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道
“起司,我们回家了。”
我面向前方,声音颤抖着传向背后,它翻滚了两下,又缩起身子:“这里就是我们的故乡吗?”
“是祖先们的故乡。”
我点点头,也缩起了脖子,这里挺冷,气压也低。我们包裹在恒温防护服中,心里却有些发凉,各自惶惑着:
这里就是“终点之城”吗?跟预想的不太一样,没有人或机器来迎接我们,也没有搜索到任何信号。或许是我们离开得太久,这里已经将我们彻底遗忘。
满眼都是流畅滑润的银色线条,地上矗立的、天上飞翔的、湖中漂浮的,一切都精准而协调。仿佛一阵水银雨从天上滴落,灌入一堆正在展出的玻璃工艺品中。
我们不由自主地压低声响和身体,小心翼翼地移动,尽量避免粗糙零落的自己破坏这纯粹的润泽流畅。
“可这里没有人哪。”起司在我身后兜兜转转,东张西望,它的脸紧紧贴着透明背罐的壁,摊成肉肉扁扁的一团。
“会有的,我们去城里。”
我们走近城市,脚下忽然变得柔软起来,空气似乎也变得温暖,但仅限湖畔。
忽听队长一声惊叫,她跳往一旁,脚下,银白的步道波弯粼动,如泉眼般涌起,花草菇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几分钟后我们便置身于一片丰饶的田野。
“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眼花了?”
“全息投影吗?”
“我知道了,是魔术!古老的障眼法,不好,我的伴兽在狂跳,它看到了最喜欢的浆果。”炮手大磅捂住眼睛,蹲在地上,身躯紧绷、不停起伏。
“稳住!”队长抱住他,头抵着头,背挨着背,自己和身后的豹凰同时低语着,将对方安抚下来。
“其实这里也挺不错。”起司道。
“是美的,但很诡异,这些花草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奔到一片刚冒头的草地边,将头盔上的目镜调整到显微模式:
烟雾缭绕中,无数颗粒正从地面上鼓涌出来,聚沙成塔,愈来愈高。
我继续放大:视界骤然自由落体,直砸向高塔,颗粒瞬间变为横七竖八的“脚手架台”,互相拆卸、吸合,嵌套……场景无比宏大,这一切都是为了拼插成一株小草。
我回看地面:雷云中光耀电闪,无数碳原子、磷原子、氮原子在氢离子云中旋转和碰撞,互相衔连。
离得太近了?耳中出现了噼啪的噪响,我打开磁波雷达,纤细而密集的射线柱和大片交叠的磁场出现在视界,笼罩了每座巨塔。
我抬起头,闭上眼,半晌才回过神来:“魔术,确实是魔术一般的技术。这些都是真正的植物,但它们不是生根发芽而来,而是直接组装而成。”
“组装?”队长听到熟悉的词语后心神稍安,“是修辞吗?形容细胞分裂。”
“不,是真正的组装,原子层面上的拆分和组装,以工业之法形成自然之物。”
“怎么做到的?”她上下左右不停观察,“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是射线和磁场,激发基本元素,定向调节温度和反应方向,肉眼看不到,但又无处不在。相当于给每个原子装上了引擎。”我解释道。
“这么说……他们已经完成了原子层面上的工业革命。”队长一边感叹,一边敬畏地环视这银白的世界,“所以这里叫做‘终点之城’?”
