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愉快~

再发芽“异乡三部曲”的第三部《望乡》今天更新第13话！

前情提要：

面对能源危机，议会通过了放弃一半人让人类文明得以延续的提案。但那留下的一半人的名单被欣程泄露出去，立刻让整个城市陷入一团混乱，而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卫队内部亦发生了分裂。

| 再发芽 | 八九年生人，喜观影、读书，以编故事为乐。常想象在末世的残酷环境中，人的改变与坚守。希望能在神奇的设定、有趣的情节中，塑造鲜活的人物。代表作《记忆手术》《大王的影子》。在“不存在”公众号及《漫客小说绘》发表过作品。

望乡

十三 真相

（全文约6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 

摩西进城后，市民委员会的罗柏重掌大权，没有片刻耽搁就开始做攻城计划。在保温帐篷搭的临时会议室中，气氛凝重。

“准备好了吗？雷管够不够？”之前若是冒然开战，没有一点取胜机会，所以罗柏才暂时隐忍下来。

“够，把那城门炸开绰绰有余。还好您有先见之明，叫人把所有能用上的武器都带上，不然我们就要被活活冻死在这了。”

“先一批进城的人中有我安插的眼线，他用随身电台——虽然功能很弱，发来消息，我收到的内容不全，但可以确定的是灯塔市内发生了严重内乱。也就是说，我们能赢的希望很大！有人在城内接应，机不可失，必须马上行动。”

“那女人怎么办？不是说要等摩西回来吗？”

“现在就杀了她，断了人们毫无希望的念想，那样作战时才会更勇猛。”罗柏边说边用视线找寻行刑的最佳人选。

“请让我来处决她。”提出这要求的是个女人，“我丈夫是先遣队的队员，就是被她和摩西欺骗，白白丢了性命。亲手杀了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于是，他们把安娜五花大绑押送到城门前，为防止她喊冤还堵住了她的嘴。所有人都望向这边，头灯、电筒……各式光柱汇聚在一起，照得灯火通明。之所以选在这里做刑场，一是吸引守卫城门、正密切观察难民动向的士兵的注意力，让人去偷偷埋设雷管不被发现。二是煽动人们的情绪，为即将发生的战斗鼓劲。

那丧夫的女人离着五步远的距离，举枪对准安娜的心脏。能够如愿以偿报仇，她本该感到欣慰，可真要杀死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又有些下不去手。她强迫自己回忆起和爱人在一起时的甜蜜，恨意涌上心头，手指慢慢扣动扳机。就在击发的那一瞬间，她瞥见了从安娜口袋露出一截的心形石头项链，很像是自己送给爱人的那条……她想问个清楚，但手指已经收不回来了。

而刚出城门的摩西正看见这一幕。他知道罗柏领导的市民委员会没有多少耐心，心急火燎地赶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一句“停下”还未喊出口，枪响了。子弹打在安娜身上，她身上的衣物像被人猛拍一巴掌一样溅起大片白灰，然后，子弹穿过身体带出一大团细碎的血肉。安娜向后倒下，染红一地。她呕出一摊血，吐出了塞嘴的布条，但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两眼微闭，像沉沉睡去一般再没动弹。

围观的人看到摩西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都惊讶得说不出话，为没有遵守约定而感到这死刑并不公正，觉得有些羞愧，又对能和平进城产生了希望——这与罗柏期待的反应大相径庭，毕竟谁不害怕会死人的战斗呢？尤其是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

摩西只觉得胸中一阵剧痛，好像那一枪打中的是他一样。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安娜身边，跪倒在地，抱起她。心中无限懊悔，开始怀疑起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事。这些卑劣、愚蠢、自私的人真的值得他不顾一切地去拯救吗？这怀疑渐渐变为确定——不值！他只恨此时手中无枪，不然他将不顾一切向这群忘恩负义的人开火。

就在摩西要失去理智之时，安娜咳嗽一下，醒了过来。原来那女人看见项链精神一恍惚，手一抖，子弹射偏，命中了安娜肩窝处——刚才只是短暂昏迷。安娜死而复生，摩西喜极而泣，只是心中那份恨意并未随之消失——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会在你这里？”那女人从安娜的口袋掏出项链，伸到她眼前，手不住地发颤，“要不是被我看见，我打中的就是你的心脏了！”

摩西反应过来这女人是他队友的妻子。

“他是遭遇地震，坠入深谷牺牲的。找到他时，他已伤重不治。我们好好安葬了他，位置在地图上做了记号……”

