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

夜晚的狂风嘶吼着，夜雨在甲板上淋洗着。

因为这次任务至关重要，这些平时只在后勤工作的人们也要跟随指挥官一起上船。

平时在后勤的安德烈与小猎兔犬一样，都被召集到了上边。

为了准备这次行动，指挥官特意让那些主力舰娘们准备好了几乎已经强化完美的武器，挑出来的那些舰娘而且可以摆出有利的阵型来应对复杂多变的局势。

这次的阵容可谓相当豪华……普通巡洋舰20艘，特化驱逐舰10艘、战列与航母各两艘。

本以为这场战役能够打赢，然而因为塞壬海上的气象控制装置为敌人埋伏的伏军做了很好的隐蔽。两艘着了道驱逐舰首当其冲，直接被潜伏在底下的潜艇鱼雷给腰斩。

小猎兔犬趴在窗户旁，看着外边纷飞的炮火。

“你想上阵么？”

安德烈看着小猎兔犬的眼神似乎在期待什么。

明明作为最底层的舰娘已经被收走了所有的武器装备，她却还是如此憧憬着战斗。

小猎兔犬默默地点点头，然而像是认命了一般，又摇了摇头。

“就算我这种强度的舰娘上阵，也不过是给他们拖后腿的存在罢了……”小猎兔犬低声说道。

“……”

安得烈的心震了一下，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小猎兔犬……你说这场战斗我们能全身而退吗？

”他凝视着她水蓝色的眼睛。

“当然了，毕竟是指挥官大人啊！就算身陷囹圄……他一定有办法能让大家一起出去的！”

小猎兔犬不假思索地对他甜甜地笑了，看来，她对自己的指挥官十分信任有加。

安得烈看着外边的一艘巡洋舰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炮弹与子弹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过他的耳边，这让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有那么一刻，他也不禁产生了怀疑。

他们……真的能够全身而退么？

“等我们这次回去了，就要是新的一年了呢……”

小猎兔犬喃喃着，摸了摸自己的棕色头发。

“所以，在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安德烈问她，此时他们所在的舰船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小猎兔犬沉默了片刻，随机嘴角微微上扬。

“新的一年，小猎兔犬当然是会继续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的！相信指挥官大人一定能，一定能……”

她的声音忽然越来越小，然后随即低下了头 。

“一定可以的……”

安德烈的嘴巴抽动着，欲言又止。

在冷冰冰的现实面前，他很清楚——就算小猎兔犬做得再多，她这种普通的不起眼的白皮舰娘也很难能够得到指挥官的关注。

有些东西，一生下来就已经决定了。

就算你再怎么想改变，也很难让别人改变对你的看法。

这便是，命运。

“小猎兔犬，即使他根本不在意你们……你觉得……这样真的值么？”

安德烈忍不住发话了，试探性地询问着。

“当、当然……”

小猎兔犬低声说着，又看着自己胸前的勋章。

“因为我们是舰娘啊，安德烈先生……即使身为最底层的白皮舰娘，我们的身份再怎么卑微也好、不被关注也好……但我们始终是有着守护任务的舰娘，不能因为受到了冷视就直接放弃了，不是吗？”

这一席话，不禁让安德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过去。

他曾经走在街头上，看到一位有些衣衫褴褛的正在打扫地面的环卫工人，被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围着嘲讽着。那些小孩，在一旁暗暗嘲笑着他的模样像个流浪汉。

“看看呐，他这副模样像个乞丐呢～”

“哎呀，我以后要好好学习，争取以后不像他一样做这种又苦又累的活儿……”

“离他远点，他感觉好脏……”

然而面对这些嘲讽与鄙视，环卫工人却丝毫不在意，面对他们无知的样子只是隐隐露出了宽容的笑。

不可否认，环卫工的职业是这个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正因为这份职业是业界的底层……几乎很多人都是对这种职业持有疏远与鄙视的态度，于是也会情不自禁地疏远他们。

然而，即使自己的身份再怎么卑微也好、被别人瞧不起，他们仍旧埋着头不顾他人的眼光辛苦工作着，面带着微笑对待自己的工作。

像小猎兔犬那样的白皮舰娘……恐怕也是如此吧？

但，该说她们的这种信念是可以值得夸赞吗。

或者说……这只是个可悲的现实吗？

安德烈的内心有些复杂，不敢随便下结论。

她们有必要，这样一直下去么………

轰隆……！

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船体一阵震动。

“请各位船员注意，因为目前情况危急，无法脱困……请各船员迅速在地下层集中准备逃离，底层备有逃生舱以供逃生，请所有成员注意。”

广播室，传来了通讯员的声音。

看样子，现在是非得撤退不可么？

安德烈抓住小猎兔犬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我们现在赶紧走——”

轰！

话还没说完，小猎兔犬身后的墙壁忽然炸开。

巨大的冲击力伴着滚滚浓烟，直接吞没了两人。

安德烈的身体直接撞在了墙上，失去了意识。

……

“指挥官先生，现在就必须撤离么？”

“那当然，其他舰娘已经撤退了……我们这些人类再不走的话还坐以待毙么？我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这船5分钟内就会自爆。”

