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猫：雨夜中的光 上部 第三节 日薄西山

         一年多之后的某一天。

        此时正是五月末，在我们看来，是身宗最好的时节，旱季已接近尾声，雨季还尚未到来，全宗都很温和舒适。对于那些纨绔子弟来说，即将到来的雨季很不好，因为骤雨和台风阻断了他们四处游玩的路；然而对于城外的那些劳工们来说，雨季简直是最好的时候，因为他们可以从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变成十二个小时，有些时候刮台风还可以不用工作（虽然也没钱）。而阿紫宫主的看法和我们是一致的，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她妹妹一周岁的生日了。

        今天难得父母都比较清闲，阿紫很高兴，终于可以去海上游玩了。傍晚，正当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声音高叫道：“阿紫，等一等我，舅父也想和你一起去。”

        “好呀，好呀。舅父也好久没和阿紫在一起了。”她很高兴，两条水袖摇晃着。于是墨邪便跟着一同前往，随行的还有绒嬷嬷。

        这真是一幅很温馨的画面，很可惜，这是阿紫童年印象中的最后一次了。母亲搂着她，褪去了往日宗主的威严，只留下了母亲的温和。父亲在另一旁，牵着她小小的爪子，那手心很温暖。绒嬷嬷站在一旁，怀中抱着妹妹。此时妹妹熟睡着，好像一朵刚刚吐露的花苞——“她是世界这个花园中最可爱的一朵花”，阿紫总是这样说。舅父走在他们身后，面含微笑。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但是此时她有多幸福，日后她就有多痛苦。

        他们步出城外，夕阳静静将余晖洒下，几丝淡远的白云，在空中随意浮着，海浪微漾，轻轻拍打，奏着清越的歌——即使是录宗笔力最深厚的画家，也画不出这样的景象。海风浮在她的脸上（对，就是脸上，这时候还没有戴面具那种破规矩），很轻柔。

        他们走在沙滩上，不远处有一群劳工，此时还没有船停泊，可以稍稍歇息一下。他们围坐在一起，身旁歪歪斜斜地摆着几只酒瓶，他们拉着手风琴——那是城内的贵族所不屑的乐器，随着乐曲唱起歌：“每当我拉起那沉重的纤绳，海浪便奏着凄清的歌，烈日炎炎，暴雨阵阵，辛苦工作永不停……”阿紫听不懂这歌词的含义，但是觉得这曲调很动听，她忍不住朝那边看去，放慢了脚步。

         “那不过是些劳工罢了，血统卑贱，身份低下，有何可看？我们快些走吧。”墨兰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过一年之后她就会被她“亲切”的黯大人打脸）。阿紫只能被迫走快一些，但是还是很不舍。

        他们来到宗宫所辖的港口，登上一艘很精致的画舫。那画舫很宽敞，用着名贵的颜料绘就绮丽的图案，还用着上好的香料。座椅都是用柔软的长绒棉制成，整艘船奢华至极。

        墨兰刚想用韵力驱动船前进，女儿小声地说了一句：“这样好没意思的，划船才有意思。” 于是她只能和雨师在角落里找到两支桨，慢慢划起来。虽然这是第一次划船，但是他们之间彼此很有默契，船稳稳地前进了。

         船航行在海面，时不时能看到城外渔民的船。与这艘精美的画舫比起来，他们的船简直就像是粗制滥造的劣质品。窄小的船舱，粗粝的船壁，还有船中穿着粗布衣服的渔民，无不显示着这些船的卑下。这在那些高贵的贵族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船航行在海面，低头向下望有时能看到，海中成群的鱼，它们悠然游弋着，与世无争，能让猫想起柳宗元笔下“似与游者相乐”的鱼群。墨兰看着这群鱼，心中有一丝的怅惘，自从她成为宗主，就没有一天能够无忧无虑地做一只单纯的猫。宗事繁多，压地她喘不过气，但是她又不敢放手让群臣处理，只能默默承受着。

        不知不觉间，船已经驶出一段距离了，周边视野空旷，他们不再划船，任由它在海面上静静地漂。海天连线的地方，一轮红日静静地躺着，空中飘着金红色的晚霞；再近一些，点点海鸥掠过，轻盈优雅；那些海域守护者也很识相，时不时跃出海面，为他们的主公助兴。

         这也是一幅很美的画面，我们看到了应该会很开心。但是此时，只有阿紫是真正无忧无虑，开心快活的。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墨兰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幸福感充满她的心间。襁褓中的妹妹，此时睁开那双粉色的眼睛，仿佛也很激动地舞动着双臂，但谁都知道，她那只是婴儿无知觉的举动。至于那几只大猫，心中真是有万千愁绪。雨师的实验已经陷入了瓶颈，在平衡混沌的过程中，经常会失控，导致反噬。一旁的妻兄目光阴冷地望着他，正想着如何把他放倒，如果能把宗主一同搞下来，那就更棒了。至于墨兰，她望向远方，心中充满着忧虑。身宗境内的混沌越来越浓了，对抗魔物的压力日渐增大。还有一件事，五个月前，就在除夕的时候，念宗出事了，傀儡师发动了除夕政变，投靠了黯，断开了各宗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黯在阴霾山谷发起了动员令，开始集结军队。这让她的内心恐惧不已。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