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列里·哈利洛夫:要热爱生活的一切5

译自2019年8月出版,由瓦西里·希什金(Василий Цицанкин)所著的哈利洛夫中将传记《瓦列里·哈利洛夫:要热爱生活的一切》(《Валерий Халилов:Любить всю жизнь...》)
第八章 人生的十字路口
哈利洛夫一家的孩子们在音乐学校学习的第一年过去了。米哈伊尔几次和格里高利见过面,每次在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之后,聊天的话题都会转向孩子们,并计划把孩子们送进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
“我已经和古里亚耶夫上校聊过了。没错,让我们的儿子成为军校学员是我们需要传承下去的家庭传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继续我们共同的事业和职业!”格里高利高兴地说道,“但是现在如果我们的孩子想要进那个学校,就必须要在入学考试上取得非常好的成绩才行。维克托·伊万诺维奇告诉我,他现在已经收到了很多申请了,报名的人多到每个入学名额都要同时有超过20个学生在竞争。”
“那这一次计划招收多少个学生?”米哈伊尔问。
“米沙,您一定不会相信的,但是我也问了古里亚耶夫上校。”格里高利紧张地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告诉我,根据前几年的经验来看,最多招25个人。想一下这和报名人数的差距之大吧!”尽管早就已经和古里亚耶夫中校私下打好招呼,但是格里高利依然觉得他们的孩子有可能落选:这里面包含了太多不确定性了。不过尽管我不知道瓦洛佳是否能够一定通过入学考试,我还是想让米哈伊尔的儿子也去试一试。让他们在一起学习我觉得是有必要的,这样如果有人想要冒犯他们,至少他们还能够互相帮助、支持彼此。我相信他们可以做到的。格里高利心想心想。
根据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录取规则,甄选委员会首先会看申请人的个人简历。个人简历中会包含以下材料:该学生在当前学校表现情况的摘录、该学生在接受普通教育时的成绩、该学生当前所在音乐学校的特点、该学生手写的个人生平介绍等。这些都会让申请人给考官们留下一个第一印象。
甄选委员会的成员之一是一个负责教育训导的军官戴维蒙·叶拉斯托维奇·戴夫达扬尼大尉(Давид Эрастович Девдарьяни),他刚刚送走了一批7年级毕业生,现在正在准备迎接新的学生——1年级的学生。在接下来的七年里,他会和些什么孩子待在一起呢?因此他非常认真地根据这些个人简历里琐碎的个人介绍中仔细地研究这些男孩,并探究这些小申请人的真正想法。戴夫达扬尼大尉以前是个在列宁格勒前线的战士,是个政委,后来成为了第二伏罗希洛夫游击队的游击分队的侦察排排长。他不仅拥有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还拥有着指挥游击队的经验,因此他知道有时候仅凭命令是不能让下属服从的,只有以身作则才能真正折服下属。
戴夫达扬尼大尉再次想起了在卡卢加州的奥斯特洛夫卡村附近的那次战斗,那天他的侦查排正在那里侦查,却遭到了具有人数优势的敌军的袭击。他的下属,那些战士们纷纷开始感到一阵恐慌并且四散而逃,但是在白色的雪地上他们很明显,纳粹分子轻而易举地就能够用机枪把他们全部点射掉,再这样下去他们将无一人可以幸存。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肯定活不下来了,但是戴夫达扬尼大尉却想办法阻止了士兵们的溃逃,并且更重要的是,他组织起了防御。他一边掩护自己的游击队员们都转移到森林里,一边用轻机枪向敌人射击。在那一刻,他根本没有考虑自己能否从这个“绞肉机”里活下来,只想着让他的队员们能够离开这里。然后,在那一场激烈的战斗结束之后,当他从右肩受伤的痛苦中醒来时,他已经躺在树林里了,他的士兵们没有把受伤的他留下,而是把他带了出来。他们告诉他,当他们看到他们受伤的指挥官被纳粹包围了的时候,游击队员们都离开了树林冲出去反击,从而避免了他被俘虏或是被击毙。为了救他回来,一些人甚至牺牲了自己。
卫国战争结束之后,戴维蒙·叶拉斯托维奇从高等军乐指挥学院毕业,曾经在外高加索军区服役,当过一段时间军乐指挥。1949年,在一次对下级军乐队的检查中,他看到了外高加索军区第414近卫步兵师军乐队培养出的15名优秀学生,就在那时,I·V·彼得罗夫上校(И.В.Петров)认真地向戴夫达扬尼大尉提议,让他去做一件和孩子们待在一起的工作——去当特殊的音乐老师,也就是去当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班主任。于是戴夫达扬尼大尉立刻就同意了彼得罗夫上校的提议,因为他觉得自己会喜欢和这些可爱的,还没长出胡子的“小鸡崽子”(салажат)待在一起的生活——他当时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小鸡崽子”。
在看申请者的个人简历时,出色的记忆令立马就让戴夫达扬尼想起了他的同僚,比他小两岁的前军乐指挥、现在的音乐学院副校长米哈伊尔·哈利洛夫大尉,以及乐队领班格里高利·拉扎列维奇。这两位军人的两个儿子不仅在现在就读的学校里表现积极,而且还都获得了有关单簧管的三类课程的结业证书,这一切都能够让他们在就读军事音乐学校时具有优势。此外,戴维蒙·叶拉斯托维奇还想起了一个和瓦洛佳·列布索夫(Володя Лебусов)的父亲格里高利·拉扎列维奇有关的往事。由于申请人们的个人简历里留下了家庭电话号码,因此戴维蒙立刻就打了电话过去。
事实上,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和苏沃洛夫军事学院的学生长期以来在足球和排球竞赛方面都是竞争对手。由于在未来都是要成为军官的人,苏沃洛夫的学生从小就进行各种各样的体育锻炼,以拥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团队合作精神。每次遇到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学生的时候,他们总会叫他们是“管子上的音乐家”,让军事音乐学校的学生忍不住和他们较量一番,然后在较量的时候又会大喊“聪明人们”,“还是去吹管子吧!”。因此,想象一下,当苏沃洛夫军事学院的学生们发现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学生在足球和排球比赛上的表现并不差劲,甚至有时候在技巧和助攻上比他们强的时候,会感到有多惊讶!
