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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狱】五重梦境

2023-01-02 12:43 作者:狗子游小婉  | 我要投稿

在这个支离破碎的时代,我曾到过你梦里,求你活下去。

 

0.

 

“胡桃!”

白雪玉几乎是在惊叫出声的同时翻身从床上坐起,细密的冷汗布满额头和两鬓。她睁大了眼睛,无法抗拒的窒息感让她喘着粗气,像濒临溺死的人挣扎着去抓头顶那一根救命的稻草。微微卷曲的碎发黏在唇角,睡衣被黏腻的汗液浸透,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她无法摆脱的梦魇。

卧室门被人推开,来人的声音温柔且低沉:“又做噩梦了?”

白雪玉将胳膊拄在腿上,掌根撑着额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才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玻璃轻微的碰撞声响起,男人显然将盛水的玻璃杯放在了床头,然后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白雪玉的额头。白雪玉却如触电般抖了一下,抬眼抓住了男人的袖子,嘶哑的嗓音有些颤抖:“胡桃——”

胡桃的体温惯常要高出白雪玉一些,而今日白雪玉却觉得触在自己额头的指尖带着些凉意。胡桃皱了皱眉,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声音里带着些担心:“小玉,你有点发低烧,我给你拧条毛巾去——你再躺一会儿,早饭快做好了。”

白雪玉松开了胡桃的袖子点了点头,愣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闷闷地应了一声。

都过去了,那只是个梦。白雪玉把头埋进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梦里那个场景。明明那样的场景令她浑身发抖,呼吸困难,令她挣扎而看不到前路的尽头。

 

1.

 

3033年,人类基因改造技术早已炉火纯青,可那终究不是亿万年自然衍生出的东西,经由人类插手过的基因编码逐渐错乱,引发了一系列蝴蝶效应,最终爆发了只能在千百年前的电影院荧幕中见到的尸潮。

人类社会支离破碎,幸存者在经历了古代艺术作品上那种慌乱后毫不意外地运用人类的智慧建立了避难区。当然,避难生存治标不治本,末世环境下需要高智商工作人群贡献一份力量来釜底抽薪,白雪玉和胡桃就在那样的情况下临危受命,被委以重任。

两人是H军区科学院的特级科研人员,政府将转化丧尸基因和研制丧尸疫苗的任务交到了他们两个身上。留一个人太危险,留三个人怕发生了研究矛盾而导致人际关系不和,而两个人正好。在这片除了彼此没有幸存人类的大陆上,他们是彼此唯一解闷帮扶的依靠。

研究所很大,白雪玉除了必要的科研认真对待,旁的事儿于她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除了每日必须的样品采集,其余时间都泡在自己的实验室里,茶饭不思油盐不进,反倒是胡桃,科研之余上跑下跑,清理研究所之外还照顾白雪玉的起居,像个老妈子。

白雪玉沉迷实验,空闲时间都是呆呆的,甚至在偌大的研究所内可以迷路——毕竟她连自己的实验室所在那一层楼都不能了解完全。当初政府带领人民撤离时为了给研究员提供便利,将基因研究必须的仪器都集中到了一个区域,方便他们操作。

当然,最后还是弄好了午饭的胡桃在一楼一个奇怪的房间把白雪玉捡了回来,那时胡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看见白雪玉的一瞬间松了口气,心说幸好没跑到外头去,这要是被丧尸叼走了可就麻烦大了。

可是胡桃下一秒就把那口气又提了起来,因为他看见白雪玉正皱眉沉思着看向面前的仪器,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伸出手碰一碰那个面板。

“白——老——师——不——要——碰——啊——”

那边白雪玉被吓得一哆嗦,连忙缩回了手,嗔怒地看向胡桃:“怎么了啊吓死我了,话说这是个什么仪器?”

胡桃颤抖着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朝着旁边的玻璃门努了努嘴,光洁的玻璃后还有一扇厚重的门,从观感上来看大概是起防爆作用的。

“我这两天已经把研究所摸透了,这是个自毁装置,用作最后的保险。一旦……如果研究所出了意外沦陷,我们可以启动研究所自毁,躲到那边的防爆舱内。自毁模式可以将闯入的尸潮和我们做实验遗留的物质全部销毁。防爆舱是一次性的,打开再关上会自动锁死,等到它感应到外界温度降下来后会自动解体,那时候我们就赶紧撤离。”

“哦。”白雪玉瘪了瘪嘴,看起来兴致缺缺,“那这玩意也是要有权限的吧,我刚刚就算碰到应该不能启动吧……”

“白老师,你也不要太沉迷实验呀。”胡桃看上去哭笑不得,握住白雪玉的手腕,“这几天你太忙,我本来想找你说一下这个录入权限的问题,都没好意思去打扰你——我们录入一下?”

