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少司寇 第八章 乌鸦麦田与我的战争
七院企业城
一环内,某居民区
像往常一样,在唤醒数据的帮助下,他睁开了眼。
类内啡肽数据的注入,让他的神经变得兴奋起来。
他感受着那些数据的侵蚀,迫切地期望它们能够进入到他的意识当中,
但他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和身体被切割成了两个平行的区域,无限延伸,没有交点。
那些数据在他神经系统里横冲直撞,毫无建树。
人意识的复杂还真是一件不幸的事,他不无遗憾地想到。
高洁:
薛老师,起床的时间已经过了……
他转过身,冲妻子笑了笑。
薛漫:
知道了,这就起。
他站起身,走到桌子旁边,打开了一个画板。
画板上,是一幅未完成的临摹画作。他花了一天时间,画好了乌云和鸦群,今天,他想抓紧时间把下面的麦田画出来。
提示他进食的警报器在终端里不停地回响,他置若罔闻。
温热的感觉从手臂上传来。他侧头,妻子轻轻靠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画作。
他看着妻子努力挤出的笑容,心中有些酸楚。
高洁:
这幅画,叫做《麦田鸦群》,对吗?
薛漫:
没想到你还记得。
高洁:
那时候上历史课,老师介绍过一次,你一直都忘不了。
你那时候说,你想当个画家,去查了许多画作的资料。
后来为了这事,还去了好几次匡正署。
薛漫:
是啊,我忘不了。
你看看这些画。你看看那些颜料,色彩,光影,意象……
我们曾经,创造过多么美丽的东西啊。
高洁:
今天,也不去壹研所了,是吗?
他看着妻子的眼睛。那双盛满了泪水、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睛。
薛漫:
是的,不去了。
以后都不去了。
高洁:
我陪你。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一起相处这几年来,他几乎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抚摸她。
对于这段被匹配的婚姻,他曾以为自己直到死去的那一天,都会无动于衷。
但今天他忽然发现,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于心不忍。他无可奈何。
薛漫:
对不起。
房间里再没有声响。
画布上被涂抹上大片大片的金黄。
她轻轻靠着他,始终带着笑容,泪水无声地落下。
那片金黄色被窗外初升的人造阳光照耀,在泪水的折射里,分外明亮。
终端提示系统
警告,终端正在遭受不明信号入侵。
他手中的画笔变得缓慢了下来,大脑一片模糊。
他似乎听到一声来自门外的叹息。
宪卫司的人还是这样一板一眼。逮捕自己这样一个废人,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妻子的哭泣声传进他的耳朵,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他盯着画布上那一片没有完成的金黄色的麦田。
真美啊。他想。
宿舍的门打开,薛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和他们身后的一群士兵。
他微笑着迎接他们。
薛漫:
家里小,随便找地方坐。
唐泠月:
薛漫,37岁,一等员工,在壹研所任少司空职务。
终端异常检测结果,甲等。
这是太一主脑的检测报告,看看吧。
薛漫:
不必麻烦了,少司马大人。
她睡着了,是吗?
李歌:
嗯,我们给她传输了催眠数据。
这样后面治疗起来,会方便些。
他的手从妻子的发间划过,满意地点了点头。
薛漫:
多谢了,小李。难得你考虑得这么周到。
李歌:
老薛,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我们这边的破解工作已经展开了,很快就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
薛漫:
行了,小李。
我做了这么多年终端研制,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歌:
培养一个少司空不容易,七院不会放弃你的。
只要你肯配合,从匡正署出来之后,一定有机会可以重新恢复任职……
薛漫:
安慰的话就不用说了。都是业内人,是什么处理结果,我清楚。
辜负了太一主脑的期望,实在抱歉。
李歌: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老薛?
