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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P长篇小说 多么奇怪的小小雄驹 (14)

2021-11-12 19:03 作者:bili_28941205700  | 我要投稿

另一种方法

周一下午

 

露娜浑身上下哪里都疼,每根骨头、每条肌肉都在痛苦地嚎叫。

 

这是一种别样的痛楚。她侧身躺着,感觉自己身体里每条肌肉都无力地松弛着。而且就像好几个月滴水未进一样,她的喉咙变成了干涸的沙漠,脑袋也被锁在头骨里疼痛不已。每动一下就多痛三分,她就乖乖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看个东西眼睛酸痛得很,她只好紧闭双目;呼吸也非常难受,她躺在床上不断短喘。好痛啊……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要分崩离析了。

 

被压在下面的耳朵轻轻抽动。吼叫声。声音很沉,但听起来好像就在门外……那是……蒂亚的声音吗?露娜的好奇心刚刚浮出水面,就又被拖回了痛苦的海洋。

 

她必须专心保持呼吸平稳,就像过去无数个小时里一样。

 

吸…呼。

 

吸…呼。

 

露娜想念自己还能动、能走、能吃喝的日子,但现在她什么都记不起来,连静下心思考都是奢侈。怎么会恶化到这个样子的呢?起初是头痛,然后出现了呼吸困难,之后,不知道多少天前,突然晕倒在地板上,再也没办法站起来。她被火速送到床上,姐姐就站在旁边,看起来既担心又恐惧。她从未恐惧成这个样子。

 

呼喊声突然变得很大,又很快消失。门锁随着咣当一声落下了,有只小马在房间里。是蒂亚吗?她要喝水,现在就要。她张开嘴想问,但只发出了一声干巴巴的呻吟。

 

一个声音,清晰至极,好似白昼。声音尖利,但明显是雄性。不是蒂亚。有一只别的小马在她房间里。听到他的声音,夜之公主挣扎着撑开眼睛。她不太明白他在讲什么,可听起来他很……悲伤?而且非常疲惫,甚至可以是说筋疲力竭。门那边的喊叫声突然变得越来越大。

 

在水蓝的底色下,她的视野中充斥着白色和黑色的条纹,眼中一切颜色都显得晦暗无光。她一边眨眼一边呼呼喘着,卧室突然变成了一个模糊失真的焦点。就在那儿,在“门”旁边,有一个小黑斑。她又眨了几下眼睛,随着痛楚不断袭来,慢慢地,那个小黑斑幻化成了一只她以为早已逝去的小马。

 

小雄驹从卧室门前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随着他的影像越来越大,她的心脏在火辣辣的胸腔里熊熊燃烧。就是他,真的是他,咒术成功了,我做到了。哦,他很……悲伤?他为什么会伤心?别难过!别难过!

 

她在苦痛的身体中汇集起所有力量,对抗着不断爆沸的疼痛,试着抬起前腿向着他够去。“不要,”她紧咬牙关,“……午夜……微风……”(Nighttime Breeze)

 

当他越走越近,最后坐到她的床边时,她胸口的灼烧感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前腿上。他为什么那样看着她?他怎么是……绿色的?到底发生了什么?露娜的耳朵又抽动一下,她的脑子终于注意到了房门上发出的碰碰声。

 

“…我很抱歉,露娜,”他用缓慢而柔和的声音说到,“我不是你要找的小马,不是你那个朋友”。

 

露娜的心跌落谷底,前腿像一根深蓝色的面条一样耷拉在床单上。“唔啊?”她呢喃到。

 

“我觉得你的咒语是用来找别人的,可它却抓住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房间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但她只能呼哧呼哧地短喘。“你搞砸了,你失败了。我很抱歉。”

 

她的脑子越来越晕,疯狂眨着眼睛也无法缓解。她面前的小雄驹深吸一口气,“我叫加百列,”他自报家门,省得她再费力问这个问题,“然后……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露娜的耳朵抽搐了一下。不属于这个世界?小雄驹说话的时候,她尽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的家,嗯,根这里很不一样。那里只有我们一个种族,而且,嗯,我们……我们,呃……”

 

他打住话头,盯着她,随后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叹了口气,看着石墙。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伸长脖子。

 

“…知道吗,我姐姐一定会喜欢这里的,”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听起来沙哑而空洞,“是她把我拉来看你们的老节目的,我变成粉丝都是她害的。”

 

姐姐吗?节目吗?露娜稀里糊涂的脑子也弄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灼烧的烈焰正在撕扯她的意识边缘,把她推向——不,是把她拉向他。但她现在没法行动,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每次会看你们几个小时,每天放学后都是如此。我们回到家,关掉骇人的新闻,看着你们在多姿多彩的小世界里……我们每天盼啊盼,希望跟你们一起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像是失心疯了一样。我们绞尽脑汁要把每一本漫画书都弄到手,在深夜一直读到电池没电。”他咽了口唾沫,温柔地凝视着她。

 

“不过,我最喜欢你了。”露娜突然瞪大眼睛,把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他咯咯笑了,“很惊讶吗?哈!瑞秋也这么想。我们经常为谁是最好的小马吵架,她最喜欢小蝶,她甚至没法理解我为什么不从六个主角里面选一个。”

 

大部分他说的话都在扳动着她的认知齿轮,可露娜一点都不在乎。她是他最喜欢的小马?他喜欢她胜过任何小马,甚至胜过塞拉斯蒂亚吗?

