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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桑】未展眉1~5(蓝曦臣x聂怀桑)

2023-03-23 08:47 作者:不可食用的土块  | 我要投稿

*《未展眉》目前已有50万字的存稿。分为四卷+番外。分别是【春·濯枝雨】【夏·无尽夏】【冬·寄春君】【秋·碧空净】

*CP:曦桑  聂瑶 澄宁 宋薛 轩离 忘羡 (排名按照戏份比重,间或有微量澄单箭头桑  温若寒x金光善  温旭单箭头聂大之类之类不明所以的玩意)
 

*濯枝雨篇主CP:蓝曦臣x聂怀桑(微忘羡 微澄单箭头桑 微温旭单箭头聂大 )

濯枝雨:农历五、六月间的大雨。出自《风土记》。雨在曦桑里有着特殊的意向。所以选定为卷名
 

*关键字:竹马竹马  年幼定立婚约 世家联姻 你爱我我不爱你 爱与不爱的极致拉扯 慢热 纠结 占有欲 病娇 黑化 囚禁 糖刀肉俱全 虐但不太虐  没人死亡 放心看
 

*A=天乾/乾息/信期    B=中庸    O=坤泽/信香/雨露期    
 

有生子 大量原创情节 大量原创人物  大量ooc 大量与原著不符 大量胡编乱造 大量不较真不走心不走肾 存在过度美化人物 存在严重滤镜  存在严重的放飞自我与写high了的乱拉郎 不要较真 不要较真 不要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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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六月的天如同孩子的脸,总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阴晴未定,说变就变。

  古人讲出这话总是带着几分道理的。方才还是晴空万里,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细雨不期而至,倒比访客来得更早些。

  蓝夫人正将泥壶从小炉上拿下,见此不由得有几分担心。这样的天气,对小孩子来说总归是有些危险。要不,还是差人告诉涣儿一声,今日就不要来了?她刚想到这里,一大一小两张脸便出现在了门口。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水湿地滑的,也不怕跌了跤。”蓝夫人连忙将他们拉到近前,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确定没事才放下心来,不由得嗔怪道:“下次若是有雨,便等上一阵,等雨停了再来。”

  “知道了,母亲。”蓝涣乖乖巧巧应了一声,自觉走到一旁拿过小壶开始冲洗茶具,准备泡茶。他年纪不大,不过礼仪之事从他记事起便由蓝启仁悉心教导。就这样几个简单的动作,由他来做却如行云流水,别有一番优雅自持。无愧于“世家公子楷模”的称号。

  蓝夫人搂着蓝湛,眉眼含笑地望着自己的大儿子在茶台前煮水烹茶,十分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也只有这时,她可以短暂地忘却心中苦闷,忘记自己被囚禁于此终生不得自由的残酷事实。

  她不由得希望,雨可以下得再大一些,再长一些,最好永远都不要停下。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请求,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多时变作倾盆大雨,狂暴地拍打着大地。雨声噼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蓝涣却是忽然停了动作,侧过身子将耳朵对着窗户,眉头不觉微微皱起。

  “母亲可曾听到?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哭?”

  蓝夫人收回逗弄小儿子的手,凝神细听。这一听,果然在狂风骤雨声中听到一丝细细的,如同猫叫一般的哭号。

  “是猫吗?这么大的雨,即便是只猫也够呛。”蓝夫人担忧道。

  蓝涣却已经起身向外走:“母亲,我去看看。”

  这一去,再回来时,他的手上却领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孩子。

  蓝夫人赶忙起身,要他们快将湿衣服脱下,自己去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递给蓝涣,又从箱子里翻出两套衣服。

  “快些擦干净,可别着了凉。喏,把这个换上,湛儿的衣服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小了,便先穿涣儿的吧。别怕,这些旧衣服都是洗干净之后才收起来的,一点都不脏。”

  那孩子虽抽泣不止,但仍一一照做,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擦头发,瞧着倒是挺惹人疼的,就连声音都带着点甜蜜蜜的奶气:“不脏,香香的。谢谢漂亮姨姨。姨姨真好,像仙女一样。”

  蓝夫人被他这么一夸顿时眉开眼笑,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下他肉嘟嘟的小脸蛋,“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怎么这么会说话?”

  “我,我是聂家的孩子。”小孩仰着脑袋,腮帮子一鼓一鼓,把蓝夫人给萌到了,“有小鸟,小鸟飞飞,好高好高,我就去追小鸟,但是追不到,又下雨,好大的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好可怕。”说着说着嘴巴一瘪,委委屈屈的像是又要哭。

  蓝夫人却是笑了起来,“你好可爱啊。”她哈哈笑着,越看越觉得他好玩。自家的两个儿子从小都没有养在她身边,一个两个全是少年老成的性子,虽说也很可爱,但难免有些遗憾。她也是头一次见这般软乎乎又爱撒娇的小孩子,心中只觉十分有趣,因而多夸了几句。

  那孩子被夸之后整张脸红扑扑的,瞧着更可爱了些,惹得蓝夫人对他的小脸再次“下手”。

  蓝湛却不高兴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孩子,对自己母亲被“抢”这事十分生气。

  蓝涣看见他这模样不觉有几分好笑,再看那孩子被自家弟弟吓得瑟瑟发抖,顿时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将那孩子从母亲手里“救”下来。

  “来,喝口热茶暖暖。”蓝涣将自己的杯子递过去,又见他衣服没有系好,便蹲下来替他整理。

  那孩子原本被蓝湛瞪得手足无措,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却没想到蓝涣对他如此温柔,顿时心中生出些许好感。

  蓝夫人一面安抚着自家小儿子,一面问他:“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我六岁了。叫聂榆。”

  “六岁?”蓝夫人惊讶道,“比湛儿大呢,可怎么看着这么小呢?”

  聂榆听了脸上一红,像有几分不服似的,努力踮起脚尖,费力地向上挺起身子,“才没有!我会长得很高很高,像大哥那样!”

  “哦?你大哥谁啊?”

  聂榆很骄傲地回答道:“我大哥就是我大哥!”

  清洗茶具的蓝涣开口回道:“母亲,他是清河聂家的小公子。聂家大哥取字明玦,今年十五岁,一个月前分化成了天乾,父亲还派人去清河送了贺礼。聂家大哥和聂宗主长得很像,都是极高的。”

  聂家……

  蓝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之间颇有些怀念。

  她年轻时也有过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她还记得,有一个极爱撒娇的小姐妹在夜猎之时对聂家宗主一见倾心。只是那时聂宗主已有妻室,而她的出身是断然不会嫁与人做妾。就为这事,那小姐妹还哭了好久,从此后再没提过。但是……在她被带回云深之前,似乎听闻,聂夫人刀灵失控身受重伤的消息。

  想到这她不由得仔细端详起这孩子,越瞧越觉得像自己的小姐妹,因而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母亲,可是江东苏家的二小姐?”

