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成了个“隐士”

就在去年,我曾跟一位好友说:我其实是个有隐士情结的人。
其实这是我很多年以来,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个。毕竟自己说自己是隐士,首先我就不像,说好听的叫“大隐隐于市”,实际上只是普通地生活着而已。其次,隐士嘛,在我们的文化中,大部分都得是一些牛人才有资格叫隐士,像欧阳修唐伯虎那样,被迫“隐”了,也是大才,至于陶渊明,更是高境界,不对抗什么,不宣示什么,只是喜欢隐,是真正的隐士。
那我算什么呢?
无非只是普通的生活而已。
但要说一点不“隐”,倒也不是,至少我一直在我工作的圈子中尽可能地“隐”,是不去维护自己圈子地位也好、脉络也罢,总之,我是一个努力游离于社会关系之外的人。
说出来好像还有点特别?
想想却又不是,无非就是像个情商低的宅男罢了,或者是个毫无社恐但又似乎有社恐表现的拧巴的人。
在我自己来看,是我为了维持自己的某种状态所作出的取舍罢了。
好吧,我自己都觉得之前那些话太废了,似乎缺乏逻辑,但也很正常,因为我是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的这个状态。就像我一直以来的随笔文章一样,想到哪写到哪,重点是整理思绪,而非真的表达什么。
说一件近期发生的事情吧,这件事情也是促使我思考自身“隐士”状态的一个契机。
那是有一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单位的炊事员来到我办公室,说定额花超了200多一点。
这件事我没经历过,自然没什么经验,于是问她:这种事别人身上肯定也有,所以问问别人,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她回答问过了,说来简单,就是与别的队调换一下购入的单据,算好差额,下个月再换回来。不过这需要上级财务的支持。
我说:好,这种事肯定早有预案,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我们跟财务沟通一下,问问这样做可不可以。毕竟都是一个单位,咱们花超了,上级也不好交代。但是咱们也别闹得太大,先不找财务主管,你先跟与你对接的财务人员问问看,也许他也会有什么建议。
不多时,炊事员回复了:财务人员给的答复是,你们自己弄,要找上一级领导签字。另外还有一种办法,是找上级配送部门,看看那边有什么办法。
当时我有点意外,按说这不大不小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是最好的,怎么这财务还要往大了捅?不过既然人家说了,可能是因为财务工作比较敏感,谁都不想弄出问题来,走流程虽然麻烦,但是稳妥,可以理解。
但是人家说的流程我可没走过,何况这种事,也的确不想惊动领导,弄得好像我们工作多粗心似的。
于是我想起与上级平级的其他单位后勤部门,也是负责给我们配送餐食的部门有一位主管,因为我曾经所在的单位统计离退休人员时,那位主管的父亲就在其中,因此我也与那位主管搭过话,算是通过话的交情,不能求人家半点什么事,但好歹能问问流程。
一打电话,那位主管倒是很帮忙,说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菜价波动,算账失误,都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早就开会说过这种事,简单,无非是找财务主管跟他们对接,提供个数,然后他那里调整一下单据即可。
好吧,于是我去找我们上级的财务主管,接下来就发生了一段有点奇葩的对话。
我:(说明情况后)我们这也打听了一下,说是只要咱们这边跟后勤那边对接一下,提供数据。您看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财务主管:之前你们炊事员跟我们财务打电话的时候,她说出了这种事,只要我们给补钱就可以,是这么说的吗?
我当场黑人问号。
我:那怎么可能,(然后把我们人员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您说的那些话,那是多大的罪过,我们怎么可能说呢?
他:那我把我们财务人员叫来,大家对质一下?
我:好的,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把我们炊事员也叫来说清楚,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然后他又不叫人,反而说另外一件事:你们说的两个队交换单据的事情,我也没听说过啊,我这从来没做过。
我:啊,据说是过去做过,但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只是想问一下这样是否可以,如果不可以,咱们就不做。
他:我从来没做过,也没听说什么过去。
我:好的,不能做的就不做。那么与后勤部门那边对接,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他:那我问你
我:(还特么问啥)
他:怎么以前能做,现在就不能做呢?
