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乐子人意识形态批判

2023-02-23 16:31 作者:SCP191  | 我要投稿

互联网中的抽象话,网络流行语和表情包,或者网络中各个圈子的黑话,有时也会文绉绉地称为梗,模因(meme)等等都可以归于一个词:互联网话术。最初抽象话只指由表情包,谐音字构成的语句,在本文可以拓展其范围,将抽象话作为互联网话术的代表,以抽象话为代表的互联网话术常常成为所谓乐子人的意识形态工具,乐子人本身也是一种意识形态,前身是日子人,小确幸等等,历史上还有更极端的原型——proto-fascism,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乐子人总是有意无意的极力地想扩张,以及当乐子人抱团时表现的排他性和破坏性。

乐子人的自我认同是堕落的,其表象往往是语言的堕落。这里要谈到资本主义的一个逻辑,即“在资本主义中,不再有直接的人与人的统治和被统治关系,转而变成了物与物的统治与被统治关系,人通过物与物的关系再与他人发生关联”,这句话是许多现代意识形态的出发点,乐子人及抽象话代表的互联网话术也不例外。你一定可以看出,乐子人即是通过抽象话来与他人发生关系的。语言异化为了乐子人网络中享乐的工具,从传达信息异化为了消解信息,无信息的传递,那不是和动物一样只是在无意义的叫喊吗?但是人与动物不同,或者说倒错的地方就在于,在无意义的叫喊中人亦能享乐,无意义本身成为了一种意义。这里起作用的是对能“消解严肃性”的强力的幻想和崇拜,乐子人堕落的内核即是对力量的痴迷,这种痴迷反应在了互联网话术上便是所谓的“攻击性”,在这个层面,乐子人是披着虚无主义的皮的权欲者。

抽象话可以类比于一种“互联网方言”,但是和民族方言是完全不同的,这种语言完全是抽离的,和日常用语相比是需要刻意维持的,一定要有一种二分来维持这种抽离,典型的是“互联网和现实”这个二分。乐子人为了完成其享乐,必须要用抽象话或其他互联网话术做出评论,当然,互联网话术不是乐子人独有,但是乐子人一定是其最忠实的消费者。评论这个行为恰恰是乐子人在整个享乐逻辑完成的过程中,唯一和他者发生关联的,最低程度地具有现实影响的行为。因此评论越来越具有“攻击性”和“抽象性”,其实是在互联网和现实的二分这个前提下,把虚假放到了互联网这个点位上,并在其中追求现实性的一种倒错。克服这种倒错的关键在于放弃互联网和现实无条件二分的幻想

也有观点从语言学的角度出发,认为抽象话是一种为了进行敏感话题的讨论,又或者是因为语词在网络中高频地使用,而导致的民间自发简化行为,因此无意中发明并偶然流行的网络大众文化。这种观点本质上是一种调和的意识形态,默认了语言的官方性与民间性,严肃性与娱乐性的对抗是天然存在的,认为网络平台的审核机制代表的严肃性,和民间大众对于话题讨论的娱乐的需求之间的矛盾,以及网络集中高频的讨论是抽象话的必然条件。这种观点对于本文接下来的分析是无用的,通过语言的形式来划分官方和民间,严肃和娱乐,以及对所谓的民间自发性的推崇,这种调和论本身站不住脚的,甚至在分析乐子人时是有害的。互联网话术不能等同于任何民族方言,因为本文已经提到过抽象话的抽离性:抽象话不是为了交流的一阶语言,而是为了束缚交流的二阶语言,乐子人总会无意识的透露这一点:“我来教你怎么说话”,因此抽象话才能成为享乐的意识形态工具。

通过抽象话获取快感的方式是拉稀式的,就像吃坏肚子的人,脑袋里一直想的都是厕所在哪里一样,互联网恰好成为了一个看上去隐秘的厕所。乐子人并没有对现实的压迫或者世俗的意识形态有任何真正的反抗,也不是什么审查机制和流行语言调和的产物。因为很显然,乐子人已经活在名为网络乐子的世俗中了,他们并没有真的反抗什么世俗,反而积极地将在“网上找乐子”这种世俗扩大化。因此,互联网是零零散散的乐子人聚集的条件,而非是其产生的必要环境,没有互联网也会有各种圈子的流言蜚语和谐音笑话,网络所提供的关键是场所,而非明面上网络评论的审查机制。根本上讲互联网话术的产生和审查机制是没有关系的,不如说互联网话术的使用者也会把审查机制看作其生态的一部分。

借用乐子人的话术来举例子,说明乐子人如何利用互联网话术来拉开网络和现实的距离:乐子人通常会形容面对现实的严肃话题仍然保持乐子姿态的人是“逆天”或者“发病”,他的意思是这个人将互联网上的乐子话术“代入”了现实生活,言下之意是“大伙都是玩玩,你怎么当真了”,逆天和发病在这里等同于魔怔,描述人对某种虚假的东西痴迷入魔一样。这样来看乐子人好像是知道自己是在玩乐,有自知之明的人,毕竟“逆天”突出了“现实才是天,用网上的东西去对抗现实是在逆天而行”的意思。但是这种自知仍是愚蠢的,因为关键不是在于一个虚假的二分中懂得孰轻孰重,而是要看到这个二分本身的虚假性——如果你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扮演一个叫乐子人的角色,那么在这个地方,你就是乐子人,而不是认为这个地方是虚假的,所以你乐子人的身份也是虚假的,因为不断地在虚假的地方追求现实性只能是一种倒错。