足球和排球比赛一般都在圣三一利科沃进行,不过有时候学生们也会集中到菲力(Фили)进行比赛,因为莫斯科的苏沃洛夫军事学院坐落于那里。在其中一次足球比赛中,球证罚了一个错误的十二码,这个十二码的判罚完全是不应该的,因为每个人都看到了在没有人触碰到苏沃洛夫的前锋的时候,苏沃洛夫的前锋就跌倒在了球场上,还煞有其事地抱住小腿。但是,比赛的球证还是作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他判罚给了苏沃洛夫的队员一个十二码!这个球当然是进了的,而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学生也在这场比赛中输了。
嗯,比赛之后,输球的一方自然是派了一个代表去苏沃洛夫队的更衣室,去了解苏沃洛夫的前锋是否真的被伤到了。一人一句之后,本来的一场口头上的意气之争就演变成了一次打架斗殴。不过还好因为戴夫达扬尼大尉和苏沃洛夫军校的军乐队领班格里高利·拉扎列维奇的及时干预,这个事情并没有流传到外面去,而只是以“校内公示”的方式解决了,至于参与的人则被以“虽然做错了但是主观上并不想犯错”的理由进行了小小的惩罚。因为这件事,戴夫达扬尼大尉很感谢这个来自另一方……苏沃洛夫军校的意料之外的战友和朋友!现在,戴维蒙·叶拉斯托维奇·戴夫达扬尼,这个总是敞开心扉的格鲁吉亚人,决定打个电话给苏沃洛夫军校军乐队的领班,因为他不想再欠他人情了。
格里高利·拉扎列维奇自己其实已经忘记了发生在学校间的一次足球比赛里的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所以当他一开始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给他带电话的带着浓重东方口音的男人是谁。不过之后他就想起来了,经过一阵亲密无间的交谈,米哈伊尔·哈利洛夫和格里高利很快就多了一个忠实的朋友,而他将会接纳他们的儿子进入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
***
考试的那天,瓦莱拉和他的爸爸妈妈一起去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一路上他都感到很好奇:在乘坐20路无轨电车的漫长路程上,透过车窗,他看到谢列布里亚内区的那些部门别墅都隐藏在高高的绿色篱笆后面,然后列车就通过了一座横跨莫斯科河、连接谢列布里亚内区和圣三一利科沃的桥,当时的学校就坐落于那里。
下车后,在检查站的值班士兵检查了他们之后,哈利洛夫一家开始步行去学校。那时正值寒冬,路上的椴树全部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着,一些树枝因为积雪过多已经弯到了地上了。瓦莱拉帮树枝把积雪轻轻弄下去,好帮助它们减轻负担。瓦莱拉还注意到,整条被椴树包围着的小路上的雪都被扫掉了,还撒上了沙子,这表明即使这条小路虽然还没到军队的地盘,但是军人们依然把它维护得很好。
院长阿尔季卡·尼古拉耶维奇·米亚基舍夫上校(Аркадий Николаевич Мякишев)的办公室位于莫斯科音乐学院木结构的主体建筑的二楼,在办公室周围的走廊上,已经有好几个和瓦莱拉年龄相仿的男孩坐在那里了。格里高利·拉扎列维奇和他的儿子瓦洛佳也在那里。显而易见的是,所有和爸爸妈妈一起坐在椅子上的男孩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陌生的军队纪律环境。办公室的门上挂着一份申请人名单,上面是男孩们的名字。虽然允许爸爸妈妈陪伴孩子一起来考试,但是首先必须得征得他们的同意才行。
“考生哈利洛夫!请进来!”门半开着,哈利洛夫一家都一言不发,决定一起进去参加考试。几个军官坐在桌旁,最年长的显然就是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院长米亚基舍夫。阿尔季卡·尼古拉耶维奇决定让自己的副手来负责进行第一轮入学考试的发问,他的副手就是最近被任命为训练部门负责人的B·Ya·沃尔科夫中校(В. Я. Волков)。而他本人则“躲在了阴影当中”,暗中观察考生的情况。
戴夫达扬尼大尉在列宁格勒时和米亚基舍夫是同事,他正在等待新一批学生的入学,因为在5月份他刚刚送走了第三批毕业班。“一位优秀的、能干的军官,他的学生都很喜欢他!而且在军官中,他备受尊重且享有毫无疑问的权威。他从不媚上欺下,不像某些总是在我面前飘来飘去的人一样。在纪律方面他很苛刻!是的,他是多么的苛刻!在今年的第三批毕业生里,没有一个违反过纪律!没有一个!”米亚基舍夫上校想着关于戴夫达扬尼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还是要和他再说说他的格鲁吉亚式的前额卷发,我和他说过多少次要剪掉那撮卷发,留一个正常的军人发型了!但是他每次都拒绝我,简直固执如牛!不过其实这也并不重要,好吧,还是先来听听男孩的表现。”
与此同时,沃尔科夫中校正在考察瓦列里·哈利洛夫的音乐能力,他播放了一段音乐,让瓦莱拉说出正在同时演奏的乐器,并让瓦莱拉唱出一段和弦。瓦莱拉轻而易举地就通过了这一考核。
“很好,瓦列里!现在告诉我,你想表演一首什么歌?嗯,就是一首在你发自内心喜欢的歌。”戴夫达扬尼大尉问。
“老实说,妈妈和我准备了一些很革命的歌曲:‘远在小河对岸’和‘我们的火车头’。”瓦莱拉决定诚实地回答这个看起来很慈祥的“东方人”,他对大尉的第一印象就是像基督一样慈祥,“但是如果要坦诚地说我喜欢什么歌,我喜欢一首完全不同的歌曲……一首关于鸟儿的歌曲。但是对这首歌我并不是很熟悉……”瓦莱拉突然感到很尴尬,但是马上就调整过来了,“不过我妈妈也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不用害怕,年轻人(джигит)!”大尉潇洒地用手撩了一下自己黑灰相间的头发,“唱吧!如果你热爱这首歌曲,那就唱给我们和你妈妈听!”然后他朝瓦莱拉的爸爸妈妈眨了眨眼。
在深秋蔚蓝的远方
候鸟向南飞翔
他们飞向炎热的异乡
我要留在你身旁
瓦列里·哈利洛夫开始轻声地唱着,充满感情,他想象着鸟儿如何飞向遥远的土地寻找炎热的地方,但他自己依然留在自己的祖国。
我愿永留在你的身旁
祖国啊亲爱的家乡!
