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忘he 微雨霭芳原（一发完）
“你要离开这里就不能爬这棵树。”小孩儿被树上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个机灵，差点手没抓稳摔下去。“当心点儿。”他借着暗淡的月色寻声望去，这应该就是他的养娘了。小孩儿不知如何开口叫人，若说现在除了两人之外空无一人的情景，喊他娘他是万万不愿意的。孤苦无依的他本在孤儿堂里，突然叫人领进了这顾家，人生地不熟的，还要认顾少奶奶一个寡妇做娘。“蓝忘机，你也来爬树？”他还是叫了那人名字，那人倒也不恼，且并无任何言语回应。
“你要离开这里就不能爬这棵树。”小孩儿不解，那人为何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那句话。“为何？”“这棵树枝干没有一茬是通向外院的，你应该爬那棵，顺着那根枝，爬上墙头，再抱着墙外的那棵树的枝，最后顺着树下去。”小孩仔细一看果真如此。“你一直爬树吗？”“不，我只是见人爬过。”“他是谁？”“一位故人而已。”蓝忘机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他去哪里了？”“很远的地方。”“有多远？”“其实不远，这辈子走到头就能见到他了。”小孩儿更加疑惑了“你们大人说话总是绕来绕去的叫人听得烦，无聊死了。”说着跳下树走了，但余蓝忘机一人倚树望月。
他的脑海里全是所谓故人的影子，很久之前的了，越来越模糊。
十年前，这里本是蓝家大院。蓝魏两家仅是一墙之隔，皆为商贾之家。两家大家长生意上有些摩擦便也弄得不太对付，但这并不妨碍两家孩子的情谊。那魏家公子魏无羡天性跳脱，父母亲不让见蓝忘机便不见？这不可能的。这棵树就是魏无羡到蓝家院子里的“后门”。蓝忘机每到戌时就提着灯等在树下，悬着心等着魏无羡爬来，生怕他摔着。冬日魏无羡见他衣裳穿得少了些便免不了担心，戚着眉道：“穿得怎生这般凉薄？冻着了我会心疼。”边说边把自己的外氅脱下来替他裹上。
日子安安稳稳地过了两年，不多时便生了变数。魏无羡替朝廷运盐时路遇劫匪将官盐劫了去，魏无羡被押进了天牢魏家使了多少两银子去求人也不见任何效，蓝忘机偷偷卖了自己的钗环，想让狱卒放他进去见一面魏无羡也无果。蓝父发现后将蓝忘机锁在房里，派人看守着。蓝忘机再被放出来时就听得魏无羡已病死狱中，魏父含泪收了尸，举家搬迁了。蓝忘机不信，哭着求着蓝父告诉他实情，蓝父摇摇头只说他亲眼所见，假不了。独苗苗没了，魏家后继无人喽！
低沉了月余，蓝忘机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了。对家搬走了，生意越来越好，蓝父有些坐不住，他染上了赌瘾，将厚实的家底输个精光，一家人穷的叮当响。屋漏偏逢连夜雨，蓝母染病离世，要债的上门要债，一日安稳都没有。蓝父觉得俗话说得好“户枢不蠹，流水不腐。”银子花出去才能流进来，他坚信自己只要再赌上几场，前面输的银子都能回来。
偏偏时运不济，蓝父欠的更多了。他还不上债，只能将蓝家大院卖给了客商顾家，再把蓝忘机嫁给这家人家的少爷了。至于蓝父，大概可能是在一个冬夜拖着一副残躯，冻死在了桥堍罢，反正也没人管他了。
蓝忘机嫁给了顾家少爷顾长清当了顾少奶奶，他不能接受任何一个除魏无羡以外的乾元。好在顾少爷是个善解人意的，他向蓝忘机表示他不会动蓝忘机一分一毫，直到蓝忘机心意改变的那一天。他爱蓝忘机吗？他爱的。他自见到蓝忘机第一刻起就爱上了他。他现在不想强迫蓝忘机，他要等到蓝忘机的心真正属于他的时候再碰他，不管这中间要多少年，他都等。虽然他不知道蓝忘机内心喜欢的是谁，但是他想的便是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把好的都给到蓝忘机，让他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坤泽。他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就出现在蓝忘机的生命里，这样子兴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情况了。命运嘛，谁说了算呢？所幸的是，感念上苍，还是让他遇见了蓝忘机，此生不误。
新婚半月顾长清便出了远门，蓝忘机此时还在乌云中喘不过气来，顾母让他学点管家事散散心，也好帮着顾长清一点。不久后有人回告说顾长清路遇不测，不治而亡。
顾母忍痛想去孤儿堂领个孤儿来给蓝忘机做儿子，他去地下找顾老爷的时候也好有个交代。蓝忘机以为顾长清守灵三年为由回绝了。顾母也不再插手，退居后院了。三年来，蓝忘机一边照顾着生意，一边派人打听着魏无羡的消息，可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给了他无数次的失望。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顾母又燃起了那个念头，蓝忘机又说近来忙着生意的事情，朝廷又放宽了设厂限度，进行官督商办了，自己想设厂，根本没工夫看着孩子。蓝忘机用着现有的银子盘活了机器织布局。蓝忘机一心扑在厂子里还有找魏无羡的事情上。
