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剑为笔： HEMA、历史重演与实验考古学
前言：
之前在某HEMA群看到有群友遐想总结一下就是：
目前新兴的HEMA和历史重演活动是否能和传统的历史学研究结合起来？
这个问题也可以理解为：
HEMA和历史重演的研究方法，对于传统的历史学来说是否非常新颖？能否极大丰富历史学的研究范围呢？
HEMA和历史重演，虽然都是涉及历史的研究，但似乎与我们认知中的历史学不太一样，该如何将其分类呢？学界是否没有对其相关的研究或者相关分类呢？
我们在进行历史重演和历史武术研究时，追求还原、认知历史的目的？
实际上，这个问题我很早以前也曾经思考过，我也听到不少从事历史武术或者盔甲冷兵器研究的爱好者们提出这个问题。
后来我无意中读到了一篇对德国考古学家Marcus Junkelmann的访谈记录，才终于了解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实验考古学（Experimental Archaeology）。
一、我们的研究对象：什么是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
我们可能经常会听到“物质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词汇，前者指代的是具有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的实物（比如考古文物、留存的古代建筑），这些东西是看得见摸得到的。借助现代科技的力量，我们能够从这些实物上获得具体、准确的理化信息。比如一把古剑，我们可以测量出它的材质、重心、尺寸，也能看到上面的装饰纹样，这些信息可以转换成数据或者照片，让其他没有实地测量的人清晰直观的理解。
而非物质文化，则是一种依托于物质基础的精神文化。非物质文化与物质文化的关系，往大的来说就是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的关系，具体点来说可以理解为剑术和剑的关系。剑术是使用剑的方法，剑是发挥剑术的物质基础，二者相辅相成。
然而，非物质文化是精神层面的，看不见摸不到。即便是有具体实物参考，我们也很难从观察实物中了解到使用实物的具体方法。最主要的还是年代隔阂，曾经拥有这些精神文化的人早已远去，当代人就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完全理解，更何谈完全理解古人呢？因此研究非物质文化是一个非常难的过程，这也是我们研究和开展实验历史学的主要目的之一。
二、什么是实验考古学
“Experimental archaeology is learning about how people did things in the past by trying to replicate them ourselves,” says Museum archaeologist Shannon Boomgarden.
“实验考古学就是通过模仿古人来了解他们过去是怎么做的”博物馆历史学家Shannon Boomgarden说道。
实验考古学（Experimental Archaeology）是考古学的一个分支，是一种通过提出假设、复制古代物品并进行实践验证来研究历史中人们生活和文化的学科。
因此最基础的便是对物质文化的考察（这属于考古学）和复制/复原（这是现代重演活动的主要内容）。用大家比较熟悉的例子就是，如何我们想要了解
我们都知道考古学是根据古代人类各种活动遗留下来的物质资料，以研究人类古代社会的历史的一门学科。正如前文所述，历史上的大多数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都凋零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从而形成了历史研究的空白，提出假说和猜想曾经一度是历史和考古学家们填补这些空白的主要手段。
但是一昧的假设和猜想必然会导致历史研究错误的诞生，因此考古学家不得不以当下留存的物质文化为基础， 去验证这些猜想和假说。
根据笔者的理解，实验考古学主要包括这几个要素和步骤：
一个科学的假设：如同所有科学实验一样，实验考古学的课题并不不是盲人摸象，而是要基于史料进行科学的推测，从而得出明确的目标和合理的导向。
严谨的复原物质资料：为了证实历史，我们需要通过使用尽可能接近历史条件的物质资料来进行实验。许多不严谨复原物质资料可能会导致验证过程的失败和错误结论的产生。比如许多实验者使用了低质量的现代商品盔甲而导致了错误结论的产生，这些错误结论最终成为了在互联网上根深蒂固的谣言。
科学的实验活动：除了上述的物质因素之外，人为因素也是影响实验结果的重大因素之一。现代人的思想意识以及身体条件和古代人相去甚远，而且也不不可避免的，因此我们要尽可能消除人为因素对实验的影响。
