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世界遗卷：间章二

记忆的贝壳随着海浪冲刷到海边，我拾起贝壳在黄昏回家，现在的我与还未拾起贝壳的我是否还是同一个我？ 那是黎明前的暗夜，你可以在天幕中看到一张柔软的轻纱，它覆盖在万物的头上，好让他们维护这一层将要逝去的朦胧与宁静。 病房的门紧紧闭着，gathe靠在墙壁上睡着了，鼻上的胡须跟着呼噜微微打颤。 诚然，即使是用仿生科技创造出来的生命也会有疲倦的时候。也许是创造者希望他是有血有肉的生命，而不是冰冷的机器。 晨星还未升起，白色病床上的狼醒了过来。 天蓝色的眼中盈出一两滴泪水，滚烫地沿着面颊落下，沾湿了毛发，泪中既有感动也有伤痛。 眼膜上紫光闪过，视野前方幻视出几朵紫黑的曼陀罗。棕知道，这朵花带给了自己太多回忆，多到就像他生活的摄影机。 他的身体边缘散发着微光，一缕缕晶莹剔透的光丝从他身上掉落，再沿着床边飘落下，是一条荧光海。 童年的贝壳随着海洋被冲刷上岸： 在棕生活的时代，朱尔•让桑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发明了“永恒之光”——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光源，即使只有一个光点的亮度，但所有人都相信亚特兰蒂斯将步入永恒的时代。 那个时代被称作“亚永恒时代”，人群之间涌起了一股追随永恒的浪潮，在衣服上装饰永生花、公园里的静止喷泉，还有当时每家每户都会摆放的装饰——混沌摆，人们用自己的行为来诠释着自己理解的永恒。 棕那年的生日，父母送了他一部摄像机。 “拍下你认为有意义的瞬间，将它们保存起来，我们也可以像朱尔•让桑那样拥有自己的永恒。” 咔嚓、咔嚓、咔嚓。 自己的生活、自然的景象、眼前的万千，一张张掉落进黑色的胶卷。 那些凝结的时刻摊在棕的手掌上，通过照片，他能短暂地重临当时的场景与感受，但他仍未知晓永恒的意义是什么，难道人们希望像相片一样静止不动吗？ 孩子们总是很容易被时代风浪影响，棕也开始了自己寻找永恒的旅途。 棕在父母面前显然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他有着一群叛逆、友好的儿时伙伴，在夜晚，自己卧室的窗玻璃传来连续的敲击声便是暗号，有人在扔小石子。棕激动地从床上起来，实际上他一直没睡，看到窗外已经聚集的伙伴的身影，棕便会蹑手蹑脚地从后门逃出去与他们回合。 他们会带上星星扫帚来接棕，沿着鲜有人迹的大熊星路飞行，在降落之前，会迎来一段俯冲。 大笑与尖叫，在风中追赶。 不管经历了多少次，心，总是会蹦蹦直跳。 他们总是去到一片开阔的大草原，那里的草顶端有蓝色的渐变，在夜晚会发出美丽的荧光。在夜里捕捉发光的太阳虫也是他们的爱好，这种昆虫因为壳上有类似太阳的轮纹而得名，在夜里它们会闪烁背部的花纹来寻找配偶，不过最后寻来的可能是捕捉它们的天敌或是孩子们合上的双手。 棕的相机里有相当多有关于此的相片。 * “草原我已经玩腻了，我有个新注意，”其中一个伙伴德牧在前方握着扫帚，“我们去卡巴拉森林好不好？” “好呀好呀，里面一定很好玩！”有几个男孩附和着。 “我听说里面很危险，而且出入口都有人把守，应该进不去吧。”小兔子的脸上挂着担忧。 “放心吧，我之前去探查过了，我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小口，可以从那里进去。里面一点不危险，而且可美了！”说话间，德牧又提高了扫帚的速度，显然他迫不及待了。 卡巴拉森林，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呢？ 