我不需要他人的土地
也不需要外国的太阳
(原书注:这首歌由作曲家M·布兰特М. Блантер和诗人M·伊萨科夫斯基М. Исаковский创作于1948年,名叫“候鸟飞翔”«Летят перелётные птицы»,这首歌于1949年由弗拉基米尔·布奇科夫Владимир Бунчиков首演,立刻就受到人们的喜爱)(在红旗歌舞团在中国出的专辑《纪念享誉世界的俄罗斯亚历山大红旗歌舞团成立77周年》中,这首歌出现在Disc2的第11首,不过叫做“候鸟”,此处采用刘宾雁、许代曜的译配歌词)
瓦莱拉唱完了最后一段歌词。
“唱得好,哈利洛夫!这简直就是心灵之声!对吧,上校同志?”戴夫达扬尼大尉问米亚基舍夫上校。
“是的,非常好!你们的男孩很有音乐天赋。”米亚基舍夫上校一边祝贺瓦莱拉的爸爸妈妈和戴夫达扬尼大尉,一边好奇地看向古里亚耶夫中校。
他微笑着,一边赞同着其他考官,一边点了点灰色的脑袋以示回应,然后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些东西。
根据第一轮考试结果,瓦列里和弗拉基米尔都通过了,他们将会参加第二轮的考试,考试将会在7月初进行。
第九章 成为“学员”
在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校长办公室进行的有关入学考试的会议即将结束时,米亚基舍夫上校叫到了负责学校医疗事务的米哈伊尔·弗拉基米洛维奇·伊格纳洛夫军医少校(Михаил Владимирович Егнаров)的名字,根据他的报告,事实证明,在对申请就读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学生第一轮审核里,没有通过身体检查的学生只占很小的比例。
“我相信他们其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完全健康的,我们在20个招生名额的基础上一共收到了240份申请,那就是说我们只收最好的,这个大家都明白了吗?”米亚基舍夫上校喜欢这样的会议,在这样的会议上他可以慢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他的下属们却不能打断他的话,只能听着他说,时不时地点点头。
“是的,但是……”伊格纳洛夫少校试图提出异议,更正米亚基舍夫上校的观点,“他们都通过了他们居住地的兵役管理及征兵办公室的初步体检。所有的人都被判定为是适合服兵役的。”
“不要打断上级的话,少校同志!最好还是再好好看一遍所有申请人的体检报告!”米亚基舍夫上校不喜欢在会议上有人反对他的意见,“我最好还是提醒您一下:我们的学员是被赋予了极大的荣誉的,是要在阅兵式上进行开场表演的,而且不是在别的地方的阅兵,是在红场的阅兵上!因此这意味着我们学校的每个学员都必须身体很健康。而他们的身高最好不要矮于……一米四。”
伊格纳洛夫少校不想再和学校校长对着干了,他点了点头。尽管他还是默默地在抗议着:这到底是什么道理?那些天生就该当音乐家的孩子怎么办?只是因为他们还没开始长高?他们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我应该出于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把他们拒之门外?但是此时他毫无办法,却又有必要想出某种办法来避免这样的情况,因此当他回到医务室的时候,请了值班护士薇拉·彼得罗芙娜(Вера Петровна)把身高低于一米四的申请人的体检表格放在一起,拿过来他的办公室给他。然后,伊格纳洛夫少校紧紧地关上了门,点了一根烟,开始研究薇拉·彼得罗芙娜拿过来的体检表。
“那像伊尔夫和彼得罗夫那样的人呢?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而人只能受它摆布。”米哈伊尔·弗拉基米洛维奇悲伤地想着,打开了手边的第一份体检表。在表格左上角的照片里,那个年幼的孩子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他。这个男孩的头发被剪得很短,在额头上只有短短的一撮头发。
“身高,一米三八,体重,36公斤。”伊格纳洛夫少校机械地继续看着,“哈利洛夫,这个姓氏看起来似乎不是俄罗斯人,尽管他的外貌很斯拉夫人。出生地:铁尔梅兹市。他的爸爸绝对是个军乐指挥,也许现在还在那个因为气候炎热闷热负有盛名的突厥斯坦军区服役。一个孩子在那里长大绝对是很苦的!这对父母一定在等待着结果,希望他们的儿子考上军事音乐学校,最终能够在莫斯科上学。但是出于身体健康原因,我们应该立即淘汰掉这个孩子?!等他的父母问起是因为什么原因,我要告诉他们:只是因为您的男孩低于院长要求的身高!先让他长高一点!下次再来吧!这是对这对父母应该说的解释吗?他们会面露苦涩地说:好的,我们将尽全力去解决这个问题。”少校难过地想着,合上了男孩的体检报告……
戴夫达扬尼大尉检阅了操场上站在他面前的所有男孩。这些都是通过了第一阶段考核的申请人。7月初,来自全苏联的240个希望就读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申请人都聚集到了这里。这些第一次离开了双亲的孩子的一共240双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位有着东方面孔的大尉。在以后,大尉会成为掌握他们当中那些被军事音乐学校接纳的男孩的命运的人。
