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放南山篇 第四章 露娜（二）
两天之后。
在魔王国和撒卡贝斯大公国辖区的交界地带，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崇山峻岭之间的土路上，路的两侧是陡峭的山壁，看上去随时都有落石坠下的危险。不过，经验丰富的马车师傅对这段路况非常熟悉，从容不迫地驱使着矮马前进。
马车绕过了一弯又一弯，穿过了一片又一片树林，最终抵达了一个似乎是边城的门前。
“两位客人，到地方了。”马车师傅朝着身后说了一句，随后有两个人走下了马车，付给了他一笔费用。马车师傅向他们道了一句祝福，便驾着马车掉头驶离了此处。
“结果还是被老妈赶出来了。”
穿着便装的露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板，仰头长呼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
和她穿着配套款式便装的萨克瑞斯莞尔一笑，说道：“总是待在撒卡贝斯城，大公爵肯定不愿意，说来也是，哪会有人在蜜月期里待在家看漫画呢？”
“怎么没有，”露娜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唉，算了吧，老妈也是一番好心，而且我也的确想出来走走了。虽然之前的计划泡汤了，但大公国境内还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闻言，萨克瑞斯看了一眼这座普普通通的边关小城，说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露娜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看看四周，不觉得很熟悉吗？”
“熟悉？”萨克瑞斯微微蹙眉，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确实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露娜微微扬起嘴角，说道：“这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你忘了吗？”
萨克瑞斯愣了一下，马上就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位月光公主的场景。他凝望着不远处一座高山的半山腰，说道：“我想起了，当时我和葵菈妮还去那里救人呢。”
“你确定那是在救人？”露娜似笑非笑地说道，“当时如果我不在场，你恐怕就把那些魅魔全都杀了吧？”
“那时候你们是敌人，渗透魔王国的领地，我当然要进行歼灭行动。”萨克瑞斯解释道。
“好啦好啦，我们来这儿又不是要探讨谁对谁错，只是来度蜜月而已，别搞得这么沉闷。”露娜笑着拍了拍萨克瑞斯的后背，随后朝边关小城走去。
萨克瑞斯莞尔一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小城。
在撒卡贝斯王国更名为撒卡贝斯大公国，归入魔王国麾下之后，这个小城就从防御边关变成了辖区边关，原本驻扎在此处的魔王国军队也撤走了绝大部分，只留下边区检查的人员。
萨克瑞斯和露娜跟着商旅走进了小城，看着几乎没有变化的环境，露娜分析道：“恢复了和平之后，这个小城也不再被重视，该离开的人也都离开了，所以才一直没发展起来吧。”
“嗯，与其说这是个小城，不如说这是个大型的驿站，虽然该有的设施都很齐全，但比起其他小城，这里却显得有些冷清。”萨克瑞斯说道。
露娜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落山的夕阳，说道：“先找家旅馆住下吧，晚上我想去一个地方。”
“好。”萨克瑞斯点了点头。
深夜，萨克瑞斯和露娜离开了旅馆，顺着小城外的山路，朝旁边那座高耸的山峰走去。两人走了许久的山路，才到达了半山腰处的山洞。山洞里面灯火通明，负责值守站岗的卫兵们就在此处休息。
“看来是进不去了。”萨克瑞斯远远地看着山洞里的模样，苦笑着说道。
“意料之中，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打算进山洞。”露娜笑了笑，而后释放出魔力，张开背后的魅魔双翼。
没等萨克瑞斯反应过来，露娜便振动起双翼，腾跃升空，飞到萨克瑞斯上方的一块突兀出来的岩脊之上。落地之后，露娜收回魅魔双翼，坐在了岩脊上，耷拉着双脚，沐浴着明亮的月光，满脸笑意地俯视着萨克瑞斯。
“没想到你居然能发现我，还有点本事嘛。”忽然间，露娜开口说道。
萨克瑞斯先是一愣，随后微微扬起嘴角，说道：“久闻月光公主殿下英名，不知你突然的现身是有何意？”
“有趣，”露娜笑了笑，“我们魅魔可是恶魔，专门劫走别国的公主，或者王子。”说完，她纵身一跃，从岩脊上跳了下去，朝萨克瑞斯扑了过去。