从地图上看，它占据了地球陆地的三分之一，清楚的边界线让它成为了大陆上的一片“岛”，它的真正姿态就像一颗无比巨大的树，暴露在陆地上的仅仅是树冠，它的绝大多数都在深不可测的地底。 卡巴拉森林孕育了多到不可计数的生命，其中也有相当多的原始物种。 除了里面原本有的生命，只有专门研究植物能的穆里亚人少量地居住，而亚特兰人只在里面设置了研究站。 夜色中的卡巴拉森林，从外看是黑黝黝的庞然大物，像是连绵无边的山。 靠近降落时，德牧嘱咐大家将扫帚飞行发出的光亮极力减到最小，他可不想被巡逻的卫兵抓到。 “我从来没来过这里，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棕开始打起退堂鼓了。 “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事的啦。” 他们已经安全降落，附近没有其他人影。 “这真的有入口吗？”几名孩子试着拨开厚重的巨大叶片，叶片像磐石般没有丝毫动摇，“根本拨不开啊？” “这些叶片就和城墙一样，我们是摧毁不了的。”德牧在一旁寻找着什么，随后他眼睛一亮，招呼大家过来。 “密道在这里！”德牧侧着身移动到了叶片背面，大家跟了上去。 又绕过几轮叶片后，一条发光的狭窄小路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真的有路！”好奇与激动的心里占据了棕的内心，他转眼就忘了之前的担忧。 地形狭窄低矮，孩子们也只能匍匐前进，眼前的道路愈发明亮起来，最后，像穿越时空隧道般，他们进入了卡巴拉森林。 与外面的夜晚形成巨大的反差，森林内到处洋溢着温暖的阳光，他们面前是一片琥珀色的湖面，就像圣水一般，让人遐想里面会不会住着湖中精灵。 棕忍不住举起挂在胸前的相机拍下了这美景。 “听我说，”德牧提高了嗓门，“我们的活动范围就不要离这个湖太远，这附近我之前来过，是安全的。” 孩子们听完便四散开来，有的对新奇的植物好奇，有的则在湖边玩起水来。 “你不和大家一起玩吗？”德牧注意到棕独自一人发着呆。 “嗯…”棕紧紧端着胸前的摄像机，“这里面真是神奇，外面是天黑，里面居然是白天！” “很神奇吧！这都要多亏了我带你们前来。”德牧双手环抱，闭上眼洋洋得意。 “咔嚓—” 德牧猛得睁开眼，有一丝尴尬，“嘿，居然偷拍我！” “只是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很有趣。”棕回以一个无害的微笑。 “好吧，就让你记住我的微风吧，咳咳”德牧装作威风地走开了。 棕来到湖水边，金灿灿的湖水让他忘神，这里会有他寻找的永恒吗？ 他用双手捧起一摊水，但水在离开湖面后便失去了原色。他摊开手掌让水流了回去，不，这不是永恒。 棕又在湖边看了个遍，都是令人赞叹的景色，但没有永恒。 棕瞥到伙伴们都聚在一起玩弄地上的昆虫，听到小兔子害怕的声音：“我刚才看到远处树林里有一道黄色的身影闪过，会不会是怪物啊？” “你太胆小了吧，大概就是阳光的变化吧。” 大家不禁笑起来，没有注意到棕的悄然离开。 也许在往外一点就能找到永恒了，棕穿过灌木，前方是一片田地，上面种着巨大的作物。 他来到前方巨大的甜椒前，颜色还是深绿色，看起来还没熟，棕举起相机正在寻找合适的角度拍摄，方才还乖巧的甜椒此刻却分裂成了几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眼睛。 “甜椒”射出一道亮眼的光线，棕吓得腿发软，倒在了地上，光线擦着棕的身体略过，却将胸前的相机打烂。 棕移着身子退后，汇聚力量用丝线拉扯对方，却被对方轻易地扯断了，眼看下一波光线就要来临，棕感到大脑一片麻木。 