五年后，也就是近日，顾母瞒着蓝忘机带着个聪慧的孩子回了顾家，蓝忘机无奈接受，给孩子取名顾思婴，小名叫小满，算是还了顾家对他的恩。
这日清早，蓝忘机房里的丫头匆匆忙忙跑进来说是小满不见了。蓝忘机淡定道：“是他自己想走的，我们谁都拦不住，我也不想拦着他。这孩子聪慧得紧，若是他在外边不好了便会自个儿回来的。”
这一边顾老夫人知道了后火急火燎地派人去找，在城门口找着了人，一把揪回了府，让他跪在祠堂。
“少奶奶，出事了！小少爷被老夫人罚跪了，还说若他不认错就要请家法了。”蓝忘机尚未更好衣，往单薄的内衫外披上裘衣便奔去了祠堂。
他看着那孩子小小一团身影跪在雪中，他一恍惚好像回到了那年他初见魏无羡的样子。那年初雪，魏无羡犯事被魏父罚跪于府门前，他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暖炉递给了魏无羡。他刚开始觉得魏无羡脸皮很厚，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从此以后一抹亮色就闯入了他的世界。他觉得世界一下子明艳生动了起来，再也不是日日面对的四书五经，琴学备要了。
冷风袭面，一下子将他从刚刚构筑的理想国里拉回了空荡荡的现实。已经是故人旧事了，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款款走到孩子身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又陪着他一起跪了下来。冷气砭肤，可是他的心并不冷。浑身上下涌动着一股暖流，他决定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培养成和魏无羡那样优秀的人。而且这孩子的性格和那人是出奇得相似，好像身上处处有那人的影子在。
顾老夫人看着这一幕暗自叹了口气，“你就惯着他罢！罢了，你们回房罢！”
“谢母亲。走罢！”蓝忘机忍着蚀骨的疼痛站了起来，脸上还要故作无事。小时候落下的病根，每逢冬月便有此症。“少夫人……”一旁心细的丫头已经看出来了他极其不自然的动作。“无事，拿姜泥热敷一下便好。”
“……”顾思婴看着蓝忘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蓝忘机如此都是因为他，心中有一丝愧赧。“好了小满，我说了无事，不必担心我。外头这么冷，快去房里烤烤火罢。”
当晚蓝忘机发起了高烧，把丫头吓坏了，但蓝忘机不想惊动院子里的人，便不让她叫郎中。一个丫头见蓝忘机咳得厉害，偷偷溜出去叫人了。后半夜蓝忘机紧皱着眉头，迷迷糊糊地，一直嚅着“婴”字。一旁的顾思婴更是愧疚不已，且心生疑惑。婴是在叫他吗？还是他前几日说的那个故人？
第二日，蓝忘机醒来发现小满坐在了床边的矮几上，枕膝而眠。“咳……这孩子，也不怕着凉…”刚要起身小满就醒来了。“娘，您醒了，别动，当心又着凉了。”“你叫我什么？！”“娘啊。娘，都是我的不好，小满以后一定听娘的话。”“小满……好……”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又是五年辰光过去了，蓝忘机的机器织布局越做越好了，影响已经辐射到外地了，一个月好几万匹布的订单涌入；小满的课业精进了不少，比以前更加懂事了。
“小满，娘要去趟姑苏谈生意了，这次你同娘一起，好操练操练。”这几年他有意培养顾思婴这方面，为的就是有天得到了魏无羡的消息或者说他在这世间活腻了去找魏无羡了，小满好接手一点，也不至于被外人欺。
姑苏念澜成衣局
“先生，顾少夫人来了。”“顾家这是什么意思？派个少夫人来谈生意。”“您有所不知，这机器织布局就是那顾少夫人一手操办起来的。”“哦？有这般头脑的坤泽世间少见，除了他……”“他？”“没什么，故人而已……去办你的事去。”“是。”
“顾少夫人？”会是他吗？算来已经有十余年未见了，当年他父亲为了让他有所出息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啊……那年的来不及告别终成悔恨深深地烙在了心上。想着想着，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了一抹白色，随之而来的是缥缈的琴音，还有玉兰的清香。
会客厅
“念澜成衣局声名远扬，久仰久仰。不知该怎么称呼？”蓝忘机带着小满走了进来，还没有看清座上的人。是他！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魏无羡难掩心绪，“蓝湛！忘机！”
“魏婴……”
一切，都回来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