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克的你
1.
“醒醒……”
“醒醒。”
“醒醒!”
“醒什么啊,我又没睡!”
“那你是接受自己在现实中见到我了?”
“啊,不……我一定是在做梦……”
“你又来了,我进你家时踢了你一脚吧,你不是疼得大叫么?”
“所以说,你这家伙违背常理还不知轻重,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你们这些阳间人就是傲慢,竟然想凭自己为数不多的知识认知世界,套用到现实里?要我说,你们不懂的还多着呢!”
“所以……你真是幽灵?”
“不然呢?宅急便配送员里可没有穿着长裙,脸色苍白,身体半透明的少女。”
“你竟然是幽灵!”
“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抱歉,但你让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接受这种奇幻的设定还是要些时间的。”
“这不是奇幻,也算是科学,只是你们没发现、总结、证明出的科学。”
“行、行吧……说起来,你找我有事?”
“接受我了?”
“勉强吧,看起来你应该不是找我索命的厉鬼。”
“说到底,还是我长得好看啊。”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
“怎么不说话了?”
“摸我。”
“哈?”
“摸我!”
“这不太好吧……”
“不要让一个女孩子把那两个字说好几次啊!”
“好好好,不过,我摸得着你吗?你是半透明的吧,依我看过的那些电影,我应该会直接穿过你……”
“别废话,半透明只是因为人类的视能力承受不住幽灵的‘形’散发出的射线,你可以想象成强效的光线,人眼出于避免被致盲的防护机制而采取的视觉呈现措施而已。”
“哦……”
“摸我!”
“……”
“感受到了么?”
“竟然真的摸到了!但是,感觉怪怪的……”
“怪就对了,这就是我找你帮忙的原因。”
“帮忙?”
“对,帮忙。帮我——”
“帮你转生是吧!走,我带你上大街上找卡车!”
“不要随便打断别人啊!”
“哦,那你说。”
“……”
“怎么了?说啊,怎么,我好不容易接受你了,你反倒扭捏起来了?”
“先说好,我找你不是因为你有多特殊,只是偶遇而已。”
“嗯嗯。”
“……”
“嗯?”
“我想请你帮我找回我的质量。”
2.
“原来怪怪的感觉就是因为你没有质量啊。”
“所以要你帮我找回来,找回我的21g。”
“21g?就那么点儿?”
“幽灵的人类的体质不一样嘛。”
“为什么是我?”
“都说了是偶遇吧。”
“那我睡了。”
“别别别!”
“所以,为什么是我?”
“因为……就那个……”
“啥啊啥啊。”
“你看得见我嘛。”
“所以说到底还是我比别人特殊。”
“嗯。”
“别人看不到你?”
“至少我见过的别人都看不见。一开始我很忐忑,踌躇了好久,突然觉得可能是单纯的打招呼不够产生能让人类注意到我的能量,所以要采用更强势的方法。”
“比如踢人一脚?”
“比如踢人一脚。”
“唉……话是这么说,可我上哪儿给你找啊?质量又不是什么物质,可以被藏在一个具体的位置,还是说,你们幽灵的质量跟人类概念中的不一样?”
“不一样,但我的质量就是丢了。”
“等等,你不会根本不知道你们幽灵是质量是什么吧?”
“知道是知道一点儿的,我从织毛衣的娿奶奶那听说过:幽灵是一种五维空间的波生命体,但它们在形成之际就会跌落至三维空间,本来起起伏伏的波就像是弯曲的毛线,被一条更细更锋利的线从中间穿过,稍一用力伸拉,起伏的波就被固定,幽灵就有了‘形’,而锋利的细线就是质量,失去了质量,波不再弯曲着串起,轰然坍缩成一条直线。”
“虽然听着挺科幻的,但总的来说,就是你从有起伏的幽灵变成平的幽灵了,对吧?”
“可以这么说——我确实是平的。”
“所以你想拜托我把你掰弯?”
“不是!”
“那你到底要我干啥?”
“娿奶奶说质量遗失可能是维度跌落时的意外,但质量只是丢失了,不是消失了,它们在随我一起跌落到了三维空间,所以存在形式也发生了变化,大概率具象化成了物质。”
“那最好是固体。”
“但愿吧。”
“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质量散落在三维空间的轨迹可能是辐射状的,以克为单位质量化成了21个物体。”
“那就好办多了啊!我们只要找到发射点,再沿着一条路线找到其中一个质量,基本就能确定其他的位置了。”
“嗯……”
“你不高兴么?”
“不是……”
“等等,难道?”
“没错,如果这个办法可行的话,我就不用找你了。”
“问题出在哪儿?”
“发射点。”
“什么意思?”
“维度跌落不像是一个人从五楼跳到三楼那样,它不存在路径,不存在入口和出口,也就没有‘点’,那是存在本身的衰变。”
3.
“存在本身的衰变……”
“听不懂哦也没关系。”
“你懂了?”
“我、我当然懂了!”
“行行行,那你说,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还没有具体的办法,但总之,你先
保持住我的存在。”
“你会消失么?”
