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死灵中篇小说《孤离》（Severed）第九章（完结）
这不是一次正常的传送。它更快，也更暴力，把欧比龙砸向时空的裂缝，使他的整个身体像被拨动的弦一样振动着。即便如此，他的镰刀在抵达的瞬间就被点燃了，他蹲下来进入战斗的姿势，准备保护他的主人。然而并没有这个必要；赞德瑞克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脸朝上敬畏地看着，就像第一次看星星一样。
顺着赞德瑞克的目光，欧比龙看到了原因。在他们的上方是一片巨大的黑色天空，闪烁着暗淡的红色星星组成的星座。欧比龙一开始相信他们被带到了远离多厄哈特的什么地方，到了空间本身即将消失的边缘。但是并不；他们站着的地面是坚固的黑石，点缀着深红色的标记。当他的目镜顺着地面看向远处时，它在他们的头顶上向上弯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直径达到一里格或更多。欧比龙花了老半天才明白这是什么：这是多厄哈特的核心。而且，由于某种古老的扭曲重力的方法，他们正站在其内表面上，世界的地壳远在他们脚底之下——或之上。像往常一样，是赞德瑞克打破了沉默。
“我必须得说，这儿可比吉德里姆要好太多了。要不是因为这地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得承认我相当嫉妒。”
欧比龙已经搞清楚他们现在在哪儿了，于是他看了看他们周围，然后不得不同意。除了包含锚定自动机魂的核心之外，一个墓穴世界的中央圣殿通常是埋葬世界的霸主的地方——而对于多厄哈特这样的王冠世界来说，这肯定意味着埋的是一位法皇。
但是，尽管这个房间曾经是庄严宏伟的墓穴，它现在已经严重年久失修了。雕像被打碎了，王朝的旗帜破烂不堪，地板上到处都是污渍、电缆和零件碎片，每块干净的地方都被涂上了成片的疯狂的代数诗句。简而言之，就像欧比龙所期望的一样，毕竟有个发疯的墓穴技师在这里待了几十万年。
但那个流浪的墓穴技师肯定没有浪费时间。在离他们所站位置两开赫特远的地方，一座锯齿状的金字塔从圣殿的地板上隆起，在球体中心附近达到顶点。很久以前，它的顶点还承载着法皇沉眠的石棺。但现在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台高耸的、像蜘蛛一样的吊起的机器。整个设备都被厚厚的、沸腾的雾气包裹，里面发出猩红的光芒，厚厚的电缆从中溢出，沿着金字塔的斜坡流向下方无数其他设备。欧比龙并不了解这些，但他怀疑不管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引擎，它都是多厄哈特命运的核心——无论它是救赎了沉睡者，还是进一步诅咒了他们。
“跟我怀疑的一样，”赞德瑞克说，带着一种恐惧的气息，“如此巨大的咒语需要一台相当奇异的设备才能施展，肯定就是这台了。欧比龙——咱们去它顶上，让它的恶性影响停下来吧，这样多厄哈特可怜的惧亡者就可以最后休息了。”
虽然他的意图非常善良，但想到那个任务，欧比龙不禁陷入了怀疑。他的主人显然是想砸掉这个引擎——但如果它真的能让惧亡者恢复血肉之躯呢？为了忠诚，他将要抛弃的什么？他告诉自己这都是无稽之谈——这只是塞特克告诉他的虚假的故事，因为那个苍白的领主知道他想听这些。但是，站在这台引擎和它所有的神秘力量之前，他怎么也没办法确定。也许在从这里去山顶的路上，他有可能跟赞德瑞克讲讲道理，但他并不能指望这事。
此外，还有一个更紧迫的问题要解决：多厄哈特的法皇正在从坟墓中起身。