可重复性：这也是科学实验的基本要素之一，这要求我们在实时对环境以及过程做出尽可能详细的记录。
三：实验考古学与历史重演的联系
虽然实验考古学看上去很高大上，其实大家可能早就有所耳闻了——各种对于古人类打制石器技术研究就是实验考古学的热门话题：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们通过研究石器文物的加工痕迹来推断石器的加工方式，并亲手进行验证， 所以我们才会在网上看到如此多考古学家熟练掌握了原始人的打制石器技术。
其他的热门话题还有金属冶炼、古代房屋复原、织物复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各类以考古学研究目的所作的“历史复原”都是实验考古学的一部分，只有通过再造一个无限接近文物的复制品，我们才能确定自己对文物和历史的了解程度。
而大家比较熟悉的历史重演/历史再现（Historical Re-enactment）就是基于大量的实验考古学研究而衍生的。考古学家们扮演和模仿古代人类进行的各项活动不仅吸引了大量非专业人士参与其中，研究者中的大多数也成为了进行历史重演的爱好者。比较著名的就是德国历史学家荣克尔曼进行的古罗马军队复原项目，某种程度上直接引领了现代历史军事重演的诞生，关于其人可以看我的访谈翻译。
一方面，历史重演依靠大量的实验考古学研究来进行扮演古代人的游戏之中；另一方面，许多历史重演爱好者也因为兴趣而投入到了历史资料的研究和验证过程中。 学术研究和民间活动的结合最终造就了欧洲历史文化研究的蓬勃发展。
四、HEMA与实验考古学
笔者虽然对HEMA内容了解的有限，不过也通过朋友了解到了HEMA研究的过程，因此在这里提出几点拙见
首先HEMA历史资料是存在空白的：HEMA在历史上存在由断代失传的现象，目前的各类历史资料要么不能向读者完整展示技艺的全部内容，要么就算是再怎么详细也无法自证其技艺的有效性，这两点决定了HEMA的研究是离不开假设和猜想的。
HEMA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学科，而本身就算和实验考古学藕断丝连的。不仅包括HEMA研究最主要的工具——剑，关于历史服装、盔甲方面的历史重演方面的考古学研究已经汗牛充栋了。比如这些年来，关于HEMA中着甲武术（harnischfechten）的研究为盔甲研究者解决了不少历史盔甲的设计问题，同时，盔甲研究也给着甲武术的各类技艺带来了物质上的解释。
关于HEMA的验证性实验实际上许多人都在做：在早些年HEMA开荒期的时候，不少人就在通过对练和试斩的方式来验证自己关于古籍技术的猜想，这种行为其实和实验考古学中实验验证的方法不谋而合。通过数年来无数爱好者的验证，许多古籍中技艺以及相关猜想被证实为切实有效。
HEMA的学术研究其实也有不少，已经有了正式期刊Acta periodica Duellatorum，虽然里面大多数是史料研究但是也有一些关于实验考古学的内容。
综上所述，笔者人物HEMA其实是非常适合实验考古学研究方法的，许多爱好者其实已经会运用这种方法研究了。只不过实验考古学的热门部分并不是HEMA，HEMA因为其实验难度所以有着自己的一片天。
五、对于普通爱好者如何做实验考古学研究？
笔者认为，只要有怀揣着科学精神以及探索历史真相的态度，普通爱好者也可以开始自己的课题研究。
提出假设：通过学习和研究史料，对未知知识或他人观点提出一些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比如古籍中的招式、考古发现的服装、盔甲。
物质条件准备：置办尽可能置办比较高水平的器具，比如购买一把符合历史背景的剑、安全的护具或者历史服装、材料。
进行实验活动：带有目的地去实践，比如和朋友约定好模拟某些情景来对练，根据自己猜想的情景来使用自己猜想的技术。
复盘：最好和朋友进行复盘，评估验证过程以及验证结果和结论。
初次入门可以从选择最简单的开始，比如验证别人的结论、复现别人的实验实际上也是一种很简单的研究方法 ，比如说HEMA课上学到的一招一式或者按照教程制作历史上的一些小器具。
而对于从事这个项目比较有经验的爱好者来说，可以更加注重实验形式，从假说来源到实验结果方面可以更加详细地说明和记录，方便未来自己复盘和交流。
比如说我和阿扒之前验证了一下版棋，阿扒按照历史文物和绘画制作了棋盘，我通过在展示活动时和观众进行多盘游戏的方式来验证了现代人对游戏规则的一种推测，当然结果还是发现这种规则略有不平衡之处。
总结
实验考古学是一种非常有效和有趣的研究历史文化的方式，虽然它的学名不为人知但是大多数爱好者其实已经在或多或少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了。HEMA和历史重演与实验考古学是密不可分的，希望未来有越来越多的爱好者使用这种科学的研究方法来共同还原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