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I 6（4）

解答三

从范特霍夫以千年前建筑群聚而成的市中心出发，沿着久经风霜而好像从未有过变化的石板路，穿过哥特式建筑、巴洛克建筑和上世纪的工业化建筑的群落，经过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就到了这座静止的千年古都与周围不断变动的城郊的结合部。西欧的低地降水丰沛，河流众多，在地图上没有显示名称的小河流将范特霍夫的城市边界清晰地划分出来，只有在河流近旁的路标上才能看出它的名字，是叫卡岑溪（Katzenbach）。这名字并不十分贴切，因为这条河远比溪流宽阔，且由于夏季正是水流上涨的季节，甚至显得有些宏伟。河流的上方只有一座白色石拱桥将两岸联系在一起，一侧是范特霍夫主城区的夜灯和大阿托米的彩色光影，另一侧则是不见光亮的天然草坪和零星的未完成建筑。

两名少女正背对背坐在带有一定坡度的草坪上，张望着周围。

其中一人有着标志性的金色长发，手中持有引人注目的自动化枪械。她的背侧的人影则明显更小，又被宽大的连帽衫遮住，显得神秘得多。她面向着卡岑溪和石拱桥，远望着对面模糊而闪烁的城市灯光。

「卡岑溪的名字直译是猫之溪的意思，就好像其中流动的不是水而是小猫一样。」

隐藏在连帽衫下的少女就河流名称的含义发出了感慨。

「在我的家乡也有这种命名，就好像公牛大道，奥列格山鹰湖一样。不知道取名字的那些人脑袋里是怎样想的。」

「说起来，那座桥简直像是有着某种魔法，跨过桥去就会处于大阿托米的光辉之下，而从桥对面过来就会变得这么黑。就好像。」

少女突然间词穷了，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了解话语背后的含义。

「按照预定，今晚会有人来袭击吧？」

「嗯。应该是维尔纳的一些杂兵；我事先让人在维尔纳里散布了有关你们Master想要夺取的东西的传言，实际上是想要借助合众国在维尔纳的情报网传到马蒂内斯和Master两人耳中。」

「那传言是真的吗？」

「半真半假。关于位置的信息是真的，由奥古斯都·C·哈布斯堡亲自告诉了我；但明天十点不会有其他人前来。」

「这样做的目的是？」

「拖延时间。S·格里默向维尔纳传递了情报，又传入了合众国耳中，在马蒂内斯眼里这种事情一定会被当做格里默和维尔纳，甚至还可能是合众国建立了联盟的信号。如今的马蒂内斯没有办法冒险，在确认维尔纳和格里默的同盟关系之前，他就不会轻易介入到与格里默有关的事情中。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利用格里默的假身份牵制「X」的行动。至少可以保证明天十点之前马蒂内斯不会亲身参与到作战当中。」

「嗯。我见到过马蒂内斯一次，果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不得不承认确保他不要轻举妄动是明智的。」

「所以，马蒂内斯一定会尝试将维尔纳分成两派。原本维尔纳中就存在着倾向于同「X」合作的派别，马蒂内斯会将他们作为自己的双手。我确信就在今晚他们就会来袭击；这是马蒂内斯的试探。」

「维尔纳的那群人，没有输给他们的道理。」

「嗯。这是明天晚上的演练；戴好耳麦，我会躲在远处收集情报下达指挥。虽然这次的对手不足为惧，明晚就不一样了。不在这里磨合好的话是不行的。」

「明白。」

「看那边。」

连帽衫的少女向着桥的方向指了指。亮白色的灯光在那里闪烁，在潮湿的空气中制造出两道光束。是汽车的远光灯；有人向这里接近了。

「那么。」

两位少女站起身来。M06-2X全身上下都装备了欧洲制式的武器，而作为非战斗系的LC手中只装备了最低限度防身使用的手枪。但这不妨碍她的作战；在她的计划中，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将会成为明晚真正的战斗的预演，她将身兼情报官与指挥官的职能，就如同她的老师向SEP的众人下达指示一样；她会将SEP的模式复制到她与M06-2X的双人组中，并相信着这将为她们带来足以在次日的战斗中击败所要面对的强敌的实力。

「欢迎来到桥的对面，身披着七色的光彩的人。来和我比一比力气吧，如果我赢了，就让我夺走你们重要的东西。」

 