 

“可能因为我是个夜猫子吧,”他移开目光继续说道,“我喜欢安静的夜,宁静的黑。我喜欢眺望星星,那时候抬头还能望见星星,我还记得我躲在被子里赏夜的时候,没有争吵,没有警报,只有我……和你的夜空。”

 

‘加百列’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她,而她正从无数听不懂的话语中分辨她能接受的信息。“我特别喜欢你出镜的地方,你那么实诚,那么高贵,那么有趣,那么真实。一点也不像塞拉斯蒂亚。”他俯下身来,笑容渐渐变得狡黠,“别告诉别人,她好像总板着脸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眨眨眼睛说道。

 

露娜的世界顿时崩塌了。一只小马,一只活生生的小马,喜爱她更胜过塞拉斯蒂亚,喜欢她的夜空?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没有小马喜欢自己的夜晚呢?为什么所有小马都更喜爱姐姐而不是她?但是等等!这只小马更爱我!她大脑中的思维齿轮就像被卡进一块石头。我不明白!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

 

“有你的剧集不多,但那几集是我最喜欢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在我们长大之后。天啊,那个噩梦夜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每次看到你陷入困境,做错事了、伤心了、被疏远被孤立,妈的,我只想牵着你的蹄子对你说:‘嘿,没关系,有我在呢,我们一起扛’”。他盯着地板,没有看见露娜挣扎着往前伸出的蹄子。“自从她走后,我感觉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恐惧。”

 

露娜不停地短喘。他又朝她笑笑,但不是那种欢乐的微笑,笑容中充斥着无以言表的悲伤, “那些美好的时光,多有趣啊。在一切都崩溃之前,那时人们还能吃上饭,想什么时候开车就什么时候开,窗户上还没有又厚又恶心的遮光窗帘。”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我甚至连大学都没念完,我父母还在的时候就勤勤恳恳地供我读书。瑞秋把她的积蓄都让给了我,然后就他妈去参军了,就这样我还是没能毕业。战机一起飞,世界就……崩溃了。再之后,课程停了,学校关了,天……”

 

小雄驹低下头,话也不说了。他抬起一条毛茸茸的前腿擦擦眼睛,“这就是我的故事,我……我失去了一切。一切。”

 

他的声音变得空洞而苦涩,“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坚持下去,从一个阵地转移到下一个阵地,眼看着事态变得越来越糟,打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因为我们别无选择。天啊,露娜,我他妈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士兵。我没有编制,也没有制服什么的。我他妈就是个扛着枪被吓坏的孩子!”

 

他使劲抽了抽鼻子,房门继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应该发出那种声音的。露娜心想。

 

“……我知道你听不懂。但我,啊,我只是想把这些都呕出来,在我,嗯——”小雄驹把脑袋转向门口看了看,然后又转向她。“妈的,我在胡扯,快没时间了,”他突然有点生气,“外面那些人,他们的本意是好的,但是……决定权在我。我不会把这破事留给你们解决。”

 

小雄驹又向后瞥了一眼,“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门外那些小马都气得不行,但我气不起来,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是你把我带到小马国来的!让我他妈可以亲眼看到它!”

 

他盯着她的眼睛,露娜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恐惧,“我太想这样了,露娜。我真想住在这里,这地方简直就是天堂……但凡事皆有代价,对吗?”

 

小马发出了悲伤的轻笑,“老天知道我不属于这里,但我会把这个世界恢复成原样,我会把它修好,”他咽了一口唾沫,“你们都会好起来的,你会得到属于你的幸福结局,我知道。”

 

他的上唇在颤抖,露娜的心在滴血。尽管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还是非常想坐起来抱抱这只奇怪的小雄驹,告诉他一切都好。但她真的很难动弹,而且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不。夜之公主紧咬牙关,把她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自己的胸膛中,尽可能多地向肺里抽进空气。

 

“会…好…的……”

 

小雄驹竭力露出一丝惨笑,“是的。一切都会好的。”那扇门在石制的门框里颤动着,有什么地方还发出了金属扭曲的呻吟声。小雄驹擦了擦嘴角,“我来到这里,交了朋友,又能重新看到星星,真好啊……谢…谢谢你,”他向她伸出一只不断颤动的蹄子,“…我想我们没必要再拖下去了。”

 

卧病在床的公主把迷惑的目光落在他伸出来的前腿上。他想让我……摸摸他的蹄子吗?他点点头。

 

“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我保证,”房门震颤着,露娜听到了一丝木头碎裂的声音。他转头看了看,又回头认真地与她对视了一会。“我害怕,所以……别松手,好吗?”

 

露娜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抬头看了看小雄驹,吃力地点点头。然后她用竭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地把前腿从床上举起来,边喘着气边向他推去。时间好像被拉的很长,蹄子靠的越近,她就越感觉自己在接近一具烧得顶烫的锻炉,但她还是做到了。

 

小雄驹只犹豫片刻,然后迅速伸出蹄子与她缠在一起。

 

世界爆炸了。白热的火焰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涌进她的前腿,并迅速占据整具躯体,洗去了折磨她数日的痛苦。她终于迎来第一口无痛地呼吸,房间里的一切顿时变得清明起来,四肢也立刻舒展开。盘踞在脑子里的浓雾顿时被席卷一空,连意识里最细微的痛楚都消散掉了,公主几乎想哭出声来。

 

在奇迹般的一刻过后,记忆全部都清晰起来了。咒语失败了,露娜意外地选择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意识,把它从不知多远的地方拽到这里,封住它,并赋给它一个新的形态。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偏偏选中了加百列——她本以为绝对不会选中他的。露娜在塞拉斯蒂亚找到她那块误入歧途的灵魂碎片之前就倒下了,但姐姐一定找到了他,并把他带了过来。

 

她心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惹了个什么样的侵入者,但没过多久,她就被惊讶冲昏了头脑。那个不速之客居然为她牺牲了自己,放弃了生命。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加百列又是谁?

 

‘谈话’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不是小马,他来自另一个地方——不,应该说是另一个世界。这个生物以某种方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存在,而且还非常喜欢他们。他还说过自己是他的最爱!一个黑夜知己!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神秘!诡谲!一想到她面前有可能有一只肯向自己伸出蹄子的小马,她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的前腿慢慢从她蹄中滑落。

 

露娜迅速被拉回现实。她立即搂住他,用自己的蹄子紧紧锁住他松软的球节,从几秒钟前还是囚房的床上一跃而起,跪倒在地板上。并用另一条前腿垫着他的头防止它撞在地板上。当目光相遇时,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多么漂亮的瞳孔。

 

“哈,”他虚弱的声音几乎没法听见,“这次不一样了。”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他不动了,他没有呼吸了。露娜张大嘴吧,震惊不已。

 

姐!她喘着粗气,点亮独角,用一个简单的魔法把卧室的门栓滑开,再猛地拽开门,露出一群满脸惊诧、神情焦虑的小马……还有一只小龙。塞拉斯蒂亚高高站在他们身后,姐妹睁大眼睛对视着。

 

“盖比!”站在最前面的雌驹大声哭嚎。云宝黛茜……谐律元素。

 

她在这里做什么?露娜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迷糊。

 

她冲上前去,几乎扑倒在小雄驹的躯体旁边。“不,不,不,不,不,不,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丝毫不理会公主,直接用前腿抱住加百列的脑袋,“孩子,快醒醒。醒醒啊!”