“我们落后太多了。”通讯兵齐佳不住摇头,“去年我们船上还为掌握了体细胞分裂成人的技术而庆祝呢,可笑。”
“差距太大了,就像搭个木棚和建成高楼大厦的差距。”我冷冷道,“他们恐怕已经掌握了切分原子的技术,从物质层面上讲,他们的发展已经到达终点了。”
“那下一步,是能量层面?是要飞升了吧。”
我点点头,环顾空寂的四周,队友们也东张西望,面色渐渐惶惑,仿佛空气中藏着什么。
我们在这伊甸园里休整了几日,过得相当快活,这里有吃有喝,气候宜人,而前方是冰冷的未知。但身后的小家伙们渐渐不耐烦了,好奇和焦躁不断冲激着我们的脑袋,还是继续前进吧。
半日后,我们终于置身于这巨大的城市之中,我们如蝼蚁般排成一行,沿着一条条光滑的边小心前进着,却寻不到建筑们的出入口。
“得想想办法。”队长停下说。
“是啊,都走了两小时了。”
大磅抽出一道幽蓝的光刃,斫在身旁的银色表面上。
“啊?先别乱来,我的意思是寻求通话。”队长皱眉道。
“齐佳都喊了那么久了,什么格式的语言都用过了。”
大磅怒哼,又是一刀,蓝芒掠过银面,激起金色的火花和清脆的噼啪,却了无痕迹。
队友们见状也纷纷抽刀劈、砍、挑、刺……动物们在我们背后翻滚、跳跃、嘶叫,光影炫动中,有人直接开了枪。
“再直接点。”
咔哒一声,大磅在自己肩膀上架起炮筒,瞄准远方的一座高楼,炮弹曳着蓝光呼啸射出。
众人慌忙俯卧在地,却没有感到一丝震动,炮弹、光芒和震荡都瞬间消弭在那片银白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要再轻举妄动了。”我被这巨大的技术差距所震撼,挥手警示大家。
“不要怕,再试试,再试试。”起司还在上蹿下跳。
“别闹了,你们就是爱瞎起哄。”我挂起枪,双手互相握紧,强压住背后的神经信号线传来的好奇与躁动。
旁边的大磅也被队长按住了,我在他的头盔面罩上看到了那张一半冷漠一半激动的脸,那是我,而面罩下大磅的脸则更夸张:
他的五官或扭或翘,走向各异,左眼堆积着愠怒、右眉挑起一份桀骜,嘴角翘出一丝狠毒……从每一处都看出了不同的表情,即使是老电影中最好的演员也无法模仿。
没办法,因为他的伴兽是冲冲。有46%的蜜獾基因,我曾在生物大图鉴里看过这种动物的详细资料,个头不算大,却异常凶暴,悍不畏死,连大自己十倍的猛兽都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挑战,所以原本沉稳的大磅就成了这样一个测不准炮手。
许久,我们才小心地站起来,一路无言,谨小慎微,不敢再随便乱碰乱动。
我们来到了那栋被轰击的高楼之下,中弹的位置仍然和其他地方一样光滑润泽。
“科学官,看一下。”队长道。
我调节目镜到最大倍数,兜兜转转,想在这完美蛋壳上找到一丝裂纹。
但没有。
我背后一热,拔出光刀,用力刺下,目镜中出现一道电光驳驳的蓝色巨幕,如同覆世的雷电极光,它与银色的海冰面相交于一线,一直延伸到视界之外。巨幕缓缓楔入,硬挤起一簇簇海浪。
世界继续放大,海浪扩展成了宏伟的山岭,由一团团白色层叠堆积而成,还有一股股白珠正从光幕下挤出、堆高,但一切都越来越慢,直至静止。此刻,纳米级刀锋已经无法再插入分毫。
咔哒。
又是大磅,后退着,又架起了炮筒,脸又恢复了扭曲的凶悍和狠厉,我们一愣,有人卧倒、有人后跳了数十米,我也开启了脚下的弹射器,屈膝、抬踵,正准备跳起,脑后忽然传递来一个强烈的冲动:
留下来!看看,多有趣啊!多刺激啊!
紧随而来的是一幕幕惊奇的场景、冒险的快意、初体验的新奇、未知物的诱惑、心跳的刺激……以及它们带来的兴奋和快感,于是我的脚跟落了下来,屈膝半蹲、挺直脖颈、手扶目镜、紧盯墙壁,起司得逞了、在期待,在后面跳得更欢更疯。
我叹了口气,真没办法,但它就是这样,生下来就是这样:爱热闹、爱刺激、对一切未知的体验都充满了憧憬和向往,这也是我三岁时挑选它的理由。
炮弹就在我身边爆开,我伏低酥麻的身子,尽力维持住头部的稳定,专注地盯着中弹的墙壁。
摇晃的视界中,遮天的火焰和如山的弹片冲向那片银海,激荡起一波波翻天巨浪,如同世界末日。但所有冲击和混乱都迅速消弭了,暴烈的红橙黄被银白冻结、吞噬,锐利的棱角凝固在海浪中,于浮沉中淹没、消融,再也冒不出头来,很快,海面上只剩下一圈圈涟漪。
就像真正的大海啊,我倒吸一口凉气,心底生了退意,但又被身后的起司跳起压住了。
这时队友们也纷纷起身过来,队形重新聚拢成阵。
警报伴着齐佳的惊叫兀然响起,她的身体竟已殷红一片,不断有液体夹杂着呲呲的气泡滴落,是液罐的循环管被漂流的弹片切断了,罐里的液体已经空了大半,她的伴兽翠贝蜷缩成一团,拼命缩在罐底。
大磅急忙把自己的培养液导入了齐佳的液罐,翠贝暂时能呼吸了,冲冲不情愿地蜷缩在罐底,脸憋得通红,它体型太大了,这样下去两只都支撑不了多久。
“有生物体濒死!”