白雪玉神情惊恐地摇着头大力抽回了手:“算了算了,胡桃你自己控制这玩意儿吧。我现在在研究所还迷路呢,权限录你一个人的就行。我还是再去搞搞那个实验,今天的转染好像能成功……”

她刚要走,却又被捉住了手腕,入耳是男人温柔的声音:“白老师,该吃饭了,沉迷实验也要注意休息。你先去吃,那边的仪器我去帮你看着,你吃好了再换我。”

末世的日子十分枯燥,无非是收集物资、收集样品、实验、失败、再实验、夹缝求生。可是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对研究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两个人都早已习惯,甚至还觉得这样的生活比从前纯泡实验室的日子更有趣些。

 

“白老师你小心一点,车锁好了吧。”联络器里传来胡桃的声音。

白雪玉手中握着小巧的手枪,扒在车窗边看着胡桃背着安好了消音器的95步枪一步三回头地进入了百货大楼,偏了偏头应道:“嗯,你也小心一点。一楼的东西够用,别去地下一层,那地方我们还没探索过。”

白雪玉很不喜欢每次出来搜集物资的时候。

出来采集样品到还好,设个陷阱定时去验收就可以了。丧尸本来满身都是腐肉,也不用无菌采集。而搜集物资,除了前两次探索未知区域她坚持跟上了胡桃,其余的时间胡桃只让她帮忙看车。明明都是H军区的研究员,明明她的枪法也很好,可不出意外胡桃总不会让她涉险。无法同战友并肩作战和看着胡桃的背影被每一栋大楼的黑暗吞噬的感觉着实不好,等待如同百万只蚂蚁在白雪玉心上噬咬,只有她看见胡桃安全出来后心上的蚂蚁才会如同被开水烫死一般落到地上。

可是她也从来不说,只是扬起笑脸迎上去,接过胡桃带出来的物资在车上装好,再一同回到研究所。

然而意外也是会发生的,那一天胡桃在一层居然遇到了脱离了束缚的一片丧尸。所幸当时物资也拿够了,他连忙朝停车的地方跑去。子弹打空了,而身后还跟着几只丧尸,胡桃背着好多物资,没比丧尸的速度快多少。就在他边跑边思索要不要扔下一些东西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明显消了音的子弹破空声。

白雪玉的枪口冒着烟,稳稳三枪,子弹擦过胡桃击杀了他身后追着的丧尸。她沉着脸,接过了胡桃递过来的物资。

白雪玉开车回了研究所,一路无言。

胡桃倒是心大,已经解决了的危机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可白雪玉一整天都冷着脸,晚饭的时候,胡桃总算是绷不住了。

他试探地、讨好地问:“白老师?我要不这两天捯饬一下,做一个军用型号的人造人吧。哎呀,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咱们之前都有人造人当助手的,这下政府撤离把人造人全带走当帮手了……咱们自己弄一个吧。”

白雪玉大口扒拉着饭,头都没抬:“干什么啊?”

“保护你啊——你看今天出了点意外……”

啪的一声,白雪玉把筷子拍在了桌上,然后抬起双手,一齐拍上了胡桃的脸:“胡——桃——,我很安全,倒是你——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保护你自己。”

胡桃似乎被拍傻了,愣愣地看着白雪玉。

白雪玉两只手都拍在胡桃脸上,见他半天没反应,不由得脸上一红,抽回了双手,嘴里不住地嘟哝:“你在就好了啊,不要弄人造人,我不要人造人,你又不会做得和你一样。就算一样了,那也是机械不是人。”

这下胡桃反应过来了,眉开眼笑地凑过去,富有磁性的嗓音十分温柔,似傍晚寺内的钟声般撞在白雪玉心上:“好呀白老师,那不做了,下次如果再需要出去,我等等你,我们一起。”

于是乎白雪玉也不禁红着脸绽开今日第一个笑容:“好啊,我们一起。”

过了半晌,胡桃耳边又响起白雪玉轻柔的声音:“胡桃……也谢谢你,一直保护我。”

 

可是并肩共患难的日子也没有过太久。

两人的研究陷入了瓶颈期,政府却催得越来越紧。他们和政府联络时心惊胆战地做出一个又一个保证,却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成功完成任务。

那天白雪玉又熬了个通宵,穿着实验服在实验室内睡着了。胡桃叹了口气,关掉仪器,检查好门窗,将白雪玉抱回了卧室。

第二天两个人是被轰炸声吵醒的。

白雪玉睡眼惺忪地透过窗子看向外面轰炸的场景——她和胡桃常去的百货大楼轰然倾倒,而里面还有好多可以利用的物资。排列整齐的楼一栋栋倒塌,混凝土碎块四处飞溅,机油燃着火,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白雪玉还有些茫然,而胡桃却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