薛漫:
我感染了病毒。这件事并不复杂。
李歌:
别拿病毒说事。那个病毒只是引子。
如果你能有一点点责任心,也不至于……
薛漫:
小李,即使是在壹研所,你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你看看这幅画。
人类曾经创造过如此美丽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们都停留在了历史里。
就连历史本身,都在消逝。
李歌:
就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就要把你的家庭、你的责任全部扔掉?
薛漫:
这不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只有科研,建设,法律,还应该存在其他更美好的事物。
说实话,我有点感谢这个病毒。是它让我重新开始思考。
小李,我们被赋予的责任,是把所有的人变成机器的一部分。
所有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变成这个城市的一个零件。
我看不见这件事的意义。
我们应该承担的责任,应该由我们自己决定。
李歌:
老薛,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狂妄自大又自私自利的蠢货。
李歌毫不迟疑,坚定地望着他。
李歌:
有个人跟我说过,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被赋予了责任。
其实我也很讨厌这件事。但我们没得选,也没有权力去逃避。
我们是少司空,我们身上担负的,是重建人类文明的责任。
你说的那些事,就算需要人去做,也不应该是你,你明白吗?
薛漫惨淡地笑了笑,摇摇头。
薛漫:
或许你说的没错。我是个自私的蠢货。
有的事,或许到了以后就明白了吧……
最后问你一件事。
这幅画,你觉得好看吗?
李歌:
……
算了。现在再和你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说实话,你画的设计图,比这个好看多了。
薛漫愉悦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薛漫:
这种时候,也只有你才讲得出笑话了。
谢谢你,小李。
李歌:
老薛,不管怎么说,我实习的时候你带了我那么久,教会了我很多事。
你们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忙。
但要是你放弃了,谁都无能为力。
薛漫张了张嘴,他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说给自己,也说给七院。
但最终,他放弃了。
薛漫:
小李,你和别人不一样。从你进入壹研所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
好好干。再见了。
他轻轻拍了拍李歌的肩膀,跟随着铁卫,走向了门口的警车。
李歌:
这个蠢货……
唐泠月:
说实话,我有些吃惊。
有些话,以前没听你说过。
李歌:
嗯?什么话?
唐泠月:
选择,责任,之类的。
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下班和领价值点。
李歌:
哈哈,本天才只是平时不屑于说罢了,显得矫情。
怎么,还真把我当混吃等死的废物啊?
唐泠月:
的确有过这种判断。回去之后,我会修改一下对你的评价。
湛卢:
少司马大人,紧急消息。
唐泠月:
新的异常事件吗?
湛卢:
是寨城区。
李歌:
寨城区?出什么事了?
湛卢:
根据我部驻寨城区特工组发来的秘密消息,寨城区几个集团之间发生数起小规模武装冲突。
目前已确认,我方内应人员钱老板死亡。
李歌:
接应少司寇的那个人……?
唐泠月:
还有什么信息,说完。
湛卢:
我方人员随后根据线索,对钱老板所在位置进行搜索,截获了一段三年前的记忆数据。
军方对这段数据进行了初步鉴定。
这段记忆数据,和牧羊人集团首领牧飞白有直接关系。
唐泠月:
牧飞白……
李歌,立刻对这段数据进行读取。
李歌迅速将那段记忆数据载入到智能设备中。
很快,寨城区狭长破败的街道,出现在他们眼前…….
三年前。
寨城区,傍晚。雨。
小巷中飘散着店铺的零散灯光,雨丝在光线中淅淅沥沥地闪烁。
地上的桌椅和各种废弃数据插头七零八落,荒原上空的雷声隐隐作响。
本应热闹的街巷空无一人,餐馆中的老板也不知所踪。
两个人坐在餐馆的桌子上,对着身前的面碗大快朵颐。
在蒸汽的掩映下,他们的影子欢快地舞动着。
很快,年轻男子吃完了面,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另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提前走出门外。一把纯黑色的伞撑开,隔开了那些色彩妖异的雨滴。
年轻男子站起身,踏着满地的碎屑,向巷子深处的黑暗走去。
雨丝飞溅,没有一滴沾在他的身上。
牧飞白:
这家馆子的面做的真是不错。店老板呢?