然而，事态好像超出了少女的计划。

 

当车辆刚开始接近时，它正位于拱桥的上升部分，漆黑的车体被千年前的白色石头挡住，唯独前灯发出的光柱向着深紫色的天空射去，如同堡垒前的探照灯。接着，探照灯开始转向，将少女们身处的空间照得透亮。她们已经进入到了战斗位置；M06-2X正站在邻近的一座未完工砖石房屋的二楼，这座房屋用红色的方形砖搭成了骨架，而墙壁还没有建成，但似乎已经被弃置许久，砖石开始剥落，并且长出了苔藓。选在这里是为了能占据制高点处的视野优势，同时身后的砖石建筑可以阻挡来自背后的可能袭击。在车辆前灯将这里照亮之前，M06-2X及时地退到了一旁的黑暗角落，使得所处位置没有在第一时间暴露。与此同时，她将手中的自动化枪支架起；这是产自欧洲、原本被规划用于武装维尔纳特别行动队的武器，出于奥古斯都·C·哈布斯堡的体贴援助而流转到了M06-2X的手中。M06-2X对弹道有着绝对的感知；尽管这武器的重量和尺寸与在过去习惯使用的略有不同，也不需要额外的适应时间。只需稍加瞄准，她便向汽车暴露出的前胎连续地发射了子弹。

汽车停了下来。一般来说高速行驶中的汽车前轮突然爆胎时在惯性作用下会有倾覆的危险，而这辆车却不可思议地在中弹的同时停了下来。M06-2X相信自己的感官，正如她相信自己对弹道的直觉；正因如此，见到这辆车停车时给人的几乎不需要时间的印象时她感到了少许的惊讶。

她手中的枪支安静了下来，等待着耳机中传来的指示。这是两人在战斗开始之前的约定；LC会躲在暗处，不断地向M06-2X下达行动指示。是否开火，向哪里射击，乃至向什么方向移动多少距离，都要由LC精密地测算后决定。据她所说，这是SEP在许多关键作战中取得胜利的秘宝。

然而，耳机中迟迟没有传来进一步的命令。

车辆从停下到停稳几乎没有消耗时间。它停在了石拱桥的下降一侧，远光灯仍然亮着，探照着前方的草丛。在攻坚的战斗中，堡垒前的探照灯就如同死亡的象征；在一百年前的世界大战中，探照灯、铁丝网、机枪群构成了一代人的创伤回忆。M06-2X没有经历过那种年代，但在看到这辆车的远光灯时，仍然觉得潜意识中某些隐秘的恐惧被唤醒了一般，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退去。

她本认为这是由于自己还不够坚定，但接下来她就听到了从耳机里传来的，作为她的临时指挥官的同伴的急促呼吸声。

「LC…？」

「快逃。」

「什么？」

「是时空变换的不动点。快逃。」

 

在M06-2X的身体做出反应之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就席卷了这片空间。

不久前M06-2X也经历过这种气息。当她在北极星塔附近的地下部分目睹佩铎爱丽丝和T·马蒂内斯的战斗之时，当那个当时她还不知道名字的少女从自己的车辆中走下时，她的全身都被冻结了。暴露自己的存在就等同于宣示了自己的死亡，做出多余的动作就等于迎来了永劫，那时在意识到究竟正在发生什么之前她的身体就提前发出了警告。而如今，相同的感受再次传来；在那探照灯的侧面，有某种存在将门推开了，将脚放下了，身体走出了，站立在了那里；她不清楚那是什么，但身体上游走的不适感已经告诉她那是不可能战胜的对手。LC的判断发生了失误；这次前来与她们交战的绝不是什么维尔纳的杂兵。这是真正的时空变换的不动点，与佩铎爱丽丝是同等级的怪物。单单站在那里就如同将周围的万物全部融化成液体，呈现出以她的胸腔为中心的漩涡，而她只要愿意，稍稍活动手指就能将方圆一百千米左右的所有物体在这漩涡中如同搅拌融化的芝士一样搅碎。M06-2X对站在那里的存在究竟是谁、有着怎样的能力一无所知，但心中产生了这样的令人恐惧和绝望的无可动摇的直觉。