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石棺，只是把它当成了金字塔脚下的另一块残骸。但现在，它的棺盖正随着一阵深入骨髓的摩擦声而晃动，一个人影正从里面出现。身披流光溢彩的斗篷、头戴雕刻着艺术化的星图的大头冠，辉煌灿烂的是多厄哈特曾经的国王，看上去仍旧气宇轩昂，尽管行动已经带着木偶般的僵硬笨拙。欧比龙的第一反应是怜悯：这是一百颗或更多的恒星的合法领主，他在一个强大的王朝的顶点沉睡，但再也没有醒来。他曾经拥有一个让亿万人颤抖的名字，但现在他的遗产什么都不是，而他自己也只不过是一台无人机，作为孤离世界的最后一道可悲的防线，被扔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它被唤醒得太晚了，孤离领主需要时间才能发挥全部力量——而它没有时间，因为欧比龙和他的刀就在几步之外。但王卫不可能简单地把它像一只生病的野兽一样干掉。即使就他自己而言，欧比龙也无法想象以如此的不敬对待一位法皇，即使那只是一具空壳。而赞德瑞克最最笃信的就是贵族进行公平决斗的权力。尽管这个造物肯定已然堕落，但无疑戴冠将军会坚持让欧比龙给它留出准备的时间。
“你等啥呢？”赞德瑞克大叫起来，对着这个摇摇晃晃的凶暴东西一指，好像在抗议不公平的角斗裁判一样，“给这死东西脸上捅一刀！”
哎呀，这还真是意外，欧比龙想道，把镰刀的刀刃插进法皇左边的目镜，然后它在一股红色的蒸汽中倒回了它的坟墓。王卫对敌人如此轻易地倒下感到一阵扭曲的满足。他以前还没杀过法皇，虽然他很喜欢这种新鲜感，但他觉得最好不要纠缠于此，以防养成弑君的坏习惯。然后他注意到赞德瑞克在鼓掌。
“非常实用主义，欧比龙。这么不敬可是要吃死罪的，至少在纸面上是，但没有人需要告诉风暴王，对吧？那么接下来——咱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或者到顶。[^1]你明白我想说什么，我知道。”
当他们到达金字塔的塔尖时，他们进入了环绕着墓穴技师的建筑的带电雾气中，引擎的形状开始出现在他们面前。欧比龙一下就认出了那一从锚定自动机魂的棺材形核心。它的思维过程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分散在广大的孤离者中，但它本身被束缚在——从设计上——这些物理单元上。毕竟，有了星神的教训，惧亡者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把神紧紧掌握在手里的重要性。
这些核心被从原来的支架上拆下来拖到这里，之后被接进了一个一个巨大的发光电缆网。厚厚的一束束管子从接入口溢出，围绕着构成发动机上层结构的塔架，在机器的中心汇到一起。顺着它们扭曲的路径，欧比龙的目光被引向发动机中心的空洞，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也在盯着他。
悬挂在冒着火花的支架的摇篮里，背部因痛苦而拱起，双手扭曲成痉挛的爪子的是一个惧亡者的形象。它那只炽热的单眼暴露了它的身份——这一定是机器的设计师：那个把他的王冠世界变成怪物的疯狂的墓穴技师。[^2]这个生物的身体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是非实体的，如果想定睛观看的话就会感到痛苦，好像它永远被困在了传送的瞬间。还有某种东西的光环包围着它，又像是刺眼的光，又像是抽痛的黑暗。从墓穴技师的形体中发出的辐射足以将任何活着的东西变成一团破碎细胞的浆水，整个组合体都在发出凶猛炙热的热量。
赞德瑞克和欧比龙站在塔顶上，盯着那东西。
“乖乖。”赞德瑞克带着严肃的惊骇低声说道，然后又加了一句粗鲁得不堪入耳的诅咒，让欧比龙感到震惊。他完全不知道赞德瑞克还知道这样的话。
“这里发生了什么？”欧比龙说道，一种幽灵般的战栗沿着他的后脖颈向下。
“看来，不管这东西想施展的魔法是什么，它都付出了……可怕的代价。”赞德瑞克说，欧比龙喃喃着表示同意。他甚至无法去想象这个墓穴技师在干涉宇宙的根本时达成了什么黑暗的交易。这是否是毁灭多厄哈特的每个心智所需的最后的自焚？还是说这是一种牺牲——为了把整个世界从生体转化的桎梏中解放出来而承担了一种噩梦般的命运？也许这两者都对。欧比龙很感激赞德瑞克打断了他的思绪时。
