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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鳞02

2018-03-25 15:48 作者:落燕雨  | 我要投稿

  西藏,黑枣镇。

  我没想到自己上任后的第一场实战来得如此之快,也从未料到过,国内竟还会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战斗。

  这是一次与叛军的较量,与我们对敌的,是新中国建立后仍在负隅顽抗的国民党残部,我们通常称其为ROC(Republic  Of China“中华民国”)叛匪。限于闭塞的消息渠道,我在欧洲战场作战时,还从不知道ROC叛匪仍在西藏地区保有相当数量的部队。

  站在临时指挥部内,我被激战过后的浓重血腥气熏得头晕目眩。窗外就是黑枣桥——或者说,那些残破的烂石墩曾经是黑枣桥。这座不起眼的小桥梁,在叛军突袭进占黑枣镇后才显示出它的战略价值来:这是跨过黑枣河、连通黑枣镇两大片土地的唯一通道。作为西部卫戍区的指挥官,叶未零责无旁贷地挥师开赴与叛军激战的第一线。

  恶劣的高原环境使得“女娲”火炮集群难以运入战区并迅速展开,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麒麟坦克,在这种地形上也显得太过笨重了,全赖叶未零敏锐地发现了黑枣桥这一咽喉要道,先后派出三批伞兵突袭这座小桥梁。在数倍于己的敌军包围下血战良久后,伞降部队终于成功炸毁黑枣桥,割裂了两大片叛军集群的联系,主力部队才得以从容地从正面压缩分割他们的生存空间。

  在黑枣镇居民们的帮助下,附近的战场打扫已经基本完成了,但断桥两岸暗红色的湿土,红影氤氲的河水,以及零散的断肢残鞋,无一不在记录着战斗的惨烈。

  叶未零的军装前襟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他草草处理过身上那处枪伤,便重新坐回到指挥室。与我的眩晕茫然不同,鲜血似乎使他更加清醒而兴奋了。

  此时战斗进入了一种短暂的平静状态,叛军被压缩到了几个独立的小山头上,已经不成气候了,但要在短时间内拿下他们也并非易事。叶未零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竟与叛军领袖孙岳澜开通了可视通讯。

  “孙岳澜将军阁下,你我也算是老对头了。现在还有机会,真的不投诚?”叶未零开腔讲话时,那语气活像个讨价还价的奸商,真不知道他怎么在惨烈的战斗过后还保持着此等兴致。

  在通讯仪画面上,我看到了他的对手孙岳澜。与叶未零一样,他的身上、脸上也淋漓着血迹,但透过这副狼狈的外表,还是能够观察到,即使在如此捉襟见肘的流寇生涯中,他脸上的胡子仍然刮得非常干净。

  “身为党国军人,不成功,则成仁。”孙岳澜毫不让步地答道。

  “唉,老兄,我是作为一个老相识在给你指明路呢。”叶未零调侃似地劝道,“从大陆到海岛,人民政权已经遍布全国,你所效忠的党国已经成为历史了。我们记性不差,还记得在反抗日本入侵的战争中,你和你的士兵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何苦让他们无谓牺牲呢?”

  孙岳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是你能保证我弟兄们的安全,投诚倒也无可厚非。但眼下,贵军把自己人都当成了‘阶级敌人’,又怎么可能善待我们?”

  这句话把叶未零噎住了,看到叶未零犹豫的表情,孙岳澜肯定了自己判断的一切,他决然掐断了通讯。

  叶未零沉吟了一会儿,最终执起另一支话筒,拨通了上级指挥部:“师傅,劝不动,只能听你的了。”

  在电话那头,我听到了那个苍劲的声音:“疏散民众,收缩你的部队,工程人员和顾问早就到位了。”

  看到叶未零挂掉电话,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武修戎将军也在这儿?”

  他将作战地图卷成一卷收好:“师傅他……有个大手笔呢。”

 

  部队和民众收缩到了黑枣镇地区海拔最高的一座山脉附近。跟着叶未零进入总指挥部,我注意到武修戎将军刚刚关掉可视通讯仪。

  “报告首长,部队和民众已经全部疏散到此地了。”叶未零中规中矩地说。

  对于我们的到来,武修戎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转向了指挥部中另外一群人,用俄语与他们交谈起来:“同志们,可以开始我们的计划了。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请代我向部长先生致谢问好。”

  这批俄国人,恐怕就是之前他在电话中提到的顾问和工程人员了吧?这是一支很奇怪的队伍,那几名工程师倒是貌不惊人,可夹杂在其中的三个光头佬是怎么回事?他们穿着紫色裙摆的大袍子,光溜溜的脑门上,不伦不类地扣着一圈环状金属器件,灰色的双眼深邃神秘得令人茫然无措,那种目光让我感到,在他们面前,似乎任何隐瞒秘密的行为都是徒劳。

