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自译】星条红与皇室蓝4

CHAPTER 04
“谁叫你就是喜欢跟所有会动的东西吵架呢?”茱恩用手背擦了擦嘴,她只会在亚历克和诺拉两人面前这么做。
“还有英国王室的事情,我真的不会同情你。再说,跳舞的时候,我觉得亨利人还是蛮不错的,我实在是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我觉得这件事也太浪漫了吧。”诺拉说。“不共戴天的敌人被迫和好,消除英美两国之间紧张的气氛,这完全就是莎士比亚的剧本啊。”
“对,最像莎士比亚的地方就是,我可能会和他笔下的人物一样被剑戳死。”亚历克说。“数据表写着,他最喜欢的食物是羊肉馅饼。我是想不到比这更普通的食物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真实的人,应该是用厚纸板剪出来的假人。”
这张纸上写的东西,亚历克几乎都知道了,不是来自镁光灯聚焦于英国王室的媒体报导,就是来自他为了摸清敌人底细而读的维基百科资料。
亚历克知道亨利的双亲,知道他的哥哥菲力和姐姐碧翠丝,也知道他在牛津主修英文文学,还知道他还会弹古典钢琴。
而其他琐碎的事情,他觉得直播采访根本不可能问到,但万一问到了,他可不能让亨利表现得比他更充分。
“等等!我想到了个好主意。”诺拉说。“我们把记忆数据表变成喝酒游戏好了。”
“完全可以!”茱恩点头表示赞许。“只要亚历克答对一次,就喝一口如何?”
“不如规则改成这样,只要答案让你想吐,那就请你喝上一口。”亚历克提议。
“那就综合二位的规则,答对一次喝一口,如果亨利王子的某条信息真的是很让我们无语,就喝两口。”诺拉说。茱恩从柜子里掏出了两支酒杯递过去,诺拉斟满酒杯,然后自己留着酒瓶。
亚历克滑下沙发,和诺拉一起坐在地上。
诺拉从亚历克手中把数据表抽走,“我们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亨利王子的父母是谁?”
亚历克拿起自己的那杯酒,轻轻摇晃着,脑中则浮现凯瑟琳精明的蓝眼睛和阿瑟的电影明星般的下巴。
“他的母亲是凯瑟琳公主,是玛丽女王最年长的女儿,也是第一位得到英文文学博士学位的公主”他背诵道。“他的父亲是阿瑟,是极受人民欢迎的英国电影及舞台剧演员,最著名的角色是八十年代的詹姆斯·邦德,但于二零一五年辞世。”
“回答完了。喝吧,你们!”
她们各喝一口,然后诺拉把纸递给茱恩。
“轮到我出题了。”茱恩来回扫视着清单,显然在找更有挑战性的题目。“那么,亨利王子养的宠物叫什么名字呢?”
“叫戴维,”亚历克说。“品种是米格鲁,一种猎兔犬。我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到底是谁会给狗取这种名字?谁的狗会叫戴维?听起来像个税务律师还是什么的,税务狗律师。喝吧二位!”
“亨利王子最好的朋友,他的名字、年龄和职业?”诺拉问。“当然是除了你之外的那位。”
亚历克抬手对她比了个中指。“是阿波,他是引领非洲生化药品界的奈及利亚公司‘欧康乔工业’的第二代。年龄是二十二岁,是和亨利在伊顿公学认识的,现在居住在伦敦。职业是现任非营利人道组织‘欧康乔基金会’的负责人。喝吧。”
“最喜欢的书呢?”
“这个……”亚历克说。“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来着……”
“抱歉,亚历克先生,答案错误。”茱恩说。“感谢参赛,但你被淘汰了。”
“你的花样真多,所以答案是什么?”
茱恩瞄了一眼清单。“上面说是《远大前程》。”
诺拉和亚历克不禁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你们懂我的意思了吗?”亚历克说。“这家伙的休闲娱乐是读查尔斯·狄更斯的书。”
“好的好的,算你赢了。”诺拉说。“咱们喝两口!”
