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熟悉面庞

　　“——用啊。”天琴说完，却已不在爸爸身边。

　　真奇怪，她凭空冒出来竟然没人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奇怪？小马镇里独角兽传来传去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天琴还有点晕乎乎的。不是吧，她怎么就到小马镇了？先是遇上无序，现在又碰上这档子事。她爸爸呢？

　　肯定是那项链，那上面有魔法。这样看来，她爸爸还真的对魔法有些了解，至少这东西上他说对了。天琴试着回想起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她只是用魔法稍微碰了碰这项链，结果就被传送到这里来了。于是她点亮独角，试着再传送回去。

　　“别啊……这破玩意，早不坏晚不坏，偏偏现在没反应了！”她双蹄举着小小的项链，用尽全力往上面灌注魔法——还是没有反应。

　　“你没事吧？”路过的一匹公马围过来，露出担心的神色。

　　天琴放下项链。“我……我没事，当然没事。”他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天琴就已经咬着牙往反方向逃远了。

　　太熟悉了，道路两旁摆着许多小摊，说明今天是赶集的日子。道路上没有汽车，只有从一个摊位走到另一个摊位的小马们。天琴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地面很坚实，应该不是幻觉——至少她觉得不是。无序出现后，就没一样东西感觉像是现实。

　　“嘿！天琴！这些天你都去哪了？”她认得这个声音，是雏菊，那只她偶尔还会从她那里买花的粉红色陆马。天琴望着她，和小马说话感觉太奇怪了。雏菊偏着脑袋。“你还好吧？”

　　“呃，嗨……好久不见。”她笑容中透露着不安，赶紧跑掉了。

　　她都已经习惯和人类为伍了，这些小马，这么多颜色长着翅膀长着角，不长双手长四蹄，简直……太怪异了。

　　小马镇里空气很清新，而且就算今天熙熙攘攘在赶集，也还是要比费城里平常的日子更安静，环境几乎可以说是清爽怡人了，但她不想待在这，她的世界——她的亲人——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必须做点什么……

　　“哇哦，你竟然回来了！”天琴转过身，是小苹花在叫她。

　　“嘿呀，你好啊……”天琴招呼回去，“但是你……就你自己在摆摊吗？”

　　“那可不！阿杰到镇外去了，所以她叫咱自己看着铺子！”小苹花笑容中带着自豪。天琴注意到她还是没有得到可爱标记。

　　“镇外去了……”天琴重复道。她思索着，又回到了街道的马群中。

　　“等——等等！不买点苹果再走吗？”小苹花在身后叫道，天琴没有理她。

　　去找阿杰，这应该是个好主意，或者找暮暮她们也行。她在马群中没有看见自己的目标，这里到处都是熟悉的面孔，一些是她在街头表演时认识的，还有些是在小镇派对上认识的。

　　“天琴？”这声音让她脚步一下僵直在半空，她就算是化成灰都认得出来这声音。“真的，真的是你？你走了好久啊！”

　　天琴近乎机械地转过身。“嗨，糖糖……”

　　糖糖小跑着从她后边跟上，她看着天琴的衬衫和裤子，皱起眉头。“还穿着衣服裤子啊，我懂了……”天琴什么也没说，这些是她在费城里一家叫做塔吉特（Target）①的店里买的——那是人类商店。现在她穿着这些衣服肯定看着相当傻吧——它们松松垮垮的，对她袖珍的小马身体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怎么，看见你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你必须得去家里转转，我现在还没租出去呢，不过我觉得日后要是有马问，我应该会租出去吧，一匹马住实在是太寂寞了。”

（译者注①：塔吉特，美国仅次于沃尔玛的第二大零售百货集团。）

　　“啊，也许吧。听着，我真的很想回去转转，但我现在有急事。”

　　“能有什么事那么急？你必须得和我讲讲这些天你都跑哪去了，你走的时候也不和我说一声……我甚至问了你父母，结果他们也不——”

　　“我……父母？”天琴愣了一秒，傻瓜，糖糖当然指的是杜威和卷云了。“哦对，他们肯定很想我吧，是不是……”

　　“我之前去了中心城一趟，正好遇见了他们。我想着你离开小马镇没和我说一声也就算了，再怎么你也应该会和你父母打声招呼吧，结果我问他们的时候……你真应该看看他们当时的脸！他们都快担心死你了。”