阿文:
五组负责保护。
牧飞白:
那样就好,不用担心以后没得吃了。
林先生的手术,执行得怎么样了?
阿文:
还在观测,目前基本稳定。
经过一段时间调试之后,记忆隐藏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林先生之前特意嘱咐,这段时间不要有大动作。
牧飞白:
林先生心太软了。
搞科研她擅长,这种脏活,就不劳林先生费心了。
阿文:
受罚的不是你。
牧飞白:
哈哈哈,象征性关几天禁闭而已,等你出来,请你好好吃几顿。
吟游者计划的研究,需要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林先生已经开始做准备了,箭在弦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阿文:
做事可以。提个要求。
牧飞白:
说。
阿文:
活下来。
旁白
牧飞白回过头,望了望那些惨淡的雨水,和那间简陋的面馆。
牧飞白:
有点困难……我尽力。
快到了,准备吧。
护卫甲
站住。
你们,去搜身。
牧飞白:
好了吗,朋友。
护卫甲
(对讲机)老板,人到了。
开门。
——等等!
牧飞白:
怎么?
护卫甲
你一个人,他不能进。
你们几个,把他关到监控室去,看好他。
旁白
阿文面无表情,义眼缓缓转动,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牧飞白:
没事,文哥。陪他们坐会儿吧。
放心,等不了多久。
护卫甲
这边请。
进入房间
钱老板:
呵呵呵,牧老板,终于又见面了。
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牧飞白:
是啊,这么多年不见,钱老板现在的规矩,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钱老板:
哪里的话。牧老板肯大驾光临,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阿离,给牧老板上茶。
一个茶盏悄无声息出现在牧飞白身旁,他不动声色侧身看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
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不知道从何处出现,拿着茶盏,对着他微微一笑。
钱离
我们老板专门为您留的好茶。牧老板,请。
牧飞白:
这几年,钱老板的对手消失了不少。
听说,这些人是死在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杀手手下。
钱离,是吗?
钱老板:
前几年通过基金会买的一个心武卫原型机,花了一大笔钱,回报嘛,也还可以。
是笔不错的生意。
牧飞白:
钱老板,这么快就把底牌亮给我,不像你的风格。
钱老板:
呵呵呵,牧老板说笑了。谈生意嘛,哪有什么打打杀杀的。
再说了,就算真是打牌,一张小牌而已,我钱某人还是亮得起的。
牧飞白:
不错,钱老板,够气派。
外面两个明桩,十二个暗桩,里面还有个性能这么好的心武卫。
钱老板的手牌,拿的真是不小。
钱老板:
年纪大了,胆子小,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牌不够大,不敢上桌啊。
牧飞白:
那行,钱老板,既然已经上桌了,咱们就开始?
局是我约的,到你的地盘来,条件你先提。
钱老板:
好,牧老板爽快。
咱们既然话已经说开,我也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次,我是代表寨城区五大集团,来跟牧家谈和。
本来他们是不愿意和谈的。不过我想,咱们之间已经斗了这么多年,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大家都是生意人嘛,以和为贵。能谈和,我们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为此呢,我也花了很多功夫,说服他们做出了让步。
牧老板
那可得多谢钱老板了。
所以,你们的条件?
钱老板:
我们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牧羊人集团,交出所有的产业、所有据点和人员名单,主动上缴全部武装。
牧老板你呢,需要在媒体面前当众宣布,成为我们钱氏集团的一员。
我们呢,也就退一步。以往的血债,概不追究。
你的人还是你的人,我们一个不要——当然,除了阿文。
牧飞白:
哟,钱老板,对文哥还挺看重。
钱老板:
他做事太绝,欠债太多。
孙家的那几位老人,可是永远没有后人了。
——虽然你们二人是兄弟关系,不过,生意嘛。
亲兄弟也只是筹码,更何况,他只是你父亲捡的一条疯狗。
牧飞白:
钱老板这些条件,是在要我牧某人的命啊。
钱老板:
哈哈哈,牧老板说笑了。
只要你能乖乖听话,后半辈子,你还是牧家的首领。有我们一口吃的,自然也不会饿着你们。
牧飞白:
乖乖归顺,永享太平。听起来,倒是有点诱惑力。
钱老板的条件说完了,那,也听听我的?