“等等,我觉得这其实还不错啊!”在诺拉灌酒时,茱恩开口说。“我想说的是,虽然听起来确实是满做作的,但《远大前程》的中心思想是爱比阶级更重要,还有做对的事情远胜于金钱与权力。也许他心中真有远大的抱负。”而亚历克噘嘴发出又长又响亮的假放屁声。
茱恩反驳道,“你这样过分了!亨利看起来人真的还不错呀!”
“那是因为你是个宅女,”亚历克说。“你只是想保护你的宅男同类,这是某种生物本能。”
“我好心帮你,你还这么说,”茱恩说。“为了你,我还抛下了我的截稿日。”
“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觉得萨拉在我的数据表上会写什么?”
“啧啧,”诺拉咂了咂嘴。“最喜欢的夏季奥运项目,居然是韵律体操。”
亚历克反驳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丢脸的。”
“最喜欢的卡其裤品牌,GAP。”茱恩补充着。
“听着,那只是因为他们的版型最适合我的屁股,J.Crew的穿起来都会皱皱的。而且那不叫卡其裤,那叫做斜纹裤。卡其裤是白人在穿的。”
诺拉又说,“过敏源:灰尘、汰渍洗衣粉,对!你还对闭嘴过敏。”
“在你九岁,第一次用无限制演说阻扰议程。同年在圣安东尼奥的海洋公园试图逼迫一名虎鲸训练员提早退休,因为你说他‘以非人道方式’训练鲸豚。”
亚力克强行解释着,“我当时这么认为,现在还是这么认为。”
茱恩仰起头,发自肺腑地大笑出声,诺拉翻了个白眼,而亚历克很庆幸,在这场噩梦结束后,他至少还能回忆这段愉快的时光。
亚历克以为亨利的顾问会像是某种从童话书里冒出来的英国人,绑着小辫子、戴着高礼帽,或许还会留着像海象似的小胡须,还要在亨利下马车时,给他在门边放一张丝绒踏脚凳。
但在停机坪上,等着亚历克和他的随从队的人,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是一名身材高挑,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印度裔男子,穿着极度合身的西装,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帅气感。
他的胡子理得十分平整,手中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领子上别着一颗英国国旗徽章。
“艾米探员您好,”男人对艾米伸出没拿茶杯的那只手。“这次航程还顺利吧?”
艾米伸出手,点头回道,“就第三趟飞越大西洋的行程而言,很不错了。”
男人露出怜悯地神情,随即整理好表情,微微一笑。“这段时间,这辆荒野路华的车就提供给您和您的团队去使用了。”
艾米再度点头,放开他的手,男人则将目光转向亚历克。
“亚历克先生”他说。“欢迎回到英国,我叫夏安,是亨利王子的侍从。”
亚历克握住他的手,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亨利父亲的电影中。在他身后,一名侍从把他的行李搬下车,提着走向一辆锃亮的奥斯顿马汀车。
“很高兴认识你,夏安。我们应该都没料到这会是这样的一个周末,对吧?”
“对于这件事件的转折,我其实也没有想象中这么惊讶,阁下。”夏安平静地说,嘴角带着一抹几乎不可见的微笑。
夏安从外套口袋拿出一台微型平板,转身走向等待的车子。
亚历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在心中阻止自己,不能被这个负责安排王子行程的人给惊艳到,即使这个人又酷、脚步又长又流畅。他摇摇头,仿佛要摇开脑中的思绪,紧接着小跑步地追上去。
“和您确认一下行程安排,”夏安说。“这几天会安排您入住住在肯辛顿宫的客房。明天早上九点,您得接受‘今晨新闻’的直播采访,我们在直播厅安排了一场记者招待会。下午,您和亨利王子要去探访癌症病童,在那之后你就自由了。”
“好。”亚历克说。幸好他很有礼貌,没有加上一句,还以为会有更糟的事。
“至于现在,”夏安说。“您要随我去马厩恭迎王子。我们的摄影师会在那里拍摄王子迎接你的画面,所以请摆出您真心喜悦的样子。”
当然了,王子理所应当会在马厩等他们去恭迎了。亚历克一度以为这周末会和他想象的不一样,现在却觉得和自己预设的相去不远。
“请您看看副驾驶座的收纳箱。”夏安边倒车边说。“里面有几份文件需要您亲笔签名,这些文件您的律师已经审核过了。”他递给亚历克一支看起来很贵的黑色钢笔。
第一页的标题写着:保密协定。亚历克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至少有十五页以上满满的文字,然后低低吹了一声口哨。
“这……”亚历克迟疑道。“你是经常做这种事吗?”
