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11）

玖、钟鸣    承元十四年 八月六日 上京

胡程洲没有去过北原，禁军统领几乎没有走出过上京的城墙。

从十年前，他就没能看穿那个北原人的心思。几年间，戍军里的倒刺被胡程洲逐个剔除，直到他完全掌握上京的兵力。但除了那个北原人面无表情的冷漠，他仍一无所知。

安德烈带着笔记走了，像他来时那样匆忙。胡程洲坐在东门军营的营帐里，等着上京的最后一缕火光熄灭，他负责守住东门的驻地，在子夜前将藩军堵在城内。

代价，自始至终就很清楚。他会是叛国者，他会让京城成为废墟，他会背上数不清的血债。十年前遇到安德烈时，他就清楚这些血淋淋的代价。但上京里将不会有藩军、也不会有京军。是禁军统领主导着撤离行动、挡住了叛军，事后处理很简单，不会比这些年的手段麻烦多少。

在浩瀚星空下，统领抬头看着薄雾朦胧中的月光，禁军执掌着火把穿过外城的夜色，萤火蜂拥着流向东门。子夜的钟声还未响起，在统领的臆想中，时间仿佛凝滞在军营的马嘶里。还有多久？不出一刻，禁军就能从几个戍守兵卒手里接下东门的防务，最后一丝风险和上京古老的墙垣在次日太阳升起前都将不复存在。

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背后的人影遮住一缕火炬的光，胡程洲本能地感到危险气息攫住了他的呼吸，他抽出腰刀，猛然向身后的黑夜劈去——

然而邹薪的身手远超统领的估计，长剑轻而易举地格开了刀锋，在他的喉间的一抹几乎劈断了他的颈椎。禁军统领捂着喉咙瘫倒在地上，在自己的鲜血里逐渐窒息。邹薪把血在营帐上擦干，最后低头看了一眼抽搐的尸体：

“亚历山大神父托我向你们问好，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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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找了一块稍显平整的山石休息一下腿脚，这里离上京的城墙已经很远，勉强能辨清城边闪烁的灯光。他低头看了一眼设备的屏幕，读秒一个数一个数地跳过时间，目标一公里一公里地接近位置，从大地的另一侧，他知道遥远的死神正缓缓转到这片大地的头上。

如果顺利，胡程洲能把最后的知情人堵在城内，重回北原的路上就再不存险阻。安德烈内心的呼唤在轰鸣，他在长久无梦的黑暗中等了数十年、数百年，然后在北原的凛风中挖掘了几十遍、几百遍，他等待着子夜的钟声，沉寂已久的星辰终将归位。

钟声响了，从渺远的平原穿过夜色传来，凝重沉默中悠长的一声轻叹。他的手悬在终结几寸之上，狂热与兴奋滑入他的心间。

难耐的几分钟等待后，安德烈按下了“悬剑”的启动。

白马奔来。

（第一部分下一章完结，由于和之后写的大部分零散文章保持联系，原来没写出来的设定部分改动重写了，所以这两章拖拖拉拉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