钱老板:
牧老板请。
牧飞白打开身旁的箱子,插入一张卡片。全息投影屏幕亮起,一行行大字在屋子里漂浮。
牧飞白:
经过我部下整理,现有钱氏集团首领罪状如下——
听到牧飞白的话,钱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
牧飞白向后靠在沙发上,继续念着。
牧飞白:
113年,钱氏得知七院准备派兵进入寨城区的消息,提前与七院联系,向七院军方提供寨城区各势力布防图。
作战行动期间,频繁向七院传递消息,加速寨城区沦陷。
115年,作战行动结束后,钱氏继续与七院合作,联合其余诸多势力,侵占我方财产,阻碍牧羊人重建,
不顾寨城区人安危,追捕我的手下,直接残害牧羊人七十余人,普通民众三百余人。
119年,钱氏在与我方的武装冲突中落败,驱使民众为肉盾,阻挡我方追击。
为了防止自己的藏身地点泄露,灭口普通民众七十余人。
128年,也就是今天。钱氏不讲道上规矩,名义上与我方讲和,在我方答应条件,只身前来的情况下,依然偷偷向七院报信。
企图暴露我方的位置,联合七院置我于死地。
——啊,顺便说一下,七院大概是收不到你送的消息了。
你安排报信的那七个人,都是亲信吧?
听下面人说,他们的死相好像不是很好看。
牧飞白带着近乎享受的表情,悠然自得地说着。
钱老板脸色阴冷,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
他无法相信,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年轻人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理由解释他这个疯狂的行为。
牧飞白:
钱老板,这些事,熟悉吗?
钱老板:
牧飞白,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邀请你过来是想好好谈生意,不是让你来撒酒疯的。
牧飞白:
噢,是吗?
钱老板,你做了个局,要把我卖给七院,这可不叫好好谈生意。
当然了,咱们半斤八两。我来这里,也不是想跟你谈生意的。
这方面,咱们倒勉强算个知己。
钱老板:
呵呵呵……牧飞白,我看你真是糊涂了。
好吧,既然话都说到这里,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
那些条件,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也没想让你接受。
他招了招手,钱离手持武器,出现在房屋中间。
她的眼神轻松愉悦。对于她来说,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游戏。
钱老板:
你敢单枪匹马过来,我不知道你准备了些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五大集团最精锐的人手,都在这个地方。
既然来了,就不要想着出去了。
杀了你,牧家的产业,我一样能拿回来,只是多费点事罢了。
年轻人,勇气还是可嘉。明年的今天,我会去你的坟头给你敬一杯酒的。
牧飞白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口,似乎没有听到钱老板的话。
牧飞白:
——综上所述,我代表寨城区全体居民,判处钱氏集团首领钱仲礼,死刑。
至于什么时候执行,看我心情。
牧飞白的话语,让钱老板感到无比愤怒。
他无法理解牧飞白为什么有胆量、有资格,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坐在自己面前。
他也无法理解,内心里那股汹涌的不安是从何而来。
这些不解,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他忍了牧羊人很多年。他不想再忍下去。
钱老板:
给我动手!
钱离
得罪了。
牧飞白微微一笑,举起茶杯,似乎在向她致意。
钱老板等待着,他似乎已经看到钱离的武器在牧飞白的身上开出血红色的花,
看到了自己受到七院的照拂,清洗寨城区,成为这里主人的那一天。
——而下一刻,那些画面在他脑中模糊起来。
在短暂的惊愕里,他转过身——
钱离的身影模糊变换,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陌生女子。
她站在他的身后,带着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贪狼:
牧老板以前教过我一句话。
“永远,不要把底牌亮给对手看。”
钱老板:
钱离……你……
护卫
老板!
