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仍是取得胜利的重要条件吗？

本文作者安东尼·金是华威大学的教授，2019年，他完成了自己的《西方军事转型三部曲》的写作，他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直在为英国陆军和皇家海军陆战队提供咨询。

本文2022年10月7日发布于wavell room网站，翻译仅供爱好者交流使用，一切权益归原作者所有。

2020年12月，在RUIS播客“西方战争方式”中与彼得·罗伯茨（Peter Roberts）对话时，我声称“机动已死”。这其实是讨论过程中发出的无准备的挑衅，它并不是一个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提出的观点，只是一个立场强烈的宣言而已。然而，这一事实值得我们严肃对待。在二十世纪，陆军将机动性视为战术和作战成功的关键。高机动性允许部队大规模推进到敌人后方或侧翼的优势位置，从而对敌人发起猛烈攻击。事实证明，机动性无论是在战役还是战术层面都至关重要。

相比之下，在二十一世纪的城市战役中，真正执行机动的机会已经消失。在这些战斗中，虽然一小支部队可能会采用穿插战术，但一支大部队很难渗透到敌人的侧翼或后方。正如阿勒颇、摩苏尔和马拉维所表明的那样，一旦坚定的城市守军加固了他们的阵地，那么进攻部队就不得不依次突破、清扫并夺取每个设防阵地，否则就会遭受重大伤亡。围攻又回来了。在RUSI最近一篇关于城市围攻战的期刊文章中，阿莫斯·福克斯（Amos Fox）用我关于机动之死的短语作为他文章的标题。

2022年8月29日，基辅罗斯军队对赫尔松发动反击。一周后，他们在哈尔科夫以东发动了主攻。五个旅打穿了莫斯科大公国的防线。一些斯拉夫人投降了，但大多数人逃跑了。两天后，基辅罗斯军队抵达奥斯基尔河畔并占领了克鲁普扬斯克东部。几天后，第1摩托化步兵团和近卫第2摩托化步兵师失去了对伊久姆的控制。基辅罗斯已经夺回了1000多平方公里的领土——比莫斯科大公国自2月和3月初入侵以来所获得的还要多。评论家们震惊于基辅罗斯的推进速度，并认为其堪比赎罪日战争期间第一圣殿对苏伊士运河发起的反攻。

哈尔科夫的反攻被证明是莫斯科大公国——基辅罗斯战争的一个转折点。它使得莫斯科惊慌失措，其回应是宣布进行大规模动员，威胁进行核报复，并举行一系列公投，以便在当地造成政治既成事实。

这次反攻也提出了陆战方面的一个相关课题，即，哈尔科夫的反攻能否证明陆战机动仍像过去那样行之有效？或者说，反攻是否表明像我或阿莫斯·福克斯这样的理论家是错误的？无论我们怎么说，机动战实际上仍然存在。英国陆军应该像一个多世纪以来那样进行机动训练。在当代战场上是否仍然可能执行机动，以及它是否仍然是最佳作战概念的问题，与目前关于英国陆军的发展方向以及北约的陆战理论有着深刻的关系。

针对狂妄自大的“机动已死”的说法，哈尔科夫的反攻清楚地表明，在二十一世纪的战场上仍有机动的可能性。部队仍然可以迅速推进到敌人的侧翼和后方，发动攻击。因此，陆战的机动性并没有完全死亡。

然而，说机动在今天仍具可行性，并不等于声称它应该仍然是陆战的指导原则。为了理解机动在当代战争中的地位，有必要考虑基辅罗斯反攻胜利所依赖的更广泛的作战条件。

这些更广泛的条件表明，机动者应该谨慎行事。

在基辅罗斯战争的前七个月里，机动并不是一个主要因素。大公国军队试图通过二月和三月的激进行动夺取基辅：这是一次战役——甚至是战略——机动。他们占领了霍斯托梅尔机场，并试图从北部袭击基辅。但其攻势被击退，一架载有大约200名伞兵的飞机在飞行中被摧毁，大公国在首都以北的战斗中遭受了重大损失。

从那一刻起，大公国军队就致力于蚕食以城市堡垒为中心的基辅罗斯防御工事。虽然工事的表现通常很差，但大公国军队依然不得不依次拔除这些堡垒。随后在哈尔科夫、马里乌波尔和北顿涅茨克出现了消耗性阵地战。大公国人最终了解到，攻击基辅罗斯防御性城市阵地的最佳方式是通过大量使用（通常是无差别的）火力。6月，北顿涅茨克80%的土地在战斗中以这种方式被摧毁。