“是在执行标准流程。”夏安说。“王室的名誉非常重要,一点风险都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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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件中所称的“机密信息”,是为以下列举事项:
一、任何由亨利王子殿下、或任意王室成员指示贵宾为“机密信息”的事项;
二、所有关于亨利王子殿下私人财富与产权,以及王室财产与财务信息;
三、任意王室官邸的建筑细节,包含白金汉宫、肯辛顿宫等,以及内部任何个人装修;
四、任意关于亨利王子殿下个人或私人生活信息,且从未透过王室官方文件、演说、或授权传记公开过的信息,包含贵宾本人与亨利王子殿下个人或私人关系;
五、任意从亨利王子所属个人电信产品中获取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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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起来似乎有太过头了,很像变态财主想要玩活人狩猎时会给你签名的文件。亚历克很想知道全世界最无聊又最无懈可击的公众人物亨利王子究竟有什么东西好藏的,希望不是活人狩猎这种癖好。
亚历克对保密协议并不陌生,所以他迅速签了名,并在所有需要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缩写。反正除了茱恩和诺拉,他也不可能把这趟旅程的所有无聊细节告诉任何人。
十五分钟后,他们的车在马厩前停了下来,亚历克的随从队停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皇家马厩既铺张又奢华,和亚历克在德州边界看到的那些老牧场简直是天差地别。夏安领着他走向围场的边缘,艾米探员则和她的团队跟在十步远的后方。
亚历克把手肘靠上白漆刷过的栅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穿着似乎有点太寒酸了。他努力抵抗这念头。在任何其他的普通日子,他的斜纹裤和衬衫就已经足以应付街拍的场合,但现在,他久违地觉得自己像是在越级打怪。不知搭乘这么久的飞机有没有毁了他的发型?
不过话说回来,刚结束马球练习的和亨利也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吧。他大概也是浑身臭汗,看起来恶心得不行。
就像是听到了亚历克的呼唤,亨利骑着一匹白马从转角处小跑而来。
他看起来既不臭,也不恶心。相反地,亨利沐浴在柔和温馨的夕阳中,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外套和马裤,裤管扎进高筒皮靴里,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像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脱下头盔,下方的乱发就像是故意设计,别有韵味。
“我要吐在你身上了。”当亨利来到听得见的距离时,亚历克便说道。
“哈啰,亚历克。”亨利说。“你看起来……清醒了。”
“因为要来见您啊,我尊贵的王子殿下。”他故意夸张地行了一个礼,很高兴能听见亨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哼。亨利终于放弃假装了。
“你太客气了。”亨利抬起一条长腿,优雅地跨下马背,脱下手套,并对亚历克伸出手。一位打扮体面的马夫凭空出现,拉着缰绳将马牵走。此刻,亚历克对亨利的讨厌达到了他这些年的最顶峰。
“你是白痴。”亚历克握住亨利的手。亨利的皮肤十分柔软,也许每天都有御用美肤人员替他去角质和保湿。
看到一名王室摄影师站在栅栏的另一侧,所以亚历克立刻露出迷倒众生的微笑,并从紧咬的牙缝中狠狠吐出一句:“赶快把这件事搞定吧。”
“相比与和你一起解决这件事,我宁可接受水刑。”亨利也回以微笑。闪光灯在不远处闪烁。亨利的眼睛又大又蓝又温柔,看起来就很欠打。“贵国应该可以为我安排?”