 

塞拉斯蒂亚动了动,小心翼翼地朝露娜走去,然后停在她身边,低下头默默看着加百列。

 

露娜觉得自己的大脑中了一锤。她努力把记忆贯穿起来。如果他变成蓝色的,就跟午夜微风长得一样了。

 

“可惜……”塞拉斯蒂亚低声说道。

 

公主舔了舔嘴唇。“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

 

“孩子,快啊,我知道你在里面,快醒醒!该死,不要这样对我……”

 

姐姐咽了一口,“我想,我们刚刚失去了一个美好的灵魂。”

 

露娜低头看着她怀中绿色的小躯体,看起来云宝黛茜极其珍视他。仅在片刻之前,他还滔滔不绝地讲着话,但现在里面是空的,是死的。这怎么可能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不对,但她知道原因。没有他身体里的那部分灵魂,我肯定已经死了。他把活的机会让给了我。

 

他…为我而死。

 

把他带到这里,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孤注一掷、愚不可及的企图,她想从过去的渣子中寻找友谊,可这给她带来了什么呢?怀里一具小幼驹的尸体,还有一只正抱着他啜泣的雌驹。我把他从他自己的世界里撕了出来,又毫无理由地害死了他。

 

逝去,简单明了。

 

都怪我和那该死的魔法,我到底凭什么相信自己能做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她一直非常笃定,连续研究了好几周,夜以继日地工作,以确保一切都在掌控之下,并把所有步骤都安排得尽善尽美。她相信自己能把他找回来,他是唯一能真正理解自己的小马,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孤独,那么伤心了。她要做的就是说服自己:她可以挑战不可能。

 

这种令马窒息的荒诞感冲击着露娜的意识。一千年前,当灵魂异术还没有失传的时候,她曾带领整队披甲护卫去镇压侵入者。她太知道撕破他们的小马面具后是什么样子的了,一段段缠黏的卷须和参差不齐的獠牙从小马的身体上显露出来,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他却不同于露娜,或是其他小马以前熟知侵入者的形象。

 

认识和不认识的小马现在都聚集在这个房间里。暮光闪闪,塞拉斯蒂亚的学生,看起来马上就要崩溃了。一只不认识的天马正在远处踟蹰,用一只蹄子紧紧捂住嘴巴,泪水浸湿了她的脸颊。

 

这个不速之客做了什么,有这么多小马为他哀悼?他又是怎么赢得谐律元素的强烈忠诚的?到了现在,小马国的两位执政者也恭敬地加入了在沉默中为他送行的队伍。塞拉斯蒂亚说的没错……

 

“加百列,”云宝紧紧钳住那个小小的绿色躯体,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加百列,加百列…加百列……”

 

如此悲伤。

 

是我造的孽。又一次。那种熟悉的,冰彻心髓的感觉笼罩在她的胸口上,挤压着她的心脏,把她拖向深渊。我又犯了错,就像千年前的梦魇一样,况且这次还有小马因我而死。

 

她眨眨眼,低头看着紧紧抱着小雄驹尚有余温躯体的雌天马。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她看上去十分迷惘,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在蒂亚脸上看到过如此迷失的表情了。露娜看着房间里的每一只小马,每一只带着内疚与遗憾的表情为当下默哀的小马,她心中突然燃起了一颗火花。

 

我做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露娜的思绪飞快地转着。但我也许还有机会扭转这一切。

 

她点亮独角,能量场伸进起居室里,抓住书桌右下角的抽屉并熟练地把它滑了出来。抽屉飘过打开的房门飞向她,在身边减速,最后慢慢在空中旋转。露娜张开嘴。

 

“起开。”

 

那只不停抽噎的天马擦擦眼睛,红色的双瞳看到她后瞬间收紧,“都是你,”她用颤抖但冷冽的声音恶声说道:“都是你的错。”

 

“一边去,云宝黛茜,”露娜用魔法把加百列的躯体举了起来,“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她的脸庞突然扭曲成一种近乎暴怒的样子,但当她与露娜的双目对视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涌了进来,愤怒消散了。没了它,这只天马就显得无力又脆弱,她身体里的每一滴活力与精神好像都被榨干了。她就这样呆呆地站起身来,向后退去,可双眼仍紧紧盯着小雄驹的躯体。一只棕褐色的雌驹走过来,抬起翅膀轻轻抚在她的肩胛上,她没有动。

 

“妹妹,你要干什么?”露娜没理她。她有一个大工程要做,而且时间紧迫。

 

一张折叠好的羊皮纸率先从抽屉里跳出来,浮到露娜面前展开。接着,一些纯白微微发着光的粉笔碎片在空中飘荡起来,然后落到她卧室里光滑的石砖上快速舞动着。

 

加速,再快一些。露娜集中注意力,轻咬嘴唇,一个施法阵开始慢慢在眼前呈现。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小马都可能会被它奇怪、不对称的结构与许多看似无关的纹路迷惑住。但露娜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毕竟,她花了无数时间设计它。

 

当房间里大多数小马看起来或困惑或悲伤的时候,塞拉斯蒂亚却深深皱着眉头。露娜可以感觉到她马上就要开口了。三,二,一……

 

“妹妹,停下。我不能让你做这种事,风险太大了。”

 

“随你怎么说,”露娜立刻强硬地回嘴,“我必须做。”她花了极大的精力才能这么快地画出一道道法阵,但她还得继续加快速度。我只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不知道这个侵入者还能撑多久。

 

暮光闪闪走上前,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娜公主,这是……?这是另一个灵魂法阵?”

 

“没错,暮光闪闪。”她皱着眉头,抬起一块魔布擦去一些笔线,换上外观相似但走笔稍微简单一些的图案。

 

在房间里的其他小马看来,这就像一堆晦涩的符号与混乱的图案,但露娜对每一个节点都了如指掌。必须做到完美,否则只会带来更多痛苦。没有闭锁,没有坏道,没有超调……我希望我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露娜,真的,”塞拉斯蒂亚的声音更加严肃了,“不可儿戏。”

 

“我知道。”她目前精力不在闲谈上。

 

暮光抬头望着自己的导师,声音颤抖,“公主,她要干什么?”

