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平差旅记

又是一年秋风时雨。

每年的9月28日我记得都特别清楚，又或者这只是我印象中的清楚，不能肯定特别清楚是因为这一天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什么纪念日也不是生日，只不过是大学同学们确认保研而我不得不选择毕业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我慢慢失去了对自己下一站路线的感知。去年的我，不知道今年的这一天，我会在一个小县城出差，而这也是昨天的我，上个星期的我都不曾能想到的。

羁旅，大致如此，在县城下雨的时候，各位能想到什么呢？“巴山楚水凄凉地”亦或是在原业平？身不由己的日子里，我感到一种沉重的、淡淡的悲剧在我生命中荡开，无论我再怎么模仿年轻时的自己，追番也好，玩galgame也好，都无法重现我生命中已经发生过的那些片段了。

常言道，人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出差的日子里我常常问自己，就算生活条件确实比蜗居北京书斋强，但这样的事情，做了有什么成就感吗，没有。与之相反，对我而言无意义的吃饭，会谈似乎将要成为未来生活的主要因素。在我的生命中，难得有这种反抗时间流逝的想法。是因为我确实老了吗？

不是的，每天生活在梦幻中，空虚地度过每一天的日子，大学四年中即使不说全部，至少也有两年半，正好是我失去人生目标的两年半，直到我发现了日语。

大四国庆节回家，当时我的想法很丰满，在某老师手下做一年科研，然后藉此机会出国，哪怕从现在的一年后的情况出发，这个选项也无疑是对的，但我当时确实认识不到这件事的必要性。我借学习英语备战托福的借口，从实验室脱出了三个月，或者说也不到三个月，毕竟时不时，两周三周还是去了一趟，这应该是我自读大学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自由支配时间。我便开始学习日语，准备在明年的7月（也就是2022年7月）考个N2左右的程度的证，买了一点点日语的辅导书，准备开始背单词、背文法，可惜我没有坚持下去，不然基础也不会这么不牢靠。

粗略地过了一遍单词，我开始看一些自己早就想看的作品，首先是《挪威的森林》，高中时期的阅读和我大学时期的阅读奇妙地结合在了一起，当时我读得非常慢，一天只能读十多页，凭借着自己对情节的印象和查日日词典，勉强开始了我学习日语文学的第一步。后来则是一路狂奔，从学日语到日语学，从定家本到本居宣长，终已不顾。

话说的稍微有些远了，当思绪在千年的故事中畅游的时候，遭逢左迁的也不仅仅是我的身体。现在正可谓是须磨流放之时。

「わくらばに 問ふ人あらば 須磨の浦に 藻塩たれつつ わぶと答へよ。」

每天最闲适的时候，是十一点点一份KFC外卖，然而即使是这样微小的幸福今天也要被剥夺，不知道何时才能享受一个人的餐桌。填写外卖地址的时候，发现这已经是我七天来使用的第三个地址了，点了两桶奶茶，现在在北京出租屋的冰箱里都坏了。八月份在家，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还会来北京工作，预订了b站会员购的一本lycoris recoil的小说，谁能想到一个月后就已经反攻倒蒜，第四个地址也要来临，上升到每天不知道自己会在那一张床醒来，我想，是时候与过去二十多年来稳定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活告别。可能这就是无常。

下午难得享受一个人漫步的街道，买了两包乐事，在宾馆吃到反胃也不如当年的好吃了，又过了一阵，第二天早上享受宾馆的早餐，我才意识到我需要的并不是乐事，而是一个人静静的面对餐桌进食。这就是与世界的疏离罢，孤独地在小县城生活，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昨天我自己记录的便签今天就想不起来了，嚷嚷着要好好享受大床房的最后一天，结果也没睡多久，大床的享受，其享受不在于睡，而在于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完全沉浸在幻想世界里的乐趣。和幻想朋友们对话，实在是妙的告别。

因此，最后的最后，哪怕还有许许多多文件要写、许许多多公式要查、许许多多数据要找，我都不想和这些数据、文件扯上联系了，买了一份外卖和舒适的大床房告别，在告别会上一个人唱了许许多多的歌，都是日语，多是高中时候一直在听的或者许久未听的。

即便是在这样的寂寥，这样的悲痛，这样的孤独之中，人也是有所期望的，能安安静静的读书写作，除此之外我并无所求，然而这也绝不会是无所谓的恩惠，只有历经千万斗争才能得到内心的些许安宁。但我还不需要斗争，不出意外的话，国庆假期还有回去收拾东西的机会。把每一天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像这种咿呀学语时就被灌输的思想，如今我也深刻地体会到了。

时日无多。

I still love you.

写于国庆假期回京收拾行李前 修改完稿于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