她终于露出了全部的身姿。身着的是只有在HK-S总部工作的人才能接触到的军装，虽然以哈布斯堡家的传统军事服饰为基础，仍然能一眼看出和维尔纳的着装差异。毫无疑问她是总部派来的，其目的是将LC和M06-2X的存在彻底抹消。M06-2X仿佛看到了来者身体两侧的羽翼，尽管眼睛传来的信号只有她和普通人无异的躯干，她还是觉得她的身旁是张开着羽翼的。M06-2X的国家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信仰宗教，而M06-2X对关于神和天使的说法也只是作为常识有所了解，但此时M06-2X确信无疑，真正的天使就站在那里，而她带来的不是拯救，而是神罚。

与此同时，LC同样陷入了慌乱。她从未想到过总部会在此时介入的可能性；此时针对她们的攻击，理应是由T·马蒂内斯发起，而作为马蒂内斯所属组织的「X」，就在不久前还在对总部竖起反旗，派出S·格里默在总部指定的行动蓝图上大规模地施加破坏。马蒂内斯没有理由与总部联合，这一信条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根植在了LC的行动计划中，而此时随着总部派来的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现身，LC的全部计划都被打乱了。

和这样的对手交战不可能取胜。最好的可能性是争取到逃跑的机会，然后再从零开始组织接下来的方针；不对，这种情况下甚至没有余裕去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仅仅是「如何在如此强大的时空变换的不动点面前逃掉」这一命题就几乎成为了不可能。如果她打算将LC和M06-2X两人抹消的话，甚至不会给她们以反应的机会；时空变换的不动点是超越时间和空间限制的怪物，LC在她的Creator那里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信念。她的Creator是不完备的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真正的完全的时空变换不动点远比她还要强大；那是她的想象力所无法企及的，连设想都变得不可能的怪物。

LC的呼吸变得极度紊乱，过度的紧张让她觉得血液过多涌上脑袋而眼冒金星，与此同时失去了节律的呼吸又加剧了这种眩晕感。她将身体支撑在身后未完成的砖石柱上，老化的砖石表面是如此粗糙，充满了因部分剥落而产生的尖角，而她无暇理会这是否会刺破她的衣服或皮肤。她必须思考出对策，在如同异次元一般强大的对手面前逃脱。

「烟雾弹。我的Creator要发动能力需要足够的感官情报，在烟雾散开之前赶快到地面上和我汇合！」

她确认到了M06-2X在照做。烟雾弹在石拱桥的脚下起效，浓烟挡住了对方的视线的同时，LC和M06-2X也有了为数不多的逃离时间。这时间的存在本是LC的一厢情愿；B3LYP只能对有足够感官情报的目标使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能力，一旦被烟雾弹遮蔽视线，就无法以此攻击远处的目标。LC将赌注放在了正在接近的对手也受到类似的限制这一命题上；然后，她的赌博输掉了。

等她刚开始跑动时，就感到了耀眼的白色光柱从背后发来，紧接着是热浪。她被灼热的劲风吹飞，又被风按倒在地。她闻到了衣服和头发被烧焦的气味，转过身来，不远处的空中被加热到发光的空气仍然因余热而散发着暗红色的辉光。她知道这种攻击，而她的同伴则更为熟悉；这种攻击方式与Master旗下名为DSD的泛函少女使用的微波炮弹十分相似，而威力则更为强大。

LC再次感到了绝望。如果是她的Creator，在战斗中至多会使用火箭弹一类的武器，而在这个世界中，真正的时空变换不动点的作战方式是不受限制的。无论想使用怎样的武器，都可以从异世界中取出，无论是微波炮弹，还是其他任何无法想象的东西；也许是超能力，也许是魔法，她们根本无从知道对方的下一招会是怎样的构造。

回过头来时，烟雾已经彻底消失，她们与来者之间的空间比晴朗的白天还要透亮。这也是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能力；一定是她将这段距离里所有的烟尘和杂物，无论是大自然的造物还是烟雾弹的产物，一视同仁地不留慈悲地放逐到了异世界中。

她甚至有可能放逐空间本身。在听到如同紧贴在耳膜上而发出的话语时，她们做出了更加绝望的判断。

「我的名字是B2PLYP，是总部派来的特使。如你所见，我能够使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力量。