“我忠诚的欧比龙。既然你一直把思考的事留给我，现在就听我的吧。相信我，考虑这些对咱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它……不应该。而且它跟让这个世界的食尸鬼动起来的东西是连接着的。摧毁它，这样多厄哈特的所有防御就都会崩溃——至少够咱们回到轨道上把这个地方轰成原子。然后咱们就可以把这段肮脏的插曲抛诸脑后了，再跟咱们的好朋友塞特克进行一次早该进行的对话。”
“为什么要等到那时候？”一个慵懒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欧比龙转过身来，发现苍白的戴冠将军随意地靠在山顶边缘的多厄哈特的法皇破碎的雕像上。没有赛帕和萨塔的踪迹，但王卫知道最好不要假设塞特克是一个人来的。不过那些敏捷的野兽远没有塞特克的舌头危险，所以欧比龙不打算让这个混蛋再多说一句话。欧比龙冲了上去：也许总的说来，今天还可以再来一点弑君。
他冲出了大概五库比特，然后塞特克举起一只手掌，用在桥上释放的相同的力量把他打得平躺在地。这一冲击似乎比起身体，对他心智的打击更凶残。当他挣扎着起身时，他别无选择，只能听着塞特克继续说下去。
“就像我说的那样，欧比龙，没有理由不早点说清楚。事实上，或许还有时间避免你犯下严重的错误。”
“听你说话就是我犯过的最严重的错误！”欧比龙厉声说道，吃力地用半麻木的四肢试图站起来。
“我是撒谎了，”塞特克耸了耸肩，“我很惊讶你居然还相信过我。但如果你想要的就是真相，那就这样吧。对，我想把多厄哈特的宝藏据为己有。对，为了得到它，你们两个我都利用了。赞德瑞克可能是个傻瓜——”
“你再说一遍！”赞德瑞克打断了他，但塞特克只是对他嘘了一下，好像他是个小孩。
“但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傻瓜。我知道，只要把多厄哈特最诱人的秘密播种在他的心智里，那他最后一定会找到方法突破这个核心。”
“那你为什么要花整个战役的时间来劝我杀了他？”欧比龙咆哮着，支起了一边膝盖。
“你真他妈的白痴，欧比龙。你以为我没意识到吗，在赞德瑞克的小……崩溃之后，让你们俩恢复战斗状态的最好办法就是尝试把你们分开？一个小小的危险，一个小小的阴谋，然后你们两个就……主人和仆人，终于回到了一起，并准备好把多厄哈特双手奉上。”
“等等，”赞德瑞克插话，在整个对话中显得相当失落，“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塞特克只是笑了笑作为回答，对着他的手杖做了个手势。“完全相同的武器，老伙计。相同的可不只是装饰。它们是以量子结合在一起的。不管其中一根去了哪里，另外一根总能跟上。说实话，你真觉得我那么笨吗，我把它们锻造成完全一样的只是出于感情？”
“哦。”赞德瑞克说，看着地板。但就在塞特克沾沾自喜的时间里，欧比龙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并以蹲伏的姿势向着这位苍白的领主前进。
“好吧，欧比龙，”塞特克说着，站直了身子，“我看得出来你要用暴力了。你甚至可能会赢。但在你开打之前，让我再告诉你一个真相。”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欧比龙在半路上停下了。“你身后的那个引擎？就我所知，它真的做了我说的那些事。它能把整个世界的太空死灵的心智送到……其他地方，然后留下一具具空壳。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得到它——作为一种武器，消灭敌对的王朝，把他们的军团变成傀儡。但据我所知——而且那个墓穴技师的作品里也有很多证据能支持这个想法——用这种方式迁移的心智很可能最终会出现在某个……更好的地方。选择吧，欧比龙。加入我，你短期内会成为一个叛徒，但你可能会拯救你的人民。服从赞德瑞克，你会成为一条好猎兽，但你会抛弃可能是我们的诅咒的答案的东西。”
