的却不告诉主家,偏要招呼了好多人一起去给老人家拜年,招呼大家就来读那房屋子门上的“好大肥猪”。另一些个对头便笑那家子,一个老汉子守着那大屋,一人睡一大间屋,可不是“好大肥猪”! 我们家的栏,因为孩子们经常爬来爬去,狗也瞒墙跳,便越来越矮,出粪口越来越大,南边的邻居老是提醒母亲该让父亲修修栏了,她家锅屋后窗对着俺家猪栏口,往往做饭端饭就看到我们家人拉屎的大白腚。不过这也不确,看到大腚是肯定的,却肯定不是白腚。 真的,这都不是我自己说的。因为我们家的人,据深知我家老底儿的外村人外乡人街上人说,我们家的人都长得“俊”:大眼睛大鼻子大高个子。 那个教我们化学的大学生老师总是在教我们物理兼美术的教师歪躺在床上给我画素描时眉眼带笑地感叹:她姊妹们都好画。 那时,那美术老师让我摆好姿势,我都准备好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让我伸出胳膊,他就轻轻地攥了一下我的手腕,恰父亲走进办公室,他就急忙说:果然她的手腕子粗。 现在想来他一时忘情占女孩子的便宜是有的,奈何他人长得很帅,留着比一般男教师长的头发,还有一搓黑黑的小胡子;他家境又不错,父亲开着磨坊,姐姐是理发的;他瘦高的小街痞作风让他很招女学生喜欢;他的老婆我见过一次,忘记教什么科目了,小小巧巧的,很聪慧的样子,带着他们的女儿正在去伙房打饭的路上。 我就记得我邻居老姑就特喜欢他,他每做实验,总是让老姑准备材料。我还记得他穿大喇叭裤,还有他那大画夹,艺术得很。 其实我手腕才不粗。我自来165的标准身高,我最喜欢的是自己的双手,滚圆浑圆,小手上是一排两排豆窝,就象酒窝长到手上似的,极为风致。 参加工作后,有位太太便极不愤我的小手之娇媚,便说我“腿粗,脸显老”;当我说起猪圈说起大白腚的故事,她特肯定我腚不白;另一同事老婆看到了却赞叹,说我是“脸白身上黑,有福自己得”。 我老是记得邻居捣粪。每次吃完饭就去街上捣粪。猪圈口堆着一大垛粪,往往每次捣很少,先用二齿勾子或三齿勾子勾散开,晾得半干,又到饭时头,下了工,捣会儿粪再吃饭,或者吃了饭再捣粪,一边跟正在忙活到母亲拉呱,或高声说笑,或各自忙活,现在想来竟是何等幸福快乐的时光。 粪刚开始是一大块,砸到脚上都会痛好久;经过了好多次,一遍又一遍地捣,粪就变得小整齐干净而标致,专等喂棒槌时送到地头儿或者种麦子之前均匀地撒到地里。 都说学习就这样,一遍一遍又一遍,就象捣粪。 天天学习,有时竟又忽然将学习的方法忘记,便又到处搜寻,找人家的学习方法,很多,高手明师大师。尤其是一个外国人说,他教给对理科一窍不通的妹妹一个万能的学习方法:每次看书都从第一页开始,遇到看不明白的,就再从头开始,遇到不明白的再从头开始,如此反复。 我一试,果然如此管用;忘了好久,再捡起来用,果然还好使;又一想,原来捣粪,不过捣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