“该死的……这是瓶颈期又不是做不出来!白老师,带上枪,下楼去防爆舱,我们……被政府遗弃了。”

轰炸若是覆盖完全那的确可以大面积销毁变异的丧尸,可若是不能覆盖完全,那就是帮助丧尸摆脱现有束缚的钥匙。

炮弹之下,尸潮踏火而来。

研究所还没有被完全炸塌,不过白雪玉和胡桃早就在建筑外做好的防御已经被炸成了灰,尸潮鱼贯而入,正对上牵着白雪玉去往防爆舱的胡桃。

此时此刻消音器已经没有必要,震耳欲聋的轰炸声聚集了尸群,丧尸一个个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胡桃抬手两枪放倒两只丧尸,白雪玉也朝他身后开了几枪,死死地护住了他的后背。

两人到了那个房间,迅速锁上了门,紧接着丧尸便前仆后继地压到了门板上。胡桃手心都是汗,但依然冷静地有序启动着自毁程序。

门板已经出现了裂缝,白雪玉咬着嘴唇,额角渗出冷汗,死死地盯着门口。

“快,白老师,快进去,程序设好了。”

防爆舱外还有一道防弹玻璃门,胡桃扫了瞳纹带白雪玉站在防爆舱前,声音有些抖:“白老师,这事儿结束了你一定要跟好我,我们可以活下去的,一定可以的。”

白雪玉握着胡桃的手,也不知道掌心里是谁的冷汗:“嗯,一起活下去。”

“开门。”

因为自毁系统录入了胡桃的权限,他的声音、他的DNA、他的瞳纹等等一系列生物信息都可以被识别。厚重的防爆舱门缓缓打开,与此同时,房间的门板被彻底挤碎,丧尸涌入了房间,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将房间填满。

胡桃瞥了一眼将腐肉贴在防弹玻璃上的丧尸群,感到有些恶心。他刚要跟在白雪玉身后进入防爆舱,却听见头顶响起了警报声。胡桃抬眼,指尖红灯闪烁,光芒刺目。

“怎么回事,胡桃?”白雪玉惊慌地抬眼看向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胡桃却停住了向防爆舱内走的步子,任由白雪玉拽着他的手臂。他没有看白雪玉,只是看着玻璃门外的尸群,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说出来的话却像沙砾般生涩:“丧尸太多了……卡住了仪器,需要……需要处理一下,不然自毁程序会启动失败……”

说罢他轻轻拽了拽手臂,手臂却纹丝不动,他扭头看向白雪玉,面前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拽着他的手,摇着头不愿放开。

两个人都是高智商人群,有些话不用说的太直白,都懂。

“白老师……我得去处理仪器。防爆舱是密闭的,自毁程序未启动感应会失效,我们会被憋死在舱里。”胡桃蹙着眉,声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肃杀与沉重,“听话,白老师,松手。”

白雪玉抿着双唇,早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死死地抓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摇头,鼻腔哼出含糊的声音:“不要……你不要去……我要和你一起……”

胡桃又抽了抽手臂,可是白雪玉将他的胳膊抓得更紧了。支离破碎的呜咽从她唇间溢出,她哀求地看向他,黑得有些发蓝的瞳孔里映着胡桃汗涔涔的脸,和他身后张牙舞爪的尸群。

自毁程序的保护核心是防爆舱,因此那防弹玻璃也并不是太上好的材料,只是为了相对减少自毁的冲击。眼见着那玻璃门已经被撞得出现了些裂痕,胡桃悄悄偏过头,在肩头的衣料上蹭了一下眼角。

“还是该做一个军用人造人的。”胡桃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头顶频闪的红灯如炼狱的烈火映着他的面颊,他努力冷静下来,死死地盯着被防弹玻璃拦住的丧尸,半晌才又回头看向白雪玉,“白老师,白雪玉,你认真听我说。”

“活下去,白老师。”胡桃收起了严肃的表情,对着白雪玉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声音回归了低沉与温柔,像悠扬的晚钟,一下一下撞在白雪玉摇摇欲坠的心上。而白雪玉玩了命地抓着胡桃的手臂,甚至连指甲都嵌进了皮肤里,胡桃却像是感觉不到痛那样表情没什么变化,依然对她笑得温暖,“白老师,我求你,好好活下去。”

白雪玉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胡桃的手臂,泪水模糊了双眼让她看不清东西。她只是摇着头,呜咽着、抽泣着、说着你不要走我愿意和你一起憋死。可是下一秒她却又听见了胡桃沙哑的声音,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格外突兀。

