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世界末日》同人——时间彼岸
为了更好地符合“墨林散华”比赛的要求,特将该文整理后统一发表。
(一)
天有了云,就有了魂,正如夜有了星就有了神。
我看着人造天幕上飞卷着的云,不禁这样想道。这是我在很久之前听到的一句话。很久远的事情了,久到说话的人是谁,听到这句话的地方是在哪儿,我已经全然记不清了。不过,既然这天幕是她主张建的,这句话应该也就她说的了吧。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句话很有感觉,就不自觉地记下来了。毕竟,在避难所的这三十来年里,几乎是找不到这样罗曼蒂克的话了。更何况,在我任职的指挥所里,是更不可能有这种罗曼蒂克的了。
“叮。”啊,来人了。我赶忙收拾起自己的思绪。是一位老妇人,头发银白,别着一支天蓝色发卡,双目中像有星辰,面容不显老态。她还挽着一位老先生,眼睛很亮,但是好像有些痴傻的样子。
他指着那片海蓝色的玫瑰:“花......蓝色......她喜欢......”
于是那位妇人问我了:“先生,这花多少钱?”
“十二元一枝。”我有些迟疑地回答。好耳熟的声音。我努力回想着。
“先生?”
“啊,抱歉......”我才发现她已经唤了我两次了,赶忙抬起头,充满歉意地回答。近距离的她更美了,星月似的双眸,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噢,你是......她?”是的,应该不会错了,就是她,和M一起创办了避难所的她。
她轻轻点头。“请帮我取两枝,谢谢。”
“不用谢。”我有些激动。她终于来了。“不用付款了,算是我送给你们的。”
她摇头,“这怎么好意思呢?”但最终她还是收下了花。那位老先生手中握着花,脸上洋溢着笑容。
她和他经常会在附近散步,不时地会进来买几枝星空语,也就是那种海蓝色的玫瑰。这种玫瑰,据说也是她安排研制的。她总会挽着他,他总会依恋着她。
“进来喝一杯下午茶吧。”有一天,我邀请她。
“好啊。”她笑着答应。
那天下午,她讲述了她和他的故事。
(二)
其实吧,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呢,和我是高中同学,在班里算是个隐形人吧,学习上也好,课下表现也好,哪个方面都算不上多出众。就连我这个当班长的,对他也没有什么印象。
你一定还记得世界末日那天吧?那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一天。我记得那天好像稍微下着雨,风送在身上凉丝丝的。麻雀挺着肚腩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着,蹦来跳去的。那种感觉我是非常喜欢的,只是已经好久没有过了,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我记得当时刚刚放了学,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也正在收拾。这个时候他就突然过来,跟我说什么世界末日就要来了,让我快跟他走。这种话,谁会相信嘛!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在恶作剧,就假装生气地对他说:“喂,这个恶作剧可一点也不好玩,你还是再想个别的吧。”然后我就不理他,继续收拾我的。
他看见我这反应,急得头顶都在冒汗。他突然就拉住我往外跑,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他跑了几步。等到我反应过来了,我就使劲挣扎,大声问他:“你干什么呀!”可他连头也来不及回,只顾着跑。
就这样我们跑进了一个地下防空洞里。那个防空洞我知道,据说是为了什么计划建的,但是从来没有使用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奇怪的是,这里更像是一处住所,而不像防空洞。
我挣开了他拉着我的手,我们俩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我就质问他:“你这个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回答说:“真的,世界末日来了,我不骗你,你就信我一会吧。”
我才不要相信他这鬼话。“什么世界末日啊,莫名其妙的,你电影看多了吧?”我一边大声说着,一边走向门口准备开门。可是,他一把拉住我,死活也不愿意让我去。
我真的挺生气。“同学,别闹了好不好?现在已经不早了,我再不回去我家人会着急的。”
可是他还是坚持不让我去。没办法,我只能作罢了。他试图向我解释,还画了张什么地图,可是我才不要听,于是就别过头去不理他。
“那好吧,”他叹着气说,“你晚上在卧室睡吧,我睡外面。”
我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那你可不许进来!”我对他说。
他见我答应了,非常惊喜,连忙“好好好”地答应。之后他又去翻出一袋饼干来递给我,对我说:“跑了这么远,你一定饿了,吃点东西吧。”
我接过饼干,看了看,故意打趣地说:“这饼干里不会有毒吧?”