脑中晃过这样一句话,身边的建筑忽然开了一个口,椭圆形,只有一人大小,我把探测棒伸进去,里面竟然有充足的空气和热度。队长举手、皱眉,示意稍安勿躁,但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的背后窜起大股大股的愤怒和求生欲,冲得我脑袋直抖,我蹿起身,拉着大磅和齐佳走入门口,刚进去,门就无声地消失了,墙壁依然光滑,看不出任何痕迹。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地面和墙壁间或凸起凹陷,流畅细滑,为桌椅状。我按不住起司的好奇,第一个坐了上去:出人意料的柔滑妥帖,连温度也是最舒适的体温。
齐佳测量了各项数据,发现这里的压力、空气成分、重力都很适合生物活动。冲冲和翠贝四只眼珠溜来溜去,慢慢探出身子来。
不一会,三只伴兽就撒起欢,上蹿下跳,而没了它们的我们静静坐着。一晃眼,它们竟倏地没入了墙壁,不见了。
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里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也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任何平面也都坚不可摧。
我看向大磅,他摊摊手,面色淡然,没有了冲冲的莽横之气,他也只是个冷静死板的壮汉而已。
又过了一阵,我有些烦躁地抽出光刃,徒劳地四处刺着。而大磅和齐佳两人早没了动静,他俩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体温、心跳、血压都降低到了冰点,只留一点能量维持生命。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和他们一样进入深眠?按照目前防护服的电量,我们可以坚持沉睡六百多年,就这样耐心安心等待外面的救援。
我踱着无声的步伐,每一步消耗的电量都足够我深眠一天,每一步都在浪费着从未来醒来的机会。
三天三夜后,我仍未入睡,理性和随身电脑一遍遍地告诉我深睡才是生存几率最大的方案,但一想到要暗无天日地沉睡那么久,我便感到惧怕和烦躁。起司不在,但我依然期待着每一个不一样的明天,而不是连梦都没有的漆黑混沌的长眠。
“起司?在吗?”
“在吗?起司?”
……
我一遍遍默念着它的名字,从记事起,我和它便形影不离,它需要我的理性和力量来保护自己;而我需要它的情绪和野性来驱动自己。
我们早已是彼此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现在的强行分离让我生不如死,无所适从。几十年来,它从未离开我超过十分钟和十米,我从没试过脱离它做出决定。大家都是如此,那些意外失去另一半的同伴们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他们整日魂不守舍、什么都做不好。年轻点的还有机会从头再来,但需要多年的心理重建才能与新搭档磨合好,而有些人则再也适应不了新的搭档,只能孤独彷徨,直至终老。
我不想那样,虽然现在的我也抑郁、彷徨,但心里仍然有愤怒与冲动在跳,就像起司还在,它的影子还在我身后和脑中蹦跳。
渐渐的,它跳得慢了,它开始走着、缓步爬着、驻足观望、伏低身子……
不好
我拼命把自己拉出来,绝不能这样睡去,一旦这样入睡,随身电脑会依照最稳妥的原则自作主张地进入长眠模式,发出催眠电磁波和信息素,诱导我进入无尽长眠。
可现在我整个人都被一种绝望的理智和冷静包裹着,心平如水,只有些不甘的微澜。
“睡吧,这是最理智、最安全的选择。”
一个空远又厚重的声音在脑中说,我的身体渐渐瘫软下来。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针管,刺入自己的脖颈,钢丝般锐利的寒冷和肾上腺素刺了进去,激发出力量和情绪。
我的目镜红成一团,还在晃动,电脑不停报警,提醒注入的外部神经递质损害了我的身体和理智。
它说的没错,但世界重新变得清晰,力气复涌至四肢,我从内衣衬袋里掏出一块拓展模块,接入电脑,然后输入一连串代码,切换了电脑的模式,使之成为我自己私下编辑成的自控模式。
这是为了防止起司脑袋抽风胡闹而设计的模式,它会根据我情绪的波动来调节各种信息递质的注入,当然也可以手动调整。
我假装起司还在背后,想象着此刻它的心情和反应,开始手动调配、注入激素……
如果是它,现在应该会烦躁得不行,因为它不习惯长时间呆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它会很烦躁,到处乱动。
为什么不烦呢?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光洁得让人心慌,连块能让眼睛错一下的污渍或坑洼都没有,苍白、无趣、傲慢。
我感觉到了:怒气正四处鼓胀,胀起肌肉、顶起头颅,我站起身,到处敲打、踢踩,一边烦躁地叫喊……
不知何时,桌子上出现了一个圆盘,上面摆着水、食物。
这里是活的!它在看着我。
我心里一惊,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看着平滑光洁如同空气的墙壁。
“给我食物和水,是为了安抚吗?”
我测试了一下,没发现有毒物质,便小抿一口:跟看起来一样平淡,无味,却清新。
我坐下来,背臀一靠住座位,愉悦与安稳感便从中生出来,渐渐填满心间。
“不对,不行!”