几乎是几次眨眼的功夫，露娜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萨克瑞斯的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萨克瑞斯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却被露娜轻轻抓住了衣领。
“你想逃去哪里？小王子？”
露娜舔了舔嘴唇，坏笑着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想追到哪里？小魅魔？”萨克瑞斯同样坏笑着说道。
“你去哪里，我就追到哪里，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露娜表面上笑着，语气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闻言，萨克瑞斯会心一笑，轻轻松开了露娜的手，说道：
“这句话，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
次日，萨克瑞斯和露娜离开了小城，顺着撒卡贝斯大公国的主路旅行。
露娜解释了一番，说她原本的计划就是想和萨克瑞斯一起走遍大公国的各个风景名胜，但由于时间和不可抗力的限制，她没办法带着萨克瑞斯走完全部。听完露娜的解释，萨克瑞斯思考了半天的时间，最终定下了出行计划，那便是和露娜一起根据曾经两人的共同经历，走完从相识相知到相依相偎的旅程。
尽管曾经的这段旅程对两人而言都不算美好，毕竟那时他们还是敌人，而且露娜也曾对萨克瑞斯下过杀手，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变得恩爱无比，十几年的时间冲刷掉了仇恨，而换来的则是柔情和陪伴。
“说起来，我已经忘了我们之间举行‘初夜仪式’的地方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露娜突然对萨克瑞斯说道。
“我也忘了，”萨克瑞斯苦笑着挠了挠头，“当时你选的地方太隐蔽了，我也没印象了。”
露娜莞尔一笑，低头看着自己小腹上的红色印纹，说道：“你说，当时如果我赢了，现在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
“当时如果你赢了，别说我了，整个魔王国都可能会陷入危险。”萨克瑞斯笑道。
“真能吹牛，”露娜咕哝着说道，“不过也是，如果我奴役了你，让你变成我的侍从，那就真的会不一样了。”
萨克瑞斯轻笑一声，望着近在眼前的小村子，说道：“我们到了。”
“啊，果然是这里啊。”露娜应声看去，凝视着眼前的小村子，轻叹道。
“怎么？听你的语气感觉好像不太妙？”
“当然咯，”露娜耸了耸肩，“当时你发动印纹效果，逼着我来这里和你相会，还给我灌了好多酒，最后······算了，当时我还没习惯，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比魅魔还厉害。”
“现在也一样。”萨克瑞斯自信地说道。
露娜皱了皱眉，以怪异的神情看着他，随后转移了话题：“往事就先不提了，你打算今天就在这里住吗？”
“嗯，看上去这个村子早就已经重建好了。”萨克瑞斯点了点头，带着露娜走进了村子。
这个村子规模不大，而且也比较原始，和四百多年前的村落有些类似，不过该有的地方也都有。萨克瑞斯向几个村民打听了一下这里的情况，然后带着露娜先去旅馆订了房间，而后去村子里的一家小酒馆吃晚饭。
入座后，在等待服务员期间，萨克瑞斯注意到了旁边的几桌客人，他们的桌子底下放着几个散装的酒瓶，人则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看来这里的人酒量才是正常的。”萨克瑞斯笑着说道。
露娜歪了歪头，说道：“魅魔族的酒度数很高的，而且还有附加的效果，容易蛊惑心智。”
“咱们来点儿不？”
“不了，我不会喝酒，喝多了容易闹事情。”露娜莞尔道。
这时，一名魅魔族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用当地的特色口音说道：“二位来点啥子？”
“给有喃样甜点？”露娜问道。
“甜点？”服务员愣了一下，“莫得，但我们有小蛋糕之类呢东西。”
“那个也阔以。”
“慢着，”萨克瑞斯叫住了露娜，“咱们不是来这儿吃饭的吗？”
“先点几样甜点开开胃嘛，”露娜说道，“主食的话，就点这些吧。啊对了，还有菜，呃，那就点这些比较有当地特色的吧。”说完，她在菜单上飞快勾了几个栏目。
服务员点了点头，随后拿着菜单离开了。
“你为啥用方言和她交流？”萨克瑞斯问道。
“免得被坑，”露娜解释道，“只要你用撒卡贝斯的方言讲话，这边的人一听你是本地人，就不会想着坑你了。唉，服务业和旅游业专坑外地人。”
“大公爵也不管管？”
“这有啥好管的，再说他们这些商人多挣点儿，我们官家也能跟着赚钱，只要别太过分，一般我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露娜说道。