　　“糖糖，呃……听着，这可能听起来有一点奇怪，但是……我真的在这，是不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天琴一只蹄搭在糖糖的肩膀上。

　　糖糖退了一步。“你现在可不止有一点奇怪……你比平时还要奇怪，方方面面都奇怪……你到底干嘛去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就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的。”天琴望望四周，“我现在有急事要找暮暮，她在图书馆吗？”

　　“你说暮暮？她好像被叫去中心城了，和她的几个朋友一起被叫过去的。我说你就在这边待一会不行吗？我觉得你私自跑出去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中心城？”天琴仿佛是自言自语，“也难怪……塞拉斯蒂娅肯定知道无序逃脱了。”

　　“无序逃脱？”糖糖瞪大了眼睛，“等会，你怎么——”

　　“肯定是这样！现在没时间了，我得赶紧回中心城，公主可以把我再变回去。”她想了一秒火车站在哪里，然后撒开蹄子往那个方向狂奔。

　　糖糖张大嘴巴望着她的背影，发出一阵恼怒的哀嚎，随即穿过马群夺步而去。

　　天琴穿过拥挤的街道，这里没有一只马看上去很着急，他们肯定是还不知道消息，塞拉斯蒂娅公主只请了谐律精华的承载者们过去。她们知道无序逃脱了吗？

　　她很快就到了小镇边上的火车站，找路不难，她对小镇的记忆远比想象中的清晰。这时候火车站里几乎空无一马，大家今天都不打算出行，一只穿蓝色工作服的公马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前，他看着她。

　　“要一张去中心城的车票，越快越好。”天琴用魔法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五元纸币递给他。

　　他茫然地盯着这一小片纸。“这东西值钱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于是收回纸币。“噢……呃……”价格牌上写的是中心城车票五金币，而不是五美金。她把纸币塞回自己的口袋。现在怎么办？她很茫然。

　　“天琴！我才见了你几分钟，你就想着要走？！”糖糖从后边追了上来。

　　天琴转身，露出疯狂的笑容。“太好了！糖糖！我要借你五块钱，事情很重要，我可能日后也来不及还你。”

　　“你……什么？”糖糖看着她。

　　“真的很紧急。”天琴恳求道。

　　糖糖叹了口气，从鞍包里拿出几枚硬币。“十块钱，要两张。”她把钱递给售票员，然后转向天琴，用蹄子戳她，“但我希望你好好解释解释清楚。”

　　她们小跑到站台前等待火车的到来。天琴坐在长椅上，挽起袖子，用蹄挠着另一只腿上的毛皮。“我之前是怎么忍受身上那么多毛的？这也太痒了……”

　　“车还有好一阵呢，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你之前去哪了？还有无序又是怎么回事？”

　　天琴叹了口气，又开始挠自己另外一只蹄子。“这，我怎么说啊……”

　　“要不你先说庆典。”

　　“行……那天晚上塞拉斯蒂娅公主和我讲了些事情，她说——”

　　“公主和你讲话了？”糖糖大为震惊，“那可是——”

　　“先让我说完。”天琴继续道，“我一开始不是觉得她在监视我嘛，结果到头来真是。她知道我一直在做那些研究，然后她告诉了我人类的事情。”

　　糖糖叹气。“又是人类？你去了庆典，就为了打听人类的事情？我还以为你终于懂点道理了，结果这么变本加厉，难怪你父母这么担心你。”

　　“杜威和卷云不是我父母，我是他们领养的。”天琴解释道，同时还在挠自己的蹄子，要是她有手就方便多了啊……“我甚至连小马都不是，我是人类。”

　　糖糖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又失望地摇摇头。“你真的疯了。”

　　“庆典过后，我就和其他人类一起生活了。我现在暂时说不清楚，但是还有另一个世界，那边有人类，”天琴一时想笑却又笑不出，“你不会信我在那边见到了多少奇迹的。”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糖糖翻了个白眼，“我确实不信。”

　　铁轨上传来汽笛的声音，天琴跳下长椅，用四蹄站稳。火车进站喷出一阵蒸汽，停稳了。

　　列车长取走了她们的车票。天琴已经等不及要到中心城了，如果她能得到公主和谐律精华们的帮助，没准事情还有转机。但要是不行的话……她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糖糖跳上座椅，在上面趴下了。“我看呐，说不定无序真的逃脱了，把你脑子变成了一团糨糊，所以你才分不清楚现实，整天扯那些乱七八糟的神话。”她一边说一边挥着蹄子，“虽然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但我认真的，天琴，你需要医疗援助……”