“关门。”

厚重的防爆舱舱门轰然闭合。

温热的液体喷溅到白雪玉脸上,血肉撕裂声和骨骼断裂声如爆炸的轰鸣冲击着白雪玉的耳膜,霎时间警报声与尸潮的喧嚣恍若归于寂静,粘稠的血缓缓砸向地面。

滴答,滴答。

像水滴落地声。

白雪玉的耳膜突突地响,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人的面孔被冰冷厚重的金属舱门取代。

怔怔地看着,自己胸前衣服上与清一色灰白的金属环境极为不相衬的大片血渍,看着撕裂的肌肉与皮肤,看着断裂得毫不规整的骨头茬,看着脱离了主人的断臂在自己怀里微微抽动。

指甲缝里还塞着些许胡桃手臂上的肉丝。

“胡桃!!!!!!”

断臂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白雪玉猛地扑上前,疯狂地捶打着舱门,哭喊得撕心裂肺。手臂和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厚重的金属上,却如同石沉大海。

“开门!开门!胡桃你个混蛋……”

白雪玉突然后悔了,为什么自己因为懒而不去录入权限,若是自己也录入了权限,那就需要两个人都做出控制才能启动机器,胡桃也就没有能力这样单独做出抉择。

砸青了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白雪玉顺着舱门的弧度缓缓跌坐在地上,坐在断臂留下的那一摊血里。身侧的断臂已经开始变凉,她扣住断臂的手指闭着眼靠在舱门上,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

防爆舱外尸潮的喧闹与啃咬声、仪器的警报声仿佛都不再响了,片刻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强大的冲击波将白雪玉震得昏了过去。

再后来……

 

2.

 

“小玉,好点儿了吗?”

白雪玉猛然从梦境的回忆里抽出身,看见身侧端着水杯的胡桃,这才翻身下床,点头道:“没事儿了,吃饭去吧。”

吃饭时白雪玉悄悄用叉子戳着煎蛋,还是不可控制地回忆起那个梦——说来也怪,胡桃用舱门夹断自己的手臂脱身跑出去后的场景,只要她想,她都能看见。

她看见胡桃艰难地在尸群的撕咬中穿梭,看着他逐渐被撕扯成非人的形状,看着他满身都是血污地伏在仪器前,用他拼命保护下来的那条仅剩的完整的胳膊拽开卡住仪器的丧尸,独自挡在仪器前,回头看向防爆舱咧开嘴角,面目全非却也笑得温柔。

为什么她会看见?

思索却在咬住煎蛋时戛然而止,她咋了咋嘴,品着鸡蛋的溏心,抬头看向胡桃:“欸胡桃,你会煎双面蛋了?你上次不还说书上的做法只有单面吗?”

餐桌对面的胡桃腼腆地笑了一下:“可是你上次口述了怎么煎双面,我就把它录入到程序里了。我是军用型号,但只要小玉肯指点我,我也会和家政型号的同胞们做得一样好。”

末了他又语气兴奋的补了一句:“我们军用型人造人虽然天生不带有这种程序,不过只要有全面学习的机会,各种服务型人造人我们都可以取代。”

白雪玉停止了咀嚼,静静地看向胡桃那双绿眼睛,目光深邃如深渊。她听着胡桃兴奋地给她讲军用人造人的优势,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从解体的防爆舱中苏醒后逃到了一个尚不完善的避难所,不过那里也有大型的研究院,甚至同她和胡桃从前那个研究院有八分相似,仪器的位置也摆得让她觉得熟悉。闲暇时间,白雪玉做了一个人造人,用胡桃的身影,胡桃的声音,人造人苏醒后对她笑得温柔。

明明军用型人造人都是很严肃的,可是白雪玉也不记得自己又塞了什么程序进去,这个人造人刚一醒来便会笑。

他说,你好,小玉,我叫胡桃,编号0520。

人造人的技术很完善,白雪玉也很擅长动手实操,她没有给这个人造人安装任何指示灯,除了合金的骨架和代替心脏的能源核,人造肌肉和人造皮肤都像真人那样,再配上那个温柔的笑容和低沉的嗓音,就是胡桃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所不同的是这个胡桃似乎比从前那个还要吵一些,白雪玉无奈地扶额。

“小玉!”

“小玉小玉!”

“小玉你看这个!”

白雪玉倒也不会嫌烦,只会一点点耐心地给胡桃灌输人类社会的知识,教会他人类的思维与理解方式。胡桃学得很快,理解力也很强,不像从前她激活过的人造人那样刻板与僵硬。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

“……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小玉。”

胡桃似乎愣了愣,却依旧眉眼弯弯:“程序的设定就是这样的啊,小玉这个称呼不好听吗?”