  我极力别过眼睛避开那三个被武将军称为“心灵专家”的光头男子,却在恍惚间接触到了另一道目光。那是一双迥然不同的眼睛,如果说心灵专家们的眼神如沼泽般令人无法自拔,那这道目光就是冰,是剑,总之是能让人在一激灵间清醒过来,并感到恐惧的那种事物。但眨过眼后,再想认清那道目光的主人时,我却再也找不到它了,它把自己隐藏在了那群外表庸碌的工程师之中。

  被这些神秘的目光整得头晕目眩,我没有注意他们与武修戎将军之间简短的交涉。总之,这次谈话被一阵工程噪音打断了,那是本时代每一名军人都熟悉无比的、前线快速建造技术所发出的声音,苏、盟两军的建设指挥部、兵营、战车工厂等所有战地设施,都是由这种技术建造起来的。循声看向窗外,我见到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建筑展开方式,建造程式早已经编写好了,现在它要做的只是在大地上展开自己。当这座怪异的建筑展现自己的全貌时,我发现它是一座塔,一圈蝙蝠翅膀似的金属片状天线,环绕在细长的塔尖周围不断转动。

  “心灵信标启动!”伴随着一名俄国工程师的指令,我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压迫感,那准是某种大功率波束的发生装置。这种压迫感大约持续了十分钟,我听到一名心灵专家用呆板的俄语腔调说:“将军同志,这片土地已经彻底臣服于您。您可以向自己新的奴仆发出指令。”

  我不知道武修戎在心灵信标上输入了什么指令,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叛军残部竟列队走进了我们的视野。

  “这是怎么回事?”我低声问道,“快让同志们准备接敌!这帮ROC匪帮排成密集队形涌过来,是想送死吗?”

  但武修戎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和俄国人们志得意满地看着敌人缓缓靠近,向山下的部队命令道:“各部注意,准备接受叛军投诚!”

  听到这个命令,我差点没叫出声来,但被叶未零一扯袖子给止住了。

  来到山下后,我的惊讶更加无以言表,和武修戎将军的命令一样,这些叛军竟真是来投诚的!他们的装备很杂乱,有我军的制式武器,也有从秘密渠道得到的盟军资助武器,现在他们正一言不发地把这些装备码放在阵地上,然后自觉地向劳改营走去,甚至不需要我们的战士加以监督和命令!我们和战士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在十之六七的叛匪主动就缚之时,我在匪群中看到了孙岳澜,他目光呆滞,就像一个会活动的植物人。当叶未零试探着向他问话时,他毫无反应,麻木地跟着自己的士兵们一道进入劳改营了。

  “有意思,”叶未零低声说道,“看来有关苏俄‘心灵部门’的情报基本可信。”

  我连忙问道:“你清楚这一切吗?”

  叶未零指了指山上的指挥部:“刚才我比你先进门,看到了师傅关掉通讯器之前和他通话的那个人,是尤里,你听说过他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

  “那你也一定没听说过心灵部门。那是苏俄红军的秘密机构,尤里是他们的部长,据说此人是斯大林时代的老革命,现在正给罗曼诺夫总理担任心灵顾问。我刚才恰巧在屏幕上看到了他……天哪,你永远不会想看到那双眼睛,那是只有神明……或者说只有妖魔才会有的目光,即使隔着屏幕,我都感觉自己的大脑要被他清空了。”

  “卡玛兹”军车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透过车窗,我发现车上坐着的是心灵部门的人。武修戎将军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在了对讲机中:“小叶,马上回指挥部来,西藏的局势已经平定了,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叶未零答道:“是,首长。但西藏的事情不能就这么完了,那座心灵信标很邪门,我建议在控制住所有叛匪后将它拆解研究……”

  “在这件事上你没有发言权,这是中央与苏俄心灵部门的协议,连我也只是个执行者。”将军打断了他,“我的规矩你是明白的,今天看到的一切都不许泄露!”

 

  大西南,“原子核心”基地。

  “你是新来的……”芸茹细若蚊声地对我说,眼中充满了惊惧和敌意。

  我尽量把声音放柔和:“对,我是老叶的新搭档,你可以叫我……咳,就叫苦瓜脸吧。不要怕,苦瓜脸是来帮你找妈妈的,你还记得她吗?”

  她轻轻点点头:“记得,我跟妈妈姓。”

  “你爸爸呢?”

