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EY×人形觉醒】艾希:提尔纳诺(第六章)
这是鄙人写的偏文艺的东西,目的是让双厨狂喜,尽量让语言通顺、让每段文字都有意义,有令人无语之处请轻喷
大家可以按看剧本的方式在脑内想象电影场景
ooc、私设新人物警告
日常催开服

然后,像是从深海里浮上来,肺里充满又轻又透明的空气,从冰盖下面冲上来,冲破谎言的薄冰。空气不再压迫肺泡,堵塞口鼻的东西像塞子似的被拔掉。
然后——
艾希咳嗽起来,气流从气管里一点点挤出来。疼痛再次袭来,她差点背过气去。
有人在摇她。这人谨小慎微,但对她来说还是像上刑。听到她咳嗽,那人停了下来。“你还好吗,孩子?”
气流持续刮擦她的喉咙。她肯定在无意识中翻了个身,因为眼下她的脸贴着地面。艾希不敢咳嗽,也说不出话。她试着收紧声带,只能发出细小的呜呜声,就像差点被主人溺死的可怜小猫。
“哦。”那个男人下意识发出的声音也证明他在对待一只蓝灰色皮毛的英国短毛猫,“好吧。呃,我需要等你恢复过来吗?恕我直言,这里不安全。”
艾希立刻想到昨晚的事,说不定这个男人是来处理善后的。她咬牙驱动身体,握紧拳头,翻身的时候膝盖碰到地面,让她在这个姿势上多花了半分钟。她用手肘和前臂撑起身体,其间她把头放在地上休息了一会,最终成功直起胳膊。虽然她晕头转向,一阵阵犯恶心,但她重新起来了(rise up)。阳光让她呼吸困难,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男人帮她擦掉脸上的尘土。他的手比火炭还烫。“你身上很冷,当心感冒。”
艾希抬起头,看到一个裹在陈旧骆驼皮里的流浪汉形象。她现在确定他不是来善后的。
中年男人半跪着,右手探在夹克里面,眼睛左右扫视,偶尔在她身上停半秒。“我建议你站起来,这样对我们都好。”
“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她垂下头,血液灌进大脑。
“我只知道我们会有麻烦。站起来。”他命令道,双手都缩回夹克里。艾希先把一只脚踏上地面,撑着膝盖,勉强直起上半身。男人直接扯住她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拉进旁边的短租公寓楼里,他用手肘顶开门,带艾希进到里面。
艾希觉得身体几乎被拆成散架,倒在门边喘粗气。男人本来已经拉开距离,又折返回来,把她到距离单元门五六米的拐角处。艾希看清了他夹克里藏着的东西。
“要命。你的老伙计一点战术常识都没教你?甚至都用不着三个以上的人,只消一发榴弹就能送咱们两个上路,就在你傻乎乎靠着门而我傻乎乎去拉你的时候。”
“你认识我?”“我是那只年轻蝎子的对门邻居。我看到过你他跟他聊天,从门缝里。”他不再掩饰,双手握枪,肩膀抵着墙,好像门外真的有榴弹等着他。
“等等。”艾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他们——其实我不清楚是斯瑞勒帮还是别的谁——没想要杀我。他们昨天晚上打了我一顿,而我活到了现在。”
“昨晚几点?”“应该说是今天的五点左右。”“那就更要命了。你也喜欢凌晨巡视方舟城?”“我朋友有事叫我出去。”“再给你个免费建议,小心这个莫德雷德。”
艾希感觉到腹腔内某个很硬的器官的疼痛。她认为应当纠正他的说法,尤其是他还在据枪防范不存在的威胁。她伸手扳开男人的肩膀,一下子把他按在墙上。枪口抵住她的下巴。“抱歉,我没用力。”她说实话。
“你认为你没用力。(You think.)”男人说,把食指挪到扳机护圈外,枪口捅了捅她的手。艾希松开他的肩膀。“你可以学着去做一位体贴的女士,那样我在想示好时会更加轻松。他们想杀的是我,你是个诱饵,因为我认识你。”
艾希看着他收起枪,绷紧的肩膀像真正的流浪汉那样塌下去。“我们不是敌人,我也没想过什么战术动作。外面没有人想杀你。打我的人和你大概没关系。”
他敷衍地一抬手。“所以你认识他们。”
“那是我的事。”
“好,好,你的事。他是对的,你说话真像个机器人。”
疼痛还在干扰艾希的思考,她小心地靠着墙,生怕哪个地方又传来闪电般的剧痛。“很明显吗?”
