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兆之光【第三章 归途（1）】
月影在黑黝黝的皮尔特河上若隐若现，划出一道恶魔镰刀般的白色锐线，星辰也黯淡成无规则的尖峰。它们也倒影在水洼中，在油腻的污水中闪闪发光。
“好久不见了。对不起。”
苍白的月光投射在裸露的肩胛上，照耀着那彩云纹身。瘦削的背影孤零零地矗立在水中。
“对，我知道。”
一根纤细的手指划动着水面，使月亮泛起一阵阵波纹。
“我挺喜欢它的，”她的声音沙哑如锉刀，“大大的微笑挂在天上，只为了我。”
她转过头，脸上带着微笑，明亮的眼睛仿佛揭露了黑暗中所有的秘密。
“月亮对我说，就是今晚。我的皮肤感受到了刺痛，我知道就是今晚，我的感觉很好。”
笑容扭曲成尖锐阴郁的怒容，她的头猛地歪向一边，但那边什么也没有。
“...哦，你认为我会的，是吗？你就是这么认为的，是吗？”
皮革与钢铁发出嘶嘶声。一声枪响，闪电般炸开了一个垃圾桶，垃圾桶上画着五颜六色的涂鸦，形状像一张冷笑的脸。
“不，我不是一直躲在黑暗里毫无作为。我完了，你也完了。”
随着枪声的最后一抹回响也消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身旁的涟漪也平息下来，黑色的水面如玻璃般通透，如虚空般深邃。
但是在深处，她看到了它。
一抹红色的眼瞳，深红若火，深红若血，如同他那燃尽的雪茄，从深渊凝视着她。
带着爱的凝视，毫不妥协毫无限制的爱。
她闭上眼睛，抑制住自己肩膀的战栗和嘴唇的颤抖。
“你会替我带走他们的，是吗？”她低声说着，“即使你现在只是深渊枯骨。”
她弯曲起湿透的手指。
“就用葬身鱼腹的方式，喂给你最爱的宝贝，那只最大的，在最深的海底，不是吗？只要你沉得够深…”
她咯咯笑了起来。
“...你肯定沉到了底下去，因为我把你压得很重。我做得对，这都是为了你，不想让你像他们那样浮肿地漂起来，这是为了你好。”
‘不留下尸体让他们幸灾乐祸，不留下证据证明你的逝去。就这么消失在漆黑的水中，消失在传说之中，消失在祖安的故事里，到属于你的地方’
-不...不！错了！你属于我！跟我来——
‘但我搞砸了’
-我毁了你——
‘因为我搞砸了一切...’
她紧闭双眼，淡紫色的辉光掐灭在黑暗中。
“我猜他在下面找到了你，这就是你想要的吧。你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但我知道。”
闪电在远方的海面一闪而过。苍白肌肤的女孩把枪放到一旁，转向身边的两具尸体。尸体被绳索和沉重的石头捆绑得恰到好处。
也许它们不需要这样处理，现在她才想到，毕竟它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金属、皮革、布料和一些垃圾组成的假人，一大一小。
但她知道，它们就是尸体。它们久久被拴在她的脖子上，散发着死亡和悔恨的气息。
太久太久了。
“这次轮到你们了，伙计们，”她从喉咙上抓下绳结，一只手把它们拖进水里，河水逐渐漫过她的腰部，她的辫子像蛇一样在水面上游动。“哦，别发牢骚了，麦罗，这不会疼的...”
她憔悴的肩膀肌肉鼓胀着发力，眼神中掠过一丝野性的光芒。
“...我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她扭动手臂，把两个人体模型扔到了深渊之中。她眼球瞪大观察着，看着破碎的娃娃漂浮在水面上，然后越过水平面下沉...
然后，它们伴随着最后一轮泡沫沉没。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冷冽的空气中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她的表情也随着它们在水中的变化而变化，从期待到不确定再到被恐惧的寒意侵袭。
“不...不不不！”
她扑通一声向前跃去，挥舞着双臂伸出手想去够它，一同坠入了黏稠的黑暗中。
它们从她的指间滑落，脸部白色的涂鸦仿佛在对她说话，从笑容变成震惊，再变成恐惧的尖叫，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继续往下。
再深一点。
她已经远超自己极限了。
意识逐渐模糊。
她急促地喘息着，逃出了水面之上，在黑夜中放声哭嚎，然后转身向岸边走去。
“...不，不...不要紧...不再需要它们了，不需要他们，不想要他们。从来没有...一直在我脑海里...从未从未从未...”
她死死闭上眼睛，像一条瘦小的鳄鱼一样狼狈地四肢着地爬到岩石上，抱着膝盖，前后摇晃。
“...走了...走了...他们走了...”
剧烈的咳嗽，呕吐，她把吞下的污水都吐了出来，然后开始放声大笑。
独自一人，发出最为苦涩酸腐的笑声。
“...他们走了。他们走了！走了走了走了...走了！走了！”
‘也许他们还会回来，也许它们还在我的脑子里...’
‘但是没关系！他们再也不能伤害我了，他们只能伤害她。她制作了他们，因为她需要他们来伤害她，来提醒她。她需要他们是因为她软弱，她害怕...现在她没了’
‘我根本不需要他们！’
‘我做到了！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我们给了上城人好看’
‘我给了上城人好看，爸’
她就这样坐在那里笑着，直到把泪笑干，紫色的泪水与污浊的河水混合在一起，刺痛着她的脸颊。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
凝视。
思考。
她静静享受着这一刻，最后，她的目光终于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移开。她吐出最后一点污物，用手套擦了擦嘴唇，站起身来。她的身体往下滴着水滴，在月光下闪烁着反光，像弯月下的食尸鬼。
‘我太沉浸了，浪费了太多时间了，现在就结束吧。我的肚子有一团火，皮肤起了鸡皮疙瘩。我得去做点什么，今晚就感觉不错’
“然后...我的下一场演出...”
她咧嘴笑了笑，笑容和她的肌肤一样苍白无情，划破了天空。今晚很适合一些流血事件。
‘今晚太合适了’
“现在我终于和你能单独待着了，”她低声对着在岸上等待她的玩意儿说道，拖着湿漉漉的靴子艰难地走过去，“我们一起玩一会儿怎么样...”
她的双手慈爱地抚摸着三管轻机枪，电动手枪，还有火箭筒的边缘和螺栓的光滑线条。
装上皮套，吊起来，挂在肩上。
“我们先从一场购物之旅开始怎么样？”她感受到了它们熟悉的重量，就像安慰的手臂一样抚慰着她。“然后我们回城里，结交一些新朋友，激怒一些老朋友？”
炽热的紫晶色眼睛转向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祖安。
一首曲子在她脑海里的烟火中低语。那仿佛是在百万年前，在一个温暖肮脏的酒吧里，从一个破旧的自动点唱机里放出的。
“Oh my old home town...mm... mmm...”女孩低声哼着歌，离开了河边，“...na na dah da dee...oh they gonna remember me...yessirree...oh my old home town yeah yer gonna remember me...”
金克丝笑着，咧开的嘴角宛如一把骨白的镰刀。
雷声在她身后隆隆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