“请把这信物带回去，交给我最爱的人——这是他的遗言。”安娜为安慰人撒了这个善意的谎言，然后挣扎着抬起身凑到摩西耳边，“你下到深谷去救人是对的——也救了我。”

女人手捧项链，泣不成声。而安娜还在流血，她很快再次晕厥过去。

“她需要接受医治。”罗柏自觉理亏，面有愧色，指示医疗人员为安娜进行急救，虽然心有不甘，但已察觉到人心的变化，不敢再强求，“大事要紧……你有办法让我们进城吗？”

“能。”摩西瞥了一眼罗柏，语气冷淡，“你们必须听我全权指挥。”

虽然安娜还活着，摩西也一口答应会继续帮这些人，但他心底关于值不值的疑惑并未消除。他只是按惯性将大学士告诉他的办法给市民委员会布置下去，走投无路的难民们也只能照做。

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被挑选出来，按照摩西给的地图上标出的地点——那些被钻头打穿的地表薄弱处，打开之前用来布设传感器的管道，把雷管按计划的当量放入地下河，并接入传感器连接组成的大信息网中。

“若真像你说的，那条大鱼可以用这办法让地下河复流，令灯塔市的能源供应恢复正常，到时候他们利用完我们就弃如敝履，怎么办？”罗柏在难民中的威望受损，他急于找回一些存在感。

“调节不止一次，是个长期的过程，你可以以此为要挟，换取进城的门票——我相信你很擅长这样的讨价还价。”

摩西没空多解释，他跟着去到一处指导安放雷管，然后穿上芒克给的有独立供电和供氧的潜水用体感服——比当年那件大大改进，顺着管道下到地下河中。虽然离灯塔市并不远，但这里水量还算充沛，且长有不少水生植物——说明水文环境比较稳定，让摩西有所心安。他打开头灯的手臂上的电子地图，按指引向约定的联络点游去。地下水系错综复杂，瞬息万变，他只能按以前探好路、确定安全的路线行进。

这体感服的头套上有贴在头皮上的传感电极，不用摩西闭上眼睛就能明显感受到水流的变化，适应了一会后，他曾体验过的化身为鱼的感觉又回来了，还变得更加强烈。他回忆起十年前，在水族馆中穿过圆环的那次试验，当然，还有最后收场的恐袭，以及被某条“大鱼”驮起，奇迹般的逃生……

摩西突然感到下后方的水流被急速分开，扭头一看，只见一道黑影游来，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已顺势骑乘在其上——是女娲。不然还能是谁呢？娜迦族屡遭劫难，只剩下它一个幸存者了。

看来女娲并未受早产的不良影响，发育状况很好。这条近四米长的大鱼，身体匀称、有力，游弋的姿态高效又优美，载着摩西也游得飞快，速度丝毫不减。

能再次和异于人类的高智力生物接触，摩西激动不已。

“你好啊，摩西。”

而耳边传来的这一声呼喊，更让他感到无比惊异。要不是芒克提前告知他体感服已具备能识别娜迦族分泌的信息素的功能——既能翻译语言，他一定会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虽然今天之前我们还未曾谋过面，但如同一株香草远在视线之外就能嗅到那美好的味道，我早就从芒克那里听闻过你的事迹——你是个会为群体舍弃自身的无私之人，有一些我本以为只有我族才有的个性。同样地，想必你的强烈的好奇心让你对我亦有所了解。我们的处境也有相似之处，你现在是被毁灭的微光市的幸存者摩西，我是被毁灭的娜迦族的幸存者女娲，你担负着挽救人类的重任，而我也承受着决定种族存续兴亡的命运。我像期待着干涸的河床重新溢满流水一样，期待着与你的这次相见。”

经过翻译器的处理，女娲的声音是标准的人类女声，音调温婉且富有感情色彩，只是信息素传递信息的速率比声音高，语速显得有些快。

“啊，女娲，你好。”摩西感叹翻译的精妙，连那样复杂的语意都能准确地表达出来。他想再多交谈一些，但他们目的地已经到了。

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电缆纠缠在一起组成的“线团”。这是水下信息网中的一个大转接站，有大量已经布设在远方，但还没取得解锁权限、未被启用的传感器连接在此处。

摩西从女娲背上离开，游到“线团”底部，那里有个身份识别器，只有判定来者是人类后才会弹出一个数字键盘来。摩西通过了这个简易的保护措施，输入芒克告诉他的密码，于是，所有的传感器还有一些之前被锁定的起爆点都被激活了。其中有些传感器是按随波逐流的方式抛在水中的，有些还自带动力，游向一些很远的、特定的位置，一段段的自行连接在一起。

