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虫记·叙永·画稿溪·20180908(三)

吃完晚饭,我跟旅馆老板商量了一下,他打开了桥上的挂灯,这意味着今天晚上可以吸引虫子的地点又多了一处。

一开始以为是丽金龟,查着查着感觉不太对劲,然后发现自己翻车了。
鳃金龟亚科怎么会有这种一看就是丽金龟的属?说不出话。
如果硬要说哪里更像鳃金龟的话,我认为它更细长的胫节与跗节应该不会在鳃金龟亚科里出现。
这个种跟同属其他种类的区别是脑袋比较大。
接下来拍到的虫子比这只非典型鳃金龟更难鉴定。

夜行、游走的啮虫,颜色比日行性的种类浅。体型很小,与果蝇相仿。科属的鉴定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翅脉。
啮虫目在分类上属于见变态昆虫中的新翅类,与半翅目有一定的关系,口器有所特化,但没有形成刺吸式口器。
海南蜉在当地相当常见,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体型稍大的蜉蝣科种类。

南方广布的常见种,比海南蜉略大,且腹部斑纹有相当大的差异。与直翅目不同,无论雌雄,蜉蝣腹部末端的“尾须”数量都是恒定的,包括蜉蝣科在内的大部分蜉蝣腹部末端有三条尾须。四节蜉科和扁蜉科种类只有两条尾须,某些等蜉科种类亦只有两条,但这些属可能会被移动到前述两科中。
然后,我摸黑去桥上走了一趟,在挂灯的柱子上看到了一只拟态的小蛾。

体型相当小的种类,气质上像是枯木上掉落的木屑,甚至还模拟了树皮和木质部两个部分。这种拟态方式与掌舟蛾类似,这是趋同演化的结果。
银蛾科的停落姿势很奇怪,屁股翘得很高,有点像按蚊。这类小蛾在某些分类系统中被归入巢蛾科,然而,真正的巢蛾科与菜蛾科的亲缘关系比巢蛾科与银蛾的关系更近。因此,根据“分类阶元必须是单系群”的原则,如果要将银蛾归入巢蛾科中,菜蛾科也应该被划入巢蛾科。
某些草螟也会用类似的方式停落,不能仅靠此项特征来鉴定小蛾类。
柱子上停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虫。

沼大蚊科是一个比较难的类群。一百年前,Alexander曾经对中国的大蚊总科进行了详尽的研究,但限于时代,他的论文只给出了生殖器图片和少量翅脉图。此外,由于纸质书的寿命限制,印刷量本就不多的昆虫学专著能保存到今天的着实不多,能够看到这本书的人恐怕更是没几个。所以说,都21世纪了,还是用pdf吧。
脚下的铁板上也有几只不怕被踩死的蛾子。

前后翅完全白色的黄毒蛾,虽然看起来很猎奇但实际上是个常见种。本种腹部背面黑色,末端有棕黄色毛丛,如果有标本可供比对,不难鉴定。
我虽然没有标本,但拍到了它展翅的照片。
昨天夜里,斑野螟数量不少,今天看到的大部分都是重复的种类,但也有之前没记录过的新朋友。

存疑,与日本产的个体有微妙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前后翅的缘线。
完全没有斑,前翅的鳞片有不规则的脱落。如果做成标本,掉鳞再严重一点,是个人都不想鉴定。因为任何一种体型相近的斑野螟掉鳞之后跟它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看的野螟几乎都在之前记录过了,所以接下来仍然是相貌平平的种类。

同样是让人一看就不想鉴定的种类。本来就长得很抽象,做标本的时候掉几千个鳞,拍照片的时候再稍微糊一点,算了,告辞。
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事情是,这里仍然有之前没记录的雪苔蛾。

多形种,产自锡金的个体前翅黄带极其粗大,黄色部分多于白色区域。
本种黑斑的排列和黄线的形状都很独特,在大部分雪苔蛾中,靠近后缘的两个黑斑与后缘的距离基本相等,本种则不然。
比较罕见的种类,这之后再也没见过。
灯柱上又有新的更奇葩的斑野螟。