“至少不包括这句话。但你最好避开这个话题。”他收起枪,“迪克·肖恩。艾希,艾希·维兰德·瑟斯顿?”
“对。”艾希呼吸不畅,回答声更像呻吟。
“你的声音听多少遍都不会腻。”他挠着光头,“我无权过问你的行动,前提是你要有所行动。”
“什么行动?”“什么行动?难道你打算坐等你的对头上门?”
艾希舔舔牙齿,铁锈味道。“我不知道。”
男人沉默,盯着几米远的楼梯间。一个女人推门出来,她皱着眉头打量两人,贴着走廊的另一边快速远离他们。艾希能看到她的鼻唇沟。
“她不喜欢我们。”她说。
迪克还是没说话。听到关门声,他探头看了一眼,缩回来。他的脖子隐藏在领子里,让他显得蓄势待发。
“首先,你需要知道几个要点。”他声音带有年龄感和宿醉的疲惫,“有在乎的人,远离他们,告诉他们小心行事,你的对手会抓住你的弱点。带好东西,武器、药物、奇卡、钱、吃的、衣服、饰品,根据经验和手头情报判断为必需的一切东西。你要易容、暗杀、和对手搏斗、处理伤口。放弃任何一个你自认为太过寻常或细致不需要注意的念头都愚蠢透顶。所以你的计划呢?”
艾希能感到肾上腺素钻进血液里,像一根涂了麻药长针贯穿肾脏和心脏,随后,疼痛减轻了。她想吐。“我不知道。我有武器和衣服,在我的公寓里,但是……我有两个朋友。”
迪克把手放到后颈来回摩擦。他的眉眼又开始皱缩,缩成一团,像个给撂在角落里不再被人需要的干瘪的牛油果。
“你就是分不清理论和具体情况的区别,对吧?”他说,“你朋友,我们暂时不称呼那人为莫德雷德,叫你去处理事情,结果你回来的路上被仇家撞个正着。”顿了顿,他又问,“你平时带武器吗?”
“只有去训练时才带。”
“他们肯定算到这点了。”他嘟囔着,“别干等着,采取行动,现在就去。准备东西,警告你想警告的人,做一切能保住自己小命的事,随你喜欢。但要尽快。战场上至少要给自己找个好下场,别搞得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里没人给你收尸。”
艾希重新打量他。这个人是光头,留着一层不长的络腮胡子,总是皱着眉,但那似乎不代表他的具体情绪,他的眼睛缩在深深的眼眶里,像探照灯射出危险的光线,他的衣服很旧,夹克下摆沾满灰尘,裤脚开线,靴子也经历了风雪的严酷考验。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人比他更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人一定是高明的演员。
“是的。战争开始了。”流浪汉说,用他那张总是抿着的嘴,“你的战争。”
“你是谁?”艾希感到一种充满痛苦腥味的冰冷氛围在发酵,“过去和现在,你是谁?”
他抿着的嘴唇松动,嘴角下垂。他头一次抬起下巴。“我的过去不是你应该知道的,如果蝎子没告诉你。而现在,我只是迪克·肖恩。不是守夜人,就别用他们的腔调说话。”
艾希放下捂着肝脏的手。她可以主动控制身体的激素分泌,例如分泌肾上腺素缓解疼痛,这样做的代价就是会感到头晕恶心。而现在,无论疼痛还是恶心,都消失不见了。她冲迪克点头。“谢谢你的忠告。”
“如果你想带着满脸的血迹和伤痕去什么地方,最好尽快,路上还没多少人。”他深吸一口气,组织措辞,“你太像机器人了。”
“很明显吗?”“你该随身备个镜子,可以随时看看你的脸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我告诉你,你在跟我说话的这几分钟里缺乏痛苦之外的其他表情。”
“这是什么冷笑话吗?”艾希挑挑眉。
迪克的舌头在嘴里打转。“好吧,还不错。”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打算呆在这儿,等被害妄想症的症状消失后再出门。”
艾希想到昨晚的出租车司机。维萨里·波特是著名的量子物理学家,曾联合气象学家们提出建立能实时预报全球气象的气象卫星网,相应技术及配套预警系统一旦应用,任何气象变化都能被极其精准地预测,甚至包括龙卷风,从而避免每年天文数字的财政损失。他的研究成果能保证精准预测。但这项技术在元机械觉醒前未经通过。眼下的政治气候恐怕不允许天文学家身上的财政支出。艾希认为揣着口袋的迪克·肖恩与天文学家存在共通之处,大概都是新时代的多余人。
她最后看他一眼,谨慎地拉开门。外面没人,街道自顾自变得更加光亮,太阳正往天上爬。艾希回头,迪克已经不见了。
艾希抱着肩膀。她的右肩内部活动不灵,肌腱肿胀,影响了她的行动能力。距离她们的公寓只有不到三百米。音乐开始一段时间了,她不能停下。
街道上安安静静的,仿佛一片轰炸过后的废墟,而事实上的确是。即使有人从屋顶向下扔瓶子,发出炸弹般的巨响,也不会有多少人探出头。建筑物过高,太阳的光像是从地下钻上来的,带着地底不怀好意的潮湿的未知到处散射,窗户也收下亮光当成自己的目光,窥视这条街道上的一切。艾希能嗅出其中的隐喻——毕竟世上万事万物都是隐喻。每扇窗后都有一个故事,而反光的玻璃不这么想。或许大家其实都这么想?