他听到我的话就笑了:“怎么会呢?我是想救你,又不是要谋财害命。再说了,你也没什么财可谋的吧。”
“什么呀,”我笑着回答,“说得好像我是个穷光蛋似的。”
我们就这样一边聊着天,一边起劲地吃着饼干。当然了,我的高兴是装出来的,我其实一直在想着计划的可行性。
大概是到了很晚的时候,他把我让到了里面的卧室里,他自己睡在外面的地板上。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不忍心让他睡凉地板。但是,一想到他硬生生把我拉来,那点不忍心就不复存在了。
我其实并没有睡,而是在等着——等他睡着了,我再偷偷打开门溜出去,然后回家。这也就是我的所谓的计划。哈哈,现在想来很可笑是吧?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从荒郊野岭跑回家,可真不是一般的危险。不过当时我可没有想这么多。我等啊等,等了好久,觉得他已经睡着了,然后才从卧室里出来,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房门与洞口之间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所以我不怕开门的声音弄醒他。
等到我吃力地推开大门后,我喘了两口气,然后就向洞口跑去。可是,等我出了洞口,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震惊住了。那种景象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先生,如果您曾经经历过的话,也一定会和我一样的。
我看见,一片苍茫,远地接天,乱云满空,废墟遍地,四面飞雪。曾经的学校、超市、小区,全都已经坍塌成了碎片。死寂一片。我所唯一能听到的只有风扯着我衣角的声音。
突然,一阵巨大的声音把我惊醒。我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升起一朵灰色的蘑菇云,紧跟着就是连片的大大小小的爆炸。那场面实在令人难忘。
我吓傻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回跑。可是,地下室一片漆黑,我只能看见前面有一团光亮——我出来时忘记关门了。越是跑,我越是跑不动。终于,等到快到门口的时候,我摔倒了,头碰在什么上,当即就昏了过去。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端起茶品了一口。“茶很不错呀。是普洱吧?”
“是啊,不过不是正宗普洱,是避难所种植的。”我回答着,瞥见她额头右上很浅的一块小拇指大小的疤,我估计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是吗。”她微笑着,“不过也是啊,好久没有喝过茶了。”她感慨。
(三)
我昏了之后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站在一处很高的山的山顶,远方天清云淡,从风和缓,冰蓝的天空上画着几只小的飞鸟。我陶醉了,不自觉地向前走,然后一脚踏空,就向山下的深渊摔去。那深渊幽黑无比,翻腾着地狱的岩浆。我于是就坠落下去。
然后我就惊醒了,从床上弹起身来。我发现自己仍在地下室里,四面还是深色的水泥墙,像监狱一样。而我自己却跑到了床上。我看见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像是睡着了。
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头,然后就立刻吃痛地缩回手,痛得叫出了声,惊醒了他。他急迫地坐过来。“啊,你醒了?”他说,“怎么样?没事了吧?伤口还疼不疼了?对了,你要不要喝水?要的话我去帮你拿。”
“唔,不用了,我没事了。”我说,“这怎么......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他刚才那关切又高兴的脸立马就拉了下来。“你呀,”他责备我,“都给你说了世界末日来了,你还非往外跑。这下可好,伤着了吧?得亏有药物储备,要不然恐怕现在血还止不住呢!”
听到“世界末日”这字眼,之前那一幕就出现在我眼前。我一时语无伦次,还难以接受,虽然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事实。
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我强忍住眼泪,压着嗓子请求他:“可,可不可以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那声音里却又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哭意。
他点头:“好,我出去,有事叫我。”
他出去之后,我伏在床上痛哭起来,为我的家人,为我的朋友。那种撕心裂肺,我估计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哭成那样了。
我哭着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给睡着了。我醒来后,坐起身子,发现枕头都湿透了。哈哈,地下室又晾不干,我后来就枕了好长时间的潮乎乎的枕头。
这时候他轻轻敲了敲门,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连忙整了整衣服,擦了擦泪痕。“你进来吧。”
他推开门进来,坐在我旁边,轻声说:“别伤心了。喝点水,吃点东西吧。”我“嗯”了一声。
于是他就出去了。
过了不一会儿,他拎着两袋饼干进来了。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这袋,是在风雨之中不忘初心坚守本我的王者——原味饼干!这袋,是集烈火之煎烧与自然之粗犷为一体的精华——葱油饼干!你,准备好了吗?选择吧!”