欧比龙仔细思考着，放慢了他的时间感知，试图把事情理清。但在他所有的分析尝试中，他能想到的只有他的戴冠将军的话语，就像他在之前的战役中在战场上方的指挥艇上说的那样。没有荣誉的意志恐怕一文不值。尽管他当然烦人得很，但赞德瑞克的智慧还从未被证明出过错。
欧比龙没有再多想，把他的感知套件调到几乎最大出力，并把战镰朝着塞特克投掷出去。还没等这位苍白的领主来得及因震惊而叫出声来，刀刃就已经已经嵌入他的胸膛，穿透他的中央反应堆把他钉在身后的雕像上。虽然很严重，但这个伤口还是会愈合的——但它的目的也从来不是致命打击。这一行动的主要目的是为欧比龙争取时间以应对真正的威胁。因此，镰刀柄刚刚脱手，他就转身冲向赞德瑞克，及时赶到了戴冠将军身边，把他从扑来的蜈蚣前方撞开。
塞特克说的所有这些当然只是为了分散他们两个的注意力，冥工构造体正趁此时沿着金字塔的两侧朝着赞德瑞克潜行。欧比龙的行动只花了几微秒，然而形势还是对他不利。他曾与这些野兽战斗过，勉强逃过一命——那还是在不需要从它们擅长撕咬的下颚中保护赞德瑞克孱弱的躯体的情况下，而且用不了多久塞特克也会脱身加入战斗。除了这些，就好像还不够有挑战一样，他刚刚把拳头以外唯一的武器扔了出去。
那么，就用拳头吧。当那台构造体冲过去时，他抓住了它的触角，用尽全身力气，把那哐啷作响的可憎之物拽向它正从雾中跃出的同胞。他跳到第二个生物背上——他现在认出那是萨塔了——猛击它的头壳，力道足以击碎坦克的装甲，但只够在它的外壳上留下凹痕。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萨塔被击晕的时间足以让他避开赛帕的下一次攻击，所以它的螯只夹住了他的前臂，而不是头。
他的装甲能撑住，所以欧比龙没有试图甩开赛帕，而是把怪物拉近，抓住了它带刃的口器，尽管那组口器正在咀嚼他的手。他把一只胳膊绕过赛帕的脖子，把这只怪物的头紧紧锁住，让它把所有的重量朝他压过来，然后突然一扭，把这只怪物扔到了一边。但萨塔已经醒了过来，并且发起了攻击。欧比龙再次避开，希望抓住它的触角，就像他在战斗开始时抓住赛帕的一样。但他的拳头什么也没打中：那只可怕的东西刚好转移了。没关系，欧比龙想道，激活了鬼步斗篷：从亚马以来，他也开发了新的技巧。
随着鬼步斗篷的启动，欧比龙可以和这两台冥工构造体一样轻松地进出现实，而且他受过的训练使他比它们动物的本能更有优势。如果它们只关注他一个人，那他很快就会被拖垮。但是蜈蚣似乎有意接近赞德瑞克。他在遍布山顶的机械碎片之中躲藏和穿梭着回避它们，尽管他不擅长斗殴，但这位戴冠将军逃起跑来还是很像样的。欧比龙自己也从一个地方闪现到另一个地方，每当其中一只野兽直冲向赞德瑞克时他就用身体挡住，而只要他能在其中一只野兽身后显现，就会使出一阵短促的打击。
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一场难分难解的战斗。每过一秒钟，欧比龙就发现自己不得不增加他的感知套装的强度以跟上蜈蚣的步伐。他已经在以毁灭性的新陈代谢功率战斗了，在第一座墓室大厅时他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如果他再加大功率，他将会对自己剩下的心智造成灾难性的损害。可是，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欧比龙加大了功率。
当他从赛塔*身上撕下一条腿时，他忘记了他出生的城市。从萨塔背上撕下的一块装甲，他们在间隙的阴影中搏斗，代价是关于喝水的感觉的记忆。每打一拳，就有另一种知识离他而去，仿佛在他拳头下塌陷的是他肉体凡胎时的自我所残存的一切。但他仍然在继续战斗，为了保护他的主人。
*原文就是Seta。从下文来看这应该是赛帕（Sepa），作者笔误。
