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重骑兵
被克洛维的强大军队所统一起来,并在其带领下横扫塞纳河、卢瓦尔河谷地的法兰克人,可以算是文明程度最低的条顿民族之一。毕竟法兰克王国不过是由几百个部落服从于一个独裁首领,采用被征服的罗马人的制度进行统治的国家,其军队也不过是按照血缘关系和共同利益来组织起的数个部落,即使他们征服了南高卢之后也没有什么变化。法兰克人的军队几乎全部由步兵组成,虽然装备简陋但是人多势众。法兰克人没有装备铠甲,完全靠一面盾牌和小腿上绑的皮条或者亚麻布条保护自己,他们能够娴熟地使用长剑,投掷标枪和飞斧,并且能够以密集队形快速推进。克洛维及其继承人与东哥特人作战,与拜占庭人在意大利进行的拉锯战,以及6世纪中叶侵入意大利北部的伦巴第人鏖战,直到6世纪末,无一例外都是用大规模密集队形组队的步兵投入战斗。但是,即便是查理曼大帝统治法兰克王国的时候,法兰克军队的组织仍然与那场灾难性的塔西利努战役中被全歼的法兰克军队一样,由大规模步兵组成,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无论对手是组织严密的拜占庭轻重骑兵,还是骁勇的伦巴第骑兵,似乎都无法动摇法兰克军队使用步兵取胜的决心。

不过,法兰克人还是从意大利战场上学到了不少东西,铠甲和骑兵也是从六世纪末开始慢慢从王公贵族开始普及,后来慢慢向下扩散。直到7世纪末,王侯们及其亲兵都开始骑马披甲作战,以对付撒克逊人。不过直到此时,法兰克人军队的骑兵数量仍然很少。直到侵略如火的撒拉逊人征服西班牙,阿瓦尔人的兵锋指向奥地利地区,法兰克人被迫采取守势以后,对骑兵部队的建设才算摆到了台面上。早在墨洛温王朝统治后期,仅仅是面对撒克逊人、弗里斯兰人、巴伐利亚人等野蛮人侵犯时,他们连自己的疆界都很难守住。在面对宗教狂热驱使的撒拉逊人时,更是难以应付。幸运的是,铁锤查理担任法兰克宫相的时候,他在伟大的普瓦捷战役(732年)中,依靠下马骑兵和轻重步兵,抵抗住了撒拉逊骑兵的狂热进攻,并且成功击杀了敌方首领,遏制住了撒拉逊人的侵略脚步。

在普瓦捷战役胜利后,法兰克人开始对撒拉逊人和伦巴第人展开返攻,法兰克人在与伊比利亚半岛的撒拉逊埃米尔以及对阵伦巴第国王艾斯图尔夫手下将领战斗时,发展出了自己的骑兵部队与之对决。当他们不得不面对战意更加高昂,行动更加灵活,作风更为残忍的阿瓦尔人时,骑兵的重要性更加突显。正是因为如此,查理曼才会在征服伦巴第人以后,对这些新近征服的伦巴第人制定法律,将所有向王室效忠的士兵直接定义为骑兵。依靠骁勇的伦巴第骑兵,当时的意大利副摄政丕平率领着这些骑兵屡次击退身处多瑙河中部的阿瓦尔人的劫掠,并且在8世纪末深入赛斯平原,攻陷了阿瓦尔人的王庭,将他们在两个多世纪以来掠夺来的战利品据为己有,送入了法兰克王国在亚琛的王宫。自此以来,为祸欧洲两个多世纪的阿瓦尔游牧集团风光不再,后来被彻底消灭。伦巴第骑兵们英勇战斗所带来的辉煌战绩使得查理曼大帝坚定了发展骑兵的决心。