 

她问得就像没看见我一样。露娜完成法阵的最后一笔时强忍着苦笑,现在复杂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她只需要简单地维持充能咒语,不过这是一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尝试时情况有多糟糕。

 

“她想救活他,”公主回答道

 

“什——什么!?”云宝像是在绝望中攥住了一根稻草,“你能救活他?”

 

“妹妹!”露娜把她的施法物放回抽屉后,塞拉斯蒂亚高声叫道,“你从来没成功过,它还把你的灵魂撕成了两半!你在拿自己的性命赌博!”

 

“不,”露娜心中燃着一团烈火。她站在法阵里,把小雄驹的躯体轻轻悬在法阵中央,并用魔法紧紧拽住,“这次不一样。”

 

“露娜”

 

“不一样!”露娜大吼,“我没有召唤一只已经死去的小马,也不是在制造灵魂容器!这次我能分好灵魂。”她转过头看着姐姐,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求求你,相信我。我能弥补我犯下的错。”

 

塞拉斯蒂亚的脸色稍微缓和,“…露娜,我不能,不能让你用这个。”

 

露娜咽了口唾沫,声音重新坚定起来,“那就往后站。”

 

她犹豫一下,深知自己正在做什么。

 

凡事皆有代价,不是吗?

 

公主开始尽可能地把魔法注入法阵,线条贪婪地吮吸着魔力,让它流过自己的魔路与节点,混合它,转化它。亮光渐盛,一道奇光笼罩着小雄驹的躯体,从他的身体中心开始,慢慢沿着腿蔓延到了露娜身上。

 

“露娜!”塞拉斯蒂亚大叫。听到她声音里真真切切的惊恐,露娜吃了一惊,蹄上动作稍顿。

 

自我归来以后,还从未听过她这样说话。

 

“别过来!”露娜喊道。一股巨大的热流从她身体里涌了出来,随后当魔法最终充盈了法阵的最内圈时,一阵刺痛袭来。她呻吟一声,几乎跪倒在地上,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稳住身形,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扛着战栗的身体坚持着。

 

小心。只一小块。我们只需要一小点就足够了。千万不要失败。

 

然后,在咒语最孱弱的时刻,塞拉斯蒂亚突然闯进法阵。“别!”露娜挣扎着大吼,“姐姐!不—!”

 

可塞拉斯蒂亚既没打破法阵也没吸走魔力。相反,她把蹄子按在小雄驹的身边,亮起独角。

 

露娜感到心头的压力骤然轻了一些,疼痛的灼烧感也缓解不少。夜之公主就像个傻瓜一样张大嘴巴,不过她很快便缓过神来,深抽一口气。

 

不要失败。不要失败。不要失败。

 

与上次不同,这次法阵没有晦暗不明的闪烁与颤抖,而是保持着健康稳定的辉光。她对面的塞拉斯蒂亚就像站在一场飓风中央,鬃毛不断抽打着。法阵、小雄驹和两位公主发出的光芒不断变亮,不断变强,愈来愈盛,直到露娜的房间被照得通透,就像塞拉斯蒂亚把太阳升进了房间中央。

 

然后,没有丝毫预兆,亮光突然消失,法阵的一小部分也噗的一声消失了,露娜感觉到自己和姐姐的魔力流了出来,又重新回到身体中。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的味道,露娜眨眨冒着金星的眼睛,抑制住大口喘气的冲动。姐妹两个的鬃毛又重新稳定漂浮在空中,如果有小马费心一量,就会发现它们似乎飘得只比原来低了一点点。

 

没有小马发出声音,露娜与塞拉斯蒂亚的互相看向对方。

 

姐姐深吸了一口气才张嘴说话,“成功了吗?”

 

小雄驹喘着粗气,猛烈咳嗽着,差点把蹄子从她的魔法里挣脱出来。

 

露娜瞪大眼睛,张着嘴巴,蓦然看到一个残影猛地冲了上去。刹那间,他除了一条露在外面的前腿,剩下的肢体全都消失在云宝的怀里,她紧紧擒住小雄驹的身子。

 

那只神秘的天马在她身后跟着,停在几尺远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时而高兴,时而悲伤,时而惊讶,时而难以置信,一只蹄子仍紧紧捂在嘴上。她听起来极其迷茫,“我,我简直不敢相信。”

 

“它居然能……?”那只黑白相间的独角兽向后踉跄两步。

 

云宝黛茜终于松开双蹄,往后靠了一点,小雄驹的脑袋也仰了起来。“嘿,孩子?”她问道“盖——盖比?”

 

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哪只小马手足无措地兴奋个不停了。露娜在心中想到。

 

绿色的小雄驹哼唧几声,皱起嘴巴,睁开眼睛,咳嗽起来,“啊,操,嗷,”他呻吟着,“云宝?”

 

雌飞马兴奋地尖叫起来,又把他往怀里紧紧地攒了一下。盖比稍稍吃痛,“啊嗷!云宝!”

 

她抱住他整整有两分钟后才松开蹄子,然后用红肿的眼睛盯着他,“天啊,盖比,你真的没事。”

 

小雄驹喘了几口气,环视一下房间。视线顺着前腿往上捋去,在那里与露娜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睛睁大了,而露娜露出一丝略有拘谨的微笑,“你好啊,加百列。”

 

“……”

 

他回头看了看他们仍紧紧抱在一起的蹄子。“你没…哦,我天,我……”他说话说到一半,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公主点点头,慢慢温柔地松开了他的蹄子。他把蹄子放到身前,震惊地看着它,“不,不,这不对。”

 

露娜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她看到云宝把头往后一仰,脸上的兴奋笑容突然僵在了那里,眉毛也皱了起来,“什——什么?”她边问边用蹄背擦去口鼻上的鼻涕与泪水。

 

加百列眯起眼睛,“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厉了,“我弄明白了,我也去做了。”

 

棕褐色的飞马走到他身边,吸引到露娜的眼球,“加百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我该做什么!”他说得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气,“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我已经把它恢复了!”