　　天琴坐直身体，小马的脊椎总让她感觉坐着没那么舒服。“他真的逃脱了，只是他现在没有在小马国。他现在……怎么说呢，他之前就已经让小马国的人类灭绝了，他现在还要让那边的人类一起灭绝。”

　　火车开动了，缓缓驶离车站。“我真是干嘛要跟着你受这趟罪……”糖糖嘟囔着，一直看着窗外。

　　天琴看着她的样子，简直心急如焚。她点亮独角，将钱包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飘在面前，然后从里面取出几张纸币。“看这个，我有证据！”

　　“这是什么？”

　　“这是人类货币，五美元的纸币！你看上面还印着人脸呢！”她把纸币飘到糖糖面前，糖糖躲开了。“那是我们历史上的一位总统。还有这里，你看，‘美利坚合众国’，这是我国家的名字。人类世界还有好多其他不同的国家，只是目前我还没有去过罢了。”

　　糖糖眯着眼睛。“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东西，但是……”

　　“我之所以要向你借钱，是因为我没有小马国的钱了，我之前把我剩下的钱全寄给你了。”

　　“但是这只是纸啊，没马会觉得这东西值钱的。”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天琴以蹄掩面，“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奥德丽一直也不相信我独角兽的事情。”

　　“谁？”

　　“奥德丽。她是我第一个人类朋友，一开始小马国的事情我什么都没告诉她，但后来实在藏不住了，她……”天琴沮丧地低下了头，“她就说我疯了。那时候，我发现人类其实和小马挺相似的，人类世界没有独角兽，甚至连你这样的陆马也没有，他们不相信独角兽的存在，而我当时也不能用魔法来证明，结果我……”她停住了。

　　“这……故事是很精彩，”糖糖顿了一秒钟，“但问题是，你说了这么多，但从来都没有什么证据啊，你凭什么指望别马会相信你？”

　　“我爸相信我，他看见我变成……变成小马了，但是……”天琴突然间笑了起来，“我还真有证据。”

　　她的手机从口袋里飘了出来，糖糖看着它。“你要干什么？”

　　手机慢慢降下，天琴两只前蹄捧着它。屏幕是黑的。

　　“呃……”天琴意识到自己没有手指就没办法解锁屏幕，她叹了一口气，“那个……我现在还没办法向你展示，除非……”

　　孤注一掷吧。她不确定这会不会有用，毕竟自己都已经那么久没有用过魔法了，使用这样复杂的法术很可能会出错，但是……她现在别无选择。

　　“糖糖，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使用这个咒语，我自己也不想，但我必须得让你看看这个。”她咬紧牙关，将注意力汇聚在角尖，将魔法灌注到自己的蹄上。

　　“天琴你在干——”糖糖意识到天琴要对自己的蹄子做什么，近乎尖叫出声，“快停下！这是公共场所！”

　　天琴痛苦得表情狰狞，她没想到使用变形术会这么疼，但她现在又不敢轻易中断魔法。

　　糖糖往车厢里左看右看，现在只有她们俩在这里，但她还是着急得直冒烟。“真的真的，天琴快停下，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错误？”

　　“确实，确实不太对劲，手的结构啊……”天琴看着手，试着弯曲手指，它们现在连指甲也没有。她已经好几个月都没用过魔法了，因此变出来效果没有以前的好，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真正的手，不过不管怎样，能用就行。

　　“反正……反正快点把法术解除掉啊，你看着简直就和个怪物一样！”糖糖既惊恐又恶心，却无法移开视线。

　　天琴拿着手机，用又粗又短的手指按下按钮，屏幕亮了，她用手指艰难地戳着屏幕，还好它有反应。现在她没法很轻松地摆弄它，但一时半会也不能让塞拉斯蒂娅公主再把她变回去。一条消息从手机上冒了出来，提示她这里没有信号，她已经料到了，不过反正她现在也用不着信号，她用手指点开了相册。

　　“看这个。”她将其举到糖糖面前。

　　“这是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天琴？”

　　“这叫做手机，许多人类都有他们自己的手机。看见这张照片没？这是我，还有我妹妹，这才是我本应该的样子。”

