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大擂台超短篇对战《老乡》
老乡
人里人丁兴旺,但住在人里的也并非全是人。其中就有像我这样,妖力弱小到几乎可以忽略,只消随便披上件衣服,就能混进人群中的小妖怪。
外界当然混不下去,但异乡里也不好混。我靠卖水果度日,遍野的山林里总有摘不完的野果。卖得不好又能怎样?我们在幻想乡里就像被人遗弃的孤儿,没有同伴,巫女懒得管我们,没人会给救济金这样的玩意,甚至没人愿意给我们祝福。
知足吧,毕竟能活得下去。
这样的妖怪我还知道一个,我叫他怪老头。那老头带着圆顶毡帽,毡帽下是秃了顶的头皮,只有一圈稀稀拉拉的白发,身上每天都穿着邋里邋遢的衬衣衬裤,似乎他就只有这么一套。老头是我叫顺口了的,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异乡的妖怪互相之间从不过问。
老头的脑子似乎有些问题。我在街口摆摊时,不管白天黑夜,总能看见他成天在街上骑着一辆三轮车晃来晃去,一天好几个来回。他的车上铺块木板,木板上摆着两三个玻璃罐,里头装着葡萄干,瓜子,花生这样的小零嘴,有时也卖别的。他似乎是靠这些东西维生的,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葡萄干少下去过,自然也从没见过有人在他的三轮车前停下。
冬天到了,冬天是柑成熟的好季节。
我在街上摆着摊卖柑,那老头又犯了糊涂,无所事事,跑到我的摊位上转来了,三轮车就停在一旁。他好像想和我说话,但我不理他,只要不打扰我做生意随便他转。也许他还能给这破摊子作出有人气的样子,招揽来几个顾客也没准。
顾客来了,是个女人,身边跟着十几岁的男孩。男孩嘴里吃着糖,咂巴有声。
“老板这橙子怎么卖?”
“三斤十块钱。”我赶忙提过秤,客套地笑笑,招呼客人。
她忽然看了一眼那老头,说,“我认识他,他是不是夏天卖桃子来着?”
桃子?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夏天那老头的三轮车上确实会出多几个快烂掉的毛桃,惹得半条街的苍蝇都缠着他。我仍然不理他,从身后拿出一块早已削去皮的半块柑肉,递给女人,“看看,多新鲜,今早刚摘的。”
女人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把一个个柑反过来看,“这橙子怎么都没屁股眼。”她还以为这是从大农场里出来的脐橙呢。
那老头却不知道搭错了哪条神经,忽的瞪大眼睛看那女的,张着嘴叫,“哦哦,是老乡,老乡!”
我有些尴尬。女人好像没听见似的,仍然在低头挑选柑。
老头背着手,踱步走到女人身边,也帮着她挑选。他的手指在柑堆中拨动,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抓出一个果皮结实鲜红,光滑无痕的柑来,握在手里递给女人看,“老乡你看,这个多漂亮。”
“我不要。”女人都没抬起头看他。
“多好看啊。”老头伸长了手,硬要把这颗柑塞到女人的袋子里。女人皱了皱眉头,也只能收下。当着人家的面,怎么好意思直接拿出来。
老头骑上三轮走了,脊背弓起,一边蹬脚,一边头也不回的挥手,“老乡回见,老乡。”
柑过了秤,正好三斤。女人掏钱的时候,我问,“他是你老乡?”
“不是,谁知道他哪来的。”
女人也走了,特意走的反方向,似乎是专为了避开那老头。
我却看那老头的三轮车远去,他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了。我凝望着他的背影,两滴清泪默默从腮边流下,流进嘴里,是苦的。
祝福你,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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