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nting For （其一）
热热闹闹的集市。
来往的，吆喝的。
是举着大葱的鸭子，是做着炒面的老虎，是淋着糖画的猴子。
一个拥有着壮硕的胸肌的黑牛，倒不如说是一个长着牛头的壮汉坐在拖车上，挥舞着皮鞭赶着一头四蹄朝地的青牛拖着货物前进。
经过了他的身旁，巨大的车轮高出了他一个头，还差点碾到他的尾巴，他没太在意。
至于不少动物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他也不是很在意。
一枚钱币被他弹向空中，又瞬间被他抓在手中。
他扶了扶牛仔帽，以一种“嗯，还不错的”感觉挺起了胸膛。
差不多快到了。
她已经很小心地避让着别的动物了。
小心地躲开了巨大的爪子，被毛茸茸的身体推搡到挤歪了身子，踉跄地蹦蹦跳跳了几步，又被刺眼的太阳搞得头晕目眩，赶紧抬高爪子想靠翅尾翼遮挡，一个巨大的影子就笼罩在了自己头上。
“嘿，想去什么地方，我带你去。”
一个指头抬着她的爪子，将她放到了一个柔软的肉垫上。
慢慢离开了地面，不是靠自己飞行的感觉实在是不安。
摇晃了一下勉强站稳，她惊慌地抬起了头。
是，一只猫！？
没错，一只戴着牛仔帽的橘猫正一爪放在她头上，另一爪则垫在她的身下。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就会用“做龟派气功的动作”来形容现在这只猫的姿势。
“我，我是冒险者！你不可以吃我的！”
她差点跌倒，有点虚张声势地挥了挥爪子。
妈妈告诉过她，对峙时一定要紧盯对方的眼睛，不能畏惧。
而一片模糊之中，她却看清了。
那是一双碧蓝色的竖瞳，清澈的就像湖面上的微光。
她一瞬间有些晃了神，但对方则是打趣说道。
“您是一位冒险者吗？那您可是我的前辈了。”
“诶？”
她有点惊讶，但对方只是自顾自地前进，不算小的身躯灵活地在动物群中闪转腾挪。
“那您是要去公会吧？我带您一起去吧。”
“额，好.....”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也不知怎么就相信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家伙。
习惯的黑暗真是让人安心......不，真是让蝙蝠安心啊。
内饰像是一个小酒馆，但实际上确实是冒险者公会的一个分部。
他高举着爪子跳了两次才将小蝙蝠送上了柜台的桌子。
留着长胡须的老山羊眯着惺忪的睡眼，垂着脑袋瞄了一眼站在桌上的小蝙蝠。
而他则抓着柜台旁的一根麻绳一下子跃上了桌，像睡梦罗汉一样躺在了桌子上。
“猫？”这头拿着铅笔的老山羊挑了挑眉毛，拖着长音喃喃道，样子就像是在咀嚼着梦中那不存在的青草。
表情和态度看似没有丝毫变化，但其实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挺直了背。
“我是来报名成为冒险者的。”
橘猫用手在桌上画着圈，注意地收起了爪子不在木桌上留下划痕。
“名字。”
懒散的声音一传来，就可以看出这只山羊并不是很累，这就是他平时的模样。
“帝国。”“xi.....霞！”
把玩着自己的牛仔帽的橘猫，被蝙蝠的尖叫吓得差点脱手。
“我，我也是来报名成为冒险者的......”
看到公会里的所有动物都对自己的叫声产生了比较大的反应，她一下子变得怯懦又害怕。
“好.......吧。”
瞪大了眼睛的山羊分别递给了叫帝国的橘猫和叫霞的蝙蝠一动物一张白纸。
“盖个章.......是代表你们同意的意思.......额，你们就用手印吧......”