“那么好了,伙计们!”戴夫达扬尼大尉在学校的政委副校长G·S·詹科上校(Г. С. Зенько)进行了一番隆重而政治色彩浓厚的致辞之后(他在致辞中花了很长的篇幅来介绍学校的光荣历史以及学生曾经参加过的官方活动),决定不说讲台上预先准备好的那张纸上的内容,而是说一些发自内心的心里话。称呼这些才11岁的男孩“申请人同志”显然不是很合适,因此他简单地叫他们“伙计们”,“伙计们,我打算从最重要的事情开始讲起: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个人的生活都会和以前的普通人生活完全不同了。在生活中你们要开始服从于严格的军队纪律。你们所有人都将要住在第一个连队的营房里,就像你们在那座已经被毁坏了的教堂里看到的那样。不过你们每个人都会有足够的生活空间,我保证!现在我要向你们介绍我的助手们,连队的领班:基列耶夫准尉(Киреев)和希米洛夫准尉(Шмыров)。”他们轮流走到讲台前,举起右手敬了个礼。
“你们中的所有人都会被分到学习连队的排里,每个排都有自己的考试时间、体检时间以及进行体育锻炼的时间。现在,我的副手们会宣读每个排的名单,我想你们应该明白地去服从我的副手们的所有命令。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这里会提供伙食吗?!”有人在队列里大声喊道。
“这里当然会提供伙食,不用担心!”戴夫达扬尼大尉友善地微笑着,不过这微笑隐藏在他漂亮的胡须下面,“根据日程表,每天会为你们提供四顿饭,就像你们在疗养院度假一样。不过我想现在刚刚提出问题的人应该出列并向我进行自我介绍。你刚刚真的什么都听清楚了吗?”
现场出现了一阵尴尬的沉默,所有男孩都第一时间转过头去,希望有人能够回应一下这个命令。但是一段时间过去了,没有人站出来。
“我正在等着!”戴夫达扬尼大尉冷静地说着,扶正了自己的帽子。
“好吧,是我说的……”伙计们分开了一点,一个矮个子男孩站了出来,“我今天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所以没有吃早餐。”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джигит,意为娴熟的骑手,一般都是高加索人,在突厥语中也有“年轻人”或者“做的不错”的意思)?”大尉看向男孩。
“瓦洛佳·察廖夫(Володя Царёв)”想了一下之后,男孩回答道。
“那么,瓦洛佳·察廖夫,以及所有现在正在听我说话的人。”戴夫达扬尼大尉长长地凝视着男孩们,然后继续他的讲话,“如果有人想找我或者我的副手,那么他应该像我接下来说的这样做:‘大尉同志,请问我可以出列吗?我想申请这样这样!’以这样的方式说出你的请求,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吗?”
“嗯!”所有男孩都不按规矩地回答道。
“不应该说‘嗯’,而应该回答‘听清楚了’!”大尉纠正了他们。
“是的,长官!”男孩们回答道。
“现在我该做什么?”站在戴夫达扬尼大尉面前的男孩问。
嗡嗡嗡嗡……男孩们开始讨论了起来,“我猜他一定会被开除,我真为这个家伙感到遗憾。”其中一个人小声地说道。
“不用害怕!你不会被开除!”戴夫达扬尼灵敏的耳朵听到了男孩们的议论,“相反的是,由于申请人察廖夫不惧怕惩罚,虽然违反了我的命令,不过在这段你们参加考试的时间里,他会被任命为他那个排里的班长。”
故事又一次反转了,男孩们又开始嗡嗡嗡地讨论起来,“事实证明,大尉是个公正的人!”有人说出了他的观点,每个人都同意他的看法。
在这之后,领班们读出了各个排和班的分组名单,然后戴夫达扬尼大尉带着排成队的男孩们沿着椴树小路去了第一个连队的营房的所在地。
“好啦,你打算睡哪张床:上铺还是下铺?”当他们在营房一楼的一间宿舍安顿下来之后,瓦洛佳问瓦莱拉。
他们的床靠近宿舍门口对着的墙,在比较阴凉的一侧,因此算得上是最好的位置了。床是双层的,由于身材比较矮小,瓦莱拉很难爬上第二层。这就是为什么瓦洛佳·列布索夫以朋友的身份先让瓦莱拉挑睡觉的地方。但是瓦莱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瓦洛佳的好意,选择了睡上铺,在上面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房间。瓦洛佳和瓦莱拉开始拿出他们的东西,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
“嘿,伙计们!先不要那么急!这里可不是你们的上下床!”一伙三个人走了进来,他们双手插在口袋里,冒犯地看着小瓦列里和小弗拉基米尔。
“那是谁的呢?你们的,或者其他人的?”弗拉基米尔坐在床上,把枕头塞进了雪白的枕头套里,然后拉好床上一条蓝色的毯子,在三个人中最年长的那个人面前突然站了起来。
“你们是哪里来的?”其中一个人在瓦洛佳面前的地板上吐了一口痰,走近了一点问道。
“来自莫斯科,你们呢?”弗拉基米尔从容地回答。
“而我们来自罗斯托夫!你们听过这个城市吗?嗯,或者也可以这样说‘敖德萨是我的妈妈,罗斯托夫是我的爸爸’?”靠得越来越近的三个人齐声笑了起来,不过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
“所以,所以,你这个长有一头黑头发的家伙!带上你的小伙伴和你的东西,滚到宿舍门口旁边的那个垃圾箱里去!”三个人中的头头用手指指了指门口。
“在那里你们可以享有紧急出口的灯光,在晚上你们可以看看书,准备考试,而且那里离水桶也近一点——就在楼梯下。”另一个人跟着他们的领导者怒吼道。
“总之,请马上从我们的地方滚开,除非你们想让我们把肥皂抹在你们的脖子上(俄语俗语,有往对方身上小便的意思)!”三个人之中的第三个认为这里不会有人反对他们。
“伙计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搞错了?您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青少年军校,还是监狱?他们两个是第一个用这张上下床的人,所以这张上下床现在理应属于他们!”从另一边的走廊传来了瓦洛佳·察廖夫的声音,“不管如何,至少这里是准备入学考试的宿舍!是或不是?”
