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樱下（下）
五.曾见樱下幽灵冢，未闻花开已飘零
我，是谁呢？
晦暗的天空，荒芜的大地，灰色的风暴。
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个布满阴霾的世界。
我的面前，一个穿着奇特的少女笔直地站在那里。
“西行寺幽幽子，你以性命封印西行妖，此为大善，有大功绩，判你死后执掌冥界，管理幽灵！”
然后，一个铿锵肃然的声音响起在我的耳旁。
我的名字……是西行寺幽幽子？
我猛地一回头。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棵巨大的樱花树。
只是，这棵樱花树只剩下光零零的枝干，整个呈现出枯败的黑色，就像死了一样。
在樱花树的周围，一个一个的冷色光团在幽风中浮浮沉沉，如同坟地的鬼火。
那个少女是阎魔。
在她的审判下，化为亡灵的我负责起掌管冥界的职位。
白玉楼，我的新居所。
我刚来到这里时，看到半灵庭师正在里面的庭院整理东西。
“幽幽子小姐，你来了。”他依旧那个模样。
“妖忌？”我有些惊讶。
“小姐，里面有人在等你。”半灵庭师没有在意我的惊讶，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屋子。
是谁呢？
我走上前，推开了门。
“幽幽子，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金色身影。
我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就算你死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哦，幽幽子。”
冥界的生活，单调而平和。
妖忌依旧如以前那样做着一个完美的庭师。
紫依旧如以前那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一次。
生活好像回到了生前那段最温暖和平的时光。
白玉楼的四周，被紫和我一起从其他地方弄来大量的樱花亡灵，形成一片美丽的樱花丛林。
不少幽灵在这片丛林里穿梭流连。
西行妖，真的被封印住了，即使过了好多年，也还是那副枯败的样子。
虽然我依旧有不少的疑问：
西行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妖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都不重要了。
这里，已经就是我的新家了。
我的，第二个家。
一次，在阎魔那里，我看到了父亲死后成神飞升到天界的记载。
我看到了母亲死后化为幽灵正在冥界等待轮回的记载。
如今，我已经能够用平和的心态面对父亲母亲的事情。
他们爱着我，我也爱着他们。我明白这件事情就够了。
冥界，生前没有做坏事的人，死后阎魔就会让其不去彼岸而是来到冥界等待轮回或者成佛。
我寻找过母亲的幽灵，不过因为有些麻烦就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人类，一死就百了了。
不过，其他的人死后，生前的记忆都会消散，为什么我还保留着呢？
没什么事情做的我跑到彼岸去问阎魔。
“是我疏忽了，等下就帮你消除记忆。”阎魔说。
“欸？不用了吧……”我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所以现在可以算了，但是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找我的。”阎魔一本正经地道。
“呵呵……”我笑了笑。
那时，我并不懂阎魔为何会这样说。
管理整个冥界，听起来似乎是个繁重的职位，实际上却完全没有什么太多要做的事情。
和我生前作为西行寺家族的家主时差不多，只是现在更加清闲。
无事可做的我，喜欢上到阎魔那里去阅读阎魔保留着的书籍，那上面记载着各种各样的生灵有罪或者无罪的一生。
阅读他们的一生，就像在品尝不同滋味的樱花糖。
一天，我竟然发现了紫的档案。
在放置重罪人物档案的区域。
重罪？骗人的吧。
我好奇地翻开了紫的档案。
里面各种各样以是非正直厅的善恶赏罚规则看起来十恶不赦的罪行看得我有些不敢相信。
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有过那些罪行呢？
然后，我翻到了最后几页，上面有一段这样写着：
“诱使西行樱成妖，以生灵血肉使其邪性大涨，祸害苍生，罪不容恕。”
“欸？”
西行妖，紫，有什么关系呢？
我找到阎魔。
问她事情的真相。
阎魔告诉了我。
西行妖……
那段我几乎已经要遗忘的惨事。
其实一切的起因，不是那棵妖樱，不是我的父亲，也不是我，而是……紫。
是她促使西行妖的诞生，是她让镇子发生各种诡异的事情，是她杀死了那时家族请来解决异变的法师。
甚至，是她让我父亲母亲提前死去，是她让妖忌给我封印西行妖的方法，是她……给了我那个能力。
从我出生起，她早就导演好了一切。
那场惨剧，那份我自以为是父亲的罪孽，那份我自以为是我的罪孽，其实都是紫的话剧。
而这场用无数生命演绎的惨剧，只是她无数黑幕中微不足道的一片幕布罢了。
我知道，阎魔从不开玩笑。
“怎么会这样……明明那时为了封印西行妖，她连命都拼上了！阎魔你快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的！快！”但我宁愿相信阎魔是在开玩笑。
“身为站在妖怪之顶的妖怪贤者，怎么可能封印不了一棵刚成为妖怪的妖樱？”阎魔依旧一本正经。
“不可能，明明对我那么温柔的！”我拉住阎魔。
“她对你的感情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如你这样被她欺骗的人可不少。”阎魔挥手打掉我的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脑海里各种混乱的情绪让我快要丧失理智。