贪狼:
我知道你们人多,不过小心哦,朋友们。
我向你们保证,你们要是开枪,钱老板一定会死在前面。
钱老板失去行动能力,跪在牧飞白面前。
贪狼手中的小刀放在他的脖颈处,一滴血珠缓缓滴落。
与此同时,六个红点出现在牧飞白的身上,覆盖住了他的每一个要害。
房间其余的几名护卫从隐藏的角落中显出身形,枪口指着牧飞白,目光在他和钱老板身上来回移动。
牧飞白接过贪狼递来的枪,仔细把玩着,似乎看不见身上那些红点的存在。
贪狼站在他身前,带着警惕的微笑,环视着周围的人。
钱老板:
呵呵呵……牧老板,把一颗钉子放到我身边三年,还杀了不少你牧家的人。好手段。
不过你忘了,这是我的地盘!
你以为,绑了我就能走得出去?
牧飞白:
绑你?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来绑你的?
钱老板:
你想杀我?
哈哈哈……牧飞白,你真以为,靠贪狼这手牌,你就能安然无恙地杀掉我?
我钱某人混迹寨城区这么多年,从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
屋子里这些护卫,靠你们两个,根本没有能力处理。
就算你能把他们都杀了……这个房间里埋下的炸药,也足够你死十次了。
只要我一死,你也会没命。
这是双输的博弈,我劝你……
砰砰砰——
钱老板:
啊啊啊啊啊——!
枪声猛然响起,牧飞白身上的红点被惊得颤抖起来。
钱老板的惊呼在屋内回荡,鲜血沿着他的面颊滴落。
护卫们拿枪的手对着牧飞白,目光在钱老板和牧飞白之间快速移动,不敢挪动分毫。
扳机上的手指微微发白,屋子里的空气瞬间濒临被点燃的临界点。
贪狼狠厉的目光,望向那名护卫。
钱老板:
别!别开枪!
他感受着自己还留存着的生命,以及被子弹打破的耳朵。
他明确地感知到,自己在生与死的边界上跨越了一遭。
在年轻的时候,他为了做大事业,曾直面过不少次的死亡。
但现在,恐惧无可遏制地包裹了他。
他注意到,牧飞白开枪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往他这里看一眼,随意得就像是在喝茶。
钱老板微微抬起头,看到了牧飞白脸上,那道平静而疯狂的目光。
钱老板:
牧飞白……你疯了!
牧飞白:
开枪啊,引爆炸药啊,一起死。你活了这么多年,拉我陪葬,你赚翻了。
怎么,不敢啊?
不敢死,就别学别人,玩同归于尽这一套。
双输博弈?笑话。老子来这里,不是跟你玩什么博弈的。
钱老板:
你……你想怎么样……
牧飞白微笑着,身子前倾,拿着枪,轻轻拍打着钱老板的脸。
牧飞白:
先学一声狗叫。
钱老板:
你说什……?!
砰——
一声枪响,把钱老板的话打断。
他捂着肩膀上的弹孔,双眼发红,直视着牧飞白。
牧飞白:
我记得钱老板是本地人。我说的话,应该不至于听不懂吧?
我说,让你学一声狗叫。
钱老板:
……我学了,你放我走?
牧飞白:
干嘛,给自己加戏啊?我可没说过这话。
我只是让你学一声狗叫,听着玩玩。
把我哄开心了,可能会让你死痛快点。
钱老板:
牧飞白,你……
牧飞白:
你是想威胁我,还是想跟我谈条件?
不要搞错了,钱老板。
那边有镜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狗有什么区别?
