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无法命名的过去

正值春末夏初，校道上绿树成荫，夜晚依旧嘈杂。真正属于人们的，是午夜的狂欢，是凌晨的寂静，是第二天的朝霞。

拿着试卷，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老师告诉我这次考试成绩又取得了进步，这更加坚定了我学习的决心。

正当我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教室走去时，后面却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声响，“那个，前面的同学，请您稍等一下。”

我回过头，是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生，身形娇小。她红着脸，仔细地打量着我，然后害羞的问道：“请问，您是瑠同学吗？”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她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流露出几分期待。接着，她用手指向自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看向她的脸，同时在记忆中快速地匹配着。过了十秒左右，我好像记起来她是谁了，于是我试探性地问道：“您该不会是荻同学吧？”我话音刚落，她立马高兴地笑起来，说：“是的，瑠同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在小学的毕业仪式上呢。”

我也同时惊讶于与她的重逢，不过能在同一所学校遇见旧友，也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很快，我与她交谈了起来。她原来不在这所学校读书的，后来因为父母的工作原因，不得不转学过来。她的父母本来以为突然的调动会影响她的学习，不过从这半个学期来看，她的成绩也没有较大的波动，她的父母也因此放下心来。

“叮铃铃——”急促的预备铃打断了我与她的谈话，她约我下午放学后和她结伴回家，我同意了。临别前，她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个青蛙玩偶送给我，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她手工制作的。

中午，我把那个玩偶挂在拉链扣上，像往常一样收拾好复习资料，背起包，准备去食堂吃饭。不过临走前，我却被班里的几个同学给叫住了。她们向我凑过来，好奇地问：“瑠，这个玩偶是谁送给你的？”

“哦，一个我认识的同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她。”

“那，你说一下她的名字？”

“荻。”在我说出名字的那一刻，她们的脸上大惊失色，慌张地对我说：“瑠，你还不知道吗？”“知道什么？”被她们这么一问，我反而觉得疑惑，又有些好奇。

“听其他同学说，她是因为与老师谈恋爱，违反了规定，才转到这所学校的，全校的同学几乎都知道了。瑠，我劝你不要再和她接近了，免得坏了名声啊。”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我整得有些懵。过了许久，我才缓过劲来，走出教室，向她们挥挥手道：“我知道了，再见。”

去往食堂的路上，我一直思考着她们所说的话。关于她的传言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在课间的时候，她要编造一个理由来欺骗我呢？我一直思考着，却毫无头绪，就像做一道难题时走进了死穴。于是，我决定下午放学后向她询问有关这件事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着，我的好奇心也一直被激发着。我感觉剩下的时光越来越难熬，也越来越期盼下课铃声能早点响起。

终于，下课铃敲响了，我赶紧收拾好东西，背起书包跑了出去，我听见橘在喊着我，但我不管那么多了，直接赶到了荻所在的教室。

透过窗户，我看见她在座位上，一个人静静地看书，虽然在她旁边，同班同学十分吵闹，可她还是面不改色，继续沉浸在书海之中。

“荻！”我喊了她一声，她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然后她放下书，提上她那个挂满玩偶的袋子就走了出来。

到了步行街，她请我到一间咖啡店喝杯饮料。我们坐在吧台前边喝边聊，很自然的就谈起了她在原来学校的情况。

“荻，你觉得你以前的学校好吗？”

“很好啊！”她的脸上绽出了幸福的笑容，“虽然跟现在这一所比，原来的学校有些小，设备也不怎么先进，但是在那里，我收获了许多珍贵的记忆，也明白了许多人生的道理。对了，下次有时间的话，我带你一起去看看吧，顺便探望一下同学与老师。”

“哦，谢谢，到时候再说吧。不过，你在学校里有听说过有关你的传言吗？听说很多同学都知道了。”