艾希小心前进,听着周围的声音。她走钢丝似的走过三百米,走上台阶,拉开门进入公寓。她不敢坐电梯,忍着疼爬上五层,拿钥匙开门。直到关上门,确认房间里没其他人或者炸弹,艾希才敢大口呼吸,不知何时紧咬住的牙也松开了。
房间和她们三年来每一天所看到的样子相同,一样的阴影,一样的幻象,丽芙的空思,伊迪斯的啤酒,她自己的书——是古希腊悲剧。在这里的生活如同不间断的主题复现,重复着打着旋向上向前,周围的虚空充满无节奏的长笛声,试图将乐章打乱,而她们每次都能回到固定的旋律上去。艾希融入氛围(get in around),脱下靴子,穿着袜子走过有沙发和膜的客厅,走进她的房间。几盆多肉植物保持着在三年前样子等比例扩大一丁点的状态,上个星期刚浇过水。她突然觉得不舍得它们,这些寿命比她长得多的小东西是最践行主观自由的植物,凭一点依靠就能过活,不用给任何人任何反应,花也不开,像石头雕成的。它们会长大仅是因为大自然这么规定,所有生物都必须遵循的法则。
她终于成功迫使自己从植物前走开。她打开柜子,拿出几件衣服和小饰品,一副眼镜,几顶帽子,几双鞋,一罐旧时代的耐用喷漆。她把衣服全装进袋里,拉动拉绳,袋子开始排出空气,压缩成一个折叠起来很小的包裹。最后,她从柜顶拿下网球包,直接甩到背上,拉紧背带,旋律刚经过那个美妙的和弦。
她拿着包走进卫生间,镜子里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美狄亚,右眼眶擦伤,下巴有块青肿,嘴唇撕裂,嘴角有血痕。她冲掉血迹,拿起丽芙的粉妆掩盖青肿,顺便拿走几样。丽芙的化妆技术一直是个谜,她知道在哪里添点红色能让姑娘变得更可怜,或者添层浅浅的下睫毛可以起到奇妙的作用。丽芙自称跟一个高明的老师学过尸体化妆,当然,伊迪斯半信半疑。
艾希撩过头发遮住眼眶,用扔在客厅沙发上的克什米尔披肩围起来挡住下巴,用发带扎住散发。工人们(the walker)的打扮比这狂野多了,即使不允许遮挡面部的法律没有被废除几十年,在地表诸城生活,没人管你戴不戴面具或头巾。
她知道自己就这么回来等于找死,但她相信丽芙的判断。那台机器确实是体检仪,有问题的是丽芙,丽芙·弥尔顿,她出于什么原因深夜打通伊迪斯的通讯,导致袭击发生。艾希不大相信丽芙是对面的人,不然就太巧合了,她肯定有别的原因。
艾希用终端给丽芙发了一条信息,表明自己有情况,同时暗示丽芙隐瞒了什么。发完后,她穿上靴子,带上门出去,第二次复现主题到了。
回到街上,她沿着路边向左走,转进一条狭长的巷子,出离大桥街,到了富兰克林街。这条街是主干道之一,不断有人从各个方向涌来,行色匆匆,没人互相打量。艾希觉得又回到了荒野,拓瓦和废墟横七竖八地分布其中。脑后的辫子让她不自在,装模作样般虚假。
她拦住一辆车。“去十字区,圣劳伦斯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沙哑。司机打个手势,在前方的十字路口调头,绕一圈驶上大桥街,右转向哈兰德路。艾希从车载的电子地图看出这条路比富兰克林街人少。
她发觉方才自己和迪克所处的是一栋临时出租公寓,门外有仿古的高大立柱作为标志,证明它的官方血统。出租公寓于2039年出现,于万物互联时代应人们临时住房的需求和日益增长的喜新厌旧情绪而生的东西,不算是新鲜玩意。整栋公寓无人管理,选择住房时用万用终端(master terminal)扫描房门号码,系统会自动从云端读取信息,从进入公寓大门到进入房间花不到三分钟,而且临时公寓数量之多,甚至不需要预约。客户信息全部储存云端,量子加密,无法破译。这种方式是全新的,击败并完全取代了五星级酒店以下所有旅店,给予全球酒店行业致命打击。