萨克瑞斯莞尔了一番。
这种灰色地带是真不好管啊。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把点的菜都端上来了。看着桌子上摆盘豪放且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萨克瑞斯顿时就来了食欲，迫不及待地把桌上的菜肴挨个尝了几口。
“炒的真香，”萨克瑞斯赞许地说道，“不过这些菜都是咸辣口的，你吃的惯吗？”
闻言，露娜眨了眨眼睛，失笑道：“我是撒卡贝斯人，这种菜可是从小吃到大的，有什么吃不习惯的？”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那只是喜欢而已，平时该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种东西吃不惯。”
“什么东西？”
“折耳根。”
“折耳······啊，你说的是鱼腥草？”
“对，就那玩意儿。”
“那种东西，我也不喜欢吃。”
“外地人基本吃不惯，就像我也吃不惯你们那里的麻酱，香是香，就是太腻了。”
“腻？”萨克瑞斯微微扬起嘴角，“比起你那甜到齁的甜点，这种腻根本不算什么吧？”
“哼。”露娜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默默地吃着晚饭，期间基本没怎么交流。正当萨克瑞斯想着该找些话题聊聊之时，旁边一桌的客人忽然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倒在了地上，还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萨克瑞斯闻声望去，只见那名倒地的客人轻轻地抽搐起来，还口吐白沫，完全不像喝醉酒的模样，反而更像是中了毒。
“怎么了？”露娜皱起了眉头。
店内的服务员赶了过来，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女性魅魔查看了客人的情况，皱眉说道：“菌子中毒？这是哪个做的菜？”
“大、大姐，这是客人自己克后厨做的，我们莫办法处理干净那些菌子，客人就恼火了，说啥子都想吃，我们就让他自己克后厨做咯，没想到他也没处理干净。”年轻的服务员说道。
“蠢货！”年长的服务员骂道，“那东西怎么能让客人自己克做？！你们给是脑子有病？！”
“我儿豁！”
“莫在那里儿不儿豁了！赶紧把他送克诊所让大夫瞧瞧！出事情你们都得完蛋！”
服务员之间用方言交流了几句，而后他们合力把倒地的客人抬了出去，离开了餐厅。
“所以到底怎么了？”萨克瑞斯问道。
“菌子中毒，”露娜解释道，“每年都有不少人因为吃了毒菌而丧命，没想到现在不是菌子当季的时节，也能有人因此中毒。”
“你没中过毒吧？”
“没有，我在宫中吃的菌子都是经过处理的，肯定不会中毒。”
“我没怎么见你吃过菌子。”
“那是因为处理它必须要专业的师傅才行，早纪厨艺高超，但我不敢让她处理那么危险的食材，不然我们全家都得躺板子。”
“说得也是。”萨克瑞斯回想起刚刚那个客人的模样，不禁悻悻地说了一句。
“嘛，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在撒卡贝斯城安家了，想吃随时都能吃，拜托笼之宫的御厨做上几道就行。”露娜笑着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享用完晚餐的两个人结完了账，离开了餐馆，回到了旅馆的房间休息。
露娜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皎月，吃着手里的普通布丁，思考着什么。一段时间之后，萨克瑞斯洗完了澡，穿着浴袍走了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呆呆地看着露娜的背影。
“想什么呢？”萨克瑞斯笑着问道。
“我在回忆我们以前的事情，”露娜轻叹道，“我有些时候就会感慨，当和平真正到来时，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回去之后，你就要上任撒卡贝斯城的禁卫军领军了，到时候你要干的事情可不少。”萨克瑞斯笑着说道。
“这是两码事，和平时期的领军，和动荡时期的领军不太像，所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我该怎么训练军队，怎么保护撒卡贝斯大公国，都是未知数。”露娜喃喃道。
萨克瑞斯微微扬起嘴角，坐在了她的身旁，说道：“我也一样，按理来说，担任领主应比担任摄政亲王要轻松一些，但如何管理好大公国，对我来说也是一片迷茫。”
“那我们就一起去探索吧，”露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啦，我去洗澡了。”说完，她起身朝淋浴间走去。