来吧,叫两声。给你三秒钟时间。三,二……
钱老板的身体在颤抖。发红的双眼,直视着牧飞白手里的枪。
他额头青筋暴起。猛然升腾起的愤怒,又在下一刻被恐惧给压制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会这样漫长。
生命,还是尊严?
如果在以前,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现在……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他做好了准备。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牧飞白:
啊等等。我改主意了。谈谈吧。
牧飞白随意地把枪扔在桌上,就像扔掉一个脏手的垃圾。
他眼里的疯狂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深邃平和的笑意。
跟那种疯狂相比,牧飞白现在的笑容,甚至让钱老板感到有些亲切。
钱老板:
谈……谈什么……
牧飞白:
有些消息,给钱老板汇报一下。
实况转播。来,看看。
他将一块芯片推了过去。钱老板犹豫了一下,将芯片装上。
雷声隐隐从窗外传来。画面的光影在钱老板脸上不断地变幻。他的呼吸逐渐颤抖起来。
钱老板:
你……没有带人过来?
牧羊人的军队……
牧飞白:
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在你们刚才忙着包围我的时候,五大集团的几个据点,已经被我们突袭拿掉了。
孙家,王家,还有另外几个不太听话的,斩首三人,俘虏四人。
外面包围我的那些人,他们所求,不过富贵荣华。谁赢,他们帮谁。
钱老板也是老江湖了。现在大局已定,你猜,你的那些手下,会不会为了你们这些失败者,对我动手?
牧飞白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飘进钱老板的耳朵里。
他缓缓瘫坐在地上,眼里不再有任何的光彩。
钱老板:
说吧……你的条件。
牧飞白:
还记得你刚才给牧羊人提的条件吗?
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刚才的条件如数奉还。
钱氏集团,交出所有产业的所有权,交出五大集团的所有据点和人员名单,主动上缴全部武装。
钱老板你呢,在你手下面前当众宣布,向我牧家投降。
作为报酬,我会给你留下秦楼养老。
从今以后,楼里面的事我不管,但你,不能出这个门一步。
钱老板:
……我答应。
说完这句话以后,钱老板甚至是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才知道,承认失败,有时竟也是一件令人轻松的事。
按照寨城区的规矩,他匍匐着向前,亲吻牧飞白的鞋背。
——他老了。他清晰地感知到。
贪狼:
几位小兄弟,还不收枪?
几名护卫似乎没有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牧飞白丝毫没有理会身上那些凌乱又危险的红点。
他理了理几捋稍显凌乱的碎发,微笑着站起身,向外走去,看也没有看跪在地上的钱老板一眼。
门外。
阿文站在门廊下,手中的枪抵在那名护卫队长的头上。
雨滴落在他仿佛铁铸般的身躯上,流过几处不知深浅的伤口,带着新鲜的血液,汇入地面的泥泞里。
牧飞白走下台阶,站在他的身旁。
阿文:
局面基本控制了。三组四组的人正在交涉,能吸收的大概在四成。
其他的人遣返之后,我会安排保持监视。
那些亲信,现在先稳住。后面我找时间除掉。
数千人的卫队,占满了这附近的建筑。
几只牧羊人的小队,正在收缴他们的武器。
牧飞白瞥了一眼阿文身上的伤口,拍了拍他的肩膀。
牧飞白:
文哥,十三年了。痛快吗?
阿文:
你背上全是汗。
牧飞白:
我知道。
阿文:
林先生会关我一个月禁闭。
牧飞白:
我会常去看你的。
牧飞白脸上的神情终于变得松弛。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云层很快散开。
牧飞白看着街巷中湿漉漉的月光,开心地笑了笑。
一阵晕眩袭来,他猛地瘫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贪狼:
老板,没事吧?