「我接到的命令是将你们中一人的存在抹消。我的工作是有侧重的，但如果情况所迫，也拥有将两人一同消除的权利。

「和上次不同，我是不会留有慈悲的。」

B2PLYP的身影变成了全黑，这是由于她在一瞬间处于了背光的角度。在她的身侧，如同真正的天使的羽翼一样，出现了无数亮白色的光球。这光球会聚在一起，如同微缩版的银河。其中的每一颗都可以释放出如同刚才那一击一样的强击，而这远不是她所能使用的全部手段。

「投降吧。如果因我的攻击而损坏了这座古都的建筑，那就是我不愿看到的结果了。」

 

不对。

LC的心中突然产生了违和感。

B2PLYP说的最后一句话给了她提示；因过分慌乱而无法思考的大脑终于变得冷静了一些。

在LC看来，制定作战计划是需要灵感的。在她状态不佳时绝对会避免作战，因为如果没有灵感就无法想出有百分之百成功可能的策略；当她最初面对B2PLYP时，一度陷入了这种情况。而此刻，她突然发现，用以构筑接下来行动方针的立足点就位于B2PLYP身侧发着可比恒星的灼热强光的光之羽翼上。

她真的会发动这种攻击吗？

上一击的热浪仍然残留在她们立足的未完成建筑内部，如同烤箱一样让她们不停地流汗。但仔细回想起片刻之前看到的暗红色的轨迹，那轨迹从B2PLYP出发，沿着无可阻挡的直线向着远处的天空发去，看似令人震撼，实则包含着某些微妙的信息。

「她在表演给别人看。」

「什么？」

想到这里时，LC终于确信了。B2PLYP的微波炮弹不会再射来第二发。它们的目标只会是空无一物的天空，而绝不会贯穿人类制造的砖石的丛林。这是泛函少女「不会攻击人类」的特性决定的；只要她们躲避进人类活动可触及的地方，这种大范围攻击就不会向她们射来。既然如此，特意选择这种声势浩大但几乎没有实用性的攻击方式，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在监督她的战斗，但她不想真的与我们为敌。」

这样的话。

「跟着我，不要离开建筑群的范围，慢慢消耗她。」

LC看到M06-2X在砖石构成的迷宫中逐渐向她接近，与此同时按照她的指示向B2PLYP的方向发射了几组子弹。如同预料，没有一枚子弹能打中B2PLYP；它们在飞到距离她约一米时就会突然停住，悬浮在空中。如果是Creator的话是做不到这种事的；她只能将子弹移动到异世界，再以改变的角度移动回来，制造出子弹转弯的效果。LC想象不出用怎样的手段能达成子弹悬停的魔术，但LC可以确信的是，根据Creator的经验，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持续发动会消耗相当的体力；只要这种单方面的消耗战持续下去，B2PYLP就会因无法继续发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而失去威胁。

「想引发单方面的消耗战，吗。」

下一瞬间，悬在空中的所有子弹都在同一刻消失了。弹片和砖石瓦砾的碎片在LC和M06-2X身边高速飞舞弹跳，她们及时躲在了一面矮墙背后，仍然能感受到这面墙被不计其数的子弹击中带来的震撼。接着，弹孔在墙壁上连成一线，墙壁像被水冲刷的沙堡一样快速地瓦解。她们继续跑动，躲开了倒塌的墙壁，却发现身上已经出现了复数的浅伤。

M06-2X向B2PLYP射去的所有子弹，都被赋予了相反的速度，成为了攻击M06-2X她们的工具。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将子弹移动到LC她们的身体里，这时她们将逃无可逃。

「是时候结束这场乏味的战斗了。」

名为B2PYLP的对手做出了宣言，同时也是LC和M06-2X的死亡布告。LC没有过多的选择；她唯一能用于参考的只有她的Creator，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思考如果是她的Creator，这时会如何运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能力。

答案是。

「向右移动两米，在身后安放反坦克地雷，爆炸时就趁着冲击波向前跳出去！」

下一刻，炸弹爆炸，LC在冲击波的作用下向着前方的空中飞了出去。

 