亚历克帅气地仰起头,发出虚假的大笑声。“吃屎吧你。”
“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亨利说。一见夏安回来,他立刻放开了亚历克的手。
“殿下。”夏安对亨利点头示意。“摄影师应该已经拍到需要的画面了,所以如果准备好了,就上车吧。”此刻,亚历克疯狂克制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亨利转向他,再度微笑,眼神深不可测。“请吧。”
尽管亚历克从没来过这里,但肯辛顿宫的客房区仍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夏安让一名侍从领亚历克去客房,他的行李已经好好地,在一张铺着纺金纱的华丽雕刻床上等着他了。
白宫的很多房间都有相同的闹鬼感,那种历史的气息宛若蜘蛛网般悬挂在空中,不论那些房间多久没有人使用了都一样。他甚至已经习惯和幽灵共处,但现在在肯辛顿宫的感觉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亚历克想起的是记忆深处,大约是在他父母离婚的那个时候。亚历克的父亲、母亲是那种就连点个中式料理外卖都得先签共同协议的律师夫妻。
所以在升七年级的那个夏天,亚历克不断在老家和位于洛杉矶市郊的父亲新家之间来回移动,直到他父母终于定下长期协议为止。
那是一栋座落在涓涓溪谷间的静谧屋子,有一方澄澈透明的泳池,以及一道用玻璃筑成的墙,在日光照耀下散发着斑斓的光芒。即使在那样的地方,但亚历克在那从来睡不好。
他会在半夜时溜出临时整理出来的房间,从爸爸的冰箱中偷拿赫拉德牌冰淇淋,然后光着脚站在厨房中,就着游泳池的幽蓝灯光,直接从桶里挖来吃。
而现在他在这个房间里就是那种感觉,独在异乡,难以入眠,肩上背负着必须完成使命的义务。
亚历克走进与客房相连的厨房,挑高的天花板,光洁的大理石铺设的料理台。他已经事先列了一份清单,指定他想要的食物,但显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到赫拉德牌冰淇淋还是太难了,所以冰箱里只有英国品牌封装的冰淇淋甜筒。
“你那边现在怎么样?”诺拉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声音变得又尖又细。画面中,她的头发盘在头顶,一只手戳着她的一株窗台植物。
“很奇妙,”亚历克推了推眼镜。“这里什么都像博物馆一样。但依据保密协议,我应该不能拍给你看。”
“哇哦,”诺拉挑起眉,眨巴眨巴眼睛。“真神秘,令人兴奋。”
“别闹,”亚历克说。“真要说的话,这里就只是诡异而已。我得签一份超厚的保密协议,让我觉得下一秒就要被丢进犯人用的地牢里去。”」
“我觉得他一定有私生子,”诺拉仿佛福尔摩斯附体,认真分析道。“或者他是同性恋,或者他有个同性恋私生子。”
“可能他真是个假人,是怕我看见他的随从帮他换电池吧!”亚历克说。“谁管他呢,这里无聊死了。你那边呢?现在你的人生比我幸福太多了。”
“这个嘛,”诺拉原本想卖个关子。“奈特一直给我打电话,说要再做一个专栏访问。我买了几张新毯子。把研究所的目标砍到只剩下统计或资料科学。”
“别这样,告诉我你会在华盛顿大学念硕士的。”亚历克向后撑着一跳,坐上光滑的料理台,双脚在半空中晃荡。“你可不能把我丢在华盛顿大学,自己偷偷跑回麻省理工上学。”
“这我还没决定,但你要知道,不管结果是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噢。”诺拉告诉他。“还记得我们聊过几次,并不是每件事都是绕着你转的吗?”
“对,但奇怪的是。”亚历克思索了下,“所以你的计划是要取代奈特,成为特区新的资料之王吗?”
诺拉笑了起来。“不不不,没你说的这么夸张。我想要的是默默地整理并处理足够的数据,然后准确地预测未来二十五年会发生的事。
“然后我就要买一间位于近郊高山顶处的房子,转职之后当个隐士,坐在我的阳台上,用望远镜看着我预测的这一切慢慢发生。”
亚历克笑了,但当他听见走廊上传来窸窣声时,便立刻闭上嘴。
轻轻的脚步声正沿着走廊缓缓靠近。
碧翠丝公主住在皇宫的另一栋建筑里,亨利王子也是如此。但是这层楼还有办公室,他的随从队也住在这里,所以也许……
“等等。”亚历克用一只手遮住话筒掩盖声音。
走廊上的灯亮起,而走进厨房里的人正是亨利王子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