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

我家这个不算小区的小区，几乎很多人都是租房子住的。 走了穿红的来了挂绿的。 楼底下的一层原本设计的时候应该就被规划为车库 ，但后来几乎就被各种各样的租户当成充斥绝望社会的避难所。 从我记事开始，我家车库对面的小屋就被租了出去。 最早也是住的最久的是一位老太太，也是我印象最深也最亲近的一个邻居，藏红色的棉袄不管春夏秋冬都穿在身上，由于驼背的缘故，她那时和我一样高，我当时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不懂疾苦的小学生，她走路也不快，随手会拎着一个小竹凳子，坐在楼梯口旁边，一坐就是一天，完全不理解她怎么忍得住无聊，有时我爷爷接我回去她经常会挡着路，我爷爷会喊老太太让一下偶，她就露出笑容发出没有牙齿的咯咯咯的笑声，然后缓缓拖动竹凳子往旁边坐。 因为平常要上学，几乎一天只照两面，出门和回家，周末见的就很多了，家里没有电脑我就会去网吧，一下楼她就坐在那，远远的望着天，不知道是在想年轻时候哪段奋不顾身的爱情，眼角总是若有似无的泛着点点泪花。 一看到我出现她就露出慈祥的笑容，笑着招招手，我就会到她身旁，弯下腰和她聊聊家常，成绩如何，生活顺不顺利，无非就是告诉我要好好学习，可那时我哪听得进，只是应付答应就去网吧挥霍青春时光。 后来我长大一些，她起床变迟了，有时候我下楼准备去上学，她准备出来，我就帮她拎凳子，她笑的总是慈祥，但肉眼可见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后来有一个周末，我和奶奶下楼，老太就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赶紧过去，想把她扶起来。奶奶一把推开我，告诉我最近有很多人扶老奶奶被讹钱了，这里又没有监控说不清。我诧异的停住了，手伸在半空最后没敢去扶她，但她还是笑着看着我，然后憋起一股劲，缓缓站了起来，我看到她能站起来便有些庆幸，还好我及时停手，不然酿成大祸。但没想到这成为了我往后后悔的几件事之一。我以后便再也没做出过扶别人起来的动作，手也不再敢伸。 又过了不少日子，我上初中了，经常是看不到老太了，很多时候我以为她搬走了。但后来周末偶尔会看到她的子女往返于她的小房间，很是忙碌，大概是生活已经没办法自理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持续一周的丧事就在我家楼下如火如荼的开展，我那时会对窗外大喊，别吹啦，吵死了，全然不顾有人正在落泪伤心。 再后来这间车库搬进来一对小两口。 他们有一个孩子，还很小应该还没到上学的年纪。男的会等着三轮车去外面卖早点拉货，晚上才回来，女的呢几乎就忙着在家带孩子，孩子也不是很懂事，经常哭闹到半夜，把第二天的小两口弄的十分憔悴。 但我认为他们的感情还算不错，偶尔我上学去时能赶上男人出门，女人会在走前和男人亲热，男人便开心的蹬着车离开了，但是总是不停回头，直到看不见彼此。我私以为以后我有了老婆估计也是这样，辛苦但幸福。 好景不长，早上男人开始早早出门，我放学回来，也常常能看到他们大吵特吵，时常闹的整个楼都不安宁，经常看到男人摔门而出，不再留恋这个小屋。 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也没看到那个孩子，只有男人一个人还住在这个车库，他依然蹬着车去卖早点，我偶尔也会去照顾他的生意，他面对客人总是笑脸相迎，没有一点怠慢，性格也很憨厚老实，但他是否真的开心的生活嘛，是不是内心已经遍体鳞伤了，偶尔我在网吧玩到深夜回来，他会一个人做在车库外的小坡子上，呆呆地望着夜空抽烟，没有路灯，我也看不出他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这个车库有太多他曾经幸福美好的回忆，他是不是能真的走出去呢。 他以前是不会抽烟的，不知道是不是迁就老婆孩子，现在只要我看到他，他就是坐着抽烟。我唯一支持他的方式就是一直去买早点，希望他能一直坚持下去。 再到后来，他也搬走了，不知道是赚了钱换一个大点的屋子还是租不起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他维持生计的三轮车留在了楼道的一头，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僵尸车，落满了灰尘，是蜘蛛网的天下，让人不敢靠近。 再到后来，车库也没有人租了，就这样空在那里，但偶尔我开我的小电驴出去的时候，没注意会车屁股撞到那个尘封已久的车库大门，引起巨大的声响，我便一惊，怕吓到门后的人，不知道是等儿女来看望的老太，还是等男人回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