全球首个临时出租公寓是中国一个年轻人创立的,他是房地产老板的儿子。公司作为地产公司成立三年后在美国上市,原本由中国各个股东持有的总股份的五成被抛给了美国Equinix公司。
接近目的地,艾希让司机停下,冒着险用终端付了钱。她相信用现金只会让司机对自己印象深刻。她离开了那个原先秃头的司机的车。司机的皮肤上有黑色的斑块,像白癜风。伊迪斯说,用新时代的生发剂就是和魔鬼做交易。
圣劳伦斯街路面不宽,集聚大量酒店和零售产品店,繁华程度比富兰克林街稍逊。街道像峡谷小路,两旁的楼比荒野陡峭的绝壁更令人感到冰冷。艾希没有仰望它们,她没想过这么做,不过至少她也不会产生相应的窒息感。这里的旋律特别,主人公轻飘飘地飞上天,又被由空灵变为俗气的调子拉着向下坠。
记得我们刚刚说到的临时出租酒店?艾希正要去那儿,不过是另一家。
艾希从一本古早的超级英雄漫画中学到一项技能,巡逻城市外加关注实时新闻有助于更有效地找到需要帮助的人。虽然她认为这种方法华而不实,但她确实借此了解了方舟城的构造。昨天伊迪斯扯着她的耳朵,但实际上领路去餐厅的是她。艾希知道方舟城里所有的道路分布和具体情况,主干道、辅路、桥梁,隧道、小巷、地下通道,所有道路情况一清二楚。她认为大概是自己的大脑没有经过教育的摧残,一生下来就用来从事有价值的生意。
艾希始终相信自己所从事的是有意义的,虽然经常被警局的那个家伙称作“生意(business)”。
她发现司机把自己放在了街对面。根据经验,往往下一秒就会触霉头。她不安起来,左顾右盼地过马路。这时候确实应该有辆大卡车横在路中间,从车厢里跳出十几个手持电磁枪的外骨骼佣兵,把她打个粉碎。
哈尔公寓是另一家经营临时出租公寓的公司,安全性弱,历史上发生过注册用户信息泄露的情况。不过它仍是世界上仅有的两家出租公寓公司之一。艾希就是冲着它的防火墙系统来的。她打开大门,来到二层,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终端扫描开门。从进门开始,没看到一个人,也没有声音。地毯足有一厘米厚,墙纸没有开裂迹象,上下墙缝的白粉毫无瑕疵。
还是不能保证没有微型摄像头。
标配房间,十七平方米,整体上是白色和咖啡色,卫生间、衣橱、床,一张放在墙角处的沙发,还有一块膜。楼下的车流声隐隐透进来。
脑中的乐曲进行到最无序的第三阶段最无序的部分。艾希的动作停顿,伴随最后一次复现主题,她拉上窗帘,放下包,站直身体,下命令停止肾上腺素分泌。她打开衣橱,找到隐藏的控制开关,关上房间总开关,随后拿起网球包,咽下口水,从网球包的侧面部分拿出手电,把房间所有区域扫了一遍。没有不该存在的东西,也没有电子设备。哈尔出租公寓的电源开关都在大抵相同的位置,一般是打开的,客人入住就自动连通电源。既然耳膜还完好,艾希完全相信自己的听力,没有微小的电流滋滋声。于是她回去打开开关,电流声出现了。
艾希打开灯,光线充足,完全的自然光色。罗德兰还是讨厌这种光源,越真实越讨厌。她拉回思绪,跪在地板上,把背包和篮球包放上床,从背包里拿出压缩衣服包裹和一大堆零碎,零碎放在床头柜下层。衣服包打开,她挑了一件T恤衫、一件宽松的外套、一件黑色紧身衣、一条有皮带的长裤。外衣色调都是咖啡色的,和房间出奇的相配。她脱下身上的衣服,只穿着内衣。她有些犹豫,是否到了决战的时候。
她决定稍后再想。现在该打开网球包了。艾希又咽口水。
网球包拉开,艾希一件件取出里面的东西。一根长长的棍状物、一把新时代产的格洛克T.N.和枪套、两个加长弹匣、一个弹匣快拔套、一把拦截者大龙第三代、一套奇怪的衣服、一对像猫科动物耳朵似的东西。网球包内部缝有各种挂扣,除棍子之外的东西均匀地挂在内壁上。