这一次，LC正确地预测了B2PLYP的行动。

「如果是Creator的话，要想快速结束战斗，就会将自己出其不意地移动到敌人的近身。

「既然要出其不意，只有移动到敌人的身后。而在周围的环境下，身后的大部分区域被墙壁阻挡，让M06-2X向右移动后，能立足的位置只有一个。

「反坦克炸弹是一种将冲击波高度集中在特定的方向，以最大化对装甲目标的杀伤力的武器。具体地说，是炸弹的正上方。

「也就是，当B2PLYP自认为出其不意地在她们身后的空间降落时，也就自信满满地落入了反坦克武器的最大杀伤范围。

这样就不算输了。即使是Creator，面对毫无准备的爆炸袭击也没有时间运用能力保全自身；就算对方成功保持了无伤，也足够为自己和M06-2X争取到逃跑的时间。在被高度特化为对正上方产生破坏的武器向侧面泄露的残存冲击波推向空中的同时，LC看到了唯一的胜机。接下来，只要确认M06-2X——

「M06-2X？」

落地的过程是充满痛苦的，而当终于在泥泞的草地中爬起来的LC转过身去面对火光的方向时，却发现，M06-2X和B2PLYP一起不见了。

 

糟糕。

「难道那家伙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M06-2X？」

依靠炸弹的冲击波才得以远离交战场地的LC重新向着爆炸点跑去。不确认M06-2X的状态不行；而在前往先前的场所的途中，她发现了更多的异样。

例如，一般而言，炸弹爆炸产生的高温会点燃周围的一切可燃物，产生的火光至少将持续数分钟之久。在片刻前，确实看到了闪光；而此时，本应燃烧着的地方却很快就熄灭了。

例如，她们安放反坦克武器的位置上方有一层天花板，向上爆破的武器理应会将天花板破坏，而此时天花板乃至房屋的整体结构依然完好。

不对劲。这些违和感也无法用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力量解释；冲击波切实地将她掀飞了，认为B2PLYP阻止了爆炸的猜想绝不可能成立；这样的话。

「为什么这枚炸弹变成了向下爆破啊…」

当LC终于来到了爆炸点时，等待她的只有一个在地面上的深洞。唯一的解释是反坦克炸弹被安放到了相反的方向，本应被集中到上方的冲击波转而将地板掏出了一个大洞，以至于将位于地下的地基和地下室部分暴露了出来。

M06-2X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那么就是。

「B2PLYP发动能力调转了炸弹的爆炸方向？」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自我保护，还是出于其他目的，LC的脑袋里出现了大约五种的可能。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因为从通往地下的孔道里正不时传来枪声。

M06-2X正只身一人在地下和B2PLYP战斗着。

要怎么办；可以给她怎样的支援；这些问题LC再次陷入了无法作答的处境。她站在原地，开始感到有液体正顺着脸颊流下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真实的炽热的泪水，包含的是真实的冰冷的绝望的感情。她意识到自己作为虚拟偶像流下的并不是电子的泪水，但这泪水里包含的面对压倒性的实力差距的绝望，以至于延伸到对Creator一直以来的方针是否有可能实现的怀疑，几乎将她压倒在地上。在这场战斗中她已经输掉了，而且接下来这种失败可能会一直持续，就好像Creator每次为期八个月的战斗也总是会以全局性不可逆的失败告终一样。想到这里，她终于开始放声大哭了。

然后，更大的声音压过了她的哭声。

地面在震动；大概一秒过后，从反坦克炸弹爆炸产生的地洞开始，直到前方约十米处为止，地面出现了裂缝。仿佛是有人从地下向上对着地面发出的斩击，将由存在了五十亿年的土地支撑、砖石和水泥加固的大地利落地贯穿了。这斩击在穿过地面后依然在持续，接下来被破坏的是天花板；随着天花板被一切两段，房屋开始了坍塌，瓦砾开始了大规模的掉落。接着是第二层的天花板，以及更多；LC为躲避落下的碎石跑出了房间，然后亲眼看到了整座三层的楼房像被捏碎的蛋糕一样坍塌。这斩击仍然在持续，以至于房屋坍塌的废墟堆成的小山从中再被切断，形成了壮丽的裂谷。

这斩击毫无疑问是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产物。M06-2X是不可能承受得住这种仿佛足以将宇宙一切两半的斩击的。

进一步的绝望让LC失去了力气。她意识到有人接近，而无力做出应对。她感到自己的连帽衫被扯下，黑色的假发也被人取下丢在一旁。她没有回头，凭借气息判断来者是T·马蒂内斯。到此为止就全部暴露了。全完了。