那光线在眼中越来越明亮，一道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狮子唤起一道屏障将攻击挡下，反手将对方打回了原型。 “小孩，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狮子回过身看向躺在地上的棕。 “请…请不要吃我。” “我刚吃了一顿饱餐，现在不会吃你的。” “真的吗？”棕撑起身来。 “是的，不过”狮子露出凶狠的面容，“说不定等我饿了就会吃掉你了，一只年幼的小狼崽，一定很美味。” 看到又吓到缩在地上的棕，狮子哈哈大笑起来，“不和你开玩笑了，我不会吃你的。” “你应该是外面的居民吧，来卡巴拉森林做什么，这可不是什么旅游景点。”狮子问道。 “我…我在寻找永恒。” “永恒？”狮子绕着棕思考，随后像是敲定了什么似的说道：“看来你很好运，我就是永恒。” “你…您就是永恒？！”棕上下观察着这位自诩永恒的狮子，怀疑外更多是激动与好奇，“看起来你比让桑的永恒之光更厉害，因为你比它大多了。” 棕自顾自地抱上了狮子，“与永恒拥抱的感觉真不错。” 眼前的雄狮有着一头美丽的浓密鬃毛，腹部和腿部上的肌肉相当健实、曲线分明，四只脚牢固地抓着地面，可以隐约看见埋藏的利爪，他具有野生生物的一切野性美，脖子上挂着的水滴型的蓝色水晶与他本身相互反衬，与他闪烁的琥珀眼睛交相辉映。 “永恒之光——是什么小说吗？”狮子看起来没有把这过于激动的小孩推开的打算。 “不是，”棕摇了摇头，“那是最伟大的发明，是一个永不熄灭的光团。” “我了解了，”狮子咬咬牙齿，似乎在憋着什么，“所以现在发明的名字也那么艺术化了吗？” “我没听懂。”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好笑。”他哈哈大笑起来。 身后传来了伙伴们呼喊的棕声音。 “你的朋友似乎在找你，快回去吧。” 棕不太想离开，但伙伴们又在找他还说快天亮了得赶紧回家，“让我给你拍张照吧！” 棕慌张地向胸口摸索，终于反应过来捡起了地上的相机，“不，它坏了。”他一下委屈地坐在地上，嘀咕着好不容易找到永恒这种话。 “你的朋友很焦急了，你还不去吗？”狮子的话语包含着担忧。 “可是…我刚找到永恒先生，没有相机拍照，离开了就会失去永恒了，我…”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狮子蹭着棕的面颊，“好孩子，这个给你。” “这个有什么用？”棕看着手中的蓝色水晶。 “把它放在你家里的卧室，我就可以来见你了。”狮子扶起了棕，“记得不要让其他人发现它，现在快回去吧。” “谢谢你，永恒先生。”棕将水晶收进裤子口袋里，露出了笑容，“那我走了。” “等一下，”狮子叫住了棕。 “怎么了？” “我不叫永恒先生，我叫暮畔。” “那么暮畔先生，再见！” 孩子们沿着那条小路爬出，最终安全回到了家。 我们无法得知是谁开辟的这条通道，但这是一条改变命运的通道。穿过这条通道，棕遇见了他的“永恒”，而再过几年，有一个名为“熠眸”的光元素生物穿过这条通道想要去到外面的世界，但等待他的却是黑暗的匣子。 * 现在那颗启明的辰星已经在东方的天空升起，棕知道自己失去了永恒，他轻轻感叹着，只是因为他早有准备。但他的心里还有恐惧，因为现在的他仅是阅读了故事开头和结尾，越温柔美好的过程越会增加结局的打击，他害怕…… 一股淡淡的花香突然闯进棕的鼻子，他发现了床边的淡紫色花朵，他捧到自己身前，看到在一旁靠墙睡着的gathe,听到gathe轻微的鼻息。 他突然感到很安心，毕竟现在的他有一群关心他的伙伴，他重新拾起了贝壳，与之前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