　　糖糖说不出话，她看着天琴用那个蹄子不像蹄子手不像手的东西握着手机。“我还是不信……你这……”

　　与天琴同居了那么多年后，她一看到那照片，立马就认出来了里面的生物是人类。照片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棕色头发，另外大一点的那个留着一头和天琴一样的青发。而且，就算那发色是巧合，那人脸上的笑容，哪怕是在某种奇怪的外星生物上，糖糖也绝对不会弄错。

　　“这简直……”

　　“这是我和我妹妹，克洛伊。”天琴说，“她很喜欢独角兽，我们一家都对魔法有点着迷。”

　　“你们一家？”

　　“我和你说了啊，我生来本来是人类。”天琴收回手机，自己低头看着照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妈肯定不会相信无序搞的这些怪事的；还有克洛伊，不知道她又会怎么想呢……”

　　糖糖消化了一阵天琴的话。那张照片几乎无可否认，但是相信天琴，就等于相信了自己过去四年原来一直和异世界的外星生物住在一起……没准这就是为什么她那么不守规矩，也不符合常理吧。

　　“哼，别以为这说明得了什么，就算你真的真的是人类，你还不是搞了那么多疯事……”糖糖咕哝着。

　　“那你这是相信我咯？”天琴喜笑颜开。

　　“我真的不该信你……”糖糖看着天琴的手，再次被恶心到了，“但是……反正快把那法术解除就是了啊！”

　　天琴关掉手机，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咬咬嘴唇，将其变了回去。蹄子上的尖端缩回了蹄子里。希望蹄子只是暂时的吧。

　　“那……”糖糖光是看着天琴都一阵发抖，不仅是因为她用的那个变态的魔法，更因为她很难接受现实，“你……真的是人类？但是那怎么可能？”

　　“唉，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我才跟我爸解释完我之前那些年是独角兽呢，他也一下有点难以接受，”天琴望向窗外，“结果我现在到了这，他都不知道我去哪了……”她低头看着项链。

　　“中心城站到了！中心城站到了！”列车一边进站，列车长一边大声吆喝着，天琴在座位上近乎坐立不安。

　　列车进站刹车时发出尖利的声音。“终于到了，这东西怎么能慢到这种程度啊。”天琴抱怨。

　　“到中心城不是一直都要这么久嘛，你去中心城的次数应该比我多吧？”

　　“要是有辆小汽车，我们应该早到了，说不定只用一半的时间呢。你知道中心城可是近得在我们家都能看见啊！”天琴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她跳下座位，往车外走去。糖糖跟在她身后——她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麻烦当中，但除了跟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敢肯定，光是费城一座城，就比小马镇、中心城，还有之间的那些地方加起来还大了。”

　　糖糖歪着脑袋。“我去过喙城啊，哪有你说的那么大——”

　　“不是，我说的是费城。”天琴纠正她，“那是座人类城市，我住在那里……”天琴反应过来，“哎——呀——！我们又在浪费时间了，快走啊！”

　　“天琴？等等——”但天琴已经走了，只剩下糖糖自言自语，“她说的‘小汽车’又是什么东西？”

　　糖糖跌跌撞撞试图跟上天琴，她已经穿过马群径直朝中心城城堡去了。对于一只说自己过去几个月都是用两条腿走路的小马，她的动作真是快。

　　“天琴，慢点！”糖糖叫她，但天琴并没有因此放慢脚步。糖糖恼怒地摇摇头，跟着冲了过去。

　　但天琴还是跑不见影了。但糖糖知道她要去哪，她停下来稍微喘口气，然后放慢步子继续前行。有几只小马问她刚冲过去的独角兽是谁，她没有回答。

　　正如她所料，天琴跑来城堡了，但当她发现天琴正在与皇家卫兵争吵的时候，她却犹豫了要不要接近，她忘了天琴决心要做些事情的时候会有多么死脑筋。

　　“我跟你说了，我必须得进去！公主会理解的！让我过去啊！”

　　“我们的命令是禁止任何小马入内，没有讨论的余地。”那卫兵表情严肃，丝毫不为她所动。

　　“但我知道无序的下落！我必须告知公主！”