终于，欧比龙达到了他的极限。他发现自己站在赞德瑞克身边，举起拳头，蜈蚣在墓穴技师的引擎发出的奇怪、黑暗的光芒中，盘在他们四周。现在这两台冥工构造体都已经严重受损，但它们决不是失去了行动能力。要想阻止它们，还必须付出巨大的努力。欧比龙知道他可以干掉这些怪物，至少也能瘫痪它们，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对付它们的主人。但他也知道代价是什么，因为那是他最鲜明的记忆：亚马。
他真的可以牺牲那份记忆吗？他能放弃他对主人最珍贵的记忆——他们所共度的永恒最初的基石——来拯救他吗？当受伤的构造体向前滑行时，欧比龙用余光瞥了一眼赞德瑞克，而赞德瑞克以最奇怪的仁慈回望，好像他已经明白了。王卫当时就知道，他根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他可能会忘记亚马上的每一刻，但赞德瑞克会记得。就像虚空的冰冷那样确凿无疑，赞德瑞克会再次告诉他那些故事。这一次，它们将是新的。
欧比龙希望自己能够微笑，他向老将军点了点头，并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使他迷失在其中。
短暂的永恒之后，欧比龙醒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从一座有着宽阔黑色台阶的小山上看下去，看到两具冒烟的尸体，属于两个奇怪的金属造物。他对此感到疑惑，他的身体也非常疼痛。但他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感觉有什么事他需要处理，而且可能就在他身后。
以梦游般的缓慢速度转身，欧比龙看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景象，直到现实像一把锤子砸向他。那是赞德瑞克，他的主人，他爱的人，但他想不起来曾和他相识。而他正在和另一个人战斗，他完全不认识，但非常憎恨。他们在一道可怕的红光前用手杖战斗，而他恨的人即将获胜。
他跑过去的时候感觉世界在他脚下移动得太慢了，但这时他想起了时间感知是什么，于是让它回归到正常水平。然后一切就加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他就到了他恨的人背后。他发现自己正试图计算缴械攻击他主人的人的最佳方法，但他极其疲惫，所以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案。欧比龙狠狠地踢了一下那个骨色的身影的腿，后者便瘫倒在地。在他能站起来之前，欧比龙跳到了他的身上。
赞德瑞克在说什么，他恨的人也在说什么，但在他的拳头声中，欧比龙并不能真的听清楚。拳头在那个苍白的身影的脸上留下了巨大的凹痕，感觉非常好，所以他继续砸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但他并没有。事实上，他正试图再次说话。但欧比龙已经受够了。
欧比龙把那具被殴打的身体拖起来，抓着它的脖子，把它拖向那道可怕的红光。随着他的接近，红光变得越来越热，但欧比龙并不在乎。红光里还有另一个身影——长着一只眼睛的东西——但欧比龙也不太在乎。那个苍白的造物开始尖叫，但这只让欧比龙更加愤怒。他真的，真的希望它闭嘴。于是他把它的脸推到光里。光灼伤了他的手，但没关系，因为它在更剧烈地灼伤他恨的人。
他把他们的头放在光下的时间越长，那光就越亮，直到它开始闪烁着爆发。不管是制造光线的是什么，他都很确定自己是在破坏它，而这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但他更确定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所以他继续待在那里。终于，一声巨响传来，光完全熄灭了。一个类似尸体的东西从独眼的东西所在的地方掉了下来，在落地时变成了灰尘。这很让人困惑。但那个苍白的造物仍然在他的手中，它的脸变成了黑色，已经融化了。不知何故，它仍然活着，但它已经说不了话了。于是他走回他醒来时站着的地方，把它从楼梯上扔到黑暗中。当它落地时，他非常确定他先前打碎的东西正爬过来吃它。这很好。