  聂榆点点头,有些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

  蓝夫人便知,她那小姐妹果然如愿嫁到了聂家,做了聂宗主的继室。

  因着这层关系,蓝夫人对这孩子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拉着他又问了好些话。

  雨不知何时小了一些,蓝夫人见状便差人去送个口信,免得聂家以为孩子丢了。人刚走,蓝夫人起身去看他俩刚刚换下的湿衣服有没有烘干,趁着人不注意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悄悄地塞进聂榆的衣服里,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已经干透的衣服叠好,放到一旁,转身回去继续同三个孩子说笑。

  一直到夜幕低垂,雨停云散,来接蓝涣兄弟俩的人准时出现在门口。蓝涣一手拉着蓝湛一手拉着聂榆,同母亲告别。蓝夫人挨个抱了一下,站在门旁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

  没一会儿,青蘅君便来了。他下午听闻有人闯入龙胆小筑可是担心的不行,生怕那聂家小子冲撞了自家夫人,但此时却见她眉眼含笑,像是心情极好,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见她笑过,她对着自己总是冷若冰霜,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像是恨极了自己。如今这般和颜悦色,倒是极为少见,因而呆呆地望着,不敢开口讲话,恐惊扰了她。

  蓝夫人却没在意。骤逢故友之子,往日种种重新涌上心头,一时之间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可叹世事无常,友人就在此处,她却不得与之相见。

  “那孩子倒是可爱。”她幽幽叹道,带着几分幽怨的情绪,仍旧惋惜自己的两个孩子没有从小养在身边,“不过,聂家怎么会带这么小的孩子过来?现在也不是清谈会。”

  青蘅君想,正好,将此事同她说了吧。因而叹了口气,将聂宗主佩刀折断以致夜猎受伤的事简单讲了一遍,继而道:“聂宗主疑心当时温若寒假借看刀之名对自己的佩刀做了什么手脚,心中愤懑难平,这内伤自然怎么也好不起来。聂宗主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恐自己死后温家会对聂家出手,也担心自己的两个儿子太小被人欺辱了去,便想着与蓝家联姻。若他出事,蓝家能够从旁帮衬一二,好歹撑到聂大公子有能力独掌聂家之时。”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蓝家一向中立,从不参与到这些纷争之中,联姻之事只怕要叫聂宗主失望了。”

  蓝夫人听后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可知,聂宗主想要定下谁?”

  青蘅君有些诧异。这些事往日里她是断然不会问的。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将主意打到涣儿身上,他刚提了半句就被她给一口回绝,今日这是怎么了?却仍旧回道:“聂大公子已是天乾,我瞧聂宗主的意思,好像是要将涣儿定下给他。只是涣儿现在还小,我便回聂宗主,等孩子们大些分化了再说。”

  这话倒也不是推脱。蓝家和聂家的子弟族人若是分化,很大一部分都会分化成天乾,地坤则是寥寥无几。他自己和启仁就都是天乾,涣儿和湛儿只怕也是如此。这天乾和天乾又如何成亲?

  蓝夫人却是若有所思,“也不一定要将涣儿或湛儿嫁去聂家。”

  青衡君满头问号,好半天才理解她的意思,顿时惊讶道:“你是说……聂小公子?”

  蓝夫人点头。

  清河聂家天乾居多,江东苏家却是多出坤泽。

  聂榆的母亲来自江东苏家,是苏家家主嫡亲女儿,上面有一兄一姐,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她还记得苏二小姐虽然人长得柔弱娇小,但却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又极爱对人撒娇,总是甜甜地喊她姐姐,那无辜又可爱的模样让她忍不住联想到巴掌大的小奶狗,摇着尾巴绕着人转圈圈。真是又乖又可爱。

  她与苏二小姐在闺中之时关系极好,今日看到那孩子和涣儿在一起,就好像又看到了她和苏二小姐往年相处之时,难免动了些心思。

  “算了,再说吧。”她摇摇头,“谁知道会分化成什么。万一都是天乾,即便我有那个心,也不能硬叫涣儿娶他。”

  青蘅君便也不再提起,问了几句今日之事,就离开了。只是自家夫人的心思,却是被他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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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量私设。名字想了很久,怀桑觉得应该是字,所以私设了名字。选择榆,是因为桑榆经常连在一起用,有家园故土的意思,也合了怀桑守护聂家的心愿。第三章之后会再叫回怀桑。蓝大大约在第九章改回蓝曦臣。除了怀桑,由名改字都是分化后。

如果重了那就证明,姐妹,咱们眼光都是一样的好。

 

 二、

  晚间,苏夫人给聂榆收拾衣服时,果然看到了那块帕子。她几乎立刻就认出这帕子是谁的。这样秀法的帕子她也有一条,是很久之前一位故人所赠。

  “这帕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聂榆正在床上跟哥哥玩摔跤,闻言脚下一滑,直直撞到聂明玦肚子上,把自己给疼得龇牙咧嘴。他捂着脑袋,在自家大哥毫不留情的笑声中转头去看,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拿过这东西。因而摇摇头。

  “我不知道啊,衣服换下来之后就放在一边烘干了。后来,是涣哥哥的娘亲替我叠好的。我说我自己来,她让我和涣哥哥一边儿玩去。”

  “涣哥哥?叫得倒是很亲啊。”聂明玦假装有些生气,果然见聂榆慌了手脚,整个人飞扑到自己怀中,用肉嘟嘟的小手捧着他的脸,嘟着嘴巴撒娇。

  “哥哥别生气,我最亲最亲最爱最爱的哥哥只有你。”

  “真的?”聂明玦板着脸孔,但其实是在憋笑。

  “嗯。虽然哥哥有时候凶巴巴的,跟我玩的时候也不知道让着我,我摔痛了就只会在旁边笑,一点都没有涣哥哥温柔和气,但我还是最喜欢哥哥了!”

  “嘶……”我谢谢你啊!

  聂明玦反手把人扛在肩上,站起来作势要往上抛,聂榆尖叫一声,随即哈哈大笑,知道哥哥并没有生气,忍不住大喊“再高一些!”

  聂宗主抬头扫了眼自己疯作一团的两个傻儿子,默默叹了口气。这蓝家禁喧哗,若不是自己下了禁制叫声音传不出去,只怕明天就会被蓝启仁给请下山去。

  他捂着嘴咳了两声,自觉喉中腥甜。他这伤总也好不起来,任别人如何宽慰,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顶多,还能撑上半年。

  这段时间,他已有意将手中事务放开,全部交由明玦处理,只希望这孩子能尽快上手,到时候不至于太过慌乱。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谋划,时间真的太紧了。

  两个孩子,一个十五,一个才六岁。叫他如何放心的下。

  “老爷,早些休息吧。”苏夫人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能够舒服一些。

  “无碍。”他捉住她的手,放到脸旁轻轻蹭了一下,“等离了姑苏,我陪你回江东一趟。这些年也没回去,岳父大人该想你了。”

  苏夫人知他心中所想,不觉悲从中来。

  “老爷放心,我娘家的兄弟们自是会帮着明哥儿两个,不会叫他们被人欺负了去。”苏夫人宽慰道,“再者,蓝家这门亲事未必不能成。只是,他们定下的不一定会是明哥儿,很可能是榆儿。”

  聂宗主有些诧异,她这是怎么知道的?