“可，可是……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没下来……”

“别管那么多了，那么多人我们不可能所有都能够拯救的。再不撤离，塞壬马上就要攻上来了。”

“是……”

……

“咳咳，咳！”

安德烈从一片狼藉之中勉强爬起，周围已经可以看见火焰在熊熊燃烧。

索性没有被炮弹炸伤，他才能安然无恙地站起身子，他不禁感到一丝幸运。

该死，已经攻打到这里来了吗……

安德烈看着外边几乎已经没有了同伴们的身影，甚至还能清晰地看见舰船周围已经传来塞壬的声音，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再停留一分了。

看来其他人早就抛下他们到船底下的逃生舱库了，自己也必须尽快逃离。

安德烈心想着，立刻起身准备动身。然而他刚跑三步，却停留在了原地。

对了——

安德烈看向周围狼藉的痕迹，心急火燎地找起了什么。

“小猎兔犬……你没事吧？”

他拨开混凝土碎片，试图寻找她。

然而就当他在废墟里寻找什么时，一个人影不知不觉已经出现在他的背后举起了手枪。

“砰！”

一阵枪响划破，倒下的不是安德烈，而是自己背后的人影。

安德烈愕然回头，这时才发现自己背后倒地的，是个正准备偷袭自己的塞壬。

“我在这里……”

一阵微弱的声音，从安德烈前右方传了过来。

安德烈抬头，原来是小猎兔犬。

然而不远处，他看见小猎兔犬的腹部已经是鲜红一片，她此时正拿着手枪守候在门旁。原来刚刚那救命的一枪，就是她打的。

“小猎兔犬，你没事吧！”

安德烈急忙上前弯下腰，查看着她的伤势。

小猎兔犬的腹部已经大量失血，从受伤部位来看估计已经伤到了内脏……而且她的一只腿也被刚刚的冲击波炸断，根本没有办法行动了。

“先生……快……走……自毁程序启动了，再不走……”小猎兔犬虚弱地说着，摇了摇头。

“自毁程序？”

安德烈心一惊，连忙毫不犹豫地把她抱起。

“来，我背你！我们得赶快去底下仓库的逃生舱……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安德烈慌忙地把她背了起来，然后趔趄地跑进了船舱的楼梯通道内。

“咳……已经没救了……先生……别管我……”

小猎兔犬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沾着鲜血的小手，搭在了安德烈的肩膀上。

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即便她能逃出这里也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到港区。没等到港区，她说不定就已经魂归西天了。

小猎兔犬看着周边那些燃烧的船只，眼睛中不禁闪过一丝落寞。

果然，自己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呢……

因为自己天生的资质不如那些精锐超稀有舰娘们，自己的舰装就早已经被卸下，失从此便去了海上的战斗能力。

这些年，她跟就像普通的人类女孩一样活着。

她不禁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离开秘书舰，与指挥官的那段对话。 

“对不起，不是我偏心……而是你真的不适合战斗

呢。抱歉，从此你就去后勤工作吧。”指挥官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哦，只要能为指挥官效力……无论是在哪里，小猎兔犬都会很乐意为您服务的哦！”

“啊……！不要担心！指挥官请不要多想了……真的，不会难过什么的。”

“真的……人家一点都不会伤心哦。”

“真的……”

……

“诶？小金啊，那个不是驱逐舰娘么……你把安排到后勤干什么？她们这些舰娘不应该是去海上战斗的么。”

“啊，那个啊……她太弱了。”

“太弱了？”

“唉……其实我感觉她实在没什么用处……到时候去战场上也是送死，就随便打发点其他事情做了，她们这些的价值对我而言就是作为强化那些我中意的那些素材就够了……再说了，我还是喜欢跟光辉贝法她们相处感觉有意思，跟那种普通的白皮舰娘在一起，其实我感觉有点掉价。”

“啊哈哈，毕竟性格体贴又温柔、又强大的舰娘谁不喜欢呢？不过我看有几个不怎么强其实也是蛮可爱的，其实也可以打算留着放在身边当吉祥物嘛 。”

……

安德烈背着小猎兔犬，来到了逃生舱库。

选中了一个逃生舱，很快打开舱门，安德烈便抱着她赶紧进去了。

“安德烈先生……请放下小猎兔犬吧。”

小猎兔犬轻轻说着，于是自己被放了下来。

安德烈看着小猎兔犬失血的身体正在逐渐崩解，他清楚这是舰娘即将死去的前奏。

果然，已经无药可救了么……

安德烈深深叹了口气，沉重得根本说不出话。

“安先生……”

小猎兔犬的一只手捂着眼睛，声音有些哽咽。

失血的右半边身体，已经逐渐化作了碎片融入了空气之中。

“小猎兔犬……是不是很差劲……？”

她哽咽着，比起那些可靠的光辉大姐姐们，自己终究什么都不是。

“果然，小猎兔犬还是什么都做不了……难怪指挥官会不喜欢人家，最后还让安德烈先生操心了………”小猎兔犬呜呜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

安德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呆呆愣在原地。

小猎兔犬的声音颤抖着，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什么没用……”安德烈的拳头握紧。

“你刚刚救了我一命，你已经很优秀了……！”

