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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北京秋天的夜里

2021-09-03 22:22 作者:南察ChaiNanth  | 我要投稿

        北京的秋天按理说是一年热比一年,不曾想在这个罕见的不怎么见阳光的辛丑年,丙申月甫一出头,连绵了一个夏季的积雨云被风吹散,明晃晃的阳光穿过了黑色的霉斑、绿色的青苔,竟引得气温陡降,单衣不燥,见秋意浓了。今年北京的秋,那么清,那么净,来得格外的早。

        无奈我是甚为肥美的主儿,蚊子不管花的灰的都不讲礼貌,自顾自吃起自助餐来。幸而作为灵长,可以令吃霸王餐的交出天空的权利来还债,而不至因肥美被拿去打火锅的汤底。蚊子固然残暴,却敌不过气候的惩罚。北京天气热,可一旦入了秋,就老虎也得皮包骨头。何况今年夏天雨水极为充沛,荷花都开不了三四朵,月季干脆藏在闺房,各种虫子也不兴旺。转眼七月廿七,天空上翻腾起暗红的云块雨却还在呼和浩特的外面,夜里已然不足二十度气温,蚊子歇了业,人也休了工。偏偏湿度的微升让我反侧,于是这夜便为我所消受。

        已过丑时出来,一条路上人或许是没有。秋雨还早着时候,夜半微风而清凉,那么清,那么净,却不是那么罕——才躲开了楼道里的睡觉声,两边的灌木里,上夜班的草虫曲曲索索唧唧吱吱地演奏起来,像电饭锅打开那一刻的水雾,氤氲周遭浸润起来。毕竟对于此起彼伏成千上百的纺织娘来说,只有接连不断地叫着,短暂的生命才可能找到一点乐子。更何况,我也没有能力和功夫,去消遣草虫的意义。

        走出树木怀抱的路口,微微翻着红光的天空笼盖了四野。举头偶见蓝白色的点,原来积雨云还远着,留着北京的一片窗口。我极目远眺,隐隐约约可见英仙座的几颗恒星,往年秋夜里常寻的织女星却远离了天顶不知去向——原来已经三点了。大部分星座都隐没了,北斗偶见三四点盛向斜下方,或许是北京城的光太明了,亦或是秋雨前的水汽微重,不过或许最有可能的并非如此——毕竟头顶的路灯还亮着。

        当然,路灯也不是哪都能照亮,路的对面是个荷花池,街灯间夹了许多不可见的阴影。白日下的荷花池四面八方都十分明朗,满满一池突出来的碧玉,环着灰石绿水交替的玉带,绿头鸭子就在这玉带间穿梭,向周围络绎不绝的老大爷老大妈以及他们的孙辈讨要面包。而夜里没有了人,我穿过了路进到园子里,寻了个灯下的长椅,独占从荷池吹来清清凉的风。

        夜晚的荷花池,所能见的只有灯下的一点光亮,不过黑暗中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还好天气凉,忤逆的蚊子不敢造次。而今年究竟是雨水太多,灯下没有一朵开着的荷花,只有密密麻麻朝着四面八方像极面盆的出水的荷叶,只是有大有小,却大概是同一个厂家生产;也不见有飞虫——除了一只扑腾着翅膀,好像插了四面小旗的草蛉。轻轻地由着半夜的风吹拂,犹如含着薄荷糖,燥热不见了踪迹。荷叶微朽的气息升腾而来,在草虫的欢歌里营造出宁静的氛围。

        北京的秋夜那么清,那么净,但是并非那么静。微风拂过荷叶,波纹从灯下没入黑暗之中,传来了守夜的鸭子的一声轻叹。而隔着黑暗,远处灯光的那边,四环路上依然有来来往往的车轮声传来。感官收回到灯下灌木丛里,扑朔朔得不知是狸子还是黄鼠狼在寻找宵夜。不过其实还是罕的,因为对于我,也大约只有我,可以独占秋夜的清静,在荷池的微风中。

        荷池微风渐渐起来,杨叶海的涛声逐渐盖过了草虫,街灯似乎映出了光晕,毛孔有寒凉钻了进来。这时看向天空,英仙座也已经歪了过去,北斗则不知斜到了哪去。看来时候将早了,露水也快起来了。于是我将神绪从荷花池的角落拉回,从长椅上站起返回。

        出园子时脚下硌了一下,移开脚面,是一颗有着油亮光的棕红色的枣。抬头开来,春末洒落一地小枣花的枝条,如今已经挂满了脆枣。

        于是回想起两年前的九月六日夜晚,我尝坐在楼中间的喷泉旁边,摇着扇子,吟唱道:

月凝在夜里

夜沉在水里

谁共与夜色一坐

 我把扇风留到亥时过半了又半

        我继续走我的路,大概是会回到屋子里面吧。当天亮,我会翻出温暖的驼褐,因为北京的秋天来了。北京的秋,那么清,那么净,又那么早。

        当我码下这些文字时,我挠了一下腿,陡然意识到自己的愚昧——在神游的功夫,蚊子已经开席了。

        北京的秋夜,那么清,那么净,但是并不罕,至少静不属于我。一如我只知道秋天会来,却拿不准时候;一如我只知道秋天会去,却想不通换什么毛。

南察二〇二一年九月三日作于海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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