  苏夫人摇摇头,不肯再细说。

  她只是有所猜测。这位自打嫁进蓝家就因身体不好从不见客的青蘅夫人,极有可能,就是她多年前突然失踪被传身亡的闺中密友。如果真的是阿若姐姐,那她一定会选榆儿。

  次日,青蘅君过来同聂宗主商议时,苏夫人也留了下来。

  果然如她所想,蓝家态度有所改变,没有一口回绝掉。

  “我与内子讨论了一下,婚约之事可以先定下来,但过礼却不忙。”

  聂宗主喜出望外,不由问道:“不知定下了谁?”他其实属意蓝家大公子,大公子知书识礼性子谦和,与明儿很是般配。

  但青蘅君却说:“内子,昨日见了小公子,比较喜欢他活泼的性格。所以想替涣儿定下小公子。”

  聂宗主猛地回头看着自家夫人,满眼俱是震惊。竟然真被她给说中了。

  苏夫人却微微一笑,柔声道:“这个不急。蓝大公子和蓝二公子还有榆儿年纪都还小。婚约暂且定下,只是究竟是谁,还是等孩子们都分化了再说。若都是天乾,那婚约也只能作罢。所以先不要声张。蓝宗主心里想的,其实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的确。不过内子确实很喜欢小公子。”

  “如此,便说定了。是不是?老爷。”

  聂宗主还想争取一下,但想想榆儿的性子,便也点头答应了。明玦自己是个要强的人,没人帮助也能立得起来,可榆儿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若是没人护着,他这心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蓝家大公子是谦谦君子,若是成婚,一定会对榆儿百般爱护,如此,也能安稳一生。

  婚约之事,便算是定下了。

  解决一桩心事,聂宗主想要告辞,只是聂榆却突然发起了高烧。

  其实昨夜入睡时他的体温就有些高,但那时他只以为是和哥哥玩闹所致,再加上夜里睡觉不安分踢了被子,早上起来就浑身发冷毫无精神,没一会儿就倒在聂明玦怀中昏睡过去。聂家人只得在姑苏多停留些时日。

  青蘅君便没有再去打扰,转头却将婚约一事讲给了蓝启仁。

  蓝启仁其实不大赞同自己兄长的做法,他兄长在婚事上犯了糊涂,现在又在涣儿的婚事上犯糊涂。

  青蘅君却说:“难得见她那么高兴。能让她主动开口和我商量的,一定是在心里考虑了很久,很想那么做的事才对。我又怎么能拒绝?事情虽然定下,可也未说死,且看日后会如何。”

  蓝启仁真的非常想叹气,却也不便说些什么,只默默顺着自己的胡子,斟酌道:“倒不如,要他二人入蓝家修习一段时日,我也好看看他们为人处事如何。若有偏颇,也好及时矫正。”

  “是个好提议。回头我会向聂宗主说的。”青蘅君点头答应。

  这天晚上,苏夫人便将婚约之事说给聂明玦兄弟二人知道。

  聂明玦这些天也猜到了一些,但他对这件事并不十分认同。

  “我自会将聂家撑起来,不需要依靠其他人。更何况,我对蓝涣并无半分感觉,父亲居然想替我将人定下,实在是太荒唐了。”若是他早知道,定不会来这一趟。他还以为来蓝家是给父亲求药看病的。“所以蓝家是什么意思?”

  “蓝家替蓝大公子定下了榆儿。”苏夫人摸了摸聂榆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蓝家子弟多为天乾,聂家虽也如此,可榆儿毕竟有苏家的血脉,还是有很大几率会分化为坤泽。蓝夫人也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和蓝宗主那样说。”

  聂明玦还想再说些什么,聂榆却突然支棱起来,歪着头看向自家娘亲,“涣哥哥怎么了?他人真的好好啊,可是他弟弟太凶了。”

  苏夫人笑了:“那榆儿喜欢他吗?”

  “喜欢,涣哥哥给我糕点吃,他身上香香的,人也好漂亮啊。”聂榆奶声奶气道,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蓝涣的确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苏夫人笑得不行,被他这番童言童语萌到。

  “那榆儿知道成亲是为何意?”

  聂榆摇头。聂明玦有几分惊讶。

  “二娘,现在对他说这些还太早了吧?”

  “早吗?”苏夫人想起自家老爷,心中不由一痛。当父母的总是会为儿女多做些打算,“他总要知道的。”

  她见聂明玦面有异色,不由得语重心长道:“我知你不同意联姻,但等你再长大些就能明白。这宗族重担非一人能够承担。你自小要强,能力出众,支撑起聂家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别忘了,温家势大,只你一人,又是十多岁的年纪,你要我与你爹如何放心的下。联姻,不过是先借了蓝家的势,要温家不敢轻举妄动,再给聂家和你些时间,尽快立起来。你阿爹,不止是你们的爹,也是聂家的宗主,统领清河,要考虑的实在太多。你与榆儿,在将来,可能也会面对许多身不由己的情况,婚姻之事便是其一。不过,蓝家与聂家都未把话说死,未来若不同意便是反悔也是合情合理,不过是权宜之计。所谓婚约,只是一层保证,让你二人能够有所依靠,不至孤立无援。蓝家也清楚。既然答应了,就是承诺会帮助聂家。这里弯弯绕绕的有好几层意思,你啊,还要再学一学。”

  聂明玦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也没再继续深究。只是他这弟弟,无忧无虑说睡就睡,心实在有些过于大了。罢了,等以后多多督促他练刀让他能够尽快分化成天乾,这样就不用履行这劳什子的婚约了。

  如此耽搁了两日,聂榆的病才总算是痊愈。

  他从小跟着父亲还有哥哥锻炼,虽然刀法进步缓慢,但身体素质还算强健,这等小感冒自然不在话下。

  他一好,聂家便也着手准备离开。聂榆自觉无聊,又一个人跑出去玩。在园子里走走停停,不住张望,期望能再看到那天的漂亮姨姨。

  只是找了好久也没认出那天走过的路,顿时有几分气馁,再加上人小脚小,走了这么久实在有些累了,便坐在石头上吹风纳凉,休息一下。

  这时只听悦耳箫声随风而起,如石上清泉,叫人精神一振,不觉入了迷。他跟着乐声摇头晃脑,显然是很喜欢。只是正在兴头之上,箫声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笑声。

  聂榆咦了一声,向着笑声来源张望,可人实在太矮,隔着花木即便踮着脚也看不清。蓝涣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怎么也吹不下去了。他偷偷看向叔父,见他没有责备之意,便悄悄松了口气。

  蓝启仁捻了捻胡须,眼睛微微眯起:“休息一阵。两刻钟后回来。”

  “是,叔父大人。”

  蓝涣放了玉箫,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这一站,聂榆才看到他,于是挥着手向这边走来。

  “涣哥哥!”

  “你啊,风寒才刚好就出来吹风。”

  蓝涣领着他,两人在廊下并排坐好,自己斟了两杯茶,推给聂榆一杯。聂榆不好意思地笑笑。

  “刚刚是涣哥哥在吹曲子吗?好好听啊!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箫声,比我那些表哥吹的还要好听!我好喜欢啊。”

  蓝涣听了很是高兴,其实类似夸赞的话他听过很多,但聂榆的夸赞却是充满童稚之气,尽管词汇比较匮乏,但他能感觉到这些都是真心实意,于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若是喜欢,以后你来,我再吹给你听”

  “好啊。”聂榆蹭了蹭他的手心,像往日里对爹娘哥哥所做那样,极其自然地向着他撒娇,完全没注意到蓝涣的眼睛突然睁大了,“真的很好听。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嗯,嗯,如听仙乐,耳,耳暂聋。”

  蓝涣还没从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里缓过来,就被这话给弄得哭笑不得,“是耳暂明啊。”耳暂聋是什么鬼???