我破涕而笑,说:“你呀,一个破饼干都能被你说出花来。”
于是他就坐在旁边陪我一起吃,还不时讲讲笑话,逗我一笑。说实话,经他这么一逗,我心里还真好受多了。
等我吃完后,他就开始收拾。这是,一个问题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就问他:“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世界末日的?”
他反问我:“要是我说我是穿越回来的,你敢相信吗?”
我一下被他的话给噎住了。“这怎么可能?”我感觉信息量有点大,一时脑袋转不过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开始一五一十地跟我解释起来。
先生,想必您也一定听说过“大地安置计划”吧。不过,您应该未必知道这个计划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这个计划起源于一种新能源物质的提炼,这种物质是由穿越回来的未来人告知科学家的。我这么说您可能不太容易接受,但事实的确如此。那位未来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穿越回了现代,指导科学家们提炼这种新能源物质。这种物质的比能量只是核能的百分之十,但是极易提炼,反应条件也相当温和。但是,在提炼初期,这种物质不很稳定,容易爆炸失控。正是由于这一点,那个未来人安排修建了一系列地下防护所,也就是我们现在的避难所以及我和他之前藏身的地下室。当然了,地下室只是临时住所,防护所才是长期居住地。这一系列的修建就被称为“大地安置计划”。
新能源物质的提炼进展顺利,因此科学家们逐渐开始了对这种能源的使用,我们原来居住的城市里就有几处能源反应堆。但是,好景不长,这种能源刚普遍使用不久,就开始陆续失控爆炸。更为糟糕的是,这种爆炸波及了核电站与核原料仓库。您应该还记得我说过我逃出地下室时看见了雪,那就是核爆炸引起的。直到现在,地表的百分之六十以上还充满了核辐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返回地表:剩下的无辐射地区都是远海。
不过,由于避难所能源充足,而且有许多太阳能电池板以及自动机器人——那是“大地安置计划”的要求——人们就操控机器人返回地表安装电池板,这也是我们现在能量的主要来源。另外,在我们现在所在的避难所中还发现了未来人派人组装的时光机。虽然那只是个半成品,但是已经可以穿越时空了,他就是这样回来的。不过,人们很快就意识到,穿越回的是平行时空,对当前时空没有任何作用。
先生,也许这些话信息量很大,不过不要紧,您可以慢慢消化。不过,我当时可真是没法消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就对我说:“很难相信吧。不过不要紧,你先休息几天,养养伤。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往避难所去。”我也就只好听了他的话。
这时,她的通话机响了起来。于是她中断了故事,略带歉意地对我说:“抱歉。”
我摇摇手:“没关系。你接吧。”
于是她就接通了通信。
“妈,”那边的声音传来,“你快来救救我吧,这么多的事儿,我实在是办不过来了!”
她笑骂着:“你呀,才刚上任几天就学会诉苦了?我才不去帮你呢,你得多受磨练。再说了,你现在这事儿哪儿还叫个事儿呀?想当初你妈我当外交使的时候,那形势多严峻。现在各个避难所关系都平稳多了,你呀,就好好工作吧。我现在都退休了,可得享会儿清福。”
“诶呀,妈!”那头抱怨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啊?你就来帮帮我吧!再说了,你那小外孙还没人照顾呢!”
“好啦好啦,”她说,“明天我就来,好了吧?”
“好嘞!谢谢妈!”那头明显高兴了,“挂了啊!照顾好我爸。”
她无奈地笑了笑。
(四)
说实话,虽然我都已经见到了外面的景象,但是还是对他说的话有点怀疑——毕竟任谁都不可能这么快相信这种事的吧。所以我就问他:“当时世界末日发生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他笑了,说:“你这个做班长的,应该是知道我经常会旷课的吧。平时我旷课的时候啊,就会到这里来,因为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在这儿。当时世界末日发生的时候啊,正巧我就在这儿,所以就逃过了一劫。”
我“噢”了一声,转念一想,又问他说:“话说你为什么老是逃课呀?你父母不管你的吗?”