艾希想到应该深呼吸,目的是使心跳稳定,于是她深呼吸,虽然她的心率还是平常的四十七。这些武器大部分都是罗德兰给她的,当时他说它们是塔兰战术大师套装(TTI Combat Master),竞赛级装备。在荒野上他每天的习惯就是用手头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保养武器,平时装在真空包里,不知道为何从来不用。
“你需要拿走我的一部分记忆。留着太多回忆会让我痛苦。”他当时说。艾希猜测可能是他妻子送给他的。对于不时去他那里坐坐的艾希,罗德兰不算神秘人物。
艾希拆开手枪检查一遍,最近刚上过油,磨砂握柄怪舒服的;微技术收放顺利,刀刃又薄又亮;衣服完整干净,上面的蓝色蜂巢和纹路仍然可靠;那对三角形的机械耳,她启动它们,功能完好,随时可以使用。最后,她拧开长棍的一端,从里面拿出一把剑。这把刃长八十公分、重三千克的直剑并不是单纯的冷兵器,剑柄里有高效循环制冷装置,能使温度降到零下一百九十摄氏度,再加上表面的特殊导热涂料,剑刃可以在短时间内切开被冻得脆弱的金属。艾希拔出剑,剑身开始散发出白雾。
艾希还在I™系统里时无法估计时间,那时的她对时间流逝的速度没有概念。她只知道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把剑是陪着她的。来到现实的半年内,她将大把的时间花在适应和接受新世界的规则上。她曾怀疑过现实情况是否会限制剑的锋利,但测试结果证明大可以像原来那样不用担心它有什么切不开的东西。
艾希起初只有一个目的,找到曾经用系统操纵她的人,那人是她的恩人。罗德兰把她带进城市里,为了适应环境,她开始寻找自己的人性,并且确实发现了:美德,人性中一切美好的东西就是她的向往。她想把这些告诉她的引导者和保护者。艾希从没想到过去的那只鹰爪能追上来,并且把她的生活打得粉碎。
她瞬间一无所有了。
艾希下了决心。她读过《血字的研究》,深知不能等到那帮不喘气的摩门教疯子杀到身边才做准备。一旦下定决心,即使身上还一跳一跳的疼,艾希也决不会拖泥带水——部分原因是她不明白拖泥带水的意义。她拔出刀,拿起一个塑料袋,走到卫生间镜子前,抓住头发,毫不犹豫地割断,断发装进水槽的塑料袋里。大概两分钟,她的头发从几乎及腰长缩减到齐耳。艾希想到伊迪斯。她的发型是为了给客人最好的印象,而自己则是为了更好地对付敌人。
艾希扎紧袋子,仔细检查水槽,确认没有发丝遗落。她放下刀,抬头看镜子。她的身体遍布伤痕,要害处的淤血和肿胀尤其严重。她转动身体,估计着完全恢复行动力要花多长时间。需要注意的是,艾希的胸围和臀围并不会引人吹口哨,其比例与小姑娘并无二致,伊迪斯好像以她们之间的差距而骄傲。艾希自己倒无所谓,这样的身体更有利于快速行动。
她不清楚敌人没用锐器的原因,不过他们会后悔没当场杀了她。
艾希看着镜子里的人,这是引导者所看到的,现在在另一个世界重现。她有时还是会回去那里,因为看到某个东西一惊一乍,戒备四周。在弥城,她做的就是战斗,并以此为生命的全部。她训练了三年,努力使自己变得像一个人,对于她来说,人(maner)才是真正的职业,让人疲劳厌烦的职业。
她不相信自己生来是个战争机器,并试图用自己的行为证明。
按迪克的指引,她得准备食物。公寓左侧隔三家店面有家罗森塔尔会卖能量砖,两块体积相当于一块红砖的那种能量怪物,一块可以支持士兵在冰天雪地里生活一周。她需要这个,当然,要用备用终端买。