  “我才六岁诶,要求不要这么多嘛。”聂榆不自觉地又开始撒娇。

  “六岁也要学习啊。”

  “哇,涣哥哥和我大哥一样,都好凶好凶的。”

  “我哪有?”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童稚的话音充满整个小院,倒叫在一旁看着的蓝启仁十分意外。他与不知何时站在身侧的青蘅君交换个眼神,都觉得婚约一事,也不是完全不可取。

  青蘅君见他二人有说有笑,也觉可爱非常。涣儿如这般放松开心的模样实在是少见。好像打从涣儿记事起,几乎所有人都在教他如何守规矩,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宗主,而涣儿也确实没有叫他们失望。

  只是青蘅君觉得,他这儿子只是在完成所有人的要求,至于他自己是否开心,从未有人能够得知。

  涣儿做事一向很好,几乎完美,可就是太完美了,小小年纪却没有丝毫小孩子的脾气,他这做父亲的反倒不知如何叫他开心。因而心里难免有补偿的想法在。

  他原本是想从蓝家族内挑选优秀的坤泽与涣儿做妻子,或是世家之中品行高洁之人。但,若聂家这小公子能叫涣儿开心,那这门亲事也算结的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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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爱爱的聂家兄弟,可可爱爱的小怀桑,可可爱爱的幼年蓝大。呜,都还是小孩子呢。  

 

三、

说笑一阵,聂家人过来辞行。

青蘅君知他们还要去往江东探望苏家二老,因而没有过多挽留,只说等闲时再去清河拜访。

聂宗主脸色灰白,已然可以看出身体状况不妙,连带着精神也有些不济,但仍笑着点头称好。

聂榆有几分不舍,拉着蓝涣的手摇晃再三,反复叮嘱道:“涣哥哥,一定要来清河看我啊。我养的小鸟很可爱,特别特别漂亮。你来清河,我给你看我养的小鸟。别人想看我还不给呢!”

蓝涣笑着答应。

几个大人看着这俩孩子依依惜别的场面心思各异,面上却是一派和气。

“蓝宗主。就拜托了。”聂宗主一抱拳,转身带着妻儿下了山。

却不想,这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从江东回到清河后,聂宗主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没过几天,清河便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青蘅君知他们是怕被温家探出虚实,所以也不便登门拜访,只遣弟子送了些药材过去。

几月间断断续续,传出过聂宗主伤好的消息,但到底没人见过,不知是真是假。转过了年,正月还未出,清河便传出了噩耗。

聂宗主过世。其子聂明玦继任宗主之位。

因有温家在旁窥伺,葬礼一切从简。只有聂家本族之人和苏家前来帮忙。往日交好的仙门世家敢来吊唁的寥寥无几。不过,这其中,江家家主亲自到场上香祭奠,金家也派人来送了东西。

短短几日,聂明玦便尝尽人情冷暖,暗地里遭受了不少冷待、非议与白眼。十五岁的少年仿佛一夜间长大成人,连性子都冷硬严肃起来,再不肯与旁人交心。

 

清河路远,消息一来一回也需要些时间。但青蘅君还是在得知噩耗后,第一时间带着蓝启仁和蓝涣去往清河。

到了聂家,蓝启仁顾不上休息,稍稍休整一下便去和聂家的长辈们一同操持葬礼。聂明玦对此稍感宽心,也突然明白为何父亲生前一定要与蓝家定立婚约。

因此,当蓝涣过来打招呼时,聂明玦犹豫一下,还是说:“我弟弟在后院,他很伤心。可我和二娘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实在是顾不上他。还请贤弟帮帮忙,暂时陪他一会儿。不然,我怕他伤心过度,再生出什么病来。”

蓝涣一听,便自去后院寻他。

聂榆正坐在亭子里发呆,脚边是一个空了的鸟笼。蓝涣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聂榆都没有发现,仍旧望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他的掌心,躺着一只嫩黄可爱的小鸟,圆滚滚胖乎乎,看得出是得人精心爱护。只是死了,原本鲜亮的羽毛也带上一丝灰败,看着实在可怜。

“怎么了?”蓝涣轻声道。

聂榆呆呆地回头看向他,像是才发现他一样,只是还没说话,两行泪便先滚落下来。蓝涣看他眼睛整个都红了,也不知是哭了多久,顿觉心疼。

“骗人的。”

“嗯?”

“说好的只是睡着了,睡一觉就会醒过来。原来不是这样的。像这只小鸟,睡着了就不会再醒过来,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冷冰冰的。死了,不在了。”

蓝涣曾经听人说过,聂宗主十分疼爱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们,怕他们担心自己的安危,便用神识附在一只鸟上。这样,即便他外出不在清河,夫人和孩子们只要看到这只鸟,就能知道他的情况。

但现在,鸟死了,聂宗主也不在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道理他们都明白,偏说出来带着一丝寡淡凉薄。所以蓝涣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明白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伤心难过却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往日种种,一一在他心头闪过,往后,便再也没有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聂榆抹了抹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却说:“我没事了,我不哭。”

“哭也没事。你还小。小孩子爱哭些也正常,不必拘着自己,硬说自己没关系。”蓝涣下意识地说出这些话来,倒将自己唬了一跳,急忙找补道:“只要,只要别哭伤了身体就好。”

“嗯。”聂榆点点头,没有过多深究他这话的意思,“涣哥哥,可以陪我把鸟埋了吗?”

“好。”

蓝涣陪着他走到花丛下。聂榆拿着块石头刨出一个深坑,将小鸟给埋了起来。又撒了些花瓣,拜了三拜。闭上眼睛将手摁在土上。

今后,要快些长大,不要再让娘和哥哥操心。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也想为娘亲和哥哥分担些重担。这样,才会叫阿爹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蓝涣见他再度落泪,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挺喜欢聂榆的乖巧真诚,已然将他看做弟弟一般,不由想着,今后一定要对他好些。

聂榆调整好情绪,从地上站起,与蓝涣相视一笑。蓝涣见他手上泥土肮脏,便掏出手帕替他擦拭泪痕。

“父亲死前,其实已经替我取了字。”聂榆忽然道。

蓝涣有些惊讶。一般来说,取字都是在分化之后。又因天乾大多是在十五六岁时分化,所以也有人未等分化便在十五岁时取字。当然也有人一出生就取好了字,只是等十五岁或分化后才公布。

聂明玦就是分化之后取的字。而他自己,因为年龄未到,也未分化,所以父亲还没给他取。

聂榆勾勾手,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道:“涣哥哥,我先告诉你,其他人都不知道。大哥说,等我十五岁时才会公开。”

蓝涣心里一暖,不由问他:“是什么?”