　　糖糖走上前去。“天琴，别去和他们纠缠了……”她向全副武装的两位卫兵挤出一个尴尬至极的笑容，转头对天琴说，“我们走吧……”然后用蹄子抓住她把她往回拖。

　　“糖糖，你明明知道，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但她不得不跟着糖糖走开了。她叹了口气，沮丧至极，“没有公主的帮助，我甚至都没法回家。”

　　糖糖看看周围，确保她们不会被听到之后，小声对天琴说：“但你现在也知道要是进监狱了，那才是什么都做不了吧？我现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你和你的这些事情，但我知道卫兵我们惹不起。”

　　天琴止不住地叹气，她回头看着那些卫兵，他们站着几乎一动不动。“平时城堡里安保哪有这么严格，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不相信皇室嘛。”

　　“自我发现他们隐藏的是什么之后，我就改变观念了。”

　　她们现在回到了熙熙攘攘的中心城街道，几匹小马坐在一家咖啡店外，正愉快地聊着天。天琴想着，小马镇里那么平静也就算了，但怎么连中心城，一国的首都，也这么安静？这些小马都不会好奇卫兵是怎么回事吗？难道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花园里少了一尊雕塑吗？那可不是普通的雕塑啊，自上次过后，应该每匹小马都知道无序是谁了吧？

　　“无论怎样，我还是得设法引起公主的注意，肯定有其他办法可以进去城堡的……”天琴用蹄子摸着自己下巴，她抬头望着高高耸立的城堡塔楼。

　　“别干什么违法的事，求你了。”糖糖说。

　　“我知道。”天琴撇嘴。她又陷入了思考。

　　很难相信，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在费城那边的家里呢，她本来都已经习惯那边了，但现在……这记忆中的中心城，却陌生得犹如克洛伊喜欢的那些童话故事；但同时，这里的面孔又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似的。

　　“我必须承认，跟你冒险实在是够惊心动魄。”糖糖说，“但我现在觉得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要回小马镇了，然后好好把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不能放弃啊，糖糖，这不仅关乎人类的性命，而且……而且我家人还在那边呢。”

　　“虽然是，但是……”

　　“那已经是我的家了。老实说，其实我本来都没想过再回小马国……”

　　“当那些个什么……人类，真的有那么有意思吗？难道你都不想念这里吗？要是我是在中心城长大的，我才不会想着离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才不是在人类世界乐不思蜀了，小马国里也有她思念的东西，她只是……“等会，那是不是……”

　　她的目光锁定在马群里一只暗蓝色独角兽上，天呐，她还以为她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天琴？”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就好像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一样。

　　她一看到他，就朝他冲了过去，到他面前时才放慢了脚步。“爸……我……”

　　他紧紧地看着她。“你怎么回来了？公主还告诉我们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说来话长。我的项链有魔法，但我是人类的时候用不了上面的魔法，但是无序又把我变回了小马，然后——”

　　“无序？你是说……”

　　糖糖插了进来。“您是杜威十进制先生吧？您知道您的女儿都干了些什么吗？她失踪了好几个月，然后突然回来了，说她自己是个——”

　　“人类，我知道。”他点点头，“你刚刚说无序是什么意思？他跑到人类世界去了？”

　　“嗯，所以我得赶紧进去城堡，说不定还有机会阻止他。”天琴说。

　　糖糖惊得合不拢嘴。“你原来一直都知道？”

　　“嗯。我和卷云本来打算等天琴离开之后就告诉你的，但塞拉斯蒂娅公主说还是不告诉你为妙。真的很对不起，但天琴的身世实在是皇家机密，所以……”

　　“我知道她和其他小马相比有点与众不同，但我从来没想到她原来竟然……不是小马！”

　　“爸，你现在还在皇家档案馆工作吧？”天琴问。

　　“当然，我还没那么老呢，距离退休还有那么些年头。”他说，“干嘛问这个？”

　　“你能让我进城堡吗？除非我能告知公主事情的经过，并且说服她帮助我，否则……我都不知道其他人类会怎么样。”

　　“当然。”

　　天琴踏着急切的步子再次跑在前面，她回头望了一眼，确保他们能够跟上。糖糖落在了最后边，她还在生她的气，但最后也快步赶了上来，与杜威并排。

　　“你和你妻子养了个人类幼驹。”

　　杜威看着她。“是的，的确。”

　　“呃，人类小时候不叫‘幼驹’。”天琴纠正道。

　　“我当初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完全是个普通的中心城马呢！为什么你会想掺和进这样的事情？”