帝国将肉垫按在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纸上，霞也把脚在红印泥上蹭了蹭，踩在了她的那张纸上。
“最好是多留几个不同的......这样你们残废了就可以在这里领救济金。”
老山羊实在是有气无力，拖着刺耳长音让动物心生烦躁。
帝国挑了挑眉毛，还是将只盖了一个爪印的纸递了过去，而霞则是慎重地将另一只脚的样子也印在了纸上。
“好——了。”
老山羊在两张纸上重重地盖了章，然后就随便把纸丢进了纸堆。
两枚酒瓶盖大小的勋章弹到了他们面前。
“找组员，定期完成任务。”
老山羊又恢复了一开始昏昏欲睡的样子，同时一个别着不同样子勋章的老虎走出了公会。
“自己组队吗？难道公会不会根据我们的能力进行合理的分配吗？比如探查能力什么的。”
帝国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不平衡又怎么样，选自己喜欢的才重要。”
老山羊大概是笑了笑，可能不同的动物对于笑的定义不一样，反正帝国是觉得他的表情有点瘆人。
“素食动物可不会愿意和吃肉的家伙搭档。”
突然之间，他收敛了表情。看上去随意的样子，实则他暗自注意着帝国的一举一动。
“彳亍吧。”
帝国将一面刻着大半个地球，一面镶着镜子的徽章弹到了空中，又一下攥在了手里。
他冲着霞笑了笑。
“那看来我们是同一资历的咯。”
霞点了点头，视力不好的她没能看清帝国的笑脸。当然也没注意到房内别的冒险者朝帝国投向的异样的目光。
看着帝国往门外走去，她也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两位闲聊着走在依旧热热闹闹的集市里。
突然，帝国的耳朵竖了起来，瞳孔也瞬间变细。
“有东西朝这里过来了！”
还没等霞反应过来，帝国就抓着她跳到了一家摊位上方的用来遮阳的帆布上。
不远处，极速奔驰而来的，是一只四脚着地的青牛。
它明显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又或者就是疯掉了。
此时正在动物满为患的集市里疯狂乱窜，撞翻了一个又一个商铺。
水果四散，衣物撕碎，更多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在看到一只猴子被顶飞后，帝国的眼神顿时变得冰冷。
在帝国“嗖”的一下冲出去时，群众中也有一只半人马跟上了疯牛。
马人的速度很快，也很灵活，躲过了重重障碍跟上了横冲直撞的疯牛。
但在疯牛身上打断了木棍后，他发现了自己并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对方。
而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个绳套不知从何处飞出。
套在了疯牛雪白的尖刀般的犄角上，一个橘色的声音跨在了奔驰的牛背上。
一只戴着牛仔帽的橘猫骑在了疯牛的背上，用力地拽着绳子。
“快停下啊！”
帝国想要勒停，但两者之间力量的悬殊太大了，没能造成任何影响的帝国只得跳上去把住了疯牛的左角，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下拉，一边还冲着旁边的马人大喊。
“快，撞倒它！”
马人有些疑惑，并没有立即采取措施，而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被拽弯身子的疯牛只在一瞬就重新调整好了姿态，它用血红的眼睛看了一眼搭在被扒拉着往左耷拉的牛角上的帝国，用力一甩，将帝国抛向了空中。
有一点高，很高！
略显惊慌的帝国赶紧调整好了落地的姿势，可他已经不需要落地了。
疯牛斜着脑袋，顶着他撞进了墙里。
嘈杂的集市顷刻变得寂静。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破碎的砖块落下，在灰尘之中，同样落下的，还有一具柔软的身体。
疯牛慢慢地后退，甩了甩脑袋。
不被束缚的犄角上已经占满了鲜血，在阳光下显得那么扎眼。
“不！”
霞的心跳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她从没想过一个生命的逝去是这么突然，尤其是她刚刚才认识的朋友。
没有时间去默哀，没有时间去感触。
疯牛又一次开始了冲锋。
充血的眼珠仿佛要蹦出眼眶，那仇恨着一切的愤怒，盯上了一直在骚扰它的动物。
视线对上的瞬间，本就有些失神的马人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宛如在面对死亡的绝对的恐惧让他忍不住颤抖，健硕的双脚紧绷至抽筋的边缘。
沉重的牛蹄砸在地上。
没有征兆，疯牛低下了头，高举起了猩红色的利刃。
没有顾虑，没有思考，没有恐惧。
它只是想冲锋，去践踏，去破坏，去伤害。
马人立即反应过来，稍稍蹲下身子就轻松地跃到向了一旁，但他的眼中却还是充斥着别样的惊恐。
因为就在他刚刚避让开的地方的后面，一只母绵羊正抱着一只小羊羔瑟瑟发抖。
看到马人闪到一边，已经来不及逃离的母羊只能绝望地看着冲向自己的疯牛。
双腿无力，无法控制地跪下了，但她还是可以做到俯下身体，将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本能
马人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坚毅，两脚在落地前就已经调整好了姿态，身体犹如绷紧的长弓，在落地的瞬间他就转过来了身子，朝向了那尖锐的血刃。