聂榆说:“怀桑。聂怀桑。”

蓝涣一怔。他一直以为聂宗主会起一个像聂明玦那样,一听就很正直的字给聂榆。榆树高大茂盛,若要他来取,也是会在这方面下心思。却没想到,会是怀桑二字。

仔细想来,倒也很好。榆树象征家有富余,桑树象征子孙后代人丁兴旺、家大业大。而桑榆或者桑梓,连在一起,往往指代家园故土。看来聂宗主还是惦念着聂家,希望聂家能够繁荣昌盛。

“的确是个好字。以后,我便称呼你为怀桑了。”

“嗯。”聂怀桑欣然应道。

他也十分喜欢自己的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1。这两个字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但他最喜欢这一句。

庭院外面,苏夫人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聂家两个孩子,她都担心。但榆儿性子天真烂漫,自小被娇宠着长大。比起明哥儿,榆儿更像是苏家的孩子,就连性格也没有明哥儿那般坚强刚直,自然是叫她更加放心不下。她甚至自私地希望,将来榆儿能够分化成坤泽,这样便可以嫁去蓝家。

他们苏家虽说在江东有些势力,但对上温家还是有些不够看,怕是不能护榆儿周全,护聂家周全。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蓝家了。

她心中下了决定,是打定主意要同蓝家做姻亲。即便日后不成,等榆儿长大还要好多年呢,这段时间有蓝家帮扶,明哥儿也能尽快撑起聂家。怎么也不算吃亏。

苏夫人面上愁容微散,强打精神招呼他们两个:“榆儿,蓝大公子,要吃饭了。快去把手洗洗。”

“好。”聂怀桑欢快地应了一声,跑回房间洗手。蓝涣对苏夫人行过礼,在一旁等他出来。

“招待不周,请见谅。辛苦你来做客还要帮我看顾榆儿。”苏夫人柔声道。

“并没有这回事。”蓝涣忙道,“我来清河也是想要帮忙。况且照顾怀桑我没有任何不愿,他很乖很听话,一点都不辛苦。”

“怀桑……是个乖孩子。”苏夫人见他已经改口,心中微喜,不觉带上几分笑意。聂怀桑跑了出来,一手挽着蓝涣,一手拉着娘亲,拉着他们往外面走。

 

因清河事务繁忙,蓝启仁和蓝涣暂时留在此处,青蘅君不便多待,第二天便回了姑苏。忙过三七之日,剩下的事情,自有聂家人来处理,蓝启仁也告辞离去。

苏夫人将他们送走,又打发了其他的人,只将聂怀桑留在屋中。

“怀桑可知,两族联姻是何意?”

聂怀桑摇摇头。往年里,多多少少也看过几出戏听过几段书,对于成亲这类字眼其实并不陌生。在那些痴缠的戏文里,家族往往做的都是些棒打鸳鸯的事。但这应该不是娘亲想问的,所以便做不知。

“两族联姻,喜不喜欢都是其次。重要的,他的家族能不能帮扶聂家,助聂家渡过难关。”苏夫人语重心长道。

聂怀桑心里咯噔一声。首先想到的竟是,难道大哥要娶亲了?

但没想到,苏夫人接着说:“但成亲其实很简单。像我和你父亲。因为喜欢你父亲,于是我千里迢迢,从江东嫁到清河。只是这世上,有几人能嫁给心爱之人?怀桑,娘亲希望你幸福,但有时宗族的重担又会叫我们别无选择。娘亲不愿看你和不爱之人相伴一生。所以,娘亲只问你一句,你喜欢蓝涣吗?”

“呃???”这话题怎么转到自己身上来了。聂怀桑才知道,原来不是大哥要娶亲,而是,而是他自己被定给了蓝家。

喜欢吗?他对涣哥哥?是喜欢的吧?

涣哥哥很温柔,对他也很好,会耐心听他讲话,陪他做一些父亲大哥认为“矫情”的事。

但并不是说大哥不好。大哥也很好,虽然有时凶凶的,但那只是要求严格,平日里对自己也是很宠爱的。只是大哥像阿爹,涣哥哥呢,说话和气温柔,有些像自己外祖苏家的人,但却比苏家的表哥们还更谦和有礼。他想不出来该如何形容,涣哥哥那么好,好到所有词汇在他身上都会黯然失色。若世上有仙人,那一定会像涣哥哥那样完美。

他以前,从未见过像他一样的人,可能以后也不会遇见。所以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想多同他呆在一起。

所以娘说的,喜欢啊成亲啊,会是自己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如何是这个意思,那他喜欢涣哥哥,想要和他成亲。

聂怀桑面上一红,弱弱点了点头,似是不好意思。

苏夫人将他搂到怀中,喜道:“如此便好。怀桑喜欢蓝大公子就好。以后怀桑一定要多多和蓝大公子亲近,等长大了就嫁给他,和他一起生活。好不好?”

“嗯,好。”聂怀桑对这事还是似懂非懂,但娘亲说的话他还是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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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原义是早晨丢失了,傍晚得到了(东隅:指日出处,借指早晨。桑榆:日将落时余光在桑榆之间,因用以指日落处,借指傍晚)。后比喻开始时或暂时在某一方面失利,但最终得到了补偿。该成语在句中多作谓语,也作定语、分句;多含褒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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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聂爸死了,聂大继任的时候才十五岁,心疼。

怀桑现在还能哭一哭,后面几场葬礼就完全麻了。

怀桑现在是喜欢蓝大的,但还不是那种喜欢的感觉,被他阿娘刻意误导了,唉。

 

四、

落棺。封刀。

聂家人死后最重要的不外乎这两件事。

先聂宗主已葬入聂家祖坟,紧挨着先聂夫人。他的另一侧空着,静待苏夫人百年之后,合葬于此。他的佩刀折作数段,碎片由聂明玦找回并修补完整,封入了刀冢。

如此,葬礼才算完全结束。

聂明玦送走各位来吊唁的人和长辈,独自一人坐在空阔的伏魔殿内,这一刻只觉得身心俱疲。

结束了,可活着的人还有好多事要做。温家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清河不放,平日里交好的家族因此恨不得与聂家划清界限。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总有那喜欢落井下石的人,刻意为难聂家讨好温家。人走茶凉,但真淡薄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让人心寒。

聂明玦撑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忽然又睁开眼睛望向门口,见有人来连忙起身。

“不必多礼,歇着吧。”

来人是苏夫人的亲哥哥,怀桑的舅舅,江东苏家家主苏即墨。

虽苏家与他毫无血缘关系,但到底是长辈,因而聂明玦将人让到座上,客客气气地倒了杯茶推过去。

“明哥儿且坐着,我自己来。”苏即墨温和地接过茶杯,略略一品便放下。

“可是有事?”聂明玦道。但其实已经猜到他为什么来找他。他父亲在时,族内宗务都由苏夫人管理。现在他父亲不在了,聂氏由他掌管,苏家难免会担心他苛待继母和弟弟。

苏即墨摇摇头:“明哥儿且放宽心,这来日方长,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切勿逞一时之勇,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聂明玦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不觉怔住。

苏即墨笑道:“怎么?难道我还劝不得你了?你也别觉得我是拿长辈架子来插手清河事务。我虽不是你的亲舅舅,但到底看着你长大,早已将你当成自己的晚辈。苏家虽不是什么仙门大族,但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会帮,我倒还担心你会同我客气呢。再说了,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定不会苛待我那妹子,我又有何可担心?”

