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型社会是一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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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一直流行着这样一种学说,就是把一个社会划分成所谓上中下三层,并认为中间层越大社会越稳定,而这种“中间多,两头少”的社会即所谓“橄榄型社会”。
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在另一种所谓“金字塔型”社会中,是广大而众多的“穷苦”的底层在支撑着庞大的上层结构,社会中存在着“广大而众多的苦难”。而在所谓“橄榄型”社会中,“苦难”似乎也就因此减少,从而使得社会更加“健康”而“和谐”。
但是问题是,人数减少了的苦难就不是苦难了吗?如果说所谓的“金字塔型”社会是建立在广大底层的苦难与牺牲之上的,那么“橄榄型”社会就不是了吗?
或者说,那些支持“橄榄型”社会的人,要如何看待“橄榄型”社会中依然“需要”存在底层,只不过是所谓人数减少了的底层这一事实?
美国的中产阶级并不会去从事“某些”职业,例如很多重体力劳动(美国当然也是需要重体力劳动的),以及一些会对人的身体,心理或人格造成或可能造成直接或潜在伤害但又不可或缺的职业,那些职业的空缺被“更底层”的人所填补,大多数人对这群人的身份以及他们在美国的境遇应当有所耳闻,他们可能有些来自墨西哥,可能有些来自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和东南亚地区,可能有些来自中东,实际上他们中有一部分可能就出生的美国,然而这一事实却并不能改变他们继承自祖辈的命运。他们被美国定义为罪犯,他们不被美国社会接纳,然而美国的运行却无耻得建立在他们的牺牲之上。
最近的“逃离加州”浪潮即是对这一事实最好的印证。这一浪潮当然不应单纯认为是土地资本主义与金融资本主义(所谓的科技行业不过是信息技术外衣下的金融业,这在全球都是一样的)间分赃不均的表现:当然这也是其中的重要一环。逃离加州浪潮的直接原因是所谓的“生活成本上升”与“社会治安下降”,而这二者背后的真相是加州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从“非法”移民与“事实上的‘非法’移民”们身上榨取更多鲜血。当然,加州已经是美国最“宽待”非法移民的地区,然而这些“宽待”并不影响“非法”移民们在美国被视为罪人,非人,被排除出人籍之外的事实,也正是这些宽待使得“非法”移民们甚至是自愿得忍受苦难,做出牺牲,因为如果他们不忍受这些苦难,他们就必须去忍受更大的苦难,如果他们不愿意做出这些牺牲,他们就会被迫做出更大的牺牲。
也正是这样的“宽待”,使得加州建立起榨取“非法”移民们的鲜血来喂养“合法”公民的经济系统,然而这一经济系统的稍有受挫,就让那些“合法”公民们跳脚大骂,他们要逃亡得州,他们认为非法移民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殊不知得州有着更多的非法移民。
这些“合法”公民中不乏大量明知吸食着同胞们的鲜血却丝毫不为所动的华裔:当然,他们并不比其他“合法公民”民更为卑劣,他们同样也是另一重剥削和压迫的受害者,然而这就是所谓的中产阶级,一边恐惧着头顶的铡刀,一边抽刀向更弱者。
我所认识的美国“中产阶级”中,虽然他们很多是华裔,无不生活在这种恐惧之中。他们自诩为已经摆脱了底层,然而对底层苦难的恐惧却根深蒂固地控制着他们。这种所谓“橄榄型”社会,与其说是建立在所谓中产阶级之上的,不如说是建立在这种恐惧之上。中产恐惧着底层,同时也恐惧着成为底层,这种恐惧使得他们将底层视为敌人,罪人,非人,从而作为“人”的自己便与底层不同了。
我们知道,如果苦难存在,那么对苦难的恐惧便存在。即便真实的苦难仅覆盖人口绝对数量中的少数人,对成为少数人的恐惧也将成为多数人的梦魇,而这种梦魇同样是苦难。也就是说,即使从某种道德角度而言,“橄榄型”社会也并不比“金字塔型”社会更好。如果“金字塔型”社会是建立在真实的苦难之上的,那么“橄榄型”社会便是建立在想象的苦难之上。
一个值得追求的社会,应当是一个不需要任何人成熟苦难的社会,是一个消除了结构性和系统性牺牲的社会:最底层的人数并不重要,最底层人的福祉才是重要的。如果一个社会中绝大多数人口的境遇都处于“这个社会中的最低水平”,然而这一“最低水平”却并不意味着苦难和牺牲,那么这一社会同样也是值得追求的:无论对最底层或者是对中层而言,皆是如此。
因为消除想象的苦难的唯一方法,是消除真实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