“啊,兄弟,是您吗?做得好,您在操场上践踏了格鲁吉亚人的威严,但立即站出来承认了。您是个好孩子!在我们的罗斯托夫,像您这样的人会受到我们的尊敬!因为您做得比我们更好,比我们更有力量!”三人中的年长者打算把瓦洛佳拉到他们这边,不过说得很含蓄。
“难道你们想要欺负比你们弱的对手来展现自己的力量吗?别客气!但是不要在这里,不要在宿舍里较量!你看,这里的地方太小了。但是在营房后面的沟里,位置是足够的!”察廖夫向准备暴起的瓦洛佳·列布索夫走近了一点,“只有一个条件:我们三打三。不过你也可以有个人选择:我们可以一对一地较量一下。当然,除非你不高兴,爸爸是罗斯托夫的那个家伙!”
“同名人,谢谢您,但是不需要您的帮助,我们可以自己解决的!”弗拉基米尔走进两张床之间的过道上,堵住了冒犯他们的人的退路,“弱小的家伙,你刚刚是这样说的吗?”他的拳头用力地打在了三人之中的那个领袖的太阳穴上,这是那个领袖没有想到的事情。然后,接下来,瓦洛佳用尽全力地抬起腿,重重地踢向他。试图从走廊的另一头绕过来帮助他们的领袖的家伙则突然被察廖夫抓住了,狠狠地往他们脸上打了几个耳光。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罗斯托夫人退缩了,他们让基列耶夫准尉给他们搬到了另一个宿舍。
这是瓦洛佳·列布索夫、瓦莱拉·哈利洛夫以及瓦洛佳·察廖夫这三个日后在多年的学习和工作生活中互相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友谊的朋友的第一次见面。而在现在的这几年中,在所有生活中的艰难时刻,他们都会在所有事情上相互帮助,成为在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范围内这支刚刚初具规模的友好的学员队伍里的中坚力量。
“瓦洛卡,今天我们依然是进行俄语方面的考核,但是明天就是体检了。记得我爸爸告诉过我们的:你们的身高必须至少有一米四!”晚饭后,瓦洛佳提醒他的朋友。
“下一个!”值班护士薇拉·彼得罗芙娜在医务室里叫道。一个穿着内裤和T恤的小男孩出现在了门口。“站到称上去,不要害怕!”薇拉·彼得罗芙娜在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当了很长时间的护士了,对待学生们都十分友善,甚至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她看到男孩很害羞,她一定会说一些暖心的话让男孩觉得她就像他们的母亲一样。因此也难怪在学生们之间,总是称呼她为“薇拉妈妈”。“嗯,很不错,他的身体变好了,不是36公斤,而是38公斤!你的爸爸妈妈把你照顾得很好,记得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一提到家人,瓦莱拉的心就感觉暖暖的,他感激地对护士笑了笑。
“好啦,现在我们来看看你的身高!”薇拉·彼得罗芙娜以一个邀请的手势让男孩站在测身高的仪器上。坐在桌子后的伊格纳洛夫军医少校用平淡的声音叫瓦莱拉说自己的姓氏。
“哈利洛夫,少校同志。”男孩回答。
就在这时,机器控制的身高测量仪上可以往下动的那个活动套筒开始慢慢地降了下来,直到碰到瓦莱拉的头才停了下来。瓦莱拉小心翼翼地掂起了脚。伊格纳洛夫少校回想起昨天在米亚基舍夫上校办公室的里的会议,以及之后的事情,在所有身高低于要球的一米四的应当被拒绝的申请人中,哈利洛夫的体检表格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简略地问了问护士:
“多高?”
“一米三……九,米哈伊尔·弗拉基米洛维奇,”薇拉·彼得罗芙娜回答,不过当他看到瓦莱拉穿着袜子的脚多么努力地踮起来,而他又是怎么平静地看着她时,她改变了测量结果,“刚好一米四!”
“不错,哈利洛夫!你可以去下一个房间进行外科检查了。”伊格纳洛夫少校很高兴,他间接地和护士薇拉·彼得罗芙娜一起,没有“砍掉”一个满怀父母希望的申请人。
***
一件让申请人们都感到很失望的事情是,领班瓦西里·费奥凡诺维奇·基列耶夫(Василий Феофанович Киреев)没有给他们发军校学员的制服——有红色条纹的长裤、黑色的上衣、抛光了的腰带,而只是给每个人发了同样的蓝色针织旧运动服和旧运动鞋。
“你们在想什么呢?以为来到这里报道就立马成为学院的学生了吗?你们现在还需要继续努力才可能被录取!”领班站在操场上说道,“作为新人,你们需要学习去遵守所有军衔比你们高的人的命令,并在学校里遵守军队的规定。这意味着!”基列耶夫准尉曲起左手手指,“所有的活动都不要迟到。这是第一点!不需要我们提醒,你们就应该做好清洁工作,该清洁好的地方包括你们的寝室、厕所、盥洗室,以及营房附近的地方。这是第二点!作为戴夫达扬尼大尉任命的对你们负责的士官,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违反军队的纪律,也不可以擅自离开这个连队的营地。这是第三点!”