即便我一直情商低,我也听出这不对劲了,非常不对劲。因为……
你特么刚才不是说从来没听过吗?
我想了想,然而我很明白我想不出好的对策,我一直以来的对策唯有一条,以诚待人,若你诚便都好,若你不诚,暴露的就是你。
于是我很诚实的说:这问题再说下去,就“尖端”了。
他:那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说说看。
我:你说你没听过,我今天之前我也没听过。这件事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不知道,我也只是问问看咱们可不可以。你说不可以,那就不可以。
他:那为什么过去可以的现在就不可以了呢?
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过去人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也许他们有办法,但现在你说不做,就不做。总不能说人也是死的,都不会变的。我过去不戴眼镜,现在戴眼镜,难道要问我为什么现在戴?人都是会随着环境等因素变化的,这很正常。至于我们现在说的事,我一直在问的是咱们有什么办法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按照流程做,你也在按照流程做,难道咱们按照流程做,还是错的吗?
我承认我有点乱,逻辑上也有不通的地方,但我就是这样的人,你问什么,我答什么。我答了你又接不上,那就是你有问题,至少说明你根本不在乎你的问题。
果然,他听了一半,居然出去了,没半分钟,又回来了。然后说:那好,你说去跟上级对接,那你就去吧。
我:好的,我去,谢谢。
于是我回到办公室,认真准备可能需要的数据,我的想法很简单,你说让我去,那我就去,反正这是你说的。
数据弄好了,再次找到后勤部门的那位主管,说明情况后,他好像也有点蒙:得财务主管跟我对接啊,你来算怎么回事。
我:他这么跟我说的,我就照他说的做。我只想解决问题,别把这二百块钱弄得天下皆知。
他:我打电话跟他说吧。
不多时,电话回来了。简单说就是,这两位主管都是同学关系,平时关系不错,他认为那位财务主管人不错,觉得他只是怀疑我们单位有自己办这件事的能力,但是还要找他。毕竟也不过就二百多一点,餐费有20%的可支配空间,按理说调整这部分的单据即可。
然而我知道这个,我当时就说了,我们餐费都是实打实地给同志们吃了,那20%也成了饭菜,只有54元用来购买一些调料,能调整的空间只有这54。那位财务主管知道的。
另外这位主管也说了一个细节:财务主管说你跟他犟了。
我:哥,他说我们炊事员(把财务主管提出的误会说了一遍),你想这是多大的罪过,我们的人根本没说这些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误会的,但是没说过就是没说过,总不能就因为是他问我,我就要承认从来不存在的事吧?这怎么能叫犟呢?
当然,这位主管自然也没必要给我们断这个官司,所以这个话题就此放下。在这位后勤部门的主管的建议下,我再次找到那位财务主管,当面重新告诉他这54元的事情。他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于是我就只好回去了。
第二天,我再次找到他,毕竟前一天他就那么一句“知道了”,天知道他知道什么了?直到他回复不需要我们再做什么,我这才放心。
这件事折射出的是什么呢?
首先,我情商相对较低,这是我一贯的,我也并没有想过如何改善,至于为什么,后面会说。
其次,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作为财务人员的多疑和严谨,但是考虑到他那“对质”和莫名的问题,又不像有多严谨的样子。只是后来我跟父亲交流这件事时,我说出了我的一个猜测:是不是因为别人都给他送过礼,但我没送过的关系?
父亲的回答是:有可能
当然,我不会因为一句“有可能”就认为这件事真的有,这只是我少有的恶意猜测他人得来的一个无法证实的结论。
第三,那位后勤主管为什么那么帮我?其实回头想想,他完全可以继续对我“踢皮球”的,而且那样稳妥且有理,但是他对我说的话真的很实在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岳父的弟弟跟他是同学,关系也很好。可能他早就知道这层关系。
好吧,错综复杂是吧?只有我一个人莽莽撞撞,除了做事,什么也不想。
我父亲也说过:你的做法只会让人觉得你幼稚。
是啊,超幼稚的。在我心里,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事件,不解决,我自己受批评倒是小事,毕竟这不过就是200块钱,又不是贪污了,而是全都给同志们吃了,无非就是算错了帐,罚我以儆效尤也是正常。但是因为这种事,闹到上级所有单位都知道,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与上级财务主管按理应该是统一战线的,毕竟我们这出现这种错误,他也逃不开。
但事实上是他很像是故意刁难我。
不过我大多数时候是最不怕刁难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跟上级对接是吧,我去。
不是我单纯的傻,而是我一直都认为,阴谋怕阳谋,我毫无阴谋,只有阳谋,你阴我,那我就让你的阴,然后让你的阴因为我的阳而大白于天下。
那样他自己都成了笑话。
财务主管让下游单位自己去与上游后勤主管对接?越级?还是你让的?领导怎么看你?