 

“是我偶然间把你带到这儿来的,小家伙,”露娜说道。

 

“不,不是说——呃啊!”他低头盯着还在云宝怀中的蹄子大声咆哮着,“我不该在这里。你快死了,我本该救你,摆平一切。可现在不是这样!”

 

露娜退了两步,把一只蹄子拖到胸前,看起来十分迷惘。小雄驹正在咆哮。他怎么可能知道事情本该怎样?除非……

 

“盖比,你在说什么啊!”云宝看起来非常担心,她紧紧拽住小雄驹,好像时刻又要失去他一样,但他用两只前腿推开她的怀抱,继续咆哮下去,而且声音还越来越大。

 

“不,不,你们谁也不懂!”他把蹄子压在胸前那点天马绒毛上,“我不该在这里!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就不该遇到你们!”他说着,用前腿含糊地指了指对面的小马们,“和你们比起来,我就是个充满问题与暴力的笑话,更重要的是,我在这里就是个大错误!”

 

他眼中映着泪光,颤着声音勉强说完最后几个字。露娜大张的嘴巴慢慢闭合,缩成一条缝,最后抿成一道线。他的措辞,还有谈论自己的方式,就像他觉得自己亵渎了某种完美,这让露娜感到非常不安,她微微皱起眉。

 

“哦…哦,亲爱的。”无名的雌天马走到小雄驹身边,跪在已经完成使命的魔笔线上。她那双明亮的、温柔的、蔚蓝色的眼睛迎着他的目光。看起来非常关心他,“加百列,你这是什么意思?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

 

“我,我……”他结巴起来,努力让声音不受情绪影响,“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他重复道,“我不像你们,我不属于这里,”说着,他的脑袋垂了下来,前腿缩到身前,好像想把自己蜷成一团钻进虚空里。他说话声甚至小的听不清,“如果我在你们身边,只会把一切都搞得更糟。”

 

所有小马都屏住呼吸。露娜瞪大眼睛,回忆起他那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她躺在床上,心上像压着巨石,虚弱得动不了、没法说,正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死去。

 

他知道我们。她意识到。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知道。他看到了我们的过去,他在踏蹄这片土地之前就了解到了这个世界。他担心自己的行为可能会改变他所知道这个世界的正常发展,而这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

 

露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微微地喘了口气。除非他同样看到了我们的未来……她的眼睛瞟向坐在云宝怀中的小雄驹。

 

这只小马都知道些什么?

 

“盖比……”蓝色天马浑身上下散发着从所未有的温柔,把马蹄塞到小马的下巴下,抬起他的脑袋与他对视。“如果有你在身边就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那么我希望我的生活能变得混乱,而且越乱越好。”

 

他抬头看着她,又一次惊在那里,“什——什么?真的吗?”

 

“当然,”棕褐色的雌驹接话到,“我以前跟你说过,现在就再告诉你一遍。并不是因为你过去做了坏事,就不配拥有第二次机会。”她把蹄子放在他的肩上,“无论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我们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生命中的新起点都是你应得的,加百列。”

 

“但如果真的出事了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担忧。

 

露娜意识到她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与保留也消失了。他对我们的命运如此关心……

 

云宝嗅了嗅鼻子,脸上还挂着微笑,“伙计,天底下时刻都有坏事发生,如果麻烦来了,我们只要一起面对,总能处理好的。”

 

“还有,”露娜补充道,“如果真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那么我相信,无论你在与否,它们都不会变。”

 

加百列抬头看着她。她看到了一瞬间的困惑,片刻之后他的眼中就充满了理解。他低下头,使劲眨眨眼睛,用前腿蹭着脸。“我……好吧……”他看起来情绪仍然不太稳定。

 

然后他抽了抽鼻子,抬头盯着云宝黛茜,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嗯,好吧。”

 

云宝轻笑一下,脸上还挂着泪痕。“过来,孩子。”她又把他抱在怀中,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拥抱,嘴唇上还挂着一丝微笑,轻轻依偎在她的身傍。露娜觉得她的心解脱了,融化了,直到云宝注视着他深棕色的双眸,清清嗓子。

 

“给你一秒钟准备好,”她说着扬起蹄子。

 

加百列刚刚露出惊讶的表情,只听砰的一声,小雄驹脑袋上被来了一下。

 

“啊,操!噢!”他抽出蹄子,在地上滚了一圈。“云宝!”

 

“你个小兔崽子!”天马大吼着,带着一小股笔灰站了起来。用过的法阵笔迹在她的股背上纵横交错,她的可爱标记上还印了个图案。“要了鬼命,你到底是怎么想出你那个脑残计划的!?”

 

她又打了他一巴掌,小雄驹把前肢举起来抱头防御。“你个大白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去送命!我向塞拉斯蒂亚发誓,我今天绝对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砰!

 

前面提到的那只雌飞马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睁的大大的,看起来有些担心,露娜则忍不住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呀!云宝,我了个大操!对不起还不行吗,我—嗷!我说了我很他妈对不起!”

 

棕褐色的飞马加入战局,“嘿,云宝,别打了!他应该明白了。”

 

“哼,好吧,”云宝黛茜把蹄子放了下来,“他最好明白。”

 

“是啊,瞧这,明白的砰砰响,”加百列说着坐了起来,全身沾满魔粉。他揉着自己的脑壳,“就算是我自找的吧。”

 

黛茜翻了翻眼皮,“啐,确实。”不过露娜还是看到了一个微笑。

 

“等一下,”黑白独角兽往前走了一步说道,云宝和另一只飞马都愤怒地盯着他。前者挪动身子,挡在他和加百列之间。

 

“公主,呃,塞拉斯蒂亚公主,”他说着,“我们怎么知道那里面真的是他?有没有可能召唤出来另一个灵魂?”