安德烈大声喊着，他此时的声音同样颤抖，整只手都在抖动。

“真的吗？”

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安先生……能摸摸我的头吗？”

安德烈点点头，像是忍耐着什么。

他同意了。

他将那双厚实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

感受到了那一丝温暖，小猎兔犬嘴角微微上扬。

“谢谢你，指挥官……”

小猎兔犬开心地笑了，满足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她的身体便化作无数光点碎片，渐渐消失在他的怀中。

身上的四叶草徽章，掉落在地上。

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任何遗憾。

那一刻，她感觉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

因为这一次，她并没有被所关怀的人，被抛弃在无声的角落。

……

12月30日

“马上就要是新的一年了，大家继续努力哈！”

指挥官在晚会说着，举起了斟满葡萄酒的酒杯。

“上一次撤退好像几乎没人损伤，不愧是我的兄弟……来，敬一杯！”一个男同事举起酒杯，笑容满面地与他对碰。

“哐当！”

葡萄酒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坐在角落的一个男人，脚下全是溅射的葡萄酒与酒杯碎片。冷冷的目光，对视着指挥官。

“为什么。”

说话的，是安德烈。

指挥官循着声音来源，把目光转移到那个男人身上很快便认出了他。

“安老兄……今天怎么忽然这么激动？诶诶……上次撤退好不同意活了下来，大家都团团圆圆的……今天就开心点啊，是吧？”指挥官笑着。

“我问你，为什么。”

安德烈面无表情，质问着他。

“什么为什么？大家不都好好的吗——”指挥官不解，哈哈地笑着。

好好的？

“人都死了———”

安德烈的手臂，数条青筋暴起。

“你究竟有什么好高兴的？！”

安德烈怒吼着，破裂的酒杯碎片直接打在了指挥官的西服上。

“……”

指挥官拍掉了衣服上的玻璃碎渣，一脸平静。

“她到死，都是那么的相信你！小猎兔犬……你知道吗？！结果你就这么对待她？你就是这么对待死去的舰娘？？还有一点人性么”

安德烈怒视着他，恨不得将他撕碎 。

“哦，你是说小猎兔犬么……那个上次调去后勤的那个白皮？啊，那还真的有点抱歉……”

“有点，抱歉………？”

安德烈气得几乎无法思考，重复着他的字眼。

“战争就是这样，总会有牺牲的。”

指挥官淡淡地说着：“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在战场上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受伤死掉……你应该很清楚不是我不救她，是因为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

“我可没说要你救她，老子看不爽是的就是你现在这欠揍的态度！”

“安德烈先生……我们人类这次可是没有牺牲哦……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量产型舰娘，不小心没了的话也无所谓啦。”

“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人类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就不回来了。然而舰娘不同……只要舰娘死前魔方没有受到致命伤，她们就会变成数据重新到造船厂的重生室复活，都是可以量产复活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安德利一时无法思考。

也许，他说得对。是自己过于太冲动了。

但，那些白皮舰娘都生命就这样一文不值？

即便是复活了，重生的那个她……还会是原来的那个她么？

安德烈无法想象，也终于忍无可忍。

“你这家伙……”

安德烈的牙齿几乎要咬出了血，嘶声竭力地怒吼着。

“你把她们的生命，当成了什么了啊！”

安德烈的眼睛充血，愤怒地上前恨不得直接动手把他杀了。然而一旁的同事急忙拉住了他，劝他冷静。

“安兄……请冷静点。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有精力照顾到每一个舰娘 ，所以你麻烦看开点吧，反正都是能复活的事情……”

“复活？”

安得烈不再愤怒了，露出了嘲讽的一笑。

“换作是你亲近的舰娘……譬如，死去的是你的光辉妻子……你也会选择这么说么？”

“……”

指挥官沉默不语，似乎是无法反驳他的话。

安德烈冷冷地说着，拿起大衣离开了宴会 。

11：59

没有星星的夜晚，安德烈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看着窗台的那盒小猎兔犬送的饼干，他甚至都还没开封品尝。

这样，真的好吗？

他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做些什么。

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清晰地响彻在耳边。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

十、九、八、七、六……

安德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夜空，没有任何光彩。

五

四

三

二

一

无数烟花炸裂在漆黑的夜空，绽放出绚丽的花朵 。

“新年快乐！”

那晚，几乎港区所有的人都为新来的一年而欢呼，脸上全部是幸福的笑容。只有一个人，他的枕头都已经被泪水浸湿。

烟花的声音响彻在港区里，夜市依旧灯火通明。似乎洋溢着无限的祝福，带着所有人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After  story…

重生室前，男人正低着头默默等待着什么。

门仓开启，一位熟悉的舰娘走了出来。

“您就是指挥官吗？我是小猎兔犬～真是太高兴见到您啦～今后请多指教哦！”

棕发流海少女笑吟吟地介绍着，鞠了个躬。

然而看到自己的出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眼角，却莫名流下了眼泪。

“指挥官……你为什么哭了？”

小猎兔犬关心地上前，有些关怀地问候着。

“对不起——”

安德烈紧紧搂住了她，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