“好有意思,我们领班的手够他列出所有我们必须遵守的条例吗?”瓦洛佳·列布索夫小小声地问站在他旁边的科利亚·米申科(Коли Мищенко)。
“我想是够的,最好不要打扰他,让他赶紧讲完他要讲的话。”尼古拉(Николай)回答。
“伙计们!你们注意到了吗,当我们的领班把帽子戴得压过了额头的时候,那表明他的心情很不好!但是当他把帽子抬起来露出额头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放心地去找他解决任何问题了。”瓦洛佳·奥舍罗夫(Володя Ошеров)在队伍里说。
“确实如此!现在我们领班的帽子就抬起来露出额头了!去找他吧,伙计!”瓦莱拉·哈利洛夫小小声地说。
“第四点!”连队的领班继续讲着,“现在你们都是军人了!而这就意味着你们必须把头发剪成规定的短发。今天,根据日程安排,在午饭后我们按照计划要进行大扫除:你们要换好床单、弄干净毯子,然后去剪头发和洗澡。我在这里预先警告你们:额头和两鬓有头发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忘记你们现在的发型吧!我会把你们所有人都剪成光头!”
队伍在那一刻又开始嗡嗡嗡了起来,所有人对于领班的这一决定都感到很愤怒。
“如果我的命令里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我允许你们去找你们负责教育训导的军官反映。”基列耶夫准尉大声地说,“现在解散!走吧!”
“伙计!我感觉有点混乱!”瓦洛佳·奥舍罗夫有点生气,“什么叫做剪成光头?”
“我爸爸告诉我所有人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情都是剪头发。在莫斯科苏沃洛夫军校,那里的人也要剪头发,剪成像光头的一样的寸头!但是好像在战后就不一定非要如此了,我们可以去反映一下这个事情。”瓦洛佳·列布索夫说。
“伙计们!我们最好去找大尉,”科利亚·米申科建议,“让他来向我们说清楚!”
但是戴夫达扬尼大尉说即使在伟大的卫国战争结束之后,剪头发的传统还是一直延续着的,这是为了能够头上不长虱子,而且他本人也不能取消军医总院的命令。
“不过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之中如果谁能够在连队接下来的学习里取得好成绩,我就允许他留着正常的发型,并且我会为此负责。”戴夫达扬尼大尉完全理解这些11岁的男孩们:剃成差不多像光头一样的寸头!等他们离开这里回到城市里的时候会多么尴尬,就像是刚刚从殖民地里逃出来的难民一样!
在基列耶夫准尉用电推剪进行了示范性的理发后,这个第一连队的男孩们先是排着队被带到了大澡堂里。澡堂在第二个连队的营地附近,是一栋只有两层的建筑。第二个连队的领班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希米洛夫(Василий Васильевич Шмыров)曾经参加过伟大的卫国战争,负责着所有澡堂的事务。战争结束后,他和他的妻子瓦伦蒂娜·瓦西里耶夫娜(她是一家服装店的店长)一起在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任职,他无法想象没有这些孩子们的生活。他知道这些男孩里许多人是在失去了父亲的情况下长大的,因此他就像称呼自己一样亲切地叫这些男孩为“受伤的小动物”。
希米洛夫准尉大声地指示学生们在澡堂里应该做什么,然后向每个人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蓝色锻布短裤、一件白T恤、一条毛巾和一块肥皂。每个人都有!许多人仍然记得在战后那段日子里,当时在市场上要多少钱才能买到一块肥皂。但是在这里!免费给!是的!每人都有!
“在洗完澡之后我们要把肥皂再交出来吗?”一个人不守规矩地直接问道。
“不需要,孩子们!不过一个月只会给你们一块肥皂,所以洗完澡之后你们要把肥皂带走,”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解释道,“为了方便你们将它拿回你们第一连队的营房,所以你们用完之后最好把肥皂包在报纸里。我这里有一堆没用的报纸。洗澡的时候要小心!脚下小心点,不要滑到!澡堂里还是有一些瓷砖的。”
洗完澡之后,每个人都变得干干净净的了,学生们被带去饭堂吃晚饭,饭堂在圣三一利科沃村以前的教堂里。学生们站在桌子旁,桌子放在两个很大的大厅里,而在比较高的、过去是教堂祭坛的地方,则放上了隔板,隔板后面是厨师给学生做饭的地方。饭堂里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在每张桌子上放上了铝制餐具盛着的热土豆和白菜,还有一壶茶。
“胃口大开啊!”瓦洛佳·奥舍罗夫注意到之后立马就把勺子伸到了锅里。
“喂!先吃完自己那份!这里看起来好像并不够每个人吃的!”科利亚·米申科把他的手拿开了。
“嘿,瓦莱拉·哈利洛夫只吃了一点点,他会把他吃不完的那份给我的!你会给吗?”瓦洛佳·奥舍罗夫说。
“是的,你拿吧,浪费了怪可惜的。”瓦莱拉一直都习惯只吃一点点东西。
“不可以,伙计!你不能一个人吃完!要平均分才行!”瓦洛佳·列布索夫插嘴道,然后学生们就把剩下的炖土豆和白菜平均分给了他们。
瓦莱拉·哈利洛夫不喜欢吃晚饭,但是喜欢吃早餐。因为在早上他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涂有用又多汁又甜的车厘子做的酱的甜点。在四个学生一起坐的桌子上,一个铝制的大碟子上放满了甜点,学生们自己把它们分成了好几份。但是要怎么样才能分好果酱呢?每个人看到的那一份总是不一样!但是又不能太过斤斤计较地去分,不然会浪费很多时间。所以,这些家伙就会把果酱都倒在一个铝杯里,其中一个人会拿着走一圈问:“谁要?”这样,他们每个人都对分到的果酱分量很满意,每个人都很高兴……