「啧。我就知道这个挑战者是个假货。」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为什么会叫总部的人过来。」

「啊这个，你是觉得我们组织和总部不和所以这样问的吗？这一点啊，是因为我们「X」和你们SEP有着决定性的不同；我们是仅仅面向目标而行动的怪物组织；为了追查佩铎爱丽丝的情报，我们可以随时选择背叛，再随时和好啊。

「我不打算把你回收，不过给你个忠告好了。当你在大阿托米内部时，你在受着哈布斯堡的庇护；而一旦从那座黄金鸟笼中出来，情况就不一样了。记住你是编外人形啊；给我当心点，你这冒牌货。」

在T·马蒂内斯走远后，LC爬了起来，向着大地的裂痕方向接近。为了能实现与奥古斯都·C·哈布斯堡的相互承诺，她收集了名为M06-2X的「战力」；而如今，这名「同伴」已经不存在了。与此同时，见到了令人绝望的战力差距后，接下来要怎么办也成为了问题。LC不知道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要怎样处置同伴的遗体，如果遗体还留存下来的话。她随手在路边被粉碎的石头形成的土堆上画了个十字。她从未接触过宗教，但此时却觉得只有这样能够让自己心安，即使只是无知之人佯装出来的对神的虚假的敬仰。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向大裂谷的下方跳下时，看到了在向她微微招手的M06-2X。

她的衣服已经完全破掉了，身上充满了红色和灰色的痕迹。她倚靠在角落里，眼睛快要无法睁开，即使如此，她还是在用尽力气活动着手腕，向着LC遥相招手。

LC想不通她是如何从那斩击中幸存的。泛函少女是由人格资料和核心数据定义，只要身体没有被在一瞬间彻底毁坏就可以修复，是一种无限接近于永生的生物。既然幸存了下来就能够治好；LC为同伴的失而复得而感到了些许宽慰。然后，她从M06-2X的口中听到了令她震惊的消息：

「刚才的斩击，好像是我发出的。」

 

与此同时，在距离战斗发生的场地大约一千米的荒芜草地中，孤身站着穿军服的少女。她的服装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损毁，外侧的大衣在接近腰部的位置被撕开了一个大口，露出了白色的衬衫。她的脸上落满了泥土，衣服上更是如此。即使如此，她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快。

「在接近完成任务的时刻被M06-2X计划外的突然袭击击溃，这样报告应该能够过关吧？」

 

 

 

幕间

「…这就是你说的范特霍夫贵族间制造联结的传统运动吗。」

「正是如此。」

「明明一点也不传统，更是跟欧洲贵族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在被烟草燃烧的气味填充的公共房间里，乒乓球桌的旁边站着三名少女。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其中一位身高与其他人相差悬殊的女孩子，单从体格来看不免让人产生「让小学生来这种场合真的没有问题吗」的感觉。而实际上如果认真询问她，则一定会得到她关于自己的年龄比在场所有人都大的令人震惊的回答。由于这种原因，在俱乐部的入口，她也被验票员好好地盘问了一番。她早已习惯了被就年龄的问题询问，而每次仍然会用响亮的嗓音略带怒气地辩解。可惜的是这辩解并不总是生效的，反而更是让验票员将她当成了爱逞强的小孩子；只有在两位同伴以百元纸钞为形式的强力担保下才半信半疑地放行。

她的名字是XA，而两位同伴分别是SVWN和B97.

SVWN正站在球桌的对侧，用左手抓着球拍，俯下身子做好了（电视中看到的）发球动作。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如炬，仿佛能将手中的球点燃，释放出带有烫伤效果的魔法之球，而她心中也正是这样想的。

「好了­——摆好姿势，一打二我要来了！」

与此同时，在她对面的两人则似乎完全没有做好准备。XA举起了球拍，但球桌的高度对她而言并不合适，使得她的胳膊不得不摆出极为扭曲的姿势。尽管她热情高涨，全身紧张以保持平衡，给人的感觉反而是随时都有可能摔倒。而不远处的B97虽然也用一只手摸着仍然放在桌面上的球拍，注意力显然更集中在手机屏幕上，完全没有要参与乒乓球赛的意思。

