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柒】
“流云黄金缕,游鹤遁空林。静水渊停去,泽芜沁门襟。参商相隔望,庙堂莫可及。琼华晓风落,待见故人归。”
纪小爷捏紧手中诗笺,素色洒金纸不堪重力蜷成一团。两年了,从最初殷殷切盼到如今闭口不言,已经有两年了。三年相识相知、相惜相依,紧接着是两年不来不往、无音无讯,时光就这么蹉跎而去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档口,这人又出现了?
时值四月春绯,城南一处弃宅内琼花荼蘼,细弱而素白的玲珑花朵团簇相拥,妆点石阶门扉,竟好似琼楼玉宇。纪小爷穿过藤蔓缠绕的游廊,看到杏花树下长身玉立的青年。
“久别重逢,以泽。”青年手执一把纸扇,上绘泼墨山水,狂草落款“飞漱”二字。纪小爷不答话,青年自哂道,“世人皆道,‘但见故人来,未语泪先落’,我却是无缘得见,想来以泽君还在怨我。”
“你来做什么?”纪小爷微微蹙眉,努力把满腔怒火、经载积怨绷在他镇静无波的面皮下,用再惯常不过、再冷淡不过的语气问道。
“我若说是探望故人,怕你不信。”青年显得有些落寞,“不如说,我是为了龙渊。”
为了龙渊?纪小爷感到有些荒谬。若说两年前,此人说一句为了龙渊,自己怕是刀山火海、绝不惜命,然而现如今,在他亲手放弃了他们苦心经营的龙渊之后、在他轻描淡写般背弃了他们所有人的信任之后,他还有脸来说一句为了龙渊?
“龙渊已死,”纪小爷微微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左手,感到一阵疼痛从指间蔓延至臂膀,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在心脏,“江流,你我之间早已谈不上情分,不相往来才是应有的结果。”
江流用扇骨托起垂垂落下的杏花枝,两年前的种种,既已错过时机,便无须再提。但龙渊……“我重建了龙渊。”
“!”纪小爷强作沉静的面皮一下裂开了,仿佛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一团愤懑直冲胸臆,“重建龙渊!羡林已经不在了!你怎么还敢重建龙渊!”
“我知道,羡林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她在天上,想必也不愿看到龙渊就此衰败。”
“你没有资格提她!你怎么还有脸提她的名字!”
江流有些无奈地看了纪小爷一眼,“罢了,我来也不是为了与你争执。龙渊薪火,生生不息,不是谁一己之力可以阻遏的。将来,如果累了……就还是回来吧。今日来,也只是故人久不见。以泽,龙渊永远是你的家。”
春风平地起卷,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细白的花瓣浅浅地覆盖地面。树下早已空无一人,纪宁缓缓松开攥紧的左手,筋脉的旧伤隐隐作痛。
故人久不见,无事话凄凉。
往事皆尽凄凉,故旧天地两望。
“近来时常能看见你啊,红叶。”纪小爷双手交叠枕于脑后,看着沉沉夜色道。
“嗯。”红叶横刀坐于屋檐上。
“今夜无月,没什么夜色可赏,不如与你讲个故事。如何?”
“可。”
“这么爽快?”纪小爷转头看了红叶一眼,继而又看向漆黑的夜幕,“那,就讲个江湖故事吧,毕竟你是江湖人嘛。小爷我就和你讲讲……讲讲龙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