“你能不能……”

能不能叫回我白老师。

白雪玉却还是抿住了唇,胡桃的程序是她设定的,有关的情绪与记忆都是她亲自编码塞进去的。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原来在自己心里她是希望胡桃这样叫她的吗,可是听起来好不习惯。

“别叫我小玉了……”白雪玉撑住额头,长叹了一口气,“要不……试试叫白老师?”

犹豫半晌,她还是说了出来。

可是胡桃像温顺的猫科动物那样凑到白雪玉面前,笑得乖巧:“还是小玉好听点……不过如果你喜欢我那么叫你,也不是不可以。”

“……随你吧。”

 

避难所人不是很多,白雪玉和他们也没什么交集,静下心来回忆和他们碰面的场景甚至都很难想起来那些路人的样子。研究院里的东西都供她和胡桃使用,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因为避难所并不完善,所以白雪玉在研究院筑起了自己的防线,定期带着胡桃出去搜寻补给。

军用人造人的身体机能编程都是模拟的特战队的特种士兵,作战能力很强,人造人没有痛觉,不会被丧尸感染,胡桃每次都会将白雪玉保护得很好,偶尔会受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伤,白雪玉也不需要像从前那样担心。

可是胡桃却觉得自己看不太懂自己的制造以及唤醒者。

无数个夜晚他轻揽白雪玉入怀,无论将自己的体温上调多少度,都暖不了夜半白雪玉被魇住时抖得筛糠一样如堕冰窟的身体。他只是个人造人,本不懂太多人类的感情,白雪玉的悲伤和绝望却透过衣料渗入他的肌肤,明明白白地传递过来。他每当看向这个研究员,叫一声小玉,都会有一种胸腔内的能源核加速为他提供能量的错觉——能源的供给都是设定好的匀速,加速提供能量一定是他的错觉。

可是这个人好像并不是很喜欢他叫她小玉。

她每每听到他的呼唤抬眼看过来,眼底都有暗潮汹涌,从渴望到悲恸,最后归于死寂。

她似乎在从他的眼中妄图看出另一个人,但从未成功。

顶级的科研人员也有让自己无能为力的研究吗?

可是胡桃知道,自己叫她小玉的时候,那种感觉,大概是人类所说的开心。

可是当白雪玉明明白白地说出“白老师”这个称呼时,胡桃觉得自己的能源核断供了一瞬。那是程序既定的称呼,他头一次不想更新自己的程序,加入“白老师”这个称呼。可是他作为人造人,最后也没能想明白这些事情。

白雪玉常常带着胡桃学习。

纤长莹白的手指轻轻翻过一张书页,墨蓝的眼睛看向身侧的人造人:“知道人类和机械的区别吗?胡桃,这并不是不可逾越的。”

“我的骨骼是合金,我的心脏是能源核,我的大脑是数据处理器,我的血液是绿色的人造血……这些原来都不是重要的差别吗?”胡桃听得很认真,绿色的瞳孔亮闪闪的看着白雪玉。

“不是物质上的区别,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白雪玉转过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胡桃的胸口,“是感情,胡桃,你们没有人类种种可控抑或是不可控的感情,而我希望你可以学会这个不存在于代码里的东西,我想要你也拥有感情。”

胡桃看着白雪玉,努力接收着她话里的信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完善的避难所象征着资源的短缺,资源的短缺导致频繁的外出搜寻补给,频繁外出意味着危险时刻存在于身边。

不定期轰炸仿佛成了白雪玉的PTSD,那一次她同胡桃外出时又遇到了不定期的轰炸。白雪玉站在大楼仓库的门口,嘴唇发白,浑身颤抖,就像每一次在避难所中听着外界的轰炸声那样双手紧紧抱住脑袋,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些什么。

胡桃见势不对,慌忙放下手中的重型机枪,任由机枪的带子狠狠勒了一下自己的后颈,扶住了白雪玉。

“不要怕,我在,我带你出去,小……”话说了一半,胡桃却咬住了嘴唇,几个呼吸之后,他缓慢而坚定地轻轻唤了她一声,“白老师。”

白雪玉猛地抬头,愕然看着他,却见有柔柔的笑铺开在他脸上。

“你开车,我来断后,直接从后面回研究所,避难所大门肯定已经炸开了,研究所有防爆的屋子。就顺着这条路开下去,除了开车你别的都不用管。”