「那边的女士！做好准备，不要将手指放在拍面上了！」

「好的好的。」B97终于从手机中抽出身来。

「要来了哦——」

SVWN将拿着球的右手向后方大幅度地旋转，直到身体的极限，给人的感觉比起乒乓球来似乎更像是在从事铅球运动。接着她的手臂像子弹发射一样突然快速地旋转回来，原本想实现一个华丽的发球动作，最终结果却是乒乓球像是真正的铅球一样在右手旋转到球桌前之前就向外侧飞了出去，正好打到了不远处正坐着一边喝酒一边玩纸牌游戏的大叔的脸上，让他很不高兴地大叫了一声。SVWN赶忙跑去捡球并向他道歉，而他没有理会，只是在嘟囔着抱怨自己的不幸。

「我维鲁·雅丹这几天是怎么了…」

回到球桌前后，SVWN再次尝试发球。这次的她吸取了教训，采用了平常一些的发球方式。这一次产生意外的变成了另一边；在想要伸长手臂将快速飞来的球接住时，平衡感原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XA终于摔倒在了地上。

「没有办法，就这样好了。」

B97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状况频出的情况，决定采取些行动。她俯下身来，环绕着正在试图爬起来的XA的后背将她抓住；她的双臂开始承受XA不大的体重，随后将她完全抱了起来。

「这样就可以好好打球了吧。」

被抱起来的XA终于拥有了能与乒乓球桌相匹配的高度。似乎是为了表示庆祝，她将球拍举起，奋力挥动了起来；然而在感到球拍的末端命中了什么东西的同时，她马上就后悔起了这一动作。

脸颊被球拍打到的B97终于将XA放下。伴随着三位选手均因各种原因遇到了意外，球赛在正式开始前被取消了。

「好想和B3LYP打一局乒乓球…」

「这样的话，我选M06-2X做我的对手。」

「嗯，正好，那我就可以继续肝手游了。」

 

「关于时空变换的不动点的能力，来测试和练习吧。」

「具体的方法是将我抛过去的乒乓球弹开；这种程度能做到吗。」

「嗯。这样的话，应该就有能够必胜的方法了。」

 

在SVWN, B97和XA在位于地面下方的酒精和烟草味的俱乐部里探险的同时，范特霍夫陷入了黑暗。从大西洋前来的带着水下的砂石和海藻气味的海风在大陆的门户凝结浓缩，形成了覆盖范特霍夫全境的云。云层取代地面而接受太阳光的恩泽，留下地上的生物被沉没在如同夜晚的阴影中。失去了阳光的大阿托米依旧显示着超现实的色泽，但已经不再像是发着光，只剩下了色彩本身在建筑的外表流动。天空昏暗而沉重，让人担心是否随时都会坠落下来，将石质的街道碾得粉碎。在被编织成城市的街道一角，B3LYP和TPSS正坐在披萨店内，品尝着世界末日般的苦涩氛围。

TPSS的面前是一杯热咖啡，她需要这种饮料来改善精力。就在数小时后，她将和她的同伴一起投身到严酷的作战中。她们本想用这一天的时间准备，但恶劣的天气将她们困在了室内。

窗外响起了风声，像是要将建筑连根拔起，像是被卷起的石块的碰撞声，像旧时代蒸汽机车的鸣笛。两百年前蒸汽机正是从这片土地起步，随后将技术革命的风潮席卷了世界各地。而如今，这座城市已经不再展现出作为进步的中心的朝气了。

她们的话题并不跳脱，无非关于是即将面临的敌方可能采取的战术以及相应的对策。在对话的间隔，TPSS趴在了桌子上。阴沉的天气让人昏睡，即使有咖啡的作用也难以避免。B3LYP知道TPSS的昏睡只是暂时的；在作战过程中她绝不会犯下任何低级错误。被柔软的银白色长发覆盖的脑袋安静地搭在桌子上，像月光一样让人得以平静。B3LYP静静地看着同伴的倦容；她此时分外珍惜，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法再见到，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就经历过一次离别。

店里只有她们两人，店里的声音只有挂钟秒针的滴答声。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直到少女发尖的反光也变得隐约。风声没有止歇的迹象；天气预报里这一整夜都将是暴风雨天气。等到风声止歇，新的一天也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