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轩的梦幻（二）

她在听讲，没有朝这边看过来。但子轩看清楚了，正是他醒来时问话的那个。袁老师领着他，再经过几个教室，将他送到一个标着高一10班的门前。“你先进去上课吧。”说罢就继续地走了，子轩也不知他要去干什么，瞅了一眼，收回已经搭在门把上的手，改从后门进了。

戴着方眼睛的老师依旧讲着，映着白光，子轩看不清他的表情。第三组倒数第二排有两个空位，子轩想，这其中必然有一个是自己的，小心地径直走去，尽量含胸低头。一排三个人，子轩不认识这排靠窗的那个同学，于是跟他隔着一个空位坐了，让自己靠着过道。靠窗的那位也没说什么，一副望着黑板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老师说。反正子轩是没有，感觉老师的声音像是被淡化了，在耳畔嗡嗡地响。

他原本是想趴在桌上睡会，但子轩知道，讲台这个位置，下边每个人的小动作都是一清二楚的。即使老师不说他，难免也会引得厌恶，何况别人都在听讲。子轩希望自己是空气，不会那么引人注意。稍微翻了翻桌上乱中有序的书本，是自己的风格，字迹也是，唯独没有找到姓名。但这也足够让子轩坐得安稳了，他也好奇自己的同桌是谁，怎么没来。

子轩望着黑板，他看不懂那些，也没兴趣，反正迟早都会学，这里又是梦境。渐渐地就发呆了，一动不动，睁着眼睡觉一般。直到铃打。学生们纷纷起身活动了，子轩依然坐着，反正上课下课区别对他而言并不大，都是无所事事。子轩想接下来要干什么。靠窗的那位瞅了他一眼。子轩没理。

“先要了解学校的环境，认清了环境，找个机会找后院墙翻出去。体育课或晚上放学了。”子轩可行，反正这不是之前的学校，翻了会被找回来，能毫不顾虑地逃走。至于父母？这个世界的父母又不是他真实的父母。“那么逃出去后呢？没错啊，虚假的是这个世界，又不只学校。逃出去又能怎样呢？坐车回家么，家里自然也不是真实的父母。那回家又有什么用呢？”这是一个平行世界，要怎样回到原本的世界。这是一场梦，怎样才能醒过来。这是子轩最大的问题。而且毫无头绪。

子轩内心要感到抓狂时，看见前门走过一个身影。那身影也顿时停下来，退回到前门边。又是她。子轩不知道这是缘分还是巧合。但她又立刻走开了。自恋的子轩又忍不住多想了，难道，真不成……子轩对她的模样多少有些好感的，他觉得正是有这好感，他才会这么觉得。于是抛开不再想。但隐隐又有些舍不得。他多么想要一次真正的爱情啊，虽然这想法很幼稚。可她又是那样漂亮……

他明白这是梦，可宽松校服下的瘦小身体，短发下精致的面孔，尤其那双让人多想的眼睛，还是不由得浮现眼前。子轩想不通，他最开始问她话，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啊。只是暗道她模样不错，似乎有点腼腆。子轩一副军人的形象，但他也有很多不便告人的花花心思。但这些心思又是那样单纯真实。子轩抽了自己一巴掌。

生疼。

靠窗那个男生又瞅了他一眼，起身走向他，对他说：“让一下。”子轩便前挪了点板凳，让他出去了。这时这组他这一排，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子轩突然想起自己的同桌：“这家伙，怎么还没来？旷课还是请假了。”子轩伸出左手，在中间那个桌面上拿起本英语书翻看起来，纸张都挺白净，上边的字迹却歪斜潦草，写得不多。“学渣啊看样子。”

“我的书，谢谢。”前排突然转过一位大姐，抽走了书。

“你的咋放他的桌子上？”

“我放着这不行吗，他又不念了，空处我是不是该用一用？”

子轩没说什么么，虽然挺无理，但也有道理，反正不关他些什么。他现在能知道的就是这位同学不念了。子轩心想，自己上的学校应该不错才对。但这些情形，怎么越看越像是随意混的技校。老师不管，学生发呆，还有辍学的。不过这对他来说也自由。他不必攀比什么，也不用学得很费力。再说他原本也没打算学的。

一年了，每周只有半天假，来去两趟便要花六个小时，在家无非就是洗澡、睡一晚上，老妈连夜洗衣服。在校则每天时间排得满满的，看似一直在思考，一天到晚地思考，但真正自己的思考只在夜晚拖身子到宿舍睡前的那一会。攀比和唯利的环境……子轩多么希望永远放假，多么希望自己在垃圾学校，大家都学得很糟，却有很多朋友。但这毕竟是不现实的，学生就要有分数。那些不行的学校的学生，谋生当然不如他们那些在牢笼里的。

无所谓了，现在是如愿了。现实的世界里，时间应该就是静止的。在这个世界多久，现实世界都无非是一场梦。但子轩这时却也想不起自己是在哪睡着得了，现实世界的东西都羽来模糊，思维大多都停留在眼前这些陌生的场景上。

子轩回想起以前的生活，真不知自己都是如何撑过来的。年龄本来就小，差着课，被老师“关心”，被同学孤立。这当然和自己的仇视心理有因果关系，和自己怠惰没有努力有关系，然而那些苦，承受了一年，真的不敢想象。子轩甚至对自己升起一股敬意和同情。多么幸运，他一直惦记着上天，即使后边一个月又躺平着，毕竟那么多付出，还是考上了一直向往的高中。那些天他一直心心念念，觉得这是上天保佑，要从佛菩萨到各路鬼神、耶和华甚至到叫不上名的都要拜一拜。

渐渐地他就累了，趴桌上睡着了。再铃响时，已经到中午放学了。“也不知道袁老师在做什么，有没有把我的事处理好。”“既然没来找估计就没事了。”子轩心里念叨着，起身出了教室。“哦，对，我不知道自己宿舍……”“吃饭我也没饭卡啊……”到了楼梯他才想到这些，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身后飞快走过几个学生，眨眼就到下一层了，子轩还在一阶一阶走。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子轩的身后绕到了他的侧前方。子轩心头不禁咯噔一下，有些紧张。侧边又走过许多陌生而匆快的学生，可这个女生故意走得很慢，子轩的手和她微晃的右臂甚至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她离他很近。子轩感觉是被她挡着了去路，速度不由得也慢了。他表面没有表情，心里却在想，要不要绕开她快点下楼。但他最终还是没有。

不觉中已经到楼下了。楼下宽敞许多，人群都从拥挤的楼梯口向四处散开，子轩自然和她也就散开了。他感觉莫名的坦然，而且他愈来觉得，这个女生就是对他有意思。这么多么幸运的是啊，能被这样好看的女生喜欢。可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心么？子轩心里敢乱七八糟地猜，但要说出来，他自己也觉得不可信。她为什么不靠近别人，要引我胡思乱想呢？还是说，她对别人也是这样？“绿茶”么？不敢再想了。

子轩已经走出教学楼有点距离，于是打算先随人群去宿舍楼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