别人看我最多是傻,看他是坏。
但我还是幼稚。
因为我这种做法,是脱离了自己所在的,工作岗位能涉及到的圈层网络的。
我不在网中,遗世独立,不遵循其中的规矩,只向着单纯的正确。
而这,就是我的“隐”了。
这样好吗?
说实话,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
毕竟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什么。
事实上,一直以来我付出的就是这个。我几乎没有任何工作上的交际,一切交际,都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不是因为你是领导,你是从属,你是同事,你是某个部门能帮得上我的人或者你是某个部门需要我维护好让你别刁难我的人。
在交际当中,我的心里只有一个角色,那就是友。只不过这个友分等级。高级的是真友,低级的是可以交流和协作的关系,仅此而已。连敌都没有。
因为真正的“隐”,是不需要对抗什么的。就像陶渊明,他是真的纯隐士,不对抗,享受自己的状态。
我未必是享受,但这种状态是我所求。
什么状态呢?
说起来,在与我父亲交流这件事时,我曾说过这样一个事。这当然也是小时候父母经常告诫我的事。
他们那个时候总是告诉我,如果有同学在班级里说:哎呀,我昨天有没学习,我从来都不学习,我总是在玩,这次考试肯定又完蛋了。
但实际上,人家肯定在努力学习,偷偷用功,然后用自己的假装松懈欺骗别人,让别人松懈。
我问我父亲,你信吗?
他倒反问我,你信吗?
我说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个告诫很可笑,我怎么可能会信,他不学习或者他学习好,难道能让我不考试吗?他这个行为跟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问你的你信吗,问的是,你觉得他这招有效吗?
我父亲觉得可能有效,骗了一个人也是有效的。
我说几乎无效,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们最终是要去高考的,全国大多数学生一起考都排名次,他骗了一两个学生不学习,甚至不如他高考多考0.1分获得的优势大。他的竞争对手,根本不是那些他能骗到的人。
但很有趣的事,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存在?
说来也很简单,就是他脑子里只有身边这些人,只有自己所在的关系里。他看不到整个世界。
他是那井里面的蛙。
做个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唯一的问题是,他的有些行为,就只是那个蛙,他的格局仅此而已。
但我呢?
我的格局要跟他一样吗?我要做的是骗几个同学吗?我要做的,是欺负几个下游的干部和员工显示自己的特权吗?我要做的,是用这些特权来给自己谋那么一点点好处吗?
不好意思,这井口之天,我看不上。
我要做的,是提升自己的修养,让自己变得更加完善,所以我没必要跟井底之蛙争那一片天。我一开始要的,就是整片天空。我的行为模式,自然也是为了那整片天空。
所以我故意远离井底,什么职场勾心斗角,什么倾轧推脱,我不想考虑,也没心情考虑,那些都是拉低我层次的东西,会让我变得向他们一样蝇营狗苟,却觉得自己欺负了几个人好像很伟大。
我要工作,就好好做事,但仅限于好好工作,好好做事,不存在好好搞关系。我仍然要做那个只有阳谋,只有单纯的,可以在力所能及地范围内,与所有人都能协作配合的那类人。
但如果配合不了,要么是我能力不足,要么就是你心怀鬼胎。反正我所在的这个工作圈层中,我也不谋求晋升,我只要糊口,有机会的话,也会进一步作对整个工作、企业甚至国家有利的事,但那些都不需要我去强化我勾心斗角的那部分情商。
至于我余下的精力,就让我留给自己的修行吧。
于是,我就这么成了个“隐士”。
阶梯文社 长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