外线在接近后缘的区域呈现明显的锯齿形,这与大多数斑野螟不同。有人可能会开始思考这种形态特征的意义。我认为,这些斑纹的具体形状是没有意义的,它只是中性演化的结果。
就在此时,一只骨骼精奇的甲虫从柱子上爬过。

拟态瓢虫的甲虫,分类上属于拟步甲科。很多昆虫选择瓢虫来拟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瓢虫能打,而是因为瓢虫特别臭。因此,本身就有恶臭buff的蝽类一般不会拟态瓢虫。
至于瓢虫有多臭,诸位可以自己拿越冬的异色瓢虫尝试一下,包您满意。
又过了一会,我终于等到了一只色彩比较鲜明的野螟。

我的老朋友,在川北是常见种,我还在用卡片机的时候,在绵阳拍了十万甚至九万张。
有几个近缘种,但前翅半透明斑的大小颇有不同。
桥上风比较大,我回去换了衣服。然后在门口的墙上看到了一只奇形怪状的大蚊。

很奇怪的种类,属于沼大蚊科,但不在沼大蚊亚科内,其所在的亚科为Chioneinae,没有中文名。本种在东洋区分布广泛,日本、台湾都有记录,但种名尚不可知。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猎蝽。
墙上仍然有很多摇蚊和眼蕈蚊,但这里面出了一只长相不太一样的选手。

扁角菌蚊科成员,除本属之外,其他扁角菌蚊科种类触角短而侧扁。长角菌蚊是一个相当特化的单系群,触角长度甚至可以超过体长。
尽管形态上特化,但生活习性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差异。
下楼梯时,看到围栏上有一只体型小巧的平背螽。

下生殖板拍过了,不好看,所以没放上来。
比之前记录的几种平背螽都要小一些,产卵管也更短,触角绿色,每节端部稍暗;颜面色浅,近乎白色。
刷新了我对平背螽的认知。
回到桥上,又看到一些新的蛾子。

形态独特的种类,与近缘种相比,后翅臀角有黑斑且黑斑中心有银色点纹。前翅白色部分比某些近似种类小,这些近似种经常出现在台湾和日本的图鉴中,容易混淆。
此外,我还看到一只残破不堪的斑野螟,很面熟。

有很多近似种,但本种前后翅外线之外的黑色宽而纯粹,除了前翅亚前缘区的小斑外,没有任何其他斑纹,抓住这个特点,不难分辨。
至于中文名里的双斑指的是哪两个斑,我且蒙在鼓里。(我猜是两个中室斑)

本种所在的种组有五个种,都在东亚-喜马拉雅一带分布,其间差别甚小,几乎只能通过生殖器来分辨。
那么,我是怎么分的呢?我是用产地分的,这种方法不严谨,但用来记录倒还勉强可以。
仔细比对之后,我发现这里的石蝇与江油的石蝇不是同一个种。

襀翅目幼虫只能栖息在溪流河滩,对水质的要求很高,很难在流量大的江河中生存,其成虫又不擅远飞,因此,这类昆虫的扩散相当困难。
扩散困难的一个结果是,各地都有自己的地方特有种,以流域为界限,划分颇为严格。由于其栖息地天然地碎片化,曾经的广布种会因为连续区域的局部灭绝呈现不合常理的间断分布。
这样一个类群对生物地理学学者来说可能是理想的研究材料,但对我来说,定种的难度让我不想尝试。
直到现在,第一只镰须夜蛾才姗姗来迟,看来这个类群会在更晚的时间点出现。

本种与昨天记录的曲线贫夜蛾类似,但后者前翅亚外缘线不达顶角。除此之外,两者区别不明显。镰须夜蛾种类不多,但需要分辨的近似种属实不少。
然后,我接着看到了几只不同的镰须夜蛾。

可能是角度问题,这货的下唇须弯曲得不太明显,我一开始还以为它是强喙夜蛾之类的东西,查了半天的孔夜蛾属,然后发现又上当了。
然后是喜闻乐见的尖须夜蛾。

虽然昨天记录的脉尖须夜蛾拍得比较模糊,但不难看出,这两个个体不是同一个种。这几天已经写过两种尖须夜蛾了,现在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写的。
桥上更开阔,因而吸引了一些不常见于屋檐下的螟蛾。