我猛地醒转,背后的起司又开始叫了,吃喝满足不了它,它想出去,冲破这安稳却不可测的囚禁。
我拼命加大输入剂量。
我猛地跃起,举刀、劈砍、助跑、劈砍、捅刺,状若疯癫。
忽然,我眼前一黑,再睁开时,已经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这里很空旷,让我感觉畅达了很多,即使眼前仍然一片银白。
我一步一停,眼睛注视到的地方,有无数影像此起彼伏,我盯住一个,微一点头,它便瞬间放大,扑到我眼前,然后按时间轴播放起来。点头或指点都会让它变换速度。
这是……图书馆。
我又惊又喜,一路走来望去,这颗星球的前尘往事纷纷跳出又隐入,乱迷我眼。
有些历史很熟悉,和曾经学过的一样,有些则有出入,有些则闻所未闻,我也来不及仔细考虑,锁定3225年:
……攀登14号启航了,它将飞向未知的深空,它载着富豪杨蔓和他的役人兵团,以及二百多只混种宠物,看啊,它们多漂亮……这整肃的阵列、活泼乱跳的小动物们。
“役人”这个词是霓彩的,我死死盯着它,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我抬起手指,但不敢去点击,这时词条应该是感应到了我的关注,自动打开了:
“经过基因筛选、改造和有机结构植入的生化改造人,精确摘除了会表达476种不稳定情绪的基因,拥有绝对的理性和服从性,绝不会冲动、退缩、懈怠、愤怒、嫉妒、狂妄、惊喜……”
我的大脑也开始颤抖,在那整齐的阵列中,我看到了自己的、齐佳的、大磅的、队长的……以及很多同伴的五官特征。在那一团团活蹦乱跳的绒毛中,我看到了冲冲、翠贝、起司……
起司,起司,它跑过来了,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天哪,这不是投影,是真的。
我穿过重重幻影,抱到了起司绒绒的方脸,把它贴紧胸口,我又找回了它、找全了自己,又完整了!你和我!
“那些是谁?”起司指着一个个蹦跳的毛团问道。
“那是你们的祖先。”我故作平静地说。
“真的吗?它们似乎,有点傻傻的。”它忽闪着大眼睛,不停摇头,“眼神粗蛮愚笨,也不和人类交流,很原始,不完整。”
“哈哈哈,完整?它们很完整,不完整的,是我们。”我苦笑道。
它们登上了我无比熟悉的飞船,消失在星空,之后再没有任何影像记录,但后续的一千多年已经自动在我脑海中展开:
杨蔓去世了,并抹除了最初的影像记录。或许是为了让剩下的人心无旁骛地完成探索,或许是为了给予服侍自己一生的仆人们自由、或一个成长的机会。
于是我们和它们的祖先开始自由地成长、繁衍,一代又一代,他们把自己当做真正的人,却只能庸碌地完成指令和日常事务,没有情绪的波动、没有疯狂,也没有灵感;没有冲突,也没有激情;没有叛逆,也没有变革……但宠物们有,人们都喜欢和它们在一起,他们能从它们身上找到缺失的自己……直到与宠物心绪相通的人出现,直到越来越多的人找到自己的那个它,不管是靠情感沟通还是神经递质传导装置。
最终我们从彼此身上找到了自己失落的部分,成为了完整的“人类”。
我继续查看母星的历史:成千上万艘飞船前往不同的星域进行探索、传回遗落在宇宙各处的信息,人类以几何速度进化、直到不再像人。他们到达了物质层面的终点,进入了下一个赛道。
他们最终成为了纯能量体,抛弃了低维度的小水洼,进入了高维的大千世界。留下来的,是人类工业的最高造物:智能微粒。它们彻底抛弃了宏观结构的限制,每一个都是一台独立而完美的引擎,看似自由地互相结合,实则互相协调拓扑,随时随地精确计算,维持着最优的形态,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是吗?所以你们一直在观察我们?要看看我们是不是真正的人类,或者,是不是真正的宠物,来决定我们是不是有资格进入人类的建筑,是不是有资格观看人类的故事。”
我冲着它们大吼,银海默然,没有任何回应。
一个月后,我们走出了这栋建筑,外面依然清冷,飞船也早已离去。
阳光照着我们一行,在银色的海面上拉出六个形状各异的影子,它们排成一排,两两牵着手,仿佛三对选手在等待起跑,开始另一场追寻完整和圆满的漫长旅程。
这里是人类的终点线,也是我们的起跑线。
我们或许跑不快,但我们会一直牵着手。
我开了枪,这次,我提前跨了出去,没有让起司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