一段日子过去之后,这些新来的学生们都适应了新的生活。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学会了晚上把被基列耶夫准尉称为“你们的制服”的衣服轻轻地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说是军装,但是其实就是些蓝色运动服。此外,运动鞋也有点大,尺寸不合适,走起路来很不舒服。
清晨,在正好六点半的时候,大家就会听到连队的值班军官的命令:“起床!”,然后所有人就要开始参加体锻。军事音乐学校的地盘很大,所以跑去主楼附近的操场至少需要15分钟。到了之后就开始在操场上进行热身和体锻,这是由负责教育训导的军官戴夫达扬尼大尉负责的。然后,每个人就开始做第一套和第二套自由体操,这两套体操在当时的部队里都是普遍采用的。早在江布尔的时候,瓦莱拉就在士兵们的晨练时看见过这些体操动作,听见过爸爸带领军乐队的声音。这套体操里的动作并不是很复杂,因此他很快就学会了,而且他是第一批通过学校的体能军官涅克柳科夫(Неклюков)考核的人之一。涅克柳科夫大尉本人在他还年轻,还是中尉的时候,是个桑搏和拳击高手,不止一次在莫斯科军区的比赛里赢过。而现在,当过去的岁月已经离得越来越远的时候,想要像从前一样跑一公里时和这些年轻的男孩们跑得一样快已经变得很困难了。
“好好照顾好您的心脏!您现在符合高血压的所有征兆。”在上次体检的时候,医生很认真地对他说。
的确,该死的喘不上气总是在定期地提醒他这件事情,有时候为了自己能够赶上男孩们,他不得不命令男孩们“保持好队形”而不是“跑步,前进!”
但是在坐落于同一座教堂的二楼的体育馆里,在运动垫上,涅克柳科夫大尉很喜欢教学生们简单的桑搏技术,向他们展示如何抓住对方的大腿摔倒对方,如何夹住对方的脖子,如何从对方手里夺下刀或枪的办法。不过对于所有年级的学生而言,最主要的运动都是在午餐后在体育场里的大型足球场进行的,体育场就在木制的两层主楼的旁边。在这里,男孩们被分好了队伍,热情地投入到足球运动里,不断把球踢向对方的球门。
在这里,队伍开始变得团结起来,因为在这样的团队运动里,要赢得比赛不仅仅要把球踢进对方的球门里,更需要合作的能力,需要一起去思考和实行在比赛里应该采用的什么样的战术。由于瓦莱拉在江布尔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军营里的荒地上和男孩们踢球,所以尽管身材矮小,但是在这里他还是被放在了中场,甚至有时候会负责组织进攻。在对方脚下抢到球后,他会很有技巧地带球,然后把球传给和他同队的队友,或者他自己射门得分。
而在营房里的活动,包括去打扫第一连营房和周围地区的卫生,其目的也在于团结这些年轻人。在这里,他们不再抗拒为厕所和盥洗室打扫卫生,因为假如你出于某种原因不去做这件事的话,就会有另一个男孩不得不替你去做。谁会愿意这样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如果一个人拒绝打扫卫生,那么很快大家都不会再为连队打扫卫生了!
的确有这样的例子,科利亚·米申科想。有一天,有一个人说:“我不打算去洗厕所!你们知道我爸爸是谁吗?!我爸爸是个将军!从战争中退下来的军人!他会来这里,然后把所有人都轰走的!”被任命为这个小组的组长的科利亚手里拿着抹布和洗涤剂,说因为自己是组长,所以他会负责洗三个马桶,至于另外洗的三个马桶则是凭良心去做的。领班规定的打扫卫生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在那半个小时里“将军之子”不断地嘲笑着正在做事的人,说他自己肯定不会去做,而科利亚·米申科亲自洗完了三个马桶。
“是时候向大家展示您做了什么了。”尼古拉平静地说。
“你就不能滚远点吗?你觉得我是什么,这里的奴隶吗?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爸爸,我会告诉他你居然让我在这里洗马桶!是的,他立马就会把你赶出学校!你不知道你正在和谁说话吗!”这位“将军之子”的长篇大论立马就得到了回答。
“好吧,如您所愿。”然后科利亚用涅克柳科夫大尉在课堂上教给他们的桑搏动作,把他摔在了厕所的瓷砖上,“现在闻闻你屁股里的味道吧!”一只手紧紧地卡住他的脖子,科利亚用力地把脏抹布盖在了他的脸上擦了擦。“记住这个味道!”不管对方如何反抗,但是由于力量上的不平等和占有道理,最终胜利的是尼古拉。
嗯,当天晚上,一位将军来到了学校,和米亚基舍夫上校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谈话。而将军之子则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胜利,他昂首阔步地走着,想象着当将军来到连队的营地时,会让连长尼古拉·帕维洛维奇·卡尔米科夫(Николай Павлович Калмыков)中校下令把所有人都赶出学校。负责教育训导的戴夫达扬尼大尉被请到办公室去解释这一事情,而科利亚·米申科和那个受伤的学生也参与了这场长时间的谈话。在这段时间中,所有同学都很担心尼古拉,担心他会因为这不恰当的行为被学校开除。但是他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在和连长卡尔米科夫以及戴夫达扬尼大尉交谈过后,将军作出了唯一正确的决定:从军事音乐学校接走他拿调皮的儿子,因为他无法和其他人建立正常的友谊。
***
在营地的其中一座建筑里,连队领班基列耶夫准尉向学生们宣布了一个他们期待已久的消息,今天他们将正式获得军装。孩子们都快乐得不得了:最后,他们每个人终于可以穿上上面有红色条纹的黑色长裤和有着红色肩章的黑色上衣!还有真皮制作的、皮带扣抛了光的皮带!而且,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会获得一顶红色的帽子,帽墙上有着红星和七弦琴——军乐的象征!只有一件事情让他们不高兴:新的舒适闪亮的镀铬靴子只有在穿礼服的时候才能穿,在平日里基列耶夫准尉还是让他们穿用粗糙的小牛皮做的笨拙的一点也不闪亮的鞋子。鞋带从普通的布鞋带换成了厚厚的皮鞋带,在走路的时候常常会松开。学生们立马就给这些东西起了个外号“国家杜马”,当他们被问到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时,他们回答道:“您可以尝试穿上这双鞋子,然后就会发现想要走路是很困难的。”