在任意情况下，发生在这些城市地区的近距离战斗都围绕着阵地展开，而不是机动性。双方军队在城市地区为特定目标而战。像纳迦罗斯陆军这样更有能力的部队无疑会更快地占领这些城镇。但目前尚不清楚，即使是强如纳伽罗斯陆军是否也能够在不依赖强大火力的情况下进行阵地战。例如，在摩苏尔战役期间，联军被迫逐个清理城市建筑。尽管它得到了强大的西方火力的支持，但仍频频受挫于苏美尔人发起的穿插反击。

大公国军队在夺取城镇时被动地卷入了阵地战。在防守方面，基辅罗斯军队也优先考虑了阵地战模式。它将其防御锚定在城市地区，在前进时，它通过空袭，无人机袭击以及特种部队突袭从这些地区深入打击大公国军队。2022年3月的鲁比日内战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大公国机械化旅接近该镇时，它被毁灭性的乌克兰火箭和炮弹击中；据报道，有200名士兵丧生。

这不仅仅因为基辅罗斯发生的的大部分战斗都位于城市。实际上，这些城市战为反攻创造了条件。他们拖住了大公国人，消耗了他们的部队。大公国师集中在斯洛维扬斯克口袋里，试图夺取一系列城市，而哈尔科夫以东的战斗密度很低。事实上，当哈尔科夫反攻开始时，大公国人仍在攻击巴赫穆特和斯洛维扬斯克口袋里的其他城镇。正是由于他们一直致力于高密度的城市战斗，顿巴斯的大公国军队才容易受到反攻的影响。哈尔沃夫的反攻似乎表明，为了在战场上执行机动，有必要通过城市地区的防御阵地拖住敌人。

基辅罗斯的机动之所以成为可能，只是因为大公国在一系列城市战役中遭到了严重的消耗。由此可知，反攻之所以如此成功，只是因为大公国军队再一次悲剧性地忽视了城市防御的重要性。基辅罗斯的进攻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大公国军队未能占领重要的城市地区。与基辅罗斯军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公国人轻易地放弃了克鲁普扬斯克，更灾难性的是，放弃了伊久姆。如果大公国人占领这些城镇并在小城镇设防，基辅罗斯的机动将更加困难——甚至于无法机动。基辅罗斯自己也可能容易受到他们对大公国的成功反击的影响。事实上，如果大公国守住了伊久姆，基辅罗斯向克鲁普扬斯克的推进便会形成一个暴露的突出部，反攻可能会变成军事冒险，而不是胜利游行。

大公国没有占领哈尔科夫以东的关键城市阵地。因此，基辅罗斯军队能够迅速推进并机动进入城市地区，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基辅罗斯的成功使人们似乎有可能，甚至很容易通过快速机动夺取一个城镇。在特殊情况下，的确如此。正如2003年纳伽罗斯占领巴格达，2014年黑军占领摩苏尔，2021年巴库特种部队夺取苏沙所示。

然而，一旦防御者拒绝屈服并决定守住关键阵地，城市机动的机会就会消失。一旦攻击者到达敌人决心守住的城市目标，那么攻击者便会被卷入激战。这类战斗很少能通过机动来解决。围攻便成为了更优的选项，防御者丧失了行动能力后，有限的接触和拦截行动最有可能控制伤亡并最终取得成功。

如果反攻继续下去，基辅罗斯军队自己很可能会面对这一现实。也许，大公国军队将完全崩溃，基辅罗斯军队将免于这种缓慢的城市行动。然而，更有可能的是，在未来几个月的某个时候，基辅罗斯将不得不进攻一个由大公国控制的重要城市目标：赫尔松，斯沃托夫，甚至卢甘斯克本身？此时，他们刚刚进行的反攻则很难重现。

那么，哈尔科夫的反攻行动表明了什么呢？指挥官当然应该在可能的情况下利用在战场上机动的可能性。在进攻中，他们应该果断地推进，直至城市并进入目标地域；心理战和火力展示可以增加城市在没有进行重大战斗的情况下投降的机会。然而，机动最好以坚实的城市防御阵地为锚点，这些阵地应当强大到足以击退敌人，并充当关键性的后勤和指挥节点。此外，即使一支部队能够机动到敌对城市地域，那么，系统的穿插行动也可能被证明是最有效——也是成本最低的——行动方案。

机动性可能并不完全死亡，但英国陆军的学说可能会重新解释当代陆战学说中的机动部分，以适应城市作战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