　　“一开始我们也不确定，但最后我们发现，天琴和别的小马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公主虽然对人类有所顾虑，但我个马而言，我其实还挺喜欢人类这个概念的。”他转向天琴，“所以，人类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其他人类怎么样？”

　　“好极了！”天琴说，“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找到我父母，谁知道一开始我会被传送到离家好几百里的地方呢，但我在得梅因的朋友帮助我回到了费城——这些都是人类城市名——对于人类来说，穿越那么远的距离甚至都不算什么事，我坐了一个叫做‘飞机’的东西……”

　　他一边和她们走向城堡，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天琴讲故事。糖糖觉得这些事情简直比她过去那些古老理论还要离谱。一根巨大的金属管子？可以飞得比天马还快还高？说离谱都算是好听的了。但当她看到那小方盒子上的照片，那东西显然不可能是小马国的造物。

　　“我真希望我家里人知道我怎么样了，我传送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琴说，“我爸是个著名作家，他写的书都是关于魔法的，虽然基本完全失实，但是话说回来……他好像从来没怀疑过我。”

　　“卷云若是听说你在那边过得不错，会很高兴的……”杜威慢了下来，他们几乎已经走到了城堡门口，“不过我猜你肯定没时间留下来聊天，是吧？”

　　天琴很难过，她摇摇头。“我只希望现在阻止无序还来得及。”

　　一行马加快了到城堡的脚步。

　　“十进制先生！”皇家卫兵们立马就认出来了他，“您需要任何帮助吗？”

　　“我女儿有很重要的消息需要传达给公主，你们必须得让她进去。”

　　“但我们的命令——”

　　“公主会理解的，让她过去就行了，要是出了事情，我负全责。”

　　卫兵们交换了个眼色，然后让开几步，让天琴得以通过。天琴立马跑向门口，然后又转身：

　　“谢了。”

　　“没什么，真的。”

　　她犹豫了。“我……可能这次我走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明白，天琴。你不是说你赶时间吗？”

　　天琴咬咬嘴唇。“嗯……谢谢，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她转身，继续往城堡里面去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她听见糖糖在身后喊，“你觉得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结果到头来你根本不是小马，我会是什么感受——”她继续向内，糖糖的声音听不见了。

　　中心城城堡。天琴穿过那入场的大厅，又记起了不久前庆典的事情。今天这里格外地安静，没有半点声音。她登上台阶，庆典之后那段记忆又再次变得清晰，那可以说是她生命中最重大的一个晚上了吧。她清楚地记得塞拉斯蒂娅公主当初把她带去了哪里——王座厅，她和其他小马很可能就在那里。

　　她穿过几条曲折的走廊，上了台阶，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但王座厅宏伟的大门就在面前，最后前进一点就好……她角尖爆发出魔力，旋开大门，跑了进去。

　　塞拉斯蒂娅公主果然在这，她面前围着六匹小马——那是谐律精华的承载者们。她们七个惊讶地看着闯进大门朝她们跑来的天琴。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仅有的声音是天琴急促的喘息。好一阵后，她才说出话来：“无序回来了，我看到他了。”

　　“天琴？”暮暮最先反应过来，她问，“你在这干什么？而且……你真的见到无序了？”

　　“好啊！直接带我们去找他吧！”云宝黛茜说，“他在哪？”

　　“你真的真的确定你见到他了？”萍琪偏着脑袋，“我可是一点巧克力牛奶和棉花糖的影子都没见到啊，我还以为他会把这些弄得到处都是呢！”

　　“确实如此，他真这么干了，就和上次一样，”天琴穿过大厅来到马群中间，她看见公主身后放着一个华丽的大箱子，谐律精华置于其中。“而且他还把我变成了小马。”

　　“你一直都是小马啊，甜心。”苹果杰克扬了扬眉毛。

　　“啊，并不，其实我……”天琴没有说下去。现在她停下来了，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多累。“呃……”

　　公主走上前来。“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看见你在这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暮暮转了个圈。“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一直都知道？天琴和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塞拉斯蒂娅思索着该怎么说清。“几个月前，我送天琴回到了她的故乡，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我们这里的新世界。在那之前，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种叫做人类的生物。”

　　“她是……您刚说她是什么？”瑞瑞皱着眉头。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生物。”小蝶说。