牧飞白:
没事,刚才太紧张了,歇一下就好。
贪狼:
老板,我是不明白,你怎么就敢一个人跑去做这种事。
你是真不怕死啊……
牧飞白:
不,我怕。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年纪越大的人,越舍不得利益跟权利的人,越怕死。
钱老板比我更怕,所以他会输。
贪狼:
你闭着眼睛开枪,要是失了手,该怎么收场啊?
牧飞白:
收不了场。为了这场戏,我可是闭着眼睛练了一个月的枪。
本来只想擦着头飞过去,结果打到耳朵了……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
贪狼:
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的护卫不会一紧张就对你开枪?
这种事,变数实在太多了。
牧飞白:
我不知道……这样的状况,算不过来的。
贪狼:
那你既然怕死,还敢这样搞……
牧飞白:
我在赌。
五大集团背靠七院联手,我们实力太弱。如果只是互相威慑,我一定会输。
所以我必须要让他知道,他的博弈,他的底牌,对我来说都是摆设。
我要彻底地摧垮他的信心和尊严。
我的筹码不多,最值钱的就是这条命。我必须赌。
这种事,你应该最能理解。
贪狼:
可别凭空污人清白!人家可从来不会把命给赌上。
牧飞白:
你知道,这场赌局,最妙的是什么吗?
贪狼:
什么?
牧飞白点燃一支烟,抬起头来。
雨过初晴,浓厚的云翳被风吹散。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牧飞白:
他们把大部分卫队都放在这附近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就算我死在这里,牧羊人也会清洗掉寨城区的其他据点,重新成为这里的主人。
只要我敢把这条命摆上桌,今晚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我死不死,无关紧要。所以,我死不了。
贪狼:
哎……
牧飞白:
叹什么气?
贪狼:
我在想,别人给我个赌鬼的称号,可真是冤枉我了。
你才是我见过的,最疯狂的赌鬼。
牧飞白:
最疯狂的赌鬼,可不是我。
至少,我还活着。
牧飞白疲惫地笑了笑,坐在地板上,欣赏着寨城区晦暗的夜空。
在这个夜晚过去之后,牧羊人这些年内忧外患的历史便将结束。
那个把命赌没了的家伙,看到这些,会开心一点吧?
月亮在辉光层的映衬下,不规则地摇动。
清辉艰难地洒下,照耀着这些潮湿、阴暗的街巷,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唐泠月关闭了记忆数据的读取设备,面色冷峻。
李歌:
牧家这个二世祖……还真是个狠角色……
这么说来,三年之前的那场清洗发生的时候,我们的那批线人就很可能已经在牧羊人的控制之下了。
唐泠月:
少司寇多久没有发回消息了?
李歌:
上一次发消息是昨天,正在对牧羊人阿文进行追踪。
距离现在,已经二十小时。
唐泠月:
联系。
李歌:
终端连接,好像联系不上……
那个联络器可以接通,但是没有回应。
如果连这都无法联系到,那说明……
现在,没有办法进行回应!
唐泠月:
……有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做出判断了。
通知司部,移交目前所有七院内的任务。
立刻返回指挥室,调取关于牧飞白和他手下的全部信息。
李歌:
你是说……
唐泠月眼里寒光乍现,望向窗外寨城区的方向。
唐泠月:
钱老板是牧飞白留下的陷阱。
少司寇现在……危险了。
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粗糙的载具在路上颠簸。
阿文在前面开着车,一言不发。
牧飞白坐在我身旁,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享受着车内的沉默。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暗中监视的牧羊人,我无从得知。
终端内一个特殊的通讯信号在闪烁,似乎是李歌留下的联络器。
牧飞白转过头来瞟了一眼,笑了笑。
牧飞白:
不用想着让你的人来帮你。
他们确认不了你的状态,太一主脑需要考虑综合影响。
最快的增援派遣时间,是两天之后。
既然已经是合作关系了,少司寇大人就好好享受这次旅程吧。
毕竟我给人当导游的机会,可不多。
少司寇:
……不用把我的处境说得这么明白。
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
牧飞白:
逛街。
少司