“我在三维空间里‘成立’以来,存在和存在感都在不断弱化,前者主要是能量在从我的控制范围内流失,后者则是……我逐渐难以感受自己……”
“我要怎么做?”
“……”
“……”
“想着我。”
“想着你?”
“想到我,看到我,以你身为一个观察者的视角,确保我存在的成立。”
“观察者理论么……”
“差不多,存在是活动的前提。所有的意识体归根结底都只是观察者,不同的是,外来的我在你们的宇宙空间里是个次观察者,而你,你是观察者中的强观察者。”
“我一直都会是强观察者吗?”
“不会,因为你们有生死,死亡就是强观察能力的衰亡,死亡的过程中人由强观察者变成弱观察者,或许在那之后,你们还会变成次观察者。”
“也就是幽灵么……”
“不过这种形式诞生的幽灵和我们是大不相同的。”
“好,我观察你,看着你,但之后呢?总得拟定个计划吧?”
“这个,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我最开始在三维空间的存在成立的地方。”
4.
“你很久没出门了吗?”
“我可是曾经创下一年宅家364天记录的人。”
“生活怎么办?受限的生活,你自己料理得过来么?”
“没啥问题,毕竟是我自己选择受限的。”
“为什么?”
“你不愿意蜗居在一个地方吗?”
“不愿意,我来这个世界还不算太久,但去过很多地方,还认知到了你们的世界。”
“怎么样的认知呢?”
“你们的世界很神奇,最神奇的就是时间,太奇怪了,你们的时间居然是这种形式的。说起来,人类里一定也有和我一样不愿停留在原地的吧?他们怎么忍得了自己终生都要受限在时间的牢笼里呢?”
“因为实在逃不出去吧,所以与其在困顿中不快,不如试着让自己学会在其中享乐。”
“嗯……”
“五维的时间是什么样的?
“那里的时间不存在概念一说,无法描述,至少无法用人类根据他们匮乏的认知形成的匮乏的语言体系和既成概念描述。”
“这样说还挺伤人的。”
“对不起。”
“无伤大雅啊。”
“最好别跟我说话时用成语,我还不太懂这些。”
“行吧……”
“……”
“……”
“……”
“那个……”
“怎么了?”
“你独自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会害怕,不会痛苦吗?”
“会啊,我的害怕大多来自对这个世界的无力感,最痛苦的,就是认知革命了,这里和我见识过的一切都不同,所以认知革命的过程既痛苦又艰难,但好不容易挺过去之后,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更应该在这种无力感中尽量寻找让自己舒服的活法,跟你刚才说的人类在时间牢笼中选择的活法差不多吧?我想,认知革命带给我的,首先是一系列新的看法、印象、认知,再来,就是我选择应对它们的态度了。”
“态度?”
“对,选择态度,当然是被迫选择的,不然活不下去嘛。”
“嗯。”
“问这个干什么?”
“没……总得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才能帮你吧。”
“不是人,是幽灵。”
“人类分辨同类是看种族,但分辨可以信任的对象,看的就是态度。”
“好嘛,信任我就好。”
5.
“你就是在这个地方‘存在成立’的?”
“嗯。”
“这没啥特别的啊,就是个广场。”
“不只是,这里是‘域’。”
“那是什么?”
“是我对空间尺度的称呼。”
“随便你怎么叫吧。”
“这可不能随便,空间尺度是建立认知的标板。”
“标板?你是说标定板么?那我知道,标定板是在机器视觉、图像测量、摄影测量、三维重建之类的应用中,为校正镜头畸变;确定物理尺寸和像素间的换算关系;以及确定空间物体表面某点的三维几何位置与其在图像中对应点之间的相互关系,需要建立相机成像的几何模型。”
“你在说啥?”
“标定板啊。”
“标板,是你们用彩笔描绘世界的画布。”
“哦……”
“……”
“所以呢?强调这里是‘域’干嘛?”
“人类想象不到空间尺度有多大的存在意义,你们所知的一切东西,包括物质,能量,事件,甚至规律,都是在域上成立的,域不单单是你们平时里认为的,‘我离百货商店两公里’‘我还有三米就能冲上去和美女搭讪’这类用于确定距离和被你们计算的域,域更是‘条件’——成立的条件,存在的条件。一切存在都会在域上留下痕迹,特别是非常态形成的事物,比如幽灵。”
“比如你丢失的质量?
“所以观察域上的非常态蜗点就可以确定类似我和我的质量这种非常态存在的痕迹。”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确认到你的质量存在的痕迹,再根据其可能有的特性就可以判断它是不是和我们之前猜想的一样,被具象化成了物质,进而找到它们吧。”
“嗯,如果没有,就说明质量没有变成那样,虽然是种遗憾,但也算为我们排除了错误方向。”
“可要怎么做?怎么去侦测那些非常态蜗点?而且,你自己应该是做不到的,不然你也不必特意找别人帮你并把他带到这来。”
“嗯。”
“别光嗯啊,你说,我们怎么做?”
“用尺度规格侦测尺度本身。”
6.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