车的天窗大敞着,胡桃探出半截身子,向后截击着被轰炸解开了束缚的丧尸。轰炸声和子弹射击声不分彼此,融为了一体。

尸潮从四面八方涌来,白雪玉咬紧牙骂了一声,将油门一脚踩到底,车子顿时颠簸起来,车轮碾过成群的丧尸,腐肉被轧开,肮脏黑红的血溅射到挡风玻璃上,个别几个丧尸被撞飞,狠狠砸在玻璃上,撞出了些裂痕。

白雪玉强忍着恶心,努力握紧方向盘。尸群的身体铺成道路,比山路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油门踩到底也并没有多快的车速。

侧面有丧尸猛地撞上来,将侧方的玻璃撞出了裂痕,整辆车被撞击得摇摇晃晃。几次摇摆之后,前车玻璃喀喇一声碎了,几块玻璃碎片扎进了白雪玉的手臂,突如其来的撞击与剧痛使她左臂当即麻木,车子一下失去了稳定性。

一只丧尸被血味儿刺激地猛地扑进了车窗,白雪玉慌忙一侧身,车子一歪,紧接着传来一声枪响,车窗外的丧尸头颅炸开深红腥臭的血浆,溅了白雪玉一脸。胡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天窗钻了下来,伸手稳住了方向盘。

白雪玉探询地看向胡桃,见他摇了摇头:“太多了,我要到车外面去,小玉你再撑一阵。”

“你……”白雪玉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将目光扭向前方的路,竭尽全力用右手稳住方向盘,声音细如蚊蝇,“小心点。”

胡桃等白雪玉把话说完,才简单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整个人就钻出了车身。

白雪玉不禁遐思了一瞬——他是人造人,他不会有事儿的。

机枪扫射声再次响起,胡桃紧紧扒在车顶或吊在车侧,为白雪玉扫清车周围的障碍。就在白雪玉刚觉得车的摇晃稍稍减轻的时候,就听见车顶的喧嚣陡然增大,伴随着叮咣撞击车顶的声音和丧尸嘶哑的吼叫,声音逐渐前移。

下一秒温热的液体从破碎的车窗迸溅到了白雪玉脸上,她费力地抬手轻擦了一下,指尖赫然一抹淡淡的泛着荧光的绿色。

白雪玉还来不及叫一声,就见一道人影狠狠地砸在挡风玻璃上,手臂却还勾着车顶。

胡桃满头满脸是绿色的荧光,他抬眼抱歉地朝车内的白雪玉笑了一下,竭力扭转身子,想要给白雪玉腾出开车的视野。

“抱歉,小玉,手臂受伤了有些行动不便。不过不用担心,我没有痛觉。”白雪玉指尖冰凉,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僵硬,她呆愣地看着胡桃艰难地爬回车里,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不过握枪的手臂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绿色血迹斑驳,伤口深得几乎能看见合金的骨骼,“直接冲进研究院,我在防爆的那一片空间存了好多物资,足够用了。”

周围的丧尸已经被胡桃清理得没剩多少,残破的车子呼啸着冲进研究院,两人关上在阻挡丧尸上并没什么用处的大门,跌跌撞撞逃进防爆的区域。

防爆大门严丝合缝,白雪玉直接倒在胡桃怀中,沾染了一身绿色的荧光,浑身发抖。

她很怕,她刚在胡桃眼里看见了决绝。

“小……白老师,这里的物资只够撑七天,如果七天后尸潮还不能褪去,我就离开防爆舱。”

胡桃怀中的白雪玉彻底僵住了。

“军用型人造人的基础程序均设有自爆,这里有新的车,我自爆造成的清场足够你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个避难所。

“白老师,你看着我。”白雪玉听着这个久违的称呼,怔怔地抬头,眼前人满脸是绿色的血污,却掩不住眼中汹涌的情绪。下一刻她听他轻声问道:“白老师,我这样……可以算是个真正的人类了吗?”

心脏不可控制地抽疼。

能源核的供给似乎有趋于核爆炸的猛烈。

胡桃猛地抓住白雪玉的手,用力有些大,可白雪玉就像没感觉到痛那样愣怔地望着他如海潮的眼神。

“小玉,我叫你白老师的时候,真的好难受。

“我不想叫你白老师,我没有更新自己的程序,我想叫你小玉,我喜欢叫你小玉。

“小玉,我的能源核是不是出问题了……如果能源核坏了,我该怎么保护你活下去。

“小玉,你帮我检查一下我的能源核吧……你把我的能源核……拿走吧……

“你说真正的人类和人造人的区别在于情感,情感都是这么难受的吗小玉?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叫你小玉,可是我为什么这么难受……”