 

塞拉斯蒂亚低头看着他,“说实话,明镜调查员,我觉得我妹妹更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看到塞拉斯蒂亚的目光,露娜心里咯噔一下。这只雄驹问的东西,正是她搞出这个烂摊子所用到的知识。我使用过很多极为危险的魔法,这些魔法被取缔是绝对有道理的。焦虑和解脱从她脑中消散,冰冷而可怕的罪恶感涌上心头,她赶紧把这种罪恶感推到脑后。

 

露娜注意到每只小马都在盯着她。她迫使自己张开嘴。

 

“啊,好吧,调查员,”露娜说道,“侵入者通常是由某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类似灵魂的东西构成的,与被侵入小马本身的灵魂相结合,最开始并不会扭曲思想或身体。通常情况下,我们可以从一开始就控制住局面。”

 

她朝小雄驹点点头,“据我所知,加百列是由本身的小马身体、他独特的存在和我自己灵魂的一部分组成的,”她瞥了一眼塞拉斯蒂亚,“当然还有我姐姐的一部分。所有的碎片都是就地取材——没有从其他世界汲取。”

 

“等等!”暮光叫了起来,神色十分惊恐。“塞拉斯蒂亚公主!您真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她盯着她的导师,看起来吓得不轻。

 

“是的,我的小马,”塞拉斯蒂亚带着她那会心的温柔笑声说到,“只有一小块,比他之前身体里那块小得多,而且我相信我们做的很完美。”

 

“您没事吧?”

 

“我觉得有点虚弱,但还好,我们三个都还好。有了露娜和我的一部分灵魂,我想加百列应该完全可以正常生活。露娜,你说呢?”

 

“虽然不知道身体里拥有两个不同的灵魂会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但我也觉得没问题。

 

“哇,嗯,谢谢你们俩,”加百列把眼睛睁大,“你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大代价。就,真的很大,我,嗯,我……”他耸耸肩,“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露娜苦着脸笑了笑,“你在我犯的一个致命错误中救了我的命,小家伙。你本没有义务这样做的,”她说道,“所以我也必须保住你的命。”

 

“嗯。”加百列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头翻来覆去地瞅着自己的蹄子,从各个角度观察着它们。

 

“那么,呃…然后呢?”

 

 

然后呢?

 

云宝深抽一口气,想把自己颤抖的蹄子平定下来,有帮助……但蹄子还在微微颤动。她低下头盯着自己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的前腿。

 

感觉一切都……解脱了。她的皮毛感到一阵刺痛;耳朵抽动着,试图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声音。她的心跳太沉——亦或跳的太快?阳光照不进来,这里太压抑了。

 

她疲惫的胸膛中忽地闪过一阵心悸,她赶紧回头看了看加百列。他还待在那儿,抬着头望着她,那双眸子里有一副难以捉摸的神情,时而凌厉,时而温柔;时而冷漠,时而温暖;时而疏离,时而亲近。

 

他是真实的,他真的活了下来,而且就在我身边。

 

心头慢慢消失的情绪如旋风般再次跃起,她用前臂勾住他的肩膀,再次紧紧抱住盖比,用胸膛默默感受着他柔软的毛发。

 

他还活着。

 

她又深吸一口气。每呼出一次空气,她都觉得自己的心情恢复沉静,身形恢复力量。真实的感觉纷至沓来。

 

云宝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她现在觉得自己坚持说照顾盖比只是一份临时任务有些傻傻的,当小马们把他称为她的孩子时,她还在那里反驳,在那里畏缩。今后无论阿杰或是瑞瑞再调侃她什么,她绝对不再会有一点担忧,云宝知道,在她经历过这次以后,一切都只是耳旁之风罢了。

 

但,暮光呢?她花了一点时间把目光从盖比身上移开,转头扫视着暮光。她看起来随时都要崩溃一样。当然,对自己来说已经解脱了,但对她来说烦恼看起来还远远没有结束。

 

云宝想起了不久前她心中燃烧着好似要吞噬一切的怒火。她已经准备好把她——和那个渣滓明镜——撕得粉碎。可现在她只感到一股疲惫与空虚涌上心头。暮光从来没有这样阴险地对待自己的朋友。

 

在她的脑海中,有个声音悄悄嘀咕,暮暮有自己的难处,尽管这些理由很糟糕、很可怕,不过最重要的是,盖比没事,那么一切就都还好。话说回来,暮光看起来没有完成任务的骄傲,也没有露出笑容,甚至没有解脱。或许是因为她累了,或许是因为她们曾经那些充满友谊的时刻,总的来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云宝发现她并不喜欢现在这种情况。

 

暮光悄悄抬起头看了看她,云宝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把头转向盖比。

 

他没有事,他就在我身边。她想。盖比虽然活下来了,但暮光欠了我们太多。她不配,但…或许以后我会听她解释。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

 

不过,在我准备好之前,她最好别来烦我。

 

 

然后呢?

 

沙丘的笑容消失了。自从她以为自己失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有时间静下来思考,去思考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过去的一小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这个国家的两位最高统治者现在与她站在同一个屋檐下,离她几乎只有一步之遥,这首先让她吃了个惊。一道闪电掠过她的身体,从头骨一路窜到尾巴尖。

 

啊!她想。我现在应该鞠躬吗?跪拜吗?乞求露娜公主原谅自己站在她的卧室中吗?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有一种想要随时溜走的冲动,但咨询师提醒自己要深呼吸,冷静下来。

 

毕竟,所谓的“调查员”明镜也站在这个房间里,看起来同样惊呆不已,如果他们没有把那条毒蛇按倒在地上,那她也没有理由离开。

 

咨询师的思想开始向前迈进,她的工作保住了,而且在公主卧室外面的所有小马都知道,她仍然有责任辅导加百列。

 

当想到她最终得到的答案时,她稍微轻松了一点。盖比甚至都不是来自小马利亚的生物。她再也不用为追踪他的家人或者是寻找一个叫温斯特菲尔德的小镇发愁了,谢天谢地,而且这个事情也推翻了她的马驹贩子猜想。剩下的只有一个疯狂且不确定的缥缈未来,一切麻烦都包裹在这简短的几个字当中,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看到云宝就站在加百列身边,仍盯着他不肯动,就好像她不太相信他真的回来了,沙丘心中的担忧消失了。天啊,如果公主也无能为力会怎么样?我都不敢想象那对云宝的打击会有多大。

 

沙丘笑了,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她不用再烦心办公桌上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寄养申请信了。看来加百列已经在小马国找到了家。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准备好单独前行了。不管他原来年龄多大,不管伤害来自何处,加百列心上仍然有着深深的伤疤。而帮助他便是她的工作。我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小幼驹咨询师,但我可以学习。

 

她抬起头,自信像流动的阳光一样在她身上流淌。前路漫漫,责任压身。但如果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她,那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她的去路。

 

我能做到。

 

 

然后呢?