而有动物比他的决心更快一步。
“中！”
一个橘色的身影怒吼着，在丢出绳圈的瞬间就将绳子剩下的部分绕在了巨大货车的木轮上。
绳圈精准地套在了疯牛还是白色的那只角上。
麻绳绷直，疯牛的力气之大甚至连车轮都拽了下来，但巨大的阻力也让它如同死机了一样滞待了一下。
马人趁着这个机会扑了上去，死死地抓住了疯牛的两只角，将它翻倒在地。
疯牛疯狂地蹬着四蹄，马人赶紧跳到了它背部的那侧，将上半身都压在了疯牛的头部。
“帮忙！”
马人咆哮着，此时他的眼睛和疯牛通红的双眼没什么两样。
好几个大型的动物赶紧靠了过来，但始终保持着距离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一只臭鼬从马人的那一侧靠近，将一把真正的尖刀插进了疯牛的咽喉。
四蹄更加疯狂地扑腾了几下，开始抽搐，紧接着就僵直在了空中。
疯狂的浪潮平息了。
看着满地的鲜血，马人紧闭着双眼甩了甩头，再次张开的瞳孔重新变得透彻，忧郁。
周边的声音朦胧且嘈杂，画面也充斥着模糊与重影。
他有些木讷地看了看自己沾满了血液的右手，突然想起来什么。
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你做的对吧？很优秀。”
语气平淡又低沉，难以捉摸。
乘胜归来的将军踏着沉稳而清脆的马蹄声，慢慢走到了那个橘色身影的面前。
“像你这样的猫，实在是很少见。”
马人蹬了两下腿，非常郑重地弯下了腰。
“喀戎，是一位冒险者。”
“啊，没什么，我叫帝国，也是个冒险者。”
帝国有点不自在，挠了挠头。
“帝，国。”
喀戎咀嚼着这个名字，闭上了眼，背过身。
“一命偿一命，我会记住的。”
帝国努了努嘴，却没有再说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
“帝国！”
一个黑色的小身影扑打着翅膀，在阳光下飞向了帝国。
“哦，嘿。”
帝国看清了那个黑色身影，赶紧打招呼，偷偷用爪子在腰上划了一道伤口。
“你没事吧！”
霞贴到他的身前，上下来回嗅。
“奇怪......”
她有点纳闷，明明有这么大块血渍，却没有发现伤口在哪里。
“这边，哈哈。”
帝国有点尴尬地指着腰上的一个小口子。
“看上去很严重，其实只是被它刮到了一下。”
“怎么可能呢？”
霞非常惊奇，但立刻被帝国搪塞了过去。
“哦哦，对了，我有个东西，你帮我看看。”
看到霞还在执着于伤口，帝国赶紧转移了话题，找了个东西来吸引霞的注意力。
“这......是人类的文字吧。”
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引来了几道锐利的目光。
冒险者工会里，霞站在桌上的一张纸上来回蹦跶，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
“是的，这是我和人类一同生活过的父辈留下的。”
帝国的手在空中张牙舞爪，表演着默剧，生怕霞的爪子伤到这张写满了文字的纸。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呢？”
霞歪着脑袋，眼里写满了好奇。
“不知道，好像是和很珍贵的东西有关。”
“和人类有关的很珍贵的东西吗......”
霞又将视线投向了那张纸，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是啊，所以我到处打听，可都没有看得懂的动物。”
帝国有点遗憾，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纸叠好收进了信封。
突然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转过头了，三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动物一同挥了挥手......额，是爪子。
一只食蚁兽，一只巨大的蜥蜴和......一条舞着尾巴的蛇。
“嘿......你们是新晋的冒险者吧？”
三个动物对了一下眼神，蛇开口说话了。
“是的。”
霞后退了几步，保持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那真是，我们三个也是今天才成为的冒险者啊。”
蛇笑嘻嘻地扶了扶她的帽子，趁着两位的注意力都在她那别致的帽子上时，偷偷用尾巴打掉了食蚁兽腰带上的徽章。
“是啊，我们真正寻找同伴呢。”
食蚁兽赶忙立正，用脚将自己的徽章踩住。
“哦！你们都看到啦？都觉得帝国很厉害是不是！”
霞立刻笑了，但又有点苦恼。
“可我和帝国并不是同伴......”
“说什么呢。”
帝国用温暖的肉垫拍了拍霞的脑袋，亲切地说。
这一幕，把那三位都弄得呆滞了一下。
“我和霞，就是这个小家伙现在是两人拍档，你们也想加入吗？”
帝国将刚刚被打扰时瞬间就卷起来的纸塞进了兜里，打了个响指。
三位的眼神都若无其事地瞟了一眼他收进去的衣兜，立刻挂上了憧憬的样子。
“是啊是啊，我们都认为你是一个可靠的伙伴，想要申请加入你们。”
......
稍微交谈了一番，由五个动物组成的小队走出了公会。
只是这五个动物，各不相同。
“真大胆啊，敢把主意打到猫身上。”
“是啊，以猫的报复心，一定会纠缠到死的。”
公会里小声的交谈声，这次没有被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