眼前人造人残破的躯体逐渐和那个穿过尸群调整仪器的笨蛋研究员重合——一样的脸,一样凄然的笑,一样的声音,一样支离破碎的身体,一样的满身血污。

白雪玉大口呼吸着空气,她将指尖荧光绿的血迹狠狠攥紧掌心,心脏痛得几乎要窒息。在长久的无言后,她颤抖着手抚上人造人的胸腔,能源核就在她手掌下的身体里。

她缓缓倾身上前,在人造人震惊的目光中,她感到唇下的人造皮肤和人类的肌肤一样柔软。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瞬间,白雪玉按了按他的胸口:“我帮你检查一下能源核。”

胡桃斜倚在墙角,看着白雪玉熟练地拆开自己的构架,胸膛露出那颗能源核。

在白雪玉的手指将要触到能源核的一瞬间,胡桃突然沉声道:“白老师……晚安。”

白雪玉的手停顿了一瞬,最终颤抖着握住了那颗能源核。

拳头越攥越紧,能源核的机械碎片狠狠扎进手掌,鲜红的血混杂着荧光绿的人造血缓缓低落在地上。白雪玉摊开染血的手掌,无暇顾及扎在掌心的碎片,跌跌撞撞朝卧室走去,眼神涣散,恍如卸掉了全身的力气那样朝着床的方向倒下去,昏睡过去。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温柔的男声在唤她:白老师……白老师……

客厅里,失去了能源核的人造人进入了格式化休眠。

 

3.

 

心率仪滴滴地响着,节奏均匀且声音刺耳,却是生命依旧存在的象征。面容苍白的女孩躺在营养舱内,浑身插满管子,四肢有明显做过断肢再生手术的痕迹,因着长期不苏醒无法锻炼新躯体而导致接上的手臂无法与身体完美融合。

年轻的研究员打印出一长列指标,将带着药水气味儿的纸放在桌上:“胡桃老师,这是白老师今日的指标。”

胡桃从转椅上转过身,沉默着看完了那一大张纸,目光疲惫却认真。

“胡桃老师,设备已经准备好了,您如果也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进入白老师的意识。”

胡桃披上了白大褂,轻轻点头:“好。”

胡桃最后检查了一遍仪器,也躺进了营养舱,意识渐渐沉入深处,最终接入了白雪玉数字化的意识。

这一次的进入似乎和往日不同,胡桃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纯白的秘境,周围雾气朦胧,不远处有一个背对他的身影。

纵使能见度再低,胡桃也看清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白雪玉背对着他静静地站着,胡桃半晌才反应过来,尽量压下声音中的颤抖:“白老师……白老师……是你吗?”

女孩缓缓转过了身,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她似乎想要朝胡桃迎过来,却最终停住了脚步,取而代之的一声轻轻的“嗯”。

“胡桃,”白雪玉垂下眼睑,却依然没有挪动脚步,她站在一片雾气中,仿佛下一刻就会在原地散成破碎的光点,“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

你没有忘了我吧。

他们都说当一个人特别想你的时候,意念就会将他导入你的梦里。我的梦里全是你,胡桃,你应该也是在想我的吧。

胡桃向白雪玉的方向走去,努力想去抓她的手腕,却觉得白雪玉的身影离着他总有些距离。末了他尴尬地曲了曲手指,呢喃着问道:“还疼吗……那样的爆炸,你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你还是那个粗心鬼,怎么搞科研。”白雪玉笑了,声音里是少女的活泼,“就知道苦哈哈地熬,也不会先观察一下……有备用防爆舱,我还穿了防弹服,丧尸根本咬不透——幸好我随身备着止血剂和外伤药,不然就不是昏过去这么简单了,我早就失血而亡了。”

胡桃怔怔地看着白雪玉。

往常他都是沉入她的意识,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白雪玉在潜意识虚构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陷入死循环,她和他相反的身份,永远看不清面孔的路人,和最后被她亲手终止程序的他的人造人。

虽然是死循环,虽然一遍又一遍令人疲惫,但至少白雪玉还活着,还有呼吸,大脑还在运转,重伤的她苟延残喘地活在潜意识编造的梦中。

胡桃也看出了她几乎没有机会醒来,可她只要能活着,就是万幸。点滴中的营养液缓缓流入她的身体,断裂的肢体重又续接上,她与胡桃在她梦里的末世再度相逢。

生生死死,一同进行着无尽的循环。

“可是这一次,没有你潜意识制造的世界了。”胡桃嗓子有些哑——无尽的雾气,无限延伸的空间,抓不住的白雪玉……这感觉很不好,像浮在空中不能落地那样不踏实。

“不做假想了,太累了。”白雪玉笑得欢脱而释然,“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呀,胡桃,不能永远活在梦里。”