我察觉到当听到这个问题时,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这个么,”他装作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他们要是管我的话,恐怕咱俩现在早就和外面的人一样化成灰了,所以我倒是要谢谢他们呢。”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追问。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对了,反正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我去拿本书给你吧?”
听到这话,我挺惊喜的,“这儿还有书?”
“有啊!”他笑着说,“因为我平时总会扎在这儿嘛,所以呢,我就从外面搬了好多书进来,像什么四大名著啦,什么《他及歌德》啦,什么《吉山伯爵》啦,什么都有。你想看哪部?”
说实话,我是特别喜欢书的。当时我可高兴坏了,连忙说:“好好好,那太好了,你随便拿一本就行,我都快闷死了。”
“好嘞!”他说着跳起身来,“俺老孙去去就回!”扔下这就话他就蹿出去了。没过一会儿,他就举着两本没皮的书回来了。他清了清嗓子,还煞有其事地鞠了一躬,说:“尊敬的女士,请问您是想要这本金书,还是这本银书?”
我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假装配合地回答:“这位神仙公公,我想要的既不是这本金书,也不是这本银书。我只想要我的那本铁书。”
“好的。”他居然从背后又摸出一本书来给我,“您的铁书在这里,请您慢用。”
“谢谢。”我回答着接过书,翻开了第一页,然后就拉下了脸。
“我说,”我一脸黑线地问他,“你给我一本《2002》是几个意思?成心刺激我是不是?”
他居然一脸懵。您知道吗?他居然给懵住了。他说:“怎么可能?我看看。”说着他就从我这儿接过书来,看了两眼,用手抓着头说:“咦?见了鬼了?不可能呀!”然后对我说:“你等等哈,我刚刚拿错了,再去给你拿一本。”
我没安好气地说:“算了吧!就不劳您大驾了,还是我自己去拿吧,省得你再给我本《午夜凶铃》什么的,我可受不了!”
可是,他急忙拦住我不让我去,说:“不行,你不能去......不能去......你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养伤吧,就别乱动了,还是我去吧。”
我说:“什么呀,不就是伤了头嘛,搞得好像我生活不能自理似的!”但是他坚持不让我去,我也就没再坚持。他给我找来几本书后就出去了,说是外面太乱了,要去收拾一下。
“不过,”她突然这么说,“我现在可不认为他是收拾屋子去了。”
“喔?”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笑着,让人仿佛看到她年轻时的模样。“因为呀,先生,您猜后来我在他出去的时候找到了什么?”
“嗯......不会是给谁写的情书吧?”
她咯咯地笑着。“才不是呀!是黄书!两大箱子!哼,要不是我翻得仔细,还真看不见呢!”她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描绘的坏笑,带着几分抓坏事抓了个正着的得意,十分“和善”。
这时我才发现,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不说话,只是听着我们交谈。
(五)
晚上的时候自然还是我睡卧室。不过,这次我可没再想着逃出去了。第二天吃完早饭后——说是早饭,其实就是几袋饼干——他就一边收拾着一边对我说:“休息休息吧。等会儿咱们就准备往避难所去了。”但是,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嘀咕起来。
我听见了他的嘀咕,就问他:“呐,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连忙摆手,手指敲着头,“你先收拾吧,我去找样东西。”说着他就走开了。可是,直等到我收拾得不能再收拾了,他还是没找到。我心里不断腹诽,过去问他:“你这都找半天了,还没找着啊?是淘金子呢还是摸银子呢?”
他抬起头来,这时我才发现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我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轻轻地问:“你......你怎么啦?”
“你还记不记得我把地图给放哪儿了?就是我画给你看的那张。”他语调急促地问我。可是我怎么可能知道嘛。我说:“不就是张地图嘛,有那么重要?再说了,你再画一份不就行了?”
可是,他竟然说他已经记不得路了。我当时只是吐槽他记性真差劲,却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没办法,我们俩最终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当然也就没有办法去避难所了。
“算了,”我对他说,“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咱们都找了一整天了,该歇会儿啦。”他也就点头同意了,不过嘴里还在嘀咕着。
吃了些饼干后,我们就开始闲聊了。聊着聊着,我就问他:“那个,你当时为什么要穿梭回来呀?”
他白了我一眼:“还能为什么?为了你呗!”
