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球

我发起了我与我的聊天。

“晚安。”她说。

“晚安。”我也说。

“早安。”她说。

“早安。”我也说。

…

重复下去，日复一日。

直到有一天。

“早安。”我说。

“你好。”她说。发的是语音，语气很是客气，像是想竭力表现什么友好一样。

我把手机扔了。这很可怕。多出了一个我，和我不一样的我。

她开始绕着我走，到哪里都跟着我，手机已经锁不住她，她在无形之中成了我的随者，连我脚上的口香糖都没有这么粘人。

“你好。”她又这么说道，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是你的镜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

我不想理会她。她就像一箱蓄势待发的马蜂，一旦打开一点缝，里边的生物都会倾巢而出。我知道这会是什么结果。我的脑子会成为千疮百孔的马蜂窝。

“你最好理一下我。”她说，“你会炸开的。”

那也比变成马蜂窝强。我想。

我没有理会她。她仍旧是绕着我，只是越来越暴躁。她摔碎了我最喜欢的玻璃球，那里边装着一个白雪皑皑的小世界，暖灯与冷雪交融得恰好。有人会因为一些矛盾吵架，但没有人会挨饿受冻。

摔碎后的玻璃球不再美丽。人们都死了，灯也没了，雪融成了死水，只倒映出我不知所措的脸。

“看看这一些！”她愤怒地捻起一个人的尸体，将他的惨貌在我脸前放大，“你会后悔的！”

我只觉得头痛。她把我最喜欢的玻璃球毁了，我还能指望什么？我的能源已经没了。再过不久，她和我都会消失的。

我已经开始头晕了。

“清醒点！”她吼道，“看看我们在哪里！”

在哪里？我们不就在…

我伸出手，却碰到冰凉的屏障。

 

我们在玻璃球里。

 

这个世界只有我和她。我所看到的所谓远处的美景都是球外的风景，不是这个玻璃球的风景。我所拥有的玻璃球，也只不过是玻璃球里的一部分罢了。

 

真正的玻璃球外，在哪里？

 

我无助地看向她所在的位置，她却早已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天上飘起了雪。

我周围立起了一栋又一栋的房屋。人们的喧闹声随着屋内的暖光伸了出来，给这白雪皑皑的大世界添了几丝温暖。

我周围出现了乞丐。他们衣衫褴褛，面色青紫，紧接着他们就被房屋里的人招待进去享用美食。空气弥漫起美丽的味道。

我听见了屋子内的争吵声。但那很快被另一股突如其来的欢笑声盖过，紧接着，大家都笑了起来。白雪的世界里充满了人情味与温暖。

 

我有些恍惚。我再次伸手，却触不到玻璃的屏障。它消失了。

我便抬头看向一无所有的天空。上面挂着冬日少有的暖阳，还有几只不怕冷的鸟。

 

还有我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