女娲则到一边，戴上一个伸出来的头罩，它与生俱来的非凡感知能力瞬间被千万倍的放大。那些传感器对女娲产生的效果不是按数量多少成比例的提升，而是指数级增长，达到某个阈值产生质变。女娲头一次觉得不是在感知水，而是自己融入了其中，这地下海则好像因为它的生命的注入“活”了过来，一条条水系像身躯的一部分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有了知觉，往远方无限延伸，去向之前从未到达过的地方，甚至是远在这星球温区的地表湖泊——有些传感器幸运的漂流到了那里。那无数线缆即是这庞大身躯的血管，传感器就相当于一个个神经末梢，让女娲用来感觉每一处的水温、流速、压力、河道宽窄……传来雷管已安放完毕的信号，可以活动活动这身体了。

像动一动尾巴上的鳞片，女娲引爆了几处距离较远、当量较小的雷管，冲击波扩散开来，在河道中横冲直撞。女娲细细体会那水流的变化，继续引爆雷管，试着改变其流向、速度，引导到自己想要的状态上来。就这样不断引爆、微调，它对水流的控制越来越自如，调动起的能量越来越巨大……

在一旁的摩西也接上一个头罩，他想再深入体验成为水中的一条游鱼的感觉。由于构造不同，人类的大脑处理不了那汹涌而来的繁杂讯息，会自动略过大部分内容，只保留最原始本真的感觉——这也就够了，还因为注意力无法集中，感受也随之不停转移。一会是在幽闭、冰冷的狭窄地缝中，一会是在空旷、温暖的水底火山口附近，摩西仿佛亲身在水底各处游历一般，不由得在心底感慨娜迦族生活在水中，感受到的空间是多么宽广。因为人行走在地表上，生活范围只是个平面，而在水里的娜迦族则多出了一个维度，这种自由感是不靠体感服难以体会到的。他又联想到看过的纪录片中的鸟儿，若能体验一下它们是如何飞翔在空中的，也会是这样的感觉吗？不，应该不是吧。空气稀薄，与粘稠的水相比，空气的存在感太低，没有那种被依托着的实在感……

摩西不禁浮想联翩。在大海里发展出来的高等文明会是怎样的呢？它们的天性或者说生存智慧会因为那立体、广阔的空间与地球人不一样，少些内部纷争不至于自取灭亡吗？当然会，娜迦族就是明证。然而这样美好的文明却被破坏了自己家园、逃难而来的人类所毁灭……摩西觉得无比愧疚。我们真的值得被拯救吗？联想到那些难民对安娜的所作所为，他更加灰心。

“我要告诉你关于你的种族的真相——你有权知道这一切。”

摩西把从温区就收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包括人类的历史、娜迦族曾有过高度发达的文明、在温区的幸存者利用人类改变这星球气候的计划被识破……他全部讲完后才感到一丝后怕，毕竟女娲现在有了报复的能力。

而女娲沉默不语，仍在对水流进行调控，连摩西都能感觉到地下水系发生的巨变了——但是好还是坏呢？

过了一会，女娲终于摘下头罩。

“你们回去吧，回地球去，那才是人类的家……”女娲的声音悠扬，像是在唱一首歌。

但这歌还未唱完，摩西还未体味清楚其中的含义，突然一阵电击麻痹感袭来，身体一下子动弹不得，接着他和女娲都被一张弹射过来网所捆住。几个穿着有警卫队标识潜水服的人现了身，把被俘虏的两人往外拖，原路返回从通道出了水，带上那里停着的一辆大车。大学士芒克也在车上，不过不像摩西和女娲，他不是被捆起来的。

他们给女娲戴上呼吸机，让它不再挣扎，在芒克的示意下只给摩西松了绑。

“传感器都激活了吗？女娲已经进行了操纵吗？”芒克发问的声音很急切。

“按照你说的办法，都办妥了。”摩西对自己和女娲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抱歉，在女娲完成操纵之前，我已经告诉了它真相。”

“唉，全完了！”芒克长叹一声，“等我反应过来，太晚了，还是没能阻止……”

“都是我的错。”摩西心中一凛，“难道女娲做的是对人类不利的事？”

“不，不是你的问题。所谓的真相，它早就知道了。”芒克面如死灰。

“可你不是说女娲从出生后起所接收到的信息都经过了严格的管控吗？它无从得知那些事啊。”

“女娲根本不需要谁告诉它娜迦族的过去。”

“啊？为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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