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意外中的意外】
丁忠最近去店里勤快的很，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待在里面。
当然，不是因为他转了性，想要发愤图强，而是，他看上了店里新招的小丫头。
那丫头叫陶碧兰，十七岁，身材娇小，削肩细腰，鹅蛋脸大眼睛，红唇齿白，性格开朗，一张小嘴甜如蜜，谁见了都喜欢。
丁忠那日喝完酒路过店里，瞟了一眼，陶碧兰正在低头干活，一个抬头，和丁忠对上了，她倒没什么反应，丁忠便像丢了魂一样，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了。
陶碧兰虽然只是打打杂，但是手脚麻利，干活勤快，很招人喜欢，跟谁都能聊得来，从上到下都跟她近乎。
丁忠一连几日都在店里，以大少爷的身份支使伙计们干活，亲自招呼客人，对陶碧兰又轻声细语，几日下来，算是套上了话。
陶碧兰本来就爱说爱笑，丁忠对她又是和颜悦色，两个人愈发的聊得来。
丁忠为了表现自己，没少在陶碧兰面前吹牛说大话，店里有生意时就更是如此，陶碧兰见这个大少爷能说会道又能干，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两个人整日在一起说说笑笑，店里的伙计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这大少爷是想娶二房了，也是这小丫头有福气，被这么个大财主看上，看大少爷这么喜欢她，说不定哪天就娶回家当姨太太了。
这话让丁忠听见，他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摸出几个大子儿扔给他们，“赏你们的，拿去喝酒吧！”
“谢谢大少爷！”伙计们合不拢嘴，看来是说中了，大少爷就是想娶二房了。
以后可得对陶碧兰好点，说不定哪天当上了主子，还能给他们点好处。
这小算盘打的啊，可真够响的。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可就计划上了。
啧啧啧啧！
梅香这边已经到了学期末，梅夫人的身孕也到了九个月左右，眼看着就要生了，梅府上下都仔细起来，接生婆，大夫都住了进来，预备着给梅夫人接生。
这是头一次考试，梅香复习的天昏地暗，半夜才睡，天不亮就起床，佩雯为了不落在后面，也跟着一起，郑瑷倒是学的轻松，该温的书都背完了，抽空还能帮宿舍的姐妹们复习。
最后一门英语终于也考完了，梅香可算是松了口气，“怎么样，你们都答上了吗？”
“嗯，我都写完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柳湘怜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郑瑷是成竹在胸，“全写完了，考试的内容我全都看过，挺容易的，你们仨呢？我来检查一下复习的成果。”
她看向那边的佩雯，柳湘菱和陆湘楠，佩雯还好，“还可以，反正都写上了，不过英语不是我的强项，有几个单词，好像拼错了。”
剩下两个的表情就不那么好看了，柳湘菱上课的时候就有些跟不上，虽然几个人都在帮她，还是有点吃力，“好几道题都不会做，估计，也就勉强混个及格吧。”
“我，我还好，也都填上了，不过对错就不知道了。”
陆湘楠一向认真，宿舍里就数她学的时间久，每门课都要学好几遍，不过英语也是不太好。
“好了，不管了，我们就回家安心等成绩吧！十天后回来取成绩单和作业。”
最后一门考完，就可以回家了，梅香的第一个暑假，可以开始了。
梅香回家安心过暑假了，可是刚安生没几天，家里就出事了。
梅夫人早产加难产，生了一个死婴。
果然是个男胎。
梅府上下乱作一团，接生婆，大夫，一群人围着，急得团团转，就是没办法。
好不容易止住血了，可是梅夫人从此再也不能生育了。
要说也怪，梅夫人自怀孕以来安胎药是一碗不落的喝，养胎期间更是心情舒畅，饮食得体，怎么就难产了呢？
还生了一个死婴，这对于梅夫人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
今天一早，梅夫人就觉得肚子疼，接生婆已经就位，大夫也候在了门外，疼了一个时辰，没有一丝要生的迹象，大夫把脉，是气淤血滞，气血不畅，可是梅夫人肚子疼的厉害，羊水也破了，他也只能开了催产的药，一碗汤药下去，才渐渐有了要生的感觉。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梅夫人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参汤吊着精气神，血是越来越多，接生婆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梅夫人就是生不下来。
大夫没辙了，“梅老爷，送医院吧，那的西医大夫兴许能救回来。”
梅老爷犹豫了一下，决定听大夫的，可是梅夫人不干。
她一边艰难的喘气，一边拼了命的阻止他们，“我，我不去，那是洋人的医院，都是，都是吃人的，吃人的地方，我，不去，不去！啊！”她疼的厉害，却又没有力气。
梅香急的快要哭了，她和佩雯跪在床前，“娘，女儿求您了，去医院吧，老大夫都说西医能行，您就听我们的吧！娘啊！”
“不，不，啊！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
“娘！”
“别，别说，说了，你要是真孝顺，就去，告诉你爹，我自己能，生，我绝对不去，医院！啊！”
梅夫人每说一句话，都无比的艰难，可是她就是固执的认为，医院是吃人的地方，里面的医生都是吃人的，无论怎样劝说，她就是不听。