八云紫，狡猾，奸诈，神秘，强大，最擅于欺骗和玩弄人心，摸不清底细的境界妖怪。
恍惚间，我的耳边浮现出这句流传于人间之里的人们对紫的评价。
“想要知道真假，去问她本人不就知道了？确定了答案之后，就来找我，我会帮你消除生前的记忆。”说完这句话，阎魔离开了。
紫，真的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吗？
不，不会的，那么温柔的紫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那些我亲身感受到的温暖怎么可能是虚假的东西！
我为什么我会来看这种东西？
我把手中的书册撕开，扔在地上。
然后，在彼岸徘徊了一会儿之后，我终于攒够了回到冥界的胆气。
在我回到白玉楼的时候，紫正好也过来了。
“紫。”我看着优雅坐着的紫。
“怎么了，幽幽子？”紫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看着她的笑容，我张了张嘴，但想要问的事情却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紫笑着看着我，没有催促。
周围，妖怪樱正是盛开的最美丽的时候。
我转过头，看向那些妖樱。
看到那些盛开的樱花，我的心情，不知为何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阎魔的那些记载，是真的吗？”我没有看紫。
“唔……”紫停顿了一下，“看来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她的脸上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答案得到了。
“为什么？”我问，以一种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平静语气。
“为了让你有功绩来让阎魔答应你执掌冥界，永远不入轮回啊。”她的回答没有一点迟疑。
“为什么？”我再问她。
“为了让你更喜欢更依赖我啊。”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愣住。
这样的答案。
“呐，紫……”我看向她。
“嗯？”她脸上依旧那一副优雅温柔的笑容。
“不要骗我了行不行……”我看着她。
“我从来没有骗过幽幽子啊。”紫站起来，抱住我，吻在我的额头上。
熟悉中的温润触感。
最终，紫也没有告诉我她这样做的根本原因。
但我好像已经不在乎了。
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虽然这个真相比上一个真相更加残酷，但这一次，我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要发疯的迹象。
大概是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吧。
我只是觉得好累。
累到即使是拖着这具没有重量的躯体我也不想动一步。
我的两个家，我最喜欢的两个家，都骗了我一辈子。
接下来，还会有第三第四个骗局等着我吗？
我的父母都能够骗我。
紫都能骗我。
阎魔为什么不能骗我呢？
我不知道，这个真相的背后，是不是还有着更深层更残酷的真相在等着我。
为什么，不让我在那个时候就彻底死掉呢？
不，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彻底死掉了。
我躺在满开的妖怪樱下，等着落下的花瓣将我埋葬。
“幽幽子小姐，请让一下，我要打扫这边了。”直到妖忌叫醒我，妖怪樱的花瓣也只是在我身上稀稀落落地散布着。
“哦。”我应了声，起身离开。
我再次找到阎魔。
我知道那个时候她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能告诉我紫是为了什么吗？阎魔，你知道的吧。”最后，我问阎魔。
“大概又是为了她的幻想乡吧。”阎魔递给我一碗黑色的水。
“幻想乡？”我接过。
“通过你，将幻想乡的印记刻印到冥界，最终慢慢将冥界也变成幻想乡的一部分。”阎魔道。
“为什么是我呢……”
“她想到这个计划的时候，正好路过你的门前吧。”
“是这样吗……”
我端起碗，一口喝了下去。
“幻想乡么……”
这是我最后在意的字眼。
它的美丽背后，有多少个和我一样用一生来演绎惨剧的可怜虫呢？
晦暗的天空，荒芜的大地，灰色的风暴。
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个布满阴霾的世界。
我的面前，一个穿着奇特的少女笔直地站在那里。
“你叫西行寺幽幽子，负责替我掌控冥界，住在白玉楼，有庭师魂魄妖忌，有友人叫八云紫。”
然后，一个铿锵肃然的声音响起在我的耳旁。
我的名字……是西行寺幽幽子？
我猛地一回头。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棵巨大的樱花树。
只是，这棵樱花树只剩下光零零的枝干，整个呈现出枯败的黑色，就像死了一样。
在樱花树的周围，一个一个的冷色光团在幽风中浮浮沉沉，如同坟地的鬼火。
少女是阎魔，在她的引导下，我来到了白玉楼。
我看到一个身边飘浮着白色半灵的人正在庭院里练剑。
“幽幽子小姐，你来了。”看到我到来，他停下了动作。
“庭师……妖忌？”我猜道。
“小姐，里面有人在等你。”半灵庭师没有在意我的反应，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屋子。
是谁呢？
我走上前，推开了门。
“幽幽子，你来了。”
优雅的声音，美丽的金色身影。
“友人……八云紫？”我猜道。
“没错哦。”
带着笑意的声音。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