丛螟是螟蛾科最大的类群之一,在气质上,它们甚至与夜蛾接近。本种幼虫取食盐肤木,在大多数情况下,对人无害。与同属其他种类的区别在于外线弧度更大。
既然是水边,水螟的种类当然是不少的。

存疑,前翅近前缘的斑纹与日本产出的标本有较大的差异,水螟亚科种内变异普遍比较大,我认为这种程度的差异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本属有不少种类查不到整体图,不排除这些种类的可能性。
除了常见的草螟亚科、斑野螟亚科和水螟亚科,草螟科还有一些种类不多、不常出现的亚科。

禾螟亚科是一个比较有争议的分类阶元,大陆和台湾都承认本亚科,但日本的某些资料会把它归并到斑野螟亚科中去。
我对此表示中立,因为我见过的禾螟还不够多。
今天有点反常,盗夜蛾亚科出现的时间甚至比镰须夜蛾还要晚。

《中国动物志》将长成这样的夜蛾分别归入了秘夜蛾属、粘夜蛾属(也就是粘虫)和研夜蛾属。最新的资料将三者归并,现在统一叫秘夜蛾属。然而,新的分类修订在国内迟迟没有完成,鉴于种级分类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出现比较大的变动,我暂且随便定了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时候,猜就完事了。
下面这位裳蛾,我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鉴定结果,也许又要等个一年半载。

以上鉴定纯属瞎猜,如果有朋友知道它是什么,欢迎通过各种方式告诉我,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我甚至不能排除波纹蛾科的可能性。
前面记录了10种甚至9种镰须夜蛾,但分类上与镰须夜蛾接近的髯须夜蛾则没有太多记录。

长期以来只记录于台湾,直到2010年才在西南地区首次记录。
前翅的点纹有复杂的结构色,在光照合适的时候会反射蓝紫色光,如果角度不对,只能看到黑色。
拍蛾子热火朝天的时候,栏杆上忽然钻出一只,盲蝽?

怎么狭盲蝽属也能杀出个程咬金来制裁我?
气质接近常见的深色狭盲蝽,但触角和足密被长毛。
然而,这个属有一半以上的种类有这种毛,被毛分长短两种,不同部位或相同部位不同长度的毛可能会有不同的角度,毛的角度、长度和密度都是分种标准。
本种在西南地区有两个同域分布的近缘种,但这两个种分布在海拔2000m以上的亚高山区域,不可能在亚热带低山竹林里出现。
这以后的半个小时,我没拍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只能跟柱子上的小蛾较劲。

存疑,斑纹能对上,但颜色比典型的个体更苍白,可能与光照有关系,也可能是我定错了。
老年个体,部分鳞片脱落,可能导致颜色的变化。
又等了一会,等来一只熟悉的毒蛾。

《中国动物志》及其他中文资料中记录的鹅点足毒蛾 Redoa anser 即为本种,Redoa属在最新的分类系统中被归并到白毒蛾属内。
点足毒蛾和白毒蛾这两个属我一直分不清楚,现在好了,不用分了。
好的分类系统不仅能更好地展示演化关系,还能减少物种鉴定时的无效劳动。
桥上甚至出现了一只红蝽。

严格来说,它现在不在红蝽科内。旧分类系统的巨红蝽亚科已经被提升为巨红蝽科(Largidae),斑红蝽这个属,体型虽然不怎么大,但姑且算是巨红蝽科成员,所以也一同离开了红蝽科。
与常见的突背斑红蝽相比,体型更小,胸部拱突不明显。
虽然这一期一直没有出现尺蛾,但今天记录的最后一种昆虫却是尺蛾科成员。

这类尺蛾中,古北界最大的属,Chasmia属,此前已被确认为本属的异名。这个属的种类相当繁多,各家资料的记录多有矛盾之处,我还在等一个更准确的分类研究。
如有错漏,欢迎指出
最后祝你,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