“什么传言？”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就是……就是说，你是因为在以前的学校里喜欢上了一位老师，违反了校纪才转学到这里的。这件事情，是……是真的吗？”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她，怕伤害她的内心，但她还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只是一直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看见情况有些不对，我连忙安慰她道：“啊，对不起，我只是出于好奇，如果冒犯到你的话，非常抱歉，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她淡淡地说道：“没事的，对未知的事物感到好奇并不是你的错。”随后她又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我，“不过，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瑠，既然你已经有所了解，那就向你解释一下吧。”

“对于喜欢这种概念，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我的确喜欢老师，不过不是男女关系上的那种‘喜欢’。我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的授课风格，也喜欢他为我指导学习的样子。他能理解我的想法、我的心情，他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学生，我也只是把他当做我的老师和知心朋友。”

“瑠，喜欢一个人或一件事，两者之间可以有很多种关系，也可以有很多种理由。情感是不附带任何杂质的，如果只是将它看作男女之间的爱慕，那许多其他的情感，也就只能存在于梦境之中了。”

“原来是这样的啊，实在抱歉，荻。可是，你为什么不向其他人澄清这件事呢？难道还要任其发展下去吗？”

“这个嘛……虽然也有想过，但是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况且事情已经传开了，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吧。不过我想，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够了。你说是吧，瑠？”说完，她笑着喝下一口咖啡。我看着桌上的果汁，心中却思绪万千。杯底是浑浊的，中间是清澈的，处在最上面的确是一层泡沫。她的心，安置在那一个地方呢？

我望向她，她仍在搅拌着手中的咖啡，杯中的漩涡将她的容貌映得模糊，她或许，已经失去方向了吧。

“荻，听我说，虽然你能做好自己，但是这个世界并非这么简单，你不得不生活在别人的眼光下，而且这是你不能不忽视的问题。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它也会决定你未来的方向。并且，别人对你的看法一旦固定下来，那么你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也是如此。如果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无论你如何解释，别人也只会觉得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如果还你认为我是你朋友的话，荻，趁现在澄清一切还来得及。”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坐着。许久，她挽起我的手，笑着对我说道；“好了，瑠，谢谢你的关心，这件事先暂且不提吧。我想带你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地方？你的学校吗？”

“当然不是啦，谁会那么晚去学校。如果你还有时间的话，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我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先回家复习今天的功课，等周末再去。可她竟然拉着我跑出了店门。

“既然都这样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我在心里想着。

我跟着她跑了一会，来到了一个小山丘，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木制观景台。她趴在栏杆上，望着夜空说：“这里是我一个月前才发现的，每当我有什么心事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眺望夜空。你不觉得那些星星很漂亮吗？”我抬起头，那些跳动的精灵在视线中闪烁着，而旁边的月亮又洒下清冷的光辉，静谧却又动人。

“是的呢，我不知道，城市里居然有这种地方。”我也走了过去，趴在栏杆上，“的确如你所说，这个地方确实适合排忧解闷呢。能在这种时候释放一下压力也算不错……”说着，我转向她，她正看着我，忽然又伸出双手，将我紧紧抱住，把脸埋进我的胸前，颤抖着说：“谢谢你，瑠。你是唯一一个能相信我的人、愿意听我解释的人，也谢谢你给我提出的建议，真的，非常谢谢你……”她开始啜泣起来。我摸着她的头，轻轻地说：“不客气。其实每个人都难免有被误解的时候。如果有人愿意倾听，愿意帮助他，事情也会变得简单许多。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荻，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但是通往幸福的道路却不止一条。也许对你来说，能够与你的老师相识就是一种幸福。但是很多人走的道路只有人们熟知的那一条，所以他们才会以这种方式去看待你和老师的关系。其实只要说出来，让别人能够理解，别人也会接受你心中的那份幸福吧。没关系的，荻。至少我能够理解你。”

她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泪光，然后又将头贴在我的胸前，说：“谢谢你，现在我的心情好多了。”她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微笑。我也笑着看着她，然后又把她拥进怀里。

夜色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在黎明前一刻，人们还沉浸于其中。不过当朝阳升起，将天边映红时，那又是一个不同的风景了。虽然两者之间有许多区别，但那份美丽，却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