  “不,没见过……”

  我还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老马已经撞进门来,兴奋地说:“芸姑娘,好消息,监察长不会再回来了!孙猴儿他们请监察长喝了一顿酒,然后……他的腿就断了。”

  芸茹满脸茫然,我悄声向老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马窃笑道:“叶首长请监察长去喝酒,灌醉了他之后,孙猴子趁机把他的腿撅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估计要带伤退役,不能回来复职了……政委,上头要是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

  我大包大揽道:“放心,你们亲眼看见,那家伙是喝高了之后自己掉下楼梯摔断腿的……”

  我还没把“算盘”打完,叶未零已经进门来了,他面色微红,双眼迷离。

  “老叶……你喝醉了?”我讶然道。

  “没醉。”他没打算理我,径向芸茹说道:“芸姑娘,你不会再看到监察长了。趁我还在这儿,提个小愿望吧,不要太过分就行。”

  如果是老马说这种话,芸茹也许仍会愤然以对,但她显然也知道叶未零的话有多大分量,将信将疑地问道:“可以说吗?”

  “可以,这里我的官最大,我要怎样就怎样!”叶未零开始耍酒疯了,“我是此方的土地公,能满足孩子们的一切愿望。”

  芸茹怯怯地说:“我想……出去看看……”

 

  “乌拉!”叶未零解开自己的衣领纵声高喊道,“芸姑娘,笑起来吧,年轻的姑娘笑的时候最漂亮啦!对,就是这样,把你的双臂张开!”

  芸茹坐在他前头,张开双臂让疾风从胁下穿过,她从没笑得这么欢快过。

  而坐在叶未零背后的,是老唐,他极力操纵着这架旋翼机,不顾上下级的尊卑关系抱怨道:“指挥官同志,虽然你是首长,但我还是要说……指挥官我**先人!你让我把旋翼机上的重机炮拆了,就是为了带芸姑娘上天兜风吗?小心我的旋翼,共振轴刚刚才修过!”

  “有什么不好吗?你看她笑得多开心啊!”叶未零高扬起自己的军帽,呈圆弧状甩动,放开嗓子唱起了苏俄的那首《草原骑兵歌》:

  “姑娘快微笑吧 -要为我们感到骄傲- 听我们歌声越唱越高 -哎嘿歌声雄壮直冲云霄!”

  乐极生悲的是,这个醉鬼把军帽搅进主旋翼里去了,旋翼机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如惊弓之鸟般向下迫降,老唐的声音在半空中划得很远很远:“修自行车的去哪儿了?我要骑车,我要骑我的自行车!!!”

  看着旋翼机有惊无险地迫降到林中,惊起漫天飞鸟,我和老马、孙猴儿等人倚在基地院墙上,活像一群乞讨的闲人。

  “哎,我跟你们讲吧,”我懒散地说,“老叶要真没喝醉酒的话,我就把自己户口本上的名字改成苦瓜脸!”

 

  叶未零在坠机时,早被吓得酒醒了一大半。临行前,他无比郑重地对芸茹嘱托道:“芸姑娘,对不起,我们有任务,很长时间不能再来看你了。监察长不会再出现了,老马会关顾好你的。以后的日子还是会很苦,为了防止上级施压,只能继续勉强你设计那些武器了。但无论情况多么糟糕,请一定要记住,我这个土地爷,总有一天还会为你带回好运气的,就像今天这样。”

  “我……我会等你们带妈妈回来的。”说这句话时,芸茹眼里透露出了我未曾从中看到过的东西,希望。

  目送老马带着芸茹隐入实验大楼,我问道:“上次武修戎将军到底布置了什么紧急的任务,使得你一定要赶在出任务前,回来彻底解决芸茹的问题?”

  叶未零重新扣紧了风纪扣,甩手将搅烂了的军帽丢到“卡玛兹”车座上,并掏出了一张作战地图递给我。

  我在展开地图的一刹那愣住了:日本列岛!

 

  那片东方的海岛,是所有国人一经提起便神经紧张的心灵疮痛。建国战争时期离我们并不遥远,即使是ROC匪帮也仍然铭记着当年日军入侵祖国时所犯下的累累暴行。但随着国际铁幕的耸起,苏维埃阵营与资本主义盟军的对垒,几经沦落的日本已渐渐淡出国际视野,甚至连原本的国号也被更改,取而代之以“太平洋前线”的阵营名称。经过搜肠刮肚之后,我所能想到的有关太平洋前线的重大事件也只有两条:一是在多年前的国际谈判中,太平洋前线出乎意料地摆脱了美国的“保护”与控制,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国家;二则是在此次战争爆发后,太平洋前线对苏俄远东地区发动了突袭,但很快也在苏俄红军的重击下土崩瓦解。祖国为何毫无预兆地策划起了针对太平洋前线的复仇之战?我不得而知,当务之急是按照武将军和叶未零的命令,抓紧收集海峡对岸那个国度的军事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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