艾希打开膜,调到新闻频道,回溯到昨天早上,用五倍速播放。方舟城新闻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官方新闻,几乎囊括所有或大或小的值得注意的事件,当然也包括有人员伤亡的事故。最棒的是,这个频道是方舟内部线路,没有政治内容。艾希用一个小时过完了两天来的暴力事件,一起牵连到隐藏的半机械人的车祸、一起持枪抢劫案、一起发生在咖啡厅的爆炸案、一起军警挫败斯瑞勒帮行凶的行动、十九次居民自杀。没有自己挨打的报道。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人工智能系统会实时分辨监控中的反常事件,这也是军警反应如此迅速的原因。
他们有手段拦截监控信号。丽芙在闲聊中向她的室友透露,一种新型的信号中继器搭配信号发射装置,可以在任意半径范围内拦截监控信号,不会被人工智能发现。因为所有的监控信号频率相同,所以一个代码全城通用。丽芙因工作原因去过地表各个大城,只有方舟城存在这个问题。
艾希坐在墙角的沙发上,动作谨慎,免得受伤处叫苦。她的情报比对方少很多,对手的确是牧羊人教会,但她不能把矛头简单地对准一个连老巢都找不到的庞大组织。按逻辑,负责她的是几个个体,不大可能中途换人,就像推销保险,一个对一个,针对性强才能有好效果。世上很多事都遵循同种原理,看透事情的关键是搞清楚背后的原理。
艾希起身,穿上刚才拿出来的衣服,紧身衣穿在最里面。明确目标,她打算先找情报。罗德兰肯定是不行了,他在东城区,如果横跨半个方舟城,恐怕在半路上就得被埋伏。她要去警局,去找那些抓了她十几次的老熟人。在地表大多数人看来,古典改造人与半机械人等同,所以每次拦住汽车或从火场里抱出孩子后,艾希都得被带去警局问话,而最理解她的是一个犯罪心理学家,改造人心理学博士哈桑·伦纳德。艾希所做的是纯粹的好事,哈桑对此心知肚明。
她整理好衣服,把武器放回网球包,戴上一顶帽子,活动关节。疼痛在啃咬她的体力,但必须行动了。战争开始,最好的结果就是自己给自己收尸。
她从窗帘缝向外看。窗外的圣劳伦斯街上满是没时间投入他人氛围的忙人。城里满是大忙人,没有几个真正为自己所忙的而自豪。她打开门,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墙缝和角落没有变化。艾希弯下腰,视线与门把手平齐,记住了上面灰尘颗粒的位置。普通的诡雷会被识破,但事物本身的某样属性也可作为诡雷,她像个警觉的老猎人,总是确保草地上每一根草都直立着。
“或许后人们会这样说:看,台伯河边,一个不知名的小凯旋门。就在那儿,唐纳德曾从那里走过。”
“我发誓你永远做不到那种程度。”
“你身上满是现代人的人情乳臭。这是个浪漫的比喻,别用现实的灰尘蒙住它。”
“得了,你总是不太现实。无论设比喻还是猜透比喻,都会浪费太多时间,你的人生不应该花在和比喻纠缠上。翻滚起来吧,如同一块滚石。”
“翻滚吧!”
最后一句欢呼中至少包含四个人的声音。这是一伙年轻人,他们高呼的是战前风靡全球的口号,有特定的句式以适应不同的文化环境,意在督促社会发展向前。虚拟经济高潮的那年最盛行。别说听不懂,即使你真的欣赏不来也最好闭嘴,这是真正的流行文化,名流们普遍强迫我们认同的流行文化。如果你想速成,这个句式是应该最先被学会的。
艾希下楼,见到他们的真面目。六个年轻人,五男一女,傻瓜都能看出看出唐纳德就是中间那个被推推搡搡、脸上假笑的金发男人。艾希压了压帽子,掠过他们,刺耳的笑弄声从没降低过。
“嘿。”艾希的肩膀被扳住。她回头,是一个有皮肤问题的男人,他的手背上有电路图一样的纹身。“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艾希沉默。他们中可能就有杀手,借着工人(walker)这种迷惑人的表象,从背后捅一刀。“昨天的新闻,它救了个同类。”他冲朋友们解释,“你是个机械杂种,对吗?”