她自己不愿意配合，梅家也不能硬抬她起来，如果冒险送去，她再一挣扎，可能会母子俱损。
梅香又心疼又着急，可是梅夫人油盐不进，她跑了出去，抓住一边的贤儿不停的晃，“你每天伺候我娘，她为什么还会早产？为什么？你是怎么伺候她的？”
“我，我不，小姐，我也不知道啊！”梅香这会儿急昏了头，有些迁怒于人，贤儿都跪下了，“夫人每日的饮食起居都是最仔细的，我真的不知道啊小姐！”
贤儿急得直哭，梅老爷倒是还保持着理智，他把梅香拉到一边，“香儿，你别乱发脾气，她们每日伺候你娘，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咱们家就这么大的地儿，没人敢偷懒懈怠。”
梅老爷这么一说，梅香才觉得自己不对，不过还在气头上，也就没顾得上其他。
“娘不肯去医院，怎么办啊？”
梅香捂着脸，省城的红柿子医院已经开了有几年了，虽说里面多是洋人医生，可是进出的病人都是中国人，这几年里，口碑是有目共睹的，上一次班上同学肚子疼，也是梅香陪着去看了西医，最后说是阑尾炎，做了手术，吃了药，没多长时间就好了，现在活蹦乱跳的，可精神了。
梅香回到家兴冲冲的跟梅夫人说了这件事，梅夫人一脸的惊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随便让人看，还什么打开肚子，简直是闻所未闻，你以后可不许跟那些人打交道，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小心你的小命！”
“西医大夫也是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跟我们没有不一样的，他们拿着手术刀，是治病救人的，听他们说，大上海的西医专科大学就是专门教西医的，我毕业以后也要考西医大学，也要做医生，和他们一样治病救人！”
梅香的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她期望着，希望着，那身白色的衣服，对她的吸引越来越深了。
“学什么西医，学他们吃人吗？不许去，你不准跟他们来往，万一哪天，他们把你开膛破肚，吃了怎么办？”
梅香想要学医的火苗被梅夫人一盆冷水浇的凉透了，梅夫人她就认定了医生们是吃人的，她怎么能这么想？不是，她怎么就这么倔啊！
老大夫也没了辙，只能一边喂参汤，一边针灸为她提气，加上梅夫人自己又鼓了鼓劲，好歹是生出来了。
只是，没有预想的哭声，孩子一落地，就没了气。
孩子是因为在母体里脐带绕颈，憋的太久了，虽然生出来了，却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梅夫人生下孩子就晕了过去，全靠老大夫的针灸，又硬灌了汤药进去，总算是暂时的保住了命。
这么一上午折腾下来，梅夫人的身体彻底毁了，她不但不能再生育了，就连这条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还是送医院吧，老夫也只能暂时保住夫人一口气，夫人是生下了孩子，也止住了血，但是夫人身体太过虚弱，随时都有血崩的可能，老夫虽拼尽一身医术，也不一定能救回夫人，听说红柿子医院可以输血，夫人一旦血崩，他们是可以救回夫人的。”
“爹，快决定吧，救娘的性命要紧啊！”
“送医院。”梅老爷也不再犹豫，梅夫人已经昏厥，就像老大夫说的，随时都可能血崩，既然医院可以输血，就一定能救回夫人的命。
司机老刘先送梅老爷和梅夫人去红柿子医院，梅香他们坐黄包车随后就到，梅夫人已经失血过多，红柿子医院的医生尽全力抢救，给她输了血，好歹是捡回一条命来。
手术室的门打开，梅夫人被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推了出来，她依然昏迷着，但是性命已无大碍，只等她自己醒来就好了。
梅香的手心全是汗，梅家的人都陪梅夫人去病房了，她冲到医生面前，“谢谢你们救了我娘！谢谢你们！Thank you very much for your help， Thank you very much！”
她一个劲的说谢谢，怕黄头发的洋医生听不懂，把学过的英语都用上了。
洋医生摘下口罩，笑着对梅香说，“小女孩，我，听得懂中国话，我来中国很久了，我叫Albert，艾伯特，你不用客气，我是医生，是我应该做的。”
艾伯特的中文虽然有些生硬，却还算流畅，他看到梅香满头大汗，不住道谢的样子，竟然也不好意思起来。
“还是要谢谢您，我叫梅香，梅花的梅，花朵的花，梅香。”
“梅香，哦，很好听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你的母亲，已经没事了，很快，她就能醒过来了。”
“真的很谢谢您！”梅香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掉头跑进了病房，梅夫人的脸色红润了不少，这就表明她在一点点的好起来。
梅老爷如释重负，他双手撑在病床的栏杆上，低着头，梅香慢慢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娘已经没事了，她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梅香安慰着梅老爷，可是声音哽咽着，她极力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可还是忍不住想哭，不知是为了今后不能生育的娘，还是为了一出生就没了呼吸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