一番话,说得聂明玦心中有几分感动。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

苏家人虽说都有些爱咬文嚼字的毛病,但人都是好的。此时有这番心思更见人品宽厚。

“明玦,谨记在心。”聂明玦起身,郑重向他深施一礼,打从心底敬佩他的为人。

“那我就先走了。照顾好自己。”苏即墨拍了拍他的臂膀,既欣慰又心疼。

聂明玦将人送走,站在原地深吸口气,眺望着远处绿树茵茵。

暂时便忍了这口气,只是这笔账他记下了,来日定要向温家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短暂修整过后,聂家重新开始忙碌起来。

聂明玦作为清河领主接手外务,开始整顿清河,操练门生。

苏夫人处理内务,宗族内一应大小事务、人情往来,全由她调度。

聂怀桑也没闲着,天天跟着师父们修习刀法、心法、道术,还有苏夫人特意从苏家请来的先生教他诗词歌赋、书画鉴赏。搞得他竟比聂明玦和苏夫人两人还忙。

聂怀桑虽有抗议,但无奈聂明玦对苏夫人的做法十分赞同。

聂家尚武,祖上也是屠夫出身,可几代人修习下来早已改换门庭,不只追求蛮力做个莽夫。

早在聂明玦曾祖父那辈,文化课就成了聂家子弟的必修课。是以,哪怕聂明玦现下事务繁忙,每天也会抽出时间来跟着聂怀桑一起学习书本知识。

不仅如此,苏夫人要求他们每天必须空一个时辰出来,跟她学习如何处理内务。

“省得以后被人哄骗了去还不知道。”苏夫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傻儿子,真是忧心忡忡,“明哥儿是个聪明的,这才几天便学得差不多了。但是你啊,长点心吧!”

“有什么关系?”聂怀桑却满不在乎道,“以后大哥娶个聪明贤惠又能干的嫂子不就得了?何必费这功夫要我来学。我这人最怕麻烦,可饶了我吧阿娘。”

苏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拿指头狠狠一戳他的脑门,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你啊你,这又不是你嚷嚷着要嫁给蓝大公子的时候了。那蓝家也是世家大族,究其底蕴比聂家更深厚,要处理的事情只多不少。以后你嫁去蓝家可怎么办?到时你连个礼单往来都看不懂,又如何做这蓝家的宗主夫人?”

“这么麻烦吗?那我不嫁了。”聂怀桑道,极其愉快地改变了心意,半点都没有纠结。

聂明玦摇摇头。他这弟弟尚且年幼,心里惦记的东西也就是吃喝玩乐,哪里真的懂那些情情爱爱?更别提世家联姻这样的大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就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现下喜欢蓝涣,不过是最单纯的,对于谦谦君子的孺慕之情,压根没往私情上去想过。至于嫁不嫁的,就是不理解什么意思,他才敢这样大咧咧地挂在嘴边。

对于苏夫人要将怀桑与蓝涣凑对的心思,聂明玦知道,也不算太反对。

不过,他试着劝过苏夫人不要过于干预他们两个,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可苏夫人和聂家一众长辈都觉得,和蓝家联姻有益无害,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更加牢靠。

所以无论聂明玦如何对聂怀桑交代,千万不要在蓝涣面前提要嫁给他的事情,但聂怀桑在自家阿娘的影响下,还是没把大哥的话放在心上,一心以为只要自己长大就可以同涣哥哥成亲做道侣。

对此,聂明玦也没什么办法,他该说的都说尽了,怀桑若还是不听,就只能等着他自己栽个跟头晓得了疼,才会明白自己说的没有错。唉,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苏夫人的确是有些心急。往日夫君尚在之时,她自觉有所依靠,做什么事情都是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的。但现在,摆在眼前的事情那样多,可她这身体却总是生病,难免会担心起自己时日无多。

她这颗心,自夫君去世之时便已如死灰枯木,唯一还有所惦念的就是两个孩子。怀桑七岁,明哥儿呢下个月过了生辰才满十六。都是半大的孩子,怎能叫人不多操点心?

明哥儿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况且作为宗主,他的婚姻大事是要由族内长辈重重商议再谨慎定下,苏夫人作为继母不便插手其中,所以尽管她动过将娘家侄女介绍给聂明玦的心,最后也只是想想便作罢。比起省心的大儿子,小儿子的情况说稳定也稳定,说不稳定也不稳定。

苏夫人清楚,蓝家一向中立,能同意婚约不过是靠着她和蓝夫人旧日的一点交情。蓝家那样的大家族,蓝涣又是蓝启仁倾尽全部心血培养出来的公子模范、世家楷模,那样出众的人未必会真的看上怀桑,也未必会真的听从婚约安排。

所以最好是叫两个孩子常常相处,慢慢培养感情,等长大后自然会生出不一样的情愫,到那时苏夫人这颗心才能够完全放下。

就在苏夫人一边琢磨如何让两个孩子见面,一边强打精神处理宗务之时,蓝家那边却是先来了信件。竟是请求她带着孩子来一趟云深不知处。苏夫人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立刻安排起出行事宜。

因她新寡,不便只身前往,所以由聂明玦护送着先去了趟江东探望父母兄姐,之后才和苏家的弟兄们一起前往姑苏。

蓝启仁代替闭关的青蘅君接待了他们一行人,蓝涣却是悄悄领着聂怀桑和苏夫人前往龙胆小筑。苏夫人这才明白,原来是蓝夫人要见自己。

分别数十载,一朝见面怎会不情绪激动?苏夫人自己是个感情丰沛的,只是远远看着蓝夫人的身影,眼眶就不禁红了起来。

分明还是那个人那张脸,可眼前的蓝夫人与她记忆中那个敢爱敢恨的阿若姐姐相去甚远。

她的阿若姐姐,是春日里开得最灿烂的灼灼桃花,明艳不可方物。如今的阿若姐姐,却好似遭了一场接一场的狂风暴雨,纵使仍旧开在明媚春光里,可那花却谢了一地,再无半点风姿。

“姐姐。”苏夫人还没开口,泪便落了下来。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被生活磋磨至此,瞧着没有一丝生气。

蓝夫人却笑了。这笑容让她看着终于有了点人气。

“你还是老样子。都是做了娘的人,怎么还这么爱哭?”