胡桃总是沉默寡言的,白雪玉却像只吵吵嚷嚷的小鸟用尖嘴戳开了他的隔音罩。两人难得一见,胡桃的话似乎比从前多了些,可白雪玉依旧是说得多的那个人。

“那么好的梦又能怎么样呢,它就是个梦,又不是真正的你,我很清醒——而且也不是什么好梦,吓死我了,你没有事儿可真是太好了。”白雪玉依旧离胡桃远远的,没有靠近的意思,“梦永远是假的,我活在梦里,胡桃,可是你还在过着真正的生活,不该分那么多精力给一个只能活在潜意识里的人。”

“该放手了,该放下了,胡桃,我也累了。要真实的活下去,不要沉浸在虚无的梦里。”

可是梦里有你啊!

雾气渐浓,白雪玉的身影似乎在极速退开,胡桃拼命地向前跑,却是在向后移动,他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声音。

白老师!

……

白雪玉!!!

耳边却不复刚刚的静谧,突然变得嘈杂。

 

4.

 

“胡桃老师!胡桃老师!”

胡桃在学生的猛烈摇晃中睁开眼睛,下一秒当即清醒,从营养舱翻身坐起,因为起身太急了,眼前一片金星。他还没来得及问,学生便火急火燎地向他汇报:“胡桃老师不好了,那边白老师的情况不太好,指标都在下降,器官急速衰竭。”

胡桃的大脑嗡的一声,恍惚了一下,扶住仪器的边沿才勉强没有摔倒。他跌跌撞撞地扑到白雪玉的营养舱旁,看着心率仪上逐渐下降的数字,握住了白雪玉的手,没做过断肢再生的那只她本来的手。

掌心一片冰凉。

向前看,胡桃,人类还可以走下去。

潜意识的世界濒临崩塌,我撑到了你来,别来无恙,再见面真的很开心。

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胡桃当时从解体的防爆舱中出来后,发现了废墟旁的白雪玉,没想到她居然活了下来,伤口草草包扎过,至少没有失血而亡。他带着她一路苟延残喘,拖着她的生命,终于撑到了避难所。

他借着研制疫苗之名先行给白雪玉做了处理,科研精力八二分,白雪玉八,疫苗二。他费尽心思把白雪玉从鬼门关抢出来,甚至研究出了使人脑潜意识数字化的程序,他自己也定期进入程序,去观察白雪玉的潜意识——还吊着一口气的人,多半是还有执念,若是找到了突破口,白雪玉大概就会醒来。

可是白雪玉自己打碎了潜意识的世界,将胡桃从她的潜意识推离,以自己太累之名推着他向前走,不要沉溺于过去。

这不是白雪玉的执念,这是胡桃的执念。

她说,放下执念,向前看。

她对他说,胡桃,人类还有希望,要好好活下去。

连同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5.

 

天光大亮,泪湿枕巾。

梦醒了。

往常生物钟很规律的胡桃老师今天起晚了,学生怕出了什么事儿,便去敲胡桃的门。

“胡桃老师?起了吗?今天要去墓地祭祀白老师的,您别忘啦。”

疫苗早已研制成功,人类不会再被感染,还未腐烂彻底的丧尸也可以慢慢转变回人类,人们的生活逐渐回归正轨。

胡桃将搭在额头的手向下滑,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从床上坐起来,高声应了一句。

白老师。

白雪玉。

胡桃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濡浸了半晌,仿佛囫囵吞下了从生到死的时光。

他们都说一个人,若是在思念你,量子会将她塞入你的梦里。可我从未梦到过你,白老师,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

可那潜意识中的场景分明就在眼前——白大褂就像最美的裙子裹住白雪玉的身体,她抬手拢起碎发,对着他浅浅地笑——

“不要醉,醒过来,胡桃。你也要像我一样清醒,人不能永远活在梦里。”

处处都不再有白雪玉,可处处又都有她的影子的,她化作仪器的数据,浓缩于疫苗,最后乱七八糟团成一大团,被胡桃塞进了最隐秘的心底。

捧着金黄色菊花的胡桃静静地站在黑得发亮的大理石墓碑前,弯腰将花摆正,手掌覆上墓碑。

掌心下的大理石清凉得一如她当年的体温。

“我保护你,你也保护我,意外先发生在谁身上都只是个运气问题。无论谁走了霉运,另一个人绝对不许自暴自弃哦,都要好好活下去!哦对了胡桃,这个项目,你不许给我搞砸了!”

胡桃站在墓碑前深深地吸气,吸入了一整个鼻腔的松针馨香。

 

我游走于断壁残垣,在生死间沉浮。我以为你从未舍我一个梦,殊不知你早在梦中唤了我千百次,要我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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