然后，当他无法理解的信息在他的视野边缘闪烁时，欧比龙跪倒在地。他试图再次站起来，但他只是沉得更深，迎接他的是升起的黑暗。
当欧比龙再次醒来时，他试图喘气，然后才想起他没有肺。他的视线里布满了符文：来自他自己的系统的信息，警告他灾难性的损伤、即将进行的停机和多次失败的重启尝试。看着他对自己的心智造成的破坏之深，他对自己还能重新上线感到惊讶。但他就在那里，坐在金字塔顶端的地板上——而赞德瑞克也在那里，就坐在他身边。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识赞德瑞克的，但他确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知道的。
在他们身后，位于星球心脏的引擎——多厄哈特，不是吗？——已经陷入了黑暗，巨大的房间里的每一盏灯也都陷入了黑暗。现在唯一的照明来自他自己发出的光，还有赞德瑞克的，在黑暗的石板地面上投下一滩暗绿色。欧比龙感到很平静。但是，当他们脚下的结构开始颤抖、低沉的隆隆声从下面很远的地方传来时，他怀疑情况比看起来的更危险。
“打得好，老朋友，”赞德瑞克说，带着同伴的温情，“你真的应该多歇会的，但咱们得走了。我必须得表扬你处理那个法师的引擎的相当……直截了当的方法，而且看起来它确实已经结束了那个把戏。多厄哈特已经像一束光一样消失了，它的军团也随之而去。但是没了那个引擎的话，我担心这个星球本身的稳定将无法持续，所以咱们最好还是待在轨道上。你准备好去霍拉克提斯号的短途旅行了吗？”
欧比龙差点就答应了，但这时想起了那台的真正用途。或者它可能的——现在很难回忆起来。
“但……我们的灵魂，赞德瑞克，那台机器……可以把我们的灵魂还回来，它可以让我们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求求你，大人，至少让我们带上它的一部分，这样我们就能确定了。”
“哦，亲爱的王卫，你为什么要坚持这种事呢？你必须让关于这个可怕装置的想法消失。”
赞德瑞克伸出一条胳膊搂住他以示安慰，并继续说道。
“让我跟你好好提一提，欧比龙，好让你能够安心下来。你认为是什么让你一直坚持对我的忠诚——尽管背叛可能让你享受到那么多权力——如果不是灵魂的话？除了有灵魂的存在，还有什么可以爱呢？
“即使我们几百万年前就不再是血肉之躯，当然这种话我一刻也不会信，”——赞德瑞克居然眨了眨眼睛——“否认这一点、继续生活下去不是更适合我们吗，就像某些傻瓜说我做的那样？欧比龙，接受我们的命运，在充满愉快的战争的无尽生命中享受木已成舟的不朽，这样不是更好吗？”
欧比龙直直地盯着赞德瑞克，不确定他听到了什么。“你这个老混蛋。你一直都知道。”
“这种事我什么也不知道，老朋友。但是，既然你似乎在为你是一台没有灵魂的机器的错觉而苦恼，我想我至少该做点什么来尝试把你拉回正轨。”赞德瑞克这时站了起来，拍了拍大腿示意欧比龙一起。“来吧，士兵。起来，咱们回旗舰。如果动作够快，收拾完这些之后咱们还有时间吃一顿真正惊人的大餐。”
欧比龙，一如既往地忠心耿耿，听从了他主人的话。他想哭，但他没有眼泪。
注释
[^1]: 这里是一处双关。原文get to the bottom of this，指的是“找到这个东西的真相”，但其字面意思是“去这个东西的底部”，而赞德瑞克和欧比龙要去的是装置的顶部而非底部，所以赞德瑞克又说他们要去“顶部”（the top）。
[^2]: 这个技师名叫Khertykh，也是恐惧术士，《复死之王：统治》（The Twice-Dead King: Reign）第十二、十三章也提过这个角色，介绍了他的一些生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