苏夫人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将人抱住,痛哭起来。蓝夫人初时还能笑,可渐渐也被她所感染,同她一起相拥而泣。

蓝涣悄悄领了聂怀桑去到庭院中,和蓝湛静静坐在一处,让她二人能够独处。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苏夫人啜泣道,“当时都说你自杀谢罪,我是怎么都不信的。我晓得你的苦楚,知道你为何杀人。我,我还只当你是借着假死逃往异乡,隐姓埋名开始新生。原来是在这里。”

蓝夫人默默垂泪,由着苏夫人替她擦拭。她已是,行将就木之人,自己的心病如何医治,那个人都懂,可他不愿放她离去。是啊,若不是借着假死一事嫁入蓝家,只怕这些年她早死在那些来寻仇的人手中。

可日子真的太难了。难到她觉得,死在那些人手中反倒是一种解脱。

年少之时,她也是有些喜欢青蘅君的。杀了人之后也感激他舍身相救,觉得这个人能明白理解自己,也曾想过和他好好生活。可那个人的死横在他们之间,他迈不过去,而她也能从他眼中看到压抑的痛苦。

为何会痛苦?他不能理解她的心思,也无法忘记恩师往日对他的好。他的心在责怪她,可他的爱却困住了他们,生生将日子变作漫长的折磨。他们甚至将涣儿和湛儿从她身边抱走,不许她亲自照顾,怕孩子被她带坏。

于是看清了这个人,看清了这样的日子,短短几年,心死如灰。

即便是今天的会面,也是她和涣儿湛儿苦苦求来的。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不久于世,临死之前只想见见那些旧日朋友,同她们再聊聊天。青蘅君一开始并不同意,怕人泄露了她的消息去,但是前不久她大病一场,好像有些吓到了他,于是他便应允了此事。

“能见到你,我很高兴。”她展颜一笑,苍白憔悴的面容恢复了几分年轻时的生机,瞧着比刚才年轻许多。“和我讲讲,以前的姐妹们吧。”

“好。”苏夫人擦了擦眼泪,专捡她想听的说,“你走了之后,藏色姐姐去找过。蓝宗主说你跳落悬崖尸骨无存,我们其实都不信,都觉得你逃跑了。所以藏色姐姐悄悄拿着你旧日穿过的衣裙到悬崖下走了一趟,还特意杀了只妖兽,说她亲眼见你的尸骨被妖兽啃食,她只抢救下这些。”

“倒真像是她会做的事。”

“是啊,为了这个,虞姐姐可很不高兴呢,说藏色姐姐耍小聪明惯会弄虚作假。两个人吵了一架,谁都不理谁。虞姐姐那人你也知道,护短是真护短,可也嫉恶如仇,她觉得你既有苦衷就该大大方方说出来,堂堂正正去挑战,就是输了死了也是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值得躲躲藏藏。”

“后来呢?”

“后来,还是江家公子和魏家哥哥从中调和,她们两个才重新开始说话。对了对了,那时我们不都觉得江公子喜欢藏色姐姐吗?其实不是的,是藏色姐姐看上了魏家哥哥,自己又不好说,就总拉着虞姐姐去莲花坞,用探望江公子的借口去找魏家哥哥玩,倒把虞姐姐撇在一边和江公子大眼瞪小眼。可真是笑死我了。后来是江公子看了出来,总是领着魏家哥哥去找藏色,然后让他们两个呆在一起。说起来,还是他撮合的呢。”

“江枫眠这个人,确实有些恶趣味。”

“是吧。后来藏色姐姐和魏家哥哥成亲了。没多久,江公子也和虞姐姐成亲了。他们两家好像都是男孩来着。不对不对,虞姐姐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可把小江宗主高兴坏了,稀罕的不得了。说起来,那女娃娃真的好可爱,人又乖巧又听话,谁见了能不眼馋?颜家姐姐,哦,就是嫁去金家的那位,和虞姐姐订了娃娃亲,约好了等长大让那女娃娃给他家做媳妇。”

提到娃娃亲,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外面。

蓝涣正执白子教蓝湛和聂怀桑下棋。他讲得认认真真,两个小的也听得入了迷。只是蓝湛坐的端端正正一动不动,聂怀桑却是整个人都快趴到蓝涣身上。

“涣哥哥,这里为什么要这么走?走那边不行吗?”

“哪边?”

“这里。”聂怀桑落下一枚黑子,蓝涣微微笑了笑,替他解答疑惑。

两个人头碰着头,肩挨着肩,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格外静谧。

蓝夫人向蓝湛招招手。蓝湛从椅子上跳下,没有打扰到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悄悄走过去扑进母亲怀里。

“多好啊。”苏夫人感叹道。

年少无忧愁,长大后才晓得这样的日子有多可贵。想想早已在夜猎中丧生的藏色姐姐,同相公常年分居的虞姐姐,对风流的夫君失望的颜姐姐,年纪轻轻便已永失所爱的自己,还有被困在此失去自由的阿若姐姐。不觉,落下两行泪来。

“多好啊。”蓝夫人跟着重复了一句,怔怔望着两个孩子,想起自己尚且年轻的日子,那般快活,那般短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凉之意,泪水夺眶而出,无声哭了起来。

往事不堪回首,无论是她还是她们,都再不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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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加了很多情节,想让聂大的宗主之位承的不是那么苦,但实际上不大可能,聂大也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就接了父亲的位,一个人管理清河管理聂家拉扯怀桑长大,也是少年时吃过苦的人,像被人落井下石捅刀子的事应该没少遇见过。当然,只是个人的想法。不代表原角色。

苏妈妈和蓝妈妈认识的情节反正是瞎编的,总觉得他们那一辈的人如果一起修习夜猎其实差不多都认识,就像羡羡他们一样。


五、

苏夫人没有停留多久,第二日便下了云深不知处,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清河。

蓝夫人在她走后哭了许久,之后一病不起,日渐衰弱下去。

其实他们都知道,她得的是心病。心病无药可医。纵使青蘅君拿出再多的仙丹灵药,珍稀灵植,也救不回一颗早已死去的心。

他们都知道如何才能让她活下来。

可他们只是看着她慢慢死去。

玄正八年。

缠绵病榻已久的青蘅夫人在睡梦中悄然离去。

没有葬礼,只是简简单单发了讣告告知天下,一副棺材葬入祖坟。

据说,青蘅君在爱妻墓前跪了三天三夜,一头青丝骤变白发。但伤心又如何?人是因他郁郁而终,跪再久也回不来了,做这副深情的模样又有谁会真的感动?爱是真的很爱,可恨也同样沉重。

苏夫人听闻这个消息时很是伤感。她不便前去,便着了聂明玦和聂怀桑两个代为探看。

云深不知处从很久之前就是蓝启仁在掌管,所以青蘅君闭关不出对日常生活影响不大,众人只道青蘅君伤心过度心情不佳,便也没在这方面过多理论,反倒要赞他一句重情重义,伉俪情深。

只是有件事叫前来拜访的人稍稍有些惊讶。代替青蘅君站在主位的并非是蓝启仁,而是蓝家大公子蓝涣。

此时的蓝涣已有十一岁,长得颇像其父,立在那里如芝兰玉树一般,一举一动万分得体,无愧世家公子楷模。即便此刻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态度极为自然地招待各家族来客。

只是不知为何,聂怀桑却不喜欢这样的涣哥哥。只在屋子里坐了片刻便跟聂明玦说想要回去。聂明玦看了眼蓝涣,对怀桑避着他的事情觉得有几分奇怪,但也没过多苛责,让他回房间呆着不要到处乱跑。聂怀桑说了声知道,便离开雅室。

“小聂宗主可真是疼弟弟啊。”众人打趣道。

聂明玦倒也不否认:“他还小呢,这一路奔波就是大人也有些吃不消。再说他什么都不懂,何必让他在这里陪我们说话?不如早早放人回去休息。我想蓝大公子不会介意的吧?”