我当时可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可是吃了一惊。“为......为了我?为什么呀?”他又白了我一眼,不搭理我。哈哈,现在想想,我当时可真是傻,话都说这么明显了还要问。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对了,我记得以前在学校里好像有人说你有男友,真的假的?”
嗯......当时我其实挺不愿意和人聊对象的事儿的,但是当时都那情况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本着不把天聊死的想法,我回答说:“其实,也说不上男友啦。当时那个人向我表白,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现在想想,要是当时脑子清醒的话,应该是不会接受的。毕竟我俩关系我觉得也就那样吧。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被表白嘛,心里还是激动的,就接受了。”
他听了我的回答,变得兴奋起来,说:“所以说,你对他没有感情?”
我回答说:“嗯,对呀,怎么了?”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适不适合当你男友?”
哈哈,当时我真想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但是想到他特意穿梭回来就我,觉得他对我应该是真心的,我不能伤了人家的心。但是我又转念一想,觉得这件事我得好好掂量掂量,不能轻易就下决定。我又想到,眼前这家伙身体里可是有一个老头子的灵魂的,所以我就故意笑着说:“你这个老不修呀,净想着老牛吃嫩草,也不害躁!”
他尴尬地笑了:“这不最起码我身体是年轻的嘛。再说了,哪个老牛不想着吃嫩草啊,谁待见干草茬子!”
我实在忍不住了,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后来想了一想,说:“这个事可以让我考虑几天吗?我不能这么轻易做决定。也许我们到了你说的避难所之后可以试一下?”
他显然对我的回答挺失望,只“噢”了一声,然后就说:“不早了,睡觉吧。”
后来的几天里,我俩一直在找那张地图,找累了就歇会儿,聊会儿天。但是我发现,他的记忆力一天比一天差——我现在猜测是时光机由于未完成而放出强辐射造成的。我们找了好多天,也没有找到地图,但是地下室的水和食物却一天天减少。
“这可不行,”有天吃完早饭后他对我说,“等会儿我去别的地下室找食物去,不然咱们早晚得饿死渴死。”
“你行吗?”我有些担心他,说,“要不我去吧。”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不可以去,地下室太危险了。”我也只好听了他。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挪过去了,他却始终没有回来。
我等了好久,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个小时过去了。十个小时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在这两天里我食不下咽,难以入眠。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他在我心中已经相当重要。
我实在等不了了,决定出去找他,可是又怕他回来看不见我会担心,就在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
地下室的走廊十分幽暗潮湿,顶部的灯好远才有一个,发着微弱又诡异的光,鬼火一样。
我一边找,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好久好久以后,我才在走廊里听到了他微弱的回应。当时我心里一荡,赶紧跑了过去。
他就在那儿,因为脱水而虚弱不堪。我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眼泪大滴大滴地从我的眼中涌出来。两天来的担惊受怕全都开出了花。
“他是受了什么伤才回不去的吗?”我问他。
她摇头:“不,不是的。他是忘记了回去的路。”
她不再微笑着了。
(六)
但是,虽然我找到了他,他的情况却越来越糟。
他的情况越来越恶化,记忆力越来越差。到了后来他甚至不时地会神志不清。在他清醒的时候,我们也不再去找地图了——没用的,每个角落都已经找遍了。我和他不再谈论有关未来的事,因为我们彼此都知道,到不了避难所,一切都是妄谈。
地下室的食物和水一天比一天少,不可能会有补充,早晚会见底的。到了那时候,我们只有饿死的份。
在最后的几天里,地下室的电源也用尽了,所有的灯,都不再发出光亮。满眼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好在他储备着三只手电,还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照一下,但是那也维持不了多久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能做的只有毫无意义地活着。
可能是由于受凉,他染了病,发了烧,烧到不省人事。我急坏了,赶紧从装药的箱子里找出药来喂他服下。我一直坐在他身旁,用湿的布给他降温,不在乎水已经不剩多少了。我当时在想,倘若他真的挺不过去,那么我也就不必一个人活着了。
好在福大命大,他终于还是醒了过来。我高兴坏了。
“啊,你终于醒了!”我说。
他看着我,不说话,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我俯下身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却突然被他拉住,吻在我额头上。
我慌了神,心脏砰砰乱跳,“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低声说:“别再多想了,把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吧。”
那是我的第一次。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眼神不断闪烁着。
很久以后,她才回到讲述。
那之后,他轻声问我:“你知道彼岸花的故事吗?你说我们还有未来吗?”
