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力角斗的世界观及其例外

总体而言，我目前所持有的世界观是：因为人出生并不天然具备意义，因此个人的意义只能是后天所赋予他的。这种意义的赋予本质上不可能来源于无意识的物质而只能来源于有意识的个体。然而，其并未设有仅来源于自己或者他人的前提。正因为人生意义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一直主张自己要把握赋予自己生命意义的主动权，不要迎合标签化。而在这个不那么完美的世界中，对于别人，我的看法是既然每个人的生命都没有一个稳定的锚作为意义，其意义只是建立在一系列的随机事件上（无论是基因意义上还是在后天事件意义上），那么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改变的。只要自己的意志力够强，方法足够巧妙，就足以扭转他人的意义进而扭转其行为和想法。这对于无生命的物质来说是不可能的，虽然因为无生命物质由人类赋予意义导致人类可以任意赋予其不同的意义作为锚，但这也只是使其具有了各种各样的锚而并非扭转其中的一个。比如一个石凳子，年幼的孩子可以坐在地上把东西摆在上面吃饭，因而赋予他“桌子”的意义，但这并不影响它作为石凳子的意义。你可以把这个石凳子打碎，打烂，甚至打成分子原子夸克，但这都不影响它分裂的组织依然具有某种意义，尽管这可能是人们赋予它的。而对于一个人而言，抹去他的记忆，丧失他的技能，改变他的基因，或者让他回到初次见世的那一个瞬间，可以想见，其意义仅剩微乎其微，从本质上而言便是虚无。因此正因为人们的意义都是建立在这一片虚无之海上，所以改变一个人比改变一件物体要容易得多。在现实生活中这些例子屡见不鲜，比如在没有陷入谩骂之前的辩论中，如果自己足够自信，哪怕讲的丝毫没有道理也会镇住对方，甚至让对方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这不仅仅代表了一种强制与屈服的关系，屈服者甚至会从中获得快感，因为困扰他们的一个大问题现在可以由别人代为解决了，因此信众的聚集也显得比较合理了。

但是这种世界观也存在例外，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首先你不能和自己进行意志力的角力，这一方面是因为“角力”这个词本身意义上的问题，另一方面就是当你和自己角力以使得自己发生某种扭转的时候，本质上就是在对自己的意义进行标签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种意志力的角力总是带有很强目的性的（这是前提），我要迫使别人放弃他的观点，或者我要迫使别人认错并道歉，本质上便是给人贴上了一个标签并努力把对方往标签所圈定的范围内赶。那么我对自己做这个事情本质上也是在标签化，如果标签的定义来自自己，那么“角力”本身便不存在，而如果来自他人，那么便是在标签化自己，在我之前文章的定义中，你就不是你了。这样一旦个人意义发生了外推，那么其外推的对象也会受到这个原则的保护。这里我想说的就是爱情。我们可以严格地，从表面意义上来定义爱情：爱情应该是一种完全排他性的个体确认。也就是我之所以爱这个人，就是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独一无二所蕴含的意义便在于她的意义也是无法被标签化的，因为一旦她的意义可以被标签化她便不是独一无二的了。我们可以这样问自己，假设你爱上了A，你可以说我喜欢A的原因是温柔善良阳光开朗坚强美丽等等，那么总会有另一人B存在或者是B存在的可能性可以满足你的标签，那么如果你喜欢的仅仅是标签，你就会在A和B之间首鼠两端，你所宣称的“独一无二”便不攻自破了。只有你认为，只有A，没有别人可以达成你的爱情，没有任何理由，哪怕你爱的仅仅是一串随机事件的产物也罢的时候，这才可以满足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性。这样，结合前面的论述，我们有一个简单的三段论，因为不能被你标签化的事物不能被你施加意志的“角力”；你爱的对象是不能被标签化的；那么你爱的对象也就不能被你施加这种“角力”。这就导致很多悲剧，因为本质上你确认所爱对象的时候凭借的完全是一套随机事件的相互作用，你不能预设任何标签，因此也就不能预设“她也确认了你是她所爱的对象”。这种互相之间感情的错位造成了大量的苦情戏，更可悲的是，如果这个女孩有一天回心转意了，你可能就不喜欢她了，因为她相对于你心动的时候改变了。其实我感觉不少人都有这种心态，比如我的室友，我每次和他聊起一些关于他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的陈年旧事的时候，他总是会说：“没有办法。”并且还表示如果再来一次还会那么做。说的是如此之多以及如此之坚决以至于让我难以理解。后来我才大概明白，也许他喜欢的就是那个不喜欢他的女孩，正是因为她不喜欢他才使得他念念不忘至今并且对当年毫无悔意。

我从大学以来逐步巩固起来的世界观是不带例外的，然而昨天因为拍摄的要求不得不和人长时间四目相对之后，我的这一世界观出现了危机。并不是因为那双眼睛有多特别或美丽（当然其的确特别而美丽，我只是认为这不是主要原因)，而是它唤醒了我长久以来尘封的记忆。昨天晚上我辗转反侧，脑海里回想的是一双双眼睛。它们旋转，融合，最后成为了一双。从中我看到了很不一样的东西，我想，如果我能从人的眼睛里，从这个随机产生的个体的眼睛里看到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扭转或改变它呢？因此我开始质疑我的世界观，这导致我晚上根本睡不着，整个人陷入了强烈的危机。然而，经验毕竟是经验，是基于大量经过的事件而总结出来的，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今天我去了一趟医院，感受人情冷暖之后才发现我昨天感觉到的其实只是一种例外，斗争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于是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考，也算是修补一下世界观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