在她即将走进淋浴间的时候，萨克瑞斯忽然开口说道：
“露娜，你喜欢菲尔娜吗？”
露娜顿了一下，一脸茫然地反问道：“喜欢啊，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呃，”萨克瑞斯挠了挠头，“我是说，你喜不喜欢小孩子？”
露娜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以前我不喜欢，现在可能是年纪大了，慢慢就喜欢了。”
“这样啊。”
“所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萨克瑞斯对露娜笑了笑，“待会儿有正经事情要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闻言，露娜先是一愣，随后俏脸一红，嗔道：“好你个萨克瑞斯，原来是打这个主意才来问我这种事情！”
萨克瑞斯朝露娜坏笑了一下。
“我、我也不是不愿意啦，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洗完澡就来。”露娜咕哝了一句，旋即走进淋浴间，关上了门。
萨克瑞斯回过身，仰望着窗外的皎月，喃喃说道：
“我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了，乔尼。”
······
临近破晓时分。
“呼——呼——”
露娜侧身躺在萨克瑞斯的身旁，背对着窗户，安稳熟睡着。萨克瑞斯默默地看着露娜的背影，伸出一只胳膊轻轻搂住了她的腰肢，嗅着她的发香。
不知怎么，今晚他有些失眠，和露娜办完正经事情后一直没能睡着。看着露娜的睡颜，萨克瑞斯在心里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抿了抿嘴，下定了决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魔力传输到搂住露娜腰肢的那只手，发动了主从契约的效果。
“呜嗯——”
露娜皱了皱眉，哼唧了几声，却没醒来。萨克瑞斯专心控制着魔力，将主从契约的效果保持着最低程度，争取不让露娜过于难受。
“你说你也喜欢菲尔娜，那让你拥有一个‘菲尔娜’的话，你是不是也会愿意呢？”萨克瑞斯喃喃着，通过主从契约的联系，解除了露娜身上的机能限制。
魅魔族和魔族本就是同一种族，露娜一直没有后代，就是因为主从契约限制了她的身体机能。现在，一切已经恢复了和平，而萨克瑞斯也该好好考虑后代的问题了。解除露娜身上的限制，她就能恢复正常，也能像正常人那样养育后代了。
一段时间后，限制已经完全解除，萨克瑞斯也收回了魔力，轻轻搂着仍在熟睡的露娜，和她一起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刺眼的阳光照在萨克瑞斯的身上，逼着萨克瑞斯醒了过来。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模糊地看见了坐在他身旁的露娜，不禁皱了皱眉。
“你醒啦？”露娜笑着问道。
“早安，”萨克瑞斯呼了一口气，“难得你起的比我还早。”
“这都中午了，我肯定起来了。”露娜失笑道。
萨克瑞斯起身换上了衣服，问道：“接下来还要去哪里？”
“回撒卡贝斯城吧。”露娜说道。
“嗯？不逛了吗？”
“我懒得再走了，”露娜苦笑着说道，“而且，我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了。”
“嗯？哪里不舒服？”
露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与其说不舒服，不如说是快要不舒服了吧。”
“什么意思？”
“你解除了主从契约的限制，昨天晚上还问我那些事情，你想做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闻言，萨克瑞斯不禁愣了一下。
“之后可有我忙的了，我还是趁早做些准备，最好再向桂妮问一问这些事情吧。”露娜苦笑说道。
“你、你不愿意吗？”萨克瑞斯低声问道。
露娜微微扬起嘴角，平静地说道：
“我愿意哦，非常愿意，只要是老爷想要的，我什么都愿意。”
“那你怎么······”
“我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但之后还有很长的时间，我可以慢慢做准备。”
听到露娜这样的回答，萨克瑞斯松了一口气。
“我很早之前就想做这种事情了，现在和平到来，我也终于有时间、有精力做这些事了。该怎么说呢，老爷，真的很谢谢你。”
“谢我？”
“嗯，虽然我一开始真的很讨厌你，但现在我真的很爱你，我的爱意不输给葵菈妮，不输给笼之宫的任何人，谢谢你选择了我。”
“我也要谢谢你选择了我。”萨克瑞斯笑道。
“那今后还请多多关照啦，孩子他爸。”
露娜背着阳光，对萨克瑞斯温柔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