“当然。明玦兄说的是。”蓝涣温柔笑道。掩盖去心里那一丝丝怅然若失。

还小呢。是啊,怀桑还是个孩子呢。可他却早已失去了做孩子的资格。失去了,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资格。

他只是站在这里,按照要求,扮演着某个大家期待的角色。完美,温柔,举止得宜,就连哀伤也是克制。

谁会在乎他在想什么?父亲已经足够悲伤,没那个心情去管他的事。叔父知他难过,却又说君子不宜过度哀伤损毁身体,要求他符合礼仪。蓝湛还那么小,连死亡是什么意思都不懂。

处处需要他留心,事事需要他在意,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将悲伤排挤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去看,便当它不存在吧。

蓝涣回过神,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只觉索然无味。他在想怀桑。没有办法克制自己走神。在想他那般直白的表达方式,在想他过于丰富的感情和眼泪,在想他所受到的宠爱,在想他失去父亲后还有母亲和哥哥替他遮风挡雨,要他仍旧可以自在地做个孩子。

真好啊。真叫人羡慕啊。

蓝涣微微颔首,送走了最后一个人才敢轻轻舒一口气。未料,聂明玦却在门口站着,等他出来。

“你方才既叫我一声明玦兄,想是受了怀桑的影响,那以后便以兄弟相称。我也只当你是弟弟看待。”聂明玦道。他有点怕蓝涣以后会分化成坤泽,便先将关系挑明,说了以后做兄弟的话。

蓝涣不知他是这么想的,只是单纯地以为像他说的那样,是因为怀桑。于是欣然应允,喊了声明玦兄。

 

晚些时候,蓝涣去寒室探望蓝湛,确定弟弟烧退之后才放心离开。

夜已深,他走在回寒室的路上,不期然在门口看见个蹲着的聂怀桑。

蓝涣有些惊讶,心里涌现出一丝丝小小的雀跃,顿时忘记白日里他离开时自己心中的失落,连忙上前把人从地上拉起。

“怎么在这里等着?为何不进去?”

“在这儿能看到你回来嘛。”聂怀桑蹲的脚麻,一时之间没有站起来,直直扑进蓝涣怀中,把毫无防备的蓝涣撞得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蓝涣忍不住笑了,没有丝毫不愉快,扶着聂怀桑走进屋内。聂怀桑单腿蹦着扑到榻上,揉了几下自己酸涩发麻的腿,抬手招呼蓝涣过来。

“涣哥哥。”

“嗯?”

蓝涣才刚坐下,聂怀桑忽地直起身子跪在榻上,将他整个人搂到怀里。蓝涣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整个人都是懵的。却听聂怀桑稚嫩的嗓音从头上传来。

“哭吧哭吧,涣哥哥也还是小孩子呢。小孩子爱哭些也正常,不必拘着自己,硬说自己没关系。”

这是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又原方不动地还了回来。

“我没事。”蓝涣哭笑不得道,想要挣出来,但又怕力气太大伤了怀桑,因而只是轻轻推了他胳膊两下。不想聂怀桑却是抱得更紧了。

“怎么没事了?涣哥哥笑得好假啊。我一点都不喜欢。白天看到涣哥哥那样我心里可难过可难过了。明明就是难受嘛,有什么不能哭出来的。涣哥哥还小嘛,怎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在我面前还要装作自己没事的样子?”

说到最后,自己居然先哭了。蓝涣有几分想笑,嘴巴微微抖了几下,眼泪却是先流了出来。

原来有人注意到了。

原来也有人会在意他的心情。

原来也会有人对他说,你还是个小孩子。

原来也会有人,见他强忍悲伤故作无事,会比他自己更难过。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蓝涣紧紧抱着聂怀桑,终于哭了出来。

他如何不难过?如何不悲伤?那是他的娘亲,那是他的父亲,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却不能做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含恨而去。他难受的要死,可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他连痛快哭一场都不被允许。

为什么怀桑可以?为什么怀桑可以无忧无虑地做个孩子?他也想。可从一开始他就被剥夺了做孩子的自由,他在这个位置上,他必须做与之相符的事,一点点被悉心教导着,直到他能接过家族的重担。他不后悔,他不怪谁,他能理解。他只是有点羡慕。他只是有点嫉妒。

而今,被人如此亲昵的抱着,就好像不用再隐瞒什么。在那双纯净的眼睛里,他只是蓝涣而已,不是被寄予厚望的长子,不是温柔有担当的兄长,不是蓝家未来的宗主,不用考虑那么多,也不必压抑自己的情绪。在聂怀桑怀中的自己,就只是蓝涣而已。

聂怀桑一直抱着他,哪怕手臂酸了也没放下。他知道涣哥哥需要将情绪发泄出去,就像他,阿爹死后他哭了很久,哭到流不出眼泪来,伤痛似乎慢慢地好了。

悲伤还是会存在的,只是不排解出去,它会在心里扎根,慢慢腐蚀掉曾经美好的记忆。

他不要涣哥哥想起母亲时心口会痛,那么温柔漂亮的姨姨,应该以最美好的姿态,留在涣哥哥的记忆里。

“谢谢你,怀桑。”蓝涣抹了把脸,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怀桑被他弄湿的衣服。他将怀桑抱着放到一旁,自己起身去拿了件旧衣服,想让他换下。没想到等再回来时,聂怀桑已经脱得只剩里衣了。

“我跟哥哥说好了,今天晚上和你一起睡。”聂怀桑板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严肃道,“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蓝涣扶额。被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弟弟担心还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但他还是很高兴的,于是也脱了衣服,把人抱到床上。

“你睡里面吧。怕你不老实滚下去。”

“才不会。”聂怀桑抗议道,身子却自觉地滚到了里侧,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肉嘟嘟的小脸埋进被褥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哇,好香啊。涣哥哥香香的。”

“怀桑也香香的。”奶香奶香的。

聂怀桑哼了一声。他才不要香香的,他要像阿爹和哥哥一样,身上都是暴风雨般让人恐惧的气息。他要长得高高的,这样谁都不能欺负了他去。如果有人欺负哥哥,他能立刻帮哥哥打回去。如果那时涣哥哥再哭,他也能更好的安慰他。

想着想着,聂怀桑在早日变强长高的幻想中甜蜜地睡去,在床上瘫成一张柔软的饼。蓝涣自去取了被褥枕头回来,躺在外侧闭目而睡。

只是刚躺下没多久,身边忽然骨碌过来一个奶呼呼的小团子,缩着脖子挨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发出些许潮湿的呓语。

这般亲昵,是自出生以来再没感受过的。

蓝涣睁开眼睛扭头注视着聂怀桑肉嘟嘟的小脸,没忍住上手戳了一下。

聂怀桑发出一声轻微的抗议,动了动身体,依偎的更紧了些。那模样实在是像一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狗,在睡梦中也要寻找自己安心的气味。

蓝涣看着他,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将怀桑当成最重要的弟弟看待。

呃,和湛儿一样的那种。毕竟湛儿是自己的亲弟弟。在弟弟这个位置上,谁也不能越过湛儿去。嗯,对。

蓝涣轻声道了句晚安,闭上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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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妈妈也死了。忘了哪里看到的,蓝大其实一直都挺克制自己情绪的。想想也是,还小的时候就被教导着成为家主,还被那么多家规束缚着,大抵会被教导,君子不可过度哀伤,以免毁损身体。可他还是个孩子啊。所以就想让同样经历了这样悲伤的怀桑来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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