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叁

曾经有一日，我独自漫步在纠缠杂糅、被午夜月光灼烧着的狂乱幻想中。 睁眼，轻问自己：

"你在做梦吗？"

周围的一切扭曲成了无数沉默的抽象阴影，唯一的共同点是那无法用量词衡量的墨色﹣﹣如黑洞般吞噬了所有逃逸不出的光，伴着阵阵轻铃，把任何希望撕扯、撕咬、撕碎成随风散去的布片。 沉入深海，耳边传来的只有水灌入脑中的声音。 气泡悄然带着节拍，轻重音交替，叠上一个又一个八度，环绕着细不可闻的人声。 被比海水更冰冷的铁链牵引着，不断下沉、下沉、再下沉。 向上望去只能看到深邃，由深邃的黑过渡到深邃的蓝。 如同站在深不见底的井渊中望天，无可奈何又力不从心。 ……真理，从不唯一。 明明在往下沉，我却像个常人一般呼吸，周围的水甚至不再流动，将我凝结在其中。 我是封固在剔透琥珀正中央的艺术品？亦或者，是在密不透风的石膏中煎熬着的无能者？ 抓不住眼前任何事物﹣﹣这种无力感再一次将我包围、紧紧地把我捆绑在了这无人的深海之下。

出口就在眼前，但我伸出手去，触摸到的只有那一片水波粼粼的光。 "需要时间。"他们喃喃说着，杂乱无章，"不急，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为什么我不会淹死？ 只要死去，就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牢狱。 "你要像我们一样，不要心浮气躁。" 那些窃窃私语越来越嘈杂，逐渐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在我身边环绕。 只要想要死去，就会有人来吗？ 幼稚吗？我很想死。快来。 "你不够成熟。" 那只是噪音，全都是噪音，"没有自控力，没有见识。" 受够了这种竭尽全力也无法触及的阻塞感，生不如死且死不足惜。 为什么好好活着时没人庆幸，但伤害自己时，却总能引起舆论的注意？ 因为人太多了吗？ 因为别人死了很有意思？ 因为他们也想死？ 我搞不懂。 只是周围的人包围了我、挤压着我，像光穿不透的沉寂，无比黑暗，又无法喘息片刻。 我像是在夜晚摸索着赶路的旅者，不知道前方是否有礁石或深谷；但无路可退，我仍要继续向前。 向前，永无止境地向前，像是被嵌入石缝中一般，顺着微弱的一丝光亮艰难前行，为了生存，别无他法。 生存的反义词是死亡﹣﹣无法改变的事就是无法改变。如果不想再被如此束缚，死亡便是最好的选择，也是除了向前以外的唯一方向。 争辩也只是白费力气罢了，光并不会因为所谓的几句真心话而照入海中，无法改变的就是无法改变，这是被痛彻心扉的压迫后留下的精神残骸。 死亡才是真正的反抗，是响彻这世间的噤默。 我想成为那道冲出黑暗水面的身影，但我无法上浮，也无法死去，我因所牵挂之事而不断下沉，生不如死。深海寥寂无声。 不，深海有声，深海有灵。 在低语、在幻奏、在铭记。 以血在水中，刻下一行行字迹。 "期待许久后迎来的破灭； 设身处地后迎来的背叛； 逃出生天后迎来的戏耍； 臆想希望后迎来的痛楚。" -﹣这些负面情感交错缠绕，逐渐形成了我的身体。 因此，我才没有死去吗？ 我是个特殊的缝合体？ 为什么他们可以跃出水面？我为什么不行？ 从一开始，我们为什么就在不同的深度？ 我被向海底拉扯，他们被向天空引去。 我无法改变这一切，这些是我无力违逆的事物，它们也让我更加无力。 "你的躯壳将会比他们更加稳重，牢固。" 就算我被拖入海底，他们也有着富丽堂皇的理由，"在未来经受狂风暴雨时，他们将会被撕碎，而你能活下来。" 把我沉入深海，却说着什么海面的风浪，岂不是笑话？ 这人间不容我，我只能去祈求那深海之下的神灵。

您，能否听见我的轻言？

从幻想中脱出，世界一如往常。 只是窗外的白月光，由炽热逐渐变得寒凉刺骨。 -﹣就像我对世界好转的诚恳期望。 再次带上伪装乐观的面具，自欺欺人。 不必担心，大家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即便无可触及，但是我知道，暗海之下，仍有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