　　“不可能啊，你明明还给我布置了人类研究的论文，而且……”暮暮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他们根本不存在！我读到的一切资料都证实了这一点。再说，这么多年来从来也没有小马见过活生生的人类。”

　　“在我遇到天琴之前，我也以为人类几个世纪前就灭绝了，但现在无序找到了他们……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塞拉斯蒂娅说，“我当初送你离开的时候虽然不确定那项链你能不能用，但也算是给你留了一条后路。你待在这里很安全，天琴。”

　　“啊？”天琴摇摇头，“不，我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回到小马国的，我来这里是为了请求谐律精华的帮助。无序还没有在人类世界待多久，他才刚开始，要是我们赶快的话，肯定可以及时阻止他的。”

　　“无序又一次从禁锢中逃脱了，这已经说明了他比以往更加强大了，要是他再吸取了那边人类的力量，我们根本不可能阻止他。”

　　塞拉斯蒂娅的话在空中回响，天琴又摇了摇头。“不行，我们必须得试一试。”

　　“天琴，呃……”暮暮斟酌了一会该怎么说出这句话，“和你说话的可是堂堂小马国公主！你怎么能违抗她的旨意！”

　　“公主，你比其他马都清楚无序控制了人类会怎么样，”天琴说，“我现在已经见过了人类真实的面貌，要是我们放任无序不管，情况很快就会变得比千年以前还遭，要是无序在那边变得更强大了，小马国很快就会沦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暮暮不同意。“我不认为你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了解——”

　　“我先说句话，暮暮，”云宝黛茜开口了，“到目前为止，我们也算是认识天琴好多年了吧。我不知道她是什么物种，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帮帮她吗？”

　　“但是公主说这很危险……”暮暮抬头望着自己的导师，希望她能给出答复。

　　塞拉斯蒂娅若有所思。“天琴，在那个世界，你认识的人类都是什么样子？”

　　“他们……他们……”她一时有点无从说起。

　　“他们友好吗？”

　　“当然了！我遇见的人对我都挺好的……”天琴说，“但是……”她叹了一口气，“情况有点复杂。我遇见了很多好人，但是……你过去对人类的说法是对的，我们之间确实会相互争斗——但我并不认为人类之间会大肆相互屠杀，因为那并不是人类的本性！但要是我们放任无序不管，他就会激发人类当中坏的那一面，我们不能就这样在这里干坐着啊。”

　　“公主？”暮暮小声提醒道，但塞拉斯蒂娅还在等着天琴继续说下去。

　　“无序现在对那个世界的人类还不熟悉，在我传送过来的时候，他好像还只是在漫无目的地瞎转，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他肯定不会料到我们的突袭！我觉得我们应该过去。”云宝黛茜说。

　　“帮助人类？”萍琪惊叫，“这里难道就只有我听说过他们吗？求你们了！他们会把我们吃干抹净的！”

　　“我谁都不会吃，萍琪。”天琴有些无语。至少以后不会。她想想都觉得恶心。

　　“我们一直站在这里是干不成事的，”瑞瑞说，“我觉得天琴对要做的事情有些把握，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跟着她去把事情了结了。”

　　苹果杰克耸耸肩。“咱觉着也差不多。”

　　塞拉斯蒂娅犹豫许久，最后开口了：“贸然前进相当危险，但，如果你们都愿意冒这个险——”

　　“我们击败了无序一次，就还能击败他第二次！”云宝黛茜喊道。

　　“上次无序袭击人类时，我和露娜对他都无能为力，如果你们现在选择去与他对抗……我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但你会让她们试试的……对吧？”天琴仍充满希冀。

　　“他这次将会比以往更加强大，但强大多少，我没有把握。不管你们能不能击败他，如果遭遇危险，你们必须马上使用天琴项链上的魔法返回小马国。”塞拉斯蒂娅看向地面，“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们至少还可以在小马国本土防御他的进犯。”

　　“那，呃……咱还是没整太明白，咱们具体准备去哪？”苹果杰克问。

　　“把我们传送到无序附近就行，”天琴说，“人类世界很大，你上次传送偏离了我家好几百里。”

　　“我会尽我所能。”塞拉斯蒂娅说。

　　“哦对了，走之前能帮我把这些处理一下吗？”天琴挥挥自己的蹄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