我当然知道。彼岸花,生的彼岸,叶落时开花,花败时生叶。
我捅了他一下:“说什么傻话呢!不许你这样,听见没有?我还等着你带我去避难所呢!”
他笑了。
然后是长久的默然。
她又停住了,长叹一口气,饮了一口茶,眉头微锁着。
“之后呢?”我原本是不应该问的,但不知怎么竟说出了口。
她苦笑了几下。“之后,也许是我们命不该绝,我在给他取药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地图,看样子是他那天给我拿跌伤药时放在那儿的。剩下的事,恐怕也不用多说了——M都给你讲过的吧?”
我心里“咯噔”一惊。终于还是瞒不住她。
是的,这不是什么花店,也不是什么宁静之地。这里,正是战事指挥所。而我,也是屠夫。所有的和平都是假装的。世界末日,还没有结束。
她看着人造天幕上的火烧云,喃喃道:“天有了云,就有了魂,正如夜有了星就有了神。只是……。”她长叹。
她回过头来冲着我,脸上又挂上了微笑。“好久没有和人这样说过话了。就这样吧,我走了。”说着她拉着他站起身。
他却不愿走:“花......蓝色......她喜欢......”
她对我无奈地笑。
我摘下两枝星空语递给她。“你们......保重。”我深知以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得了白血病,这是M告诉我的,很可能是因为她经常去检修能源站,唯一一处暴露在外界辐射的区域。
“嗯。你也保重。明天会好的。”
我目送她和他离开,看见人造天幕上飞着绚丽的火烧云,极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终)
这是我第二次长坐于她身侧,也是最后一次。
在来医院的路上,我遇上一群在逃亡的孩子,他们对我的臂章感到好奇。
我取下臂章给他们。
他们将臂章传来传去,你摸我看,饥瘦的脸上显出兴奋。
一个女孩扯了扯我的衣角。
她捧着一块饼干,眼睛又大又亮。“先生,开心些。吃点饼干吧,明天会好的。”
那块饼干,已经潮坏了,并且馊了。
我蹲下身,抚着女孩的头,轻声问:“孩子,你的家人呢?”
他们都停下来,看着我,眼神中逐渐流露出悲戚。他们四下望去,遥远的天幕镶着红边。
那是战火。
我问的那个孩子转回身来,眼中泛起一层水雾。
“先生,家人已经都死了。”
我尽量放轻脚步,不打扰安眠的人。
她就在那里,除去了所有仪器。旁边的床上躺着他,仿佛睡着了。
我在她的目光中走进来,轻轻地把她女儿的骨灰盒放在她身边,向她鞠了一躬。
她的目光不流露任何感情。
我没有把M的遗书交给她。遗书上只有一句话。
世界末日,还没有结束。
我俯下身对她说:“世界末日,马上就要结束了。”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描述一个易碎的梦。
她看着我。她的眼睛很亮,闪着美丽的光芒。我从未见过这样亮的眼。
光芒逐渐流逝,流逝,以一种难以挽留的速度。
光芒流失殆尽了。
我走向他,发现他睡得很香,面容安详,像个新出生的婴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呼吸。
我于是坐下,长久地,只是望着窗外。
天幕上太阳爆裂着光芒。纷飞的火光将天幕焚烧,烈红,冷橘,煞黄,黯紫,最终化为沉黑,黑到看不见浓烟。
我立起身,对他们和她们的遗体鞠了一躬,走向了战场。
陈绝笔。
将军看见上官默然看完了手中的两份刚出土的文物,一本残缺不全的泛黄的记事本,一张烧焦了边的纸。上官微微仰头,看见连片的长云翻腾成无穷的灰海。
上官低下头,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我是执行局。”
“我是司令部。传我命令,回归计划终止。回归者,不用,再回到过去了。”
上官一字一顿,声音不大,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上官挂断电话,又望向远方。
“将军,你知道黑暗森林吗?”
将军顺着上官的目光望去。焦黑粗犷的大地无尽延伸,纵横着龟裂的沟纹。一根根远近浓淡的黑烟直插云海。
“没有光能降临。”
上官像是对将军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世界末日,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