不久之后,在知识日,整个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学员进行了第一次全体大会。负责学校教育工作的副校长沃尔科夫中校宣读了一项命令,申请者们正式被录入了一年级。他看着这些一年级学生的面孔,感觉他们已经与一个月前完全不同的了:看起来既聪明又认真。他们认真地听着讲台上的人所讲的每一个单词。
在靠近讲台,面对着学员的地方站着的是被邀请来的嘉宾,他们是学校的老师、伴奏、孩子的父母或者其他亲戚。瓦莱拉·哈利洛夫由于身材矮小,所以站在最左侧,他努力地伸长脖子试图找到他的爸爸妈妈。在儿子被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录取之后,爸爸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哈利洛夫立马就将获得过的所有勋章和奖章都戴在了大尉的军装外套上,并向十月革命音乐学院的领导请了假,装着军装和克劳迪娅在指定的日期和时间来到了军事音乐学校。
“您在担心什么,瓦莱拉?您的爸爸妈妈在讲台右侧的第二排。”站在他身边的科利亚·米申科对他说道。他忠实的朋友瓦洛佳·列布索夫、瓦洛佳·察廖夫和维克托·博布科夫(Виктор Бобков)都一起站在右边,因为他们的身高都比他高。
嗯,在全体大会结束之后,孩子们在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被允许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在这里必须提到的是,在进入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的学员中,有许多人的家人或是亲戚都不是莫斯科本地居民,而有些人则根本已经没有了父母。因此,在第一次放假回家时,在这些刚刚才进入军事音乐学校的学生中就已经出现了一个良好的传统:住在莫斯科的学生把学员在莫斯科的学生一起带回家。
“妈妈,我可以在放假的时候带我的朋友瓦洛佳·察廖夫一起回家吗?”瓦莱拉问爸爸妈妈,“他一个人从坦波夫来的,今天没有人来带他回家。”
“儿子,这还用问吗?你当然可以!”妈妈克劳迪娅再一次为自己儿子的成熟而感到高兴,喜悦洋溢脸上,“快叫上他和我们一起走!”
与此同时,格里高利·列布索夫和米哈伊尔·哈利洛夫站在一旁,聊着米哈伊尔工作中的一些新事情。就像他的院长警告他的那样,由于工作量越来越大,他和学生上课的时间也变得少了,这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米沙,您从前被警告过吗?这次可是警告!”格里高利小心地按灭香烟,把它丢到附近的垃圾桶里,“适度减轻一下自己的负担,选择去做对您而言最重要的那些事情。别忘了我对您负有责任,因为是我推荐的您!啊,我的瓦洛佳来了!”两个一年级学员正慢悠悠地朝他走了过来。
“爸爸,来认识一下,这是我朋友维佳·博布科夫(Витя Бобков),他是布列斯特人。您不介意放假的时候他和我们一起回家吧?”虽然瓦洛佳知道他的爸爸和妈妈不会拒绝他的,但是他还是需要礼节性的问一下。
“孩子,我们当然不介意!瓦莱拉也带朋友回家了。”格里高利记得他还是塔什干音乐学院的学生的时候,每次休假时,他总是很难过地看着其他同学有家人接走,可以回城市里玩一整天。而他只能隔着学校的围墙看着光荣的塔什干,这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孤儿。生活的不公平所带来的耻辱让他在那时总是忍不住偷偷流泪。
“那我们快收拾东西准备放假吧?”伙伴们很高兴,跑回了第一连的宿舍。
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说的是,在全体大会之前,负责教育训导的军官戴夫达扬尼大尉就已经把住在莫斯科及附近的父母叫到了一起。首先,他回答了家长们的许多疑问,然后他用自己的语言描述了年轻人们在学校的生活,表明他们已经完成了集体生活的第一阶段,互相之间已经的关系变得既友好又热情了。之后他谈到了学生们当前的任务,他们将要参加明年11月7日在红场举行的阅兵以及其他重要的官方活动。最后,他提出了一个他本人希望做到的要求——在场的每一个家庭至少在休假的时候带一个非本地家庭的孩子一起回家。
“请各位理解,因为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要在一年之后才能回家!只有夏天到来的时候,他们才能回去和他们亲爱的家人和朋友们见面。”戴夫达扬尼大尉尝试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感觉到一个孩子因为命运或自己的意愿而远离家乡的痛苦,尽管这样离开家乡是暂时的。这些孩子中的每一个人都需要那些住在莫斯科地区的家长们的帮助。
在瓦莱拉和瓦洛佳在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学习的七年间,格里高利·拉扎列维奇和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的房子几乎成为了最多同学造访的地方之一。两位妈妈,克劳迪娅和妮娜用精心制作的各种美味喂饱了每一个人,无论她们的儿子带多少人回家,她们都会用吃的把桌子堆得满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