“拜托,伙计,别打扰她。很抱歉,小姐。”唐纳德试图分开两人。
“我也见过她。”另一个紫头发的胖子说,“我上次看到它被军警带走了。它绝对是。”
纹身男挑眼盯着艾希,像盯着一件垃圾,同时握住她的手腕。艾希对不友善向来不介意,她担心想要她命的人的行动。
她不想再纠缠,收回手臂。纹身男被拽倒。“嘿,它就是机器,我们猜对了!”他爬起来,兴奋地叫喊。
“咱们收拾掉它,给它点颜色!”他们嚎叫着,“滚出方舟城!”
“请停下。”艾希说,但很明显没有用。
艾希防住了前几下,拳头击中她的小臂。但第八次(或是第九次)结结实实撞上了她的侧肋,呼吸瞬间失控。她的脚下又被一绊,差点摔倒。“请……停下!”她护住头喊,努力使攻击落到手臂上。
“它的骨头真硬。”“你们谁觉得这声音像人类?”“你的刀是专程带出来放风的吗?”“好,这边你先来。”
艾希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她的身体比思维先动起来。她突然弯腰向后跨步,双臂护住侧面,从包围圈中抽出身。视线模糊的趋势及时停住了。
那些混小子们明显跟不上艾希的速度。一个脸上发着荧光的家伙抽出刀,确切地说是军刺,放血能力极佳,是在人类还只需要对付软弱同胞的年代里制作的。上面反射的光刺激着艾希的眼睛。
大脑里的血管膨胀,灌满了灼热的血液。先是头脑发热,紧接着肌肉也脱离控制,自作主张摆开架势。艾希意识到身体里的危险东西在慢慢苏醒,伸手伸脚。那是她本性的一部分,也是她能被称为人的仅有的几个证据之一:她有被压制的暴力本能。
“请停下。”艾希再次发出警告。可惜新时代的人,特别是年轻人最不懂何为知难而退,他们早已忘却野兽都明白的恐惧的真正作用。
他们一拥而上。艾希后退几步,抓住最前面的人的手腕,举过肩膀,双腿屈伸,把他从头顶摔过去,接着迅速转身面对剩下的人。纹身男抬腿踢来,艾希前跨一步夹住他的膝盖处,提起领子把他摔在墙上。胖子挥出一记摆拳,艾希左臂挡住他的臂弯,右掌击中他的盆骨右侧。紫头发从胖子背后跳出来,挥舞军刺,艾希伏低身体,从他挥空的右侧腋下钻过去,左臂抓住右边后方衣领,右手从腋下穿过绕到脑后。紫头发的耳朵变成红紫色,右手还在乱挥。艾希贴在他耳边。“请你松手,你会没事的。”
紫头发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张着嘴,最后还是丢下了军刺。艾希立刻松手解除片羽绞。以这个瘾君子的身体素质,多一秒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纹身男还想跳起来反击。艾希捡起军刺,俯视着他。纹身男死死瞪着艾希,慢慢躺下,举起双手。艾希环视战场,没有威胁了。她远远丢开军刺。
唐纳德浑身颤抖,另一个女孩也好不到哪去。“我很抱歉。”艾希向两人道歉,“我没有用力,他们没受重伤。”
“好吧,呃……我想我没立场代表他们道歉。”唐纳德说,下巴抖个不停,“他们似乎……的确有点过分。”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艾希解释。女孩的眼神证明这是徒劳。她低头越过战场,穿过走廊,打开门。街上满是发现不了隔壁血雨腥风的忙人,若想让敌人迷惑方向,最好暂时变得和普罗大众一个模样,而她有这项技能。于是艾希瞥了一眼外面的氛围并投入其中,调整帽子,一头扎进变色龙般的人群(group)里。

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思考,那样再好不过
这次拖更有点久,我去写其他游戏的同人了,也会发出来的
文字描写的战斗场面和电影比实在差得太多了,深感无力
我还是觉得艾希那把武器是直剑而不是太刀(其实我个人也对频繁出现在各种文化作品中的太刀深感厌烦)
封面图https://www.pixiv.net/artworks/86371598喜欢请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