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AI与林黛玉

人类总要恐惧些什么，AI只是其中之一。初中时，课本就讲过深蓝战胜国际象棋大师的故事。读研时，我又赶上阿尔法狗大战围棋世界冠军。现在，是Chat GPT。

阿尔法狗那阵，Lesley有天突然问我，你信不信未来，人类会被AI取代。

我随口说了句：不信，这是我的直觉。

她接着说：现在AI已经可以进行围棋这种复杂的思考，而且它还可以继续提升，总有一天，每个领域都会有AI超越人类。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就说：它们在某个领域被制造出来，专门为某个功能而设计，如果它不超越人类，才是人类的失败。但是某个领域被超越，不代表整个人类要被取代。

她继续说：那如果某个AI将来在所有的领域都超越人类呢？
我反问她：那个时候，它还需不需要用电？需不需要这么大的体积？如果需要，它就取代不了。
她也继续说：如果它可以自己发电，并且体积也变得很小，就可以了吗？
我询问地说：但是它没有人的情感吧，情感才是人成为人的关键吧？
她接着说：那某个AI外观和人一模一样，全方位的超越了人类，同时产生了情感，它就能取代人了，对吗？
我无言以对，只好说：可能吧。这时候，我看到Lesley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她或许觉得，我不该这么容易认输。
我确实不会。
我停了停又说：即使这样，人类还是不会被完全取代。因为人类有创造的能力，有些不是通过计算可以穷尽的。
她高兴起来，问我：比如呢。
我说：比如做诗。AI也许在未来可以做出很标准的诗词，也许可以超越绝大多数人，但是屈原宋玉李白杜甫，它还是超越不了。人类中永远有这种与天地交通的人物，AI可以并列，但永远不能取代。
她急切地说：那如果AI可以做出所有的诗呢？你知道，如果AI通过计算，把汉字能组成的所有诗都穷尽，甚至把所有汉字的组合都穷尽，那不仅李白杜甫会做的包含在内，甚至超越李白杜甫的我们也能看到。
我一时语塞。
她接着说：刘慈欣有一个小说叫《诗云》，他和你想的一样，觉得诗是人类最后的高地，但是有一个外星人要挑战。
我说：那最后呢？
她回答：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外星人穷尽了所有的汉字组合，用毁灭几个星系的能量实现了，做出了超越全人类的诗。
我迫不及待地问：它做了一首什么诗？
她一笑，说：书里没写。
我也笑了，说：因为一旦做出来，就不是超越全人类的了。
这时，我忽然眼前一亮，对Lesley说：你看，很多时候，一首诗好不好，并不是客观的。你曾给我讲过，《红楼梦》里林黛玉和史湘云对诗，两个人走到深夜的花园里，一只鹤在月色下掠过池塘，史湘云出上联说：“寒塘渡鹤影”，这句话虽然有依傍，但情境悠远，难住了林黛玉。想了一会儿，林黛玉对道：“冷月葬花魂”。史湘云叫绝，读者也佩服。
可我们细品品，冷月葬花魂，第一是在文字上无法疏通，第二是情感过于扭捏，作为词可以，作为诗就有失风度，连史湘云都觉得“颓丧”。
但我们还是认为妙，妙在哪里？这句诗随便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艳俗，觉得矫情。但是从林黛玉口中出来，我们想到她的境遇，她的个性，想到她和史湘云的命运，我们会觉得，这句诗境界宏阔，气势凌人。
AI也许真的可以做出所有的诗，包括林黛玉这一句，甚至更好的，林黛玉都想不到的。但是它终究不是林黛玉，它不会在那个月色下，不会在史湘云身边，它的诗也只是躺在云端的数据罢了。
有句古话叫，“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AI可以是这个“天”，但只有当林黛玉的妙手得到了，我们才会觉得妙，觉得美。一句好诗，就是要“此时、此地、此人”，少一样，都不能叫好诗。必须是她，必须是林黛玉，而不是其他任何人。至少在这一点上，AI永远取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