 

暮光闪闪感觉她的心跳终于从一整天的狂乱节奏中缓了下来。事情结束了,我们成功了。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露娜公主没事,我们救了她——不,是加百列救了她——反过来,她也救了他,一切都完美解决了。那为什么我不觉得我们成功了?

 

暮光知道原因。那是因为我搞砸了,因为我真的搞砸了。因为我真的,真的搞砸了。

 

她把眼睛瞟向那只小雄驹。他静静坐在云宝身边,看起来那么…那么的正常,暮光很难想象他和她在《灵魂异术》中插图上看到的生物是同一种。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几分钟前,暮光看着他因为担心毁掉自己被迫进入的世界而大发雷霆,她还看见他从云宝那里得到了一剂正义的怒火。但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一只小马——不,一个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人。

 

当加百列在聚会上跟她聊天时,她的心里就有这种感觉,而暮光到现在仍然无法摆脱这种感觉。他那时候说了些什么?

 

我家乡出了件很糟糕的事,我想这是一场非常严重的灾难,我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然后他看着她,就好像他看到他所爱的一切就在他眼前被撕个粉碎……我怀疑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但是……我因为害怕他而忘记了一切。我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一意孤行了?

 

至少斯派克还和我在一起。她低头看了看小龙,微微一笑,小龙侧身靠在她身上,一只胳膊搂着她的前腿。他抬起头来,对她做了一个并不开心的微笑。这只会让暮光的内心更加黯然与冰冷。

 

我在想,如果坐在这的是你家小幼驹,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火急火燎地想让他去送死吗?如果是斯派克呢,暮光?

 

雌驹打了个寒颤。在那之前,她一直是那么自信,那么相信自己。这句话就像一根钉子径直刺进她的胸膛,让她无法呼吸。我愿意吗?

 

暮光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一股寒意慢慢渗入到她的身体里,但她仍然感到焦热不安。一想到,不,一想到她一直要对愿意为一只素未谋面的小马献出生命的灵魂做些什么,她就感到浑身难受。没有失败的绝望与压力,但这一切都让她感觉到……不对劲。

 

暮光抬头看着云宝,它的鬃毛以各种奇怪的角度或卷曲或竖起来。她现在的面孔看起来和她在与不可避免的事情做着抗争时的愤怒、绝望、恐惧或是冷笑时截然不同。暮光想到自己背叛她、伤害她时她心中的震惊。而这也是因为救露娜公主吗?

 

暮光把目光移开。不,当然不是。这是因为她当着她的面撒谎,还想把他带走。现在她亲蹄毁了自己与她的友谊,甚至可能毁了更多东西。如果现在有一个真正的怪物出现了,只有谐律元素能对付它,那时会发生什么?她们会被打败,就是这样。

 

但是,即使是不能使用元素的想法,在永远失去她最亲密的朋友之一的损失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

 

当暮光回头看着云宝时,云宝斜睨了她一眼,她的心情更沉重了……紧张,失望,但最重要的是——不信任。

 

我真的是个非常非常糟糕的朋友。

 

她低下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看起来是那么的……愚蠢。愚蠢!她是怎么让自己变得这样忘乎所以的?

 

我能补偿云宝吗?我们还能再做回朋友吗?

 

暮光把斯派克拉得更近了。或许没有机会了,她想,但我必须要试一试。

 

 

然后呢?

 

这次,塞拉斯蒂亚公主发现自己面对突发情况的反应速度与房间里的其他小马——或是人一样快,这确实挺不容易的。她松了一口气,庆幸情况没有恶化,加百列也没有逼着她出蹄,如果真那样肯定会大乱一场。谢天谢地露娜的命保住了,不过尽管结果不错,我仍然要费心为这件事收尾。

 

塞拉斯蒂亚瞥了一眼她的调查员,他坐在离小雄驹最远的地方。据她所知,他对推进以命换命的计划非常上心,几乎到了嗜血的地步。她怀疑,正是因为他,她的学生才愿意实施这项令马惊讶的恶毒计划,然而这根本行不通。

 

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培养暮光闪闪,让她把友谊看得很高,可今天似乎有些退步了。

 

她会尽快把他从皇家调查局调离,而对这一事件更深入、更详尽的调查会帮助她确定是否需要把他关进监狱。她当然不会让明镜与暮光闪闪或是她的朋友再有任何互动。狂热与极度缺乏同理心是非常危险的。我必须密切关注他。

 

然而……他对王室表现出了惊人的忠诚,到最后,她也无法否认明镜其实已经竭尽所能地完成了他的任务——也就是她一开始交给他的工作。我想我可以找到一些适合他这种性格的任务交给他。

 

他肯定是把暮光绑在了自己的战船上。她的学生甚至非常愿意在完成任务的路上毁掉一些极其重要的东西。我知道她对我的评价很高,但这也太过分了,简直就是盲目的崇拜。幸好这件事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但如果她这么容易被引入歧途……那么,她需要有马帮助她纠正一些性格上的缺陷。这是一个可以达到的目标,但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去引导。

 

谢天谢地,暮光没有直接去触犯法律。塞拉斯蒂亚觉得,让她清理掉自己造成的一大堆烂摊子已经够她赎罪了,而走上法庭从长远来看只会让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塞拉斯蒂亚相信当其他元素在得知她们的朋友黑暗到可以做出如此可怕的坏事后会以她们自己的性格对此事做出不同的反应。是的,会造成一些不好的后果,不过她相信,尽管破除寒冰非一日之功,但在暮光自己的努力和一些小小的推动下,她们的友谊还可以修补,甚至是与云宝黛茜之间的友谊。

 

她瞥了露娜一眼,妹妹仍然满脸困惑地盯着小雄驹。想到这里,塞拉斯蒂亚的肩膀垂了下来,她妹妹又崩溃了,更糟糕的是,她用了禁法,犯了重罪。长话短说,需要采取行动,但肯定不能把她抓起来或者流放到其他地方,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但显然露娜现在已经不适合统治者这个位置了,她需要关照和帮助,把这一切都压在水面之下只会迎来更大的爆发。但如果塞拉斯蒂亚不能保证她妹妹的安全,那就没有小马可以了。我有能力,我会想办法,我会密切关注她——从现在开始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和露娜呆在一块。有一有二……但事不过三。好疼。

 

就剩下这只小雄驹了。

 

塞拉斯蒂亚在心里权衡时犹豫了一下,除了两条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她脸上的表情仍然冷静而释然。也许是长达十几个世纪的统治让脑中有了一种必要的怀疑精神,但仅仅是因为这只小雄驹没有任何超脱的力量这一点,并不能完全去抹去脑中的默默低语:如果他真的很危险怎么办?