此时,法兰克王国的疆界已经从巴塞罗那横跨至汉堡,国防压力也是与日俱增。而面对全骑兵作战的撒拉逊人和阿瓦尔人时,仅仅依靠步兵根本无法保护国土。9世纪初,查理曼发布了一连串王家敕令,先是要求大领主,王家高官及其家臣,而后是从国王那里领受采邑的世俗或神职人员,以及在王家土地上耕种的佃户,都要骑马披甲作战。后来这个要求还推广到了拥有12份地的小土地所有者身上。到了813年的《亚琛敕令》发布,就算教会领地的士兵也需要骑马作战,并且要求所有骑兵都要训练弓箭。由于一连串敕令的发布,身穿甲胄的骑兵所占的比例得到了大幅提高。此时,专业军事阶级已经相当程度取代了部落式的征召兵,直到9世纪中叶维京人入侵的时期,那些老式的部落兵已经变得素质低下,受人歧视,几乎被专业的骑兵完全替代。毕竟,重骑兵在战场上的价值,不仅仅只有突破维京盾墙,穿越阿瓦尔箭雨,而且无论是阿瓦尔人还是撒拉逊人,维京人在乡村中任凭自己意志作恶之时,就只有骑兵才能跟上他们的迅捷行动。当地的伯爵只要能够将少数几百名英勇、忠诚、纪律性强且经验丰富的重甲骑兵带到战场上,对入侵者的威胁就要远比一万名征召兵更大。即使骑兵们没能在会战中击败敌军,也可以继续在其行动路线上进行袭扰,切断其失散人员,在对方分散开来洗劫村庄或庄园时对其发动进攻,抑或是据守易守难攻的渡口,在隘路上以少敌多,抑或是利用本地人要远比外来人更为熟悉的岔路上与敌军周旋。再加上9世纪中叶开始兴建的城堡,骑兵们即使被打败,也能快速撤入城堡找到庇护,重整旗鼓,择日再战。
技术上,法兰克骑兵使用的装备,包括战马,头盔,短锁甲,长剑,和2米左右的骑枪。这些装备看上去和6世纪西哥特人托提拉带领的西哥特骑兵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8世纪出现的马蹬,则增强了骑兵的效能。虽然拜占庭骑兵在5世纪便装备了马蹬,但是西欧即使和拜占庭骑兵在意大利鏖战了半个多世纪,也没有学会这门技术。好在这项重大变革出现在撒拉逊人飞扬跋扈之时。有了马镫,骑手可以免除最大的伤害—从马上跌下来。在战斗中,由于马鞍和马镫确保骑手与其战马结合为一个整体,他可以用手擎矛枪去冲锋,把马的全部动能施加在目标身上;他可以用短剑去砍劈,而不必担心一旦砍空从马上跌下来;以在马镫上站立的方法,他甚至可以提高自己的高度,凌驾于对手之上。此外,这一革新使得普通的骑手也能有上乘表现,并大大增强了最佳重型骑兵的效能。即使法兰克人在运用骑兵方面较晚,但是他们有了马蹬,学习骑马战斗便轻松不少。于是,在有了马蹬以后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法兰克人就成了一个拥有杰出重骑兵的民族。
在伊斯兰教关闭地中海到封建制度建立的这近两个世纪里,军事史中出现了两个重要发展方向,其一是专业的军事阶级取代了义务征召兵,二是在重要地点上建立并发展出了系统化的永备要塞。二者相加,也使封建体制逐渐发展成了中世纪后期的样貌。伴随着封建制度的成型与建立,整个部落全民皆兵的老式体系已经衰亡。伴随着这种变化,士兵的武器装备也发生了变化,这对于战争面貌的改变也一样是翻天覆地。我们可以认为这段转型期在11世纪告终,因为到了那时,法兰克骑兵以及后来封建的骑士已经压倒了从东方的马扎尔马弓手到北方的维京人等一切曾与之对敌的部队。作为两百年间西欧步兵单独对抗骑兵的最后一次著名战例,黑斯廷斯会战成了这一时代终结的标志。依靠封建骑兵,教会的宗教热情,封建主义的尚武精神,欧洲人不堪劫掠的反抗精神,推动着中世纪最为波澜壮阔的篇章——十字军东征,将让法兰克骑兵以及后继者继续书写新的辉煌,直到瑞士佣兵崛起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