为了维持这种二分,乐子人的“攻击性”最多到达所谓的“盒武器”——把未经允许公开他人的个人信息的行为比作“开盒子”(源自游戏里的开盒子抽奖),运用网络施行暴力的手法,其恶臭可见一般——当互联网的匿名性被击穿,自己的享乐对象暴露就像暴露什么不需要多说,乐子人幻想中的“互联网和现实的二分”也就短路了,其享乐逻辑自然会崩溃瓦解,反过来,如果乐子人看到了别人的暴露,则别人的“丑闻”会极大地填充乐子人的享乐。因此“盒武器”正如其名,乐子人都畏惧,却作为维持二分的幻想和乐子人之间所谓的“战略对峙”的最后一环,不会轻易消失。这当然也解释了为什么乐子人和虚拟主播的受众群体总是不谋而合,虚拟主播的皮套以及这些圈子生产的互联网话术,各种各样的梗等等网络文化,可以说完全是“现实与网络二分”这个幻想的强心剂和具象化了。

我需要再次阐明本文的一个重要论点: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网络和现实的二分。这里容易联想到一个问题:互联网的实名制,认为互联网的匿名性仍然充当了能与现实拉开距离的虚拟性。这看似有力的辩护其实跑偏了问题:网络早就是现实的一部分了。对于在网络上交流的双方来说,网络相对现实有其虚拟性,其实是一种“他人反映的虚拟性”,但是无论实名还是匿名,如今互联网身份就是人的一部分,实名与否仅仅是在其中一端加强了“他人反映的真实性”,以及打通了线下交流的可能而已。实名制从始至终都没有体现网络和现实的二分,相反当讨论实名制时,二者完全是联系在一起的,因此,网络至少对使用者个人来说并不能冠以虚假。换言之对于不停地生产和消费各种互联网文化的乐子人,在我看来只是成为了维持这种互联网景观的辛劳员工和忠诚的消费者罢了,没有任何能够二分他物的超越性,只有如癌细胞一样无序的扩张,在这个意义上说,乐子人只是资本主义文化中容易俘获年轻人的一环。

分析到这一步可以有一个合理的猜测,当今互联网上的乐子人应当大多数是学生,这并不是对特定群体的贬低和歧视。一方面乐子人的话术许多都来自流行的网络游戏,另一方面学生因为其身份,处在学校和社会的二分中,这种二分不加反思便很容易产生抽离于现实的幻想,这种幻想简单地说和上面谈到的乐子人意识形态构成机制一样,学生会幻想一个很硬的,僵死的,带有创伤的位面以及一个柔和的,灵动的,治愈的位面之间的二分和对立,例如考试的僵死和真知识的灵动、填鸭的学校和自由的学习、大人油腻的家庭观和青少年美好的爱情观、所谓二次元和三次元(动漫世界和现实世界)、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等等。学生或者说小孩总是有玩角色扮演游戏的倾向,不停在这些幻想的二分世界中冒险一样地切换自己的身份,但是并非玩了角色扮演的游戏才会产生幻想,而是先有了各种幻想才会去玩游戏,我认为现代人都会或长或短地经历这种幻想阶段,直到其自己把握到有限性,或者彻底沉沦于某种幻想,变为长不大的孩童。学生也不一定总是站青少年的位面在一边,也会有倒转,不同的对立和顺序会产生不同的意识形态,共同点是这些对立都是虚假的,但不是因为调和论所宣称的那样,最终会天降一个更高的阶段调和对立双方现在的矛盾(在这里可以看到,庸俗的辩证法=调和论),而是因为对立的双方本身是包含幻想的,是可疑的、未加反思的,这里就按下不表。回过头来在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这样一个乐子人分布的图像:越是明面上的匿名性越强的网络平台,乐子人越是多,享乐模式也越是扭曲,或者说现实中最混乱的地方通过网络乐子人浮了上来,稀释了许多,但是稀释再多也难掩其恶臭的本质越是沉溺在乐子人的意识形态中,也就越来越堕落为享乐的动物。乐子人要消费什么我不关心,但是对于一个学生和年轻人来说,我认为堕落为乐子人是可悲的,因此我要去分析和批判这些意识形态,因为我以及我身边的人都有可能陷入其中,但我并非要拯救他人,只是在自己的立场上说出事实而已。

离完成这个意识形态批判还有最后一步,批判本身的批判——为什么要反对乐子人的意识形态?本文就其形式有一点与乐子人是无异的——都是无力的。对所有人来说,不可能通过一篇文章广泛地影响产生乐子人的土壤根基,对我来说,如果试图单单通过语言和网络去影响他人,那也不过是在用与乐子人同样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拯救欲以此享乐。因此,如果是这篇文章要有一个对象,而这个对象不是外在的,那唯一的答案就是写给我自己,通过意识形态批判的方式肃清自己的乐子心态,在孩童时代过后重新获得至少对自己来说是严肃的思考。我坚持自己的特殊性并希望能看到其普遍性,所以我将这篇文章发出来。因此我并不是要反对或者拯救他人的意识形态,而是要肃清自己的意识形态,批判意识形态的工作无论别人做过多少,我相信关于自己的那部分,最后的一步永远是要自己完成的,因此这篇文章是乐子人意识形态批判的最后一步也是我建立自己的体系的第一步。


乐子人意识形态批判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