 

然而,如果他身上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就完全是两种概念了。

 

再前面,在她寄完信后,塞拉斯蒂亚终于有机会跟小雄驹说上几句话。他画笔下的家乡并不美丽,空洞的声音描绘着他在另一个宇宙经历的艰难险阻和那里各种可怕的机器。

 

虽然他说得不明不白,含糊其辞,但她已经可以从他对自己家乡只言片语的介绍中获取到足够的信息。那里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冲突,由此产生了很多恐怖的后果,在他的心灵深处印下了极深的伤痕。

 

至少可以说,这样的事情让塞拉斯蒂亚感到些许担忧。

 

加百列是真心实意的,她看得一清二楚,他确实应该得到第二次机会。可如果说这是塞拉斯蒂亚帮助露娜复活他的唯一理由,那么……她一定是在撒谎。

 

她无法判断他的外星知识是否安全或是拥有价值。或者只是他从艰苦的生活中领悟了对抗黑暗的技能与教训——亦或者,正如塞拉斯蒂亚所怀疑的,他脑子里有一些非常不一般的东西,因为她温柔地问了他很多问题后,发现他经常不是岔开话题就是模糊带过。

 

如果没有这个关键的部分,塞拉斯蒂亚发现她对加百列本人和他同类能力的许多假设只不过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这样是无法分析一个异世界生物可能对小马利亚造成的潜在威胁或益处的。

 

但那只是一种可能性。她对他家乡了解的越少,她就越烦躁。就像加百列与这个世界互动的奇怪方式一样,他为什么跟她说话敢这么随便?他又是怎么知道龙火传信的?没错,这些都可以用粗暴的自信和超级敏锐的感官来解释,但她仍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无法摆脱这种不和谐带来的不适感,千年的执政经验告诉她绝对不要忽视这种感觉。这只小雄驹身体里藏了不止一个秘密,而且塞拉斯蒂亚特别讨厌被排斥在秘密之外,尤其是涉及到她的秘密。

 

不幸的是,塞拉斯蒂亚心想,除了观察,我现在能做的不多。在此之前,加百列从她的试探下不断滑过,但从现在开始,她会更小心、更耐心地去做更多的工作。虽然这是一个特殊而循序渐进的任务,但他身上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她知晓。

 

毕竟,他身体里还有一块我的灵魂呢。

 

公主清了清嗓子。

 

 

“这取决于你,加百列,”塞拉斯蒂亚说道,“我们可能没办法把你送回你的世界,但我认为让你在这里做你想做的事没有问题,”她狡猾地看了露娜一眼,“我觉得,如果你好好向我妹妹求求情,她说不定还会让你留在宫殿里呢。”

 

蒂亚,你太懂我了,露娜心想。

 

加百列皱紧了他的嘴巴,“我想我可能被困在这个世界了,但是……没关系。”他抬起头,打量着房间里的每只小马。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身边的云宝上,她正在手足无措地轻轻摇晃着,“然后……尽管你的提议很慷慨,我还是想回小马镇继续和云宝住在一起,那里有一个松软的大云床,我能感到它正呼唤着我的名字。”

 

黛茜脸上绽开了笑容,又紧紧地把他抱在身前,“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嗬!”加百列喘着粗气,“别打我了。”

 

“你别再作死我就考虑一下。”

 

露娜笑了,屋里大多数小马都笑了,暮光甚至也把她的小龙抱在怀里。真的,唯一看起来异常痛苦的雄驹正坐在离其他小马最远的地方。这是为什么啊……

 

不过,公主还是为这只小幼驹感到高兴。很明显,她面前两只小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纽带,不应该被她的自私打破,但她心里的另一部分小心思还是希望小雄驹能够留在宫殿里。

 

也许不是命中注定的才是最好的。露娜仍然需要很长时间面对她所做的一切并收拾残局。的确,她是一位公主,但她毫不怀疑塞拉斯蒂亚对自己失去了很大的信心……而这种信心是露娜不配拥有的。

 

她的微笑有点伤感,但如果有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怪而善良的陌生人想和她做朋友,那么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也许在几年后的某一天,她会遇到一只能看到过去的小马——

 

“你能来看我吗?”

 

露娜眨眨眼皮。什么?

 

绿色的小雄驹紧盯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措辞并不算太好,他把眼睛睁大,“如果,呃,你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我?”她呆呆地回应,这是她脑子里所能想到的一切。

 

这引起了一阵尴尬的笑声,“啊,是啊,就是你,就是刚才帮我死里逃生的那个人,”他说得好像想让小马国的一个最高领袖来小马镇看看他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一样。从云宝、暮光、斯派克和那两只她不知道名字小马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也没想到会这样。“你可以吗?”

 

“我,啊,嗯……”露娜瞪大眼睛。我从来没跟哪个朋友走到这一步!正常的小马会怎么回应这个问题?她有些绝望地瞥了姐姐一眼,她看起来也有点吃惊。当然,塞拉斯蒂亚点头之前还花了点时间好好笑了笑她。露娜仍然带着吃惊的表情回过头来看着加百列,“嗯,呃…好的?”

 

“哦,太棒了!”他对她咧嘴一笑,“我还以为我把你弄坏了呢。”然后他呻吟着把两条前腿伸直,“嗯,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自从暴风雨之后我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我现在真的好累。”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咔吧几声,“我想这个点已经没有回家的火车了吧……”

 

“哦,好,听起来还不错,”那只略显困倦的雌飞马说道,她的名字对露娜来说仍然是个谜。我真的应该问问……

 

“哈!”云宝笑了,“随你,孩子,”两马又抱在一起。松开怀抱后云宝还留了一只蹄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俩的眼神让露娜的心底充斥着一种特别的暖流。加百列看上去很享受,充满希望,而云宝,她脸上的笑容有真正母亲般的神韵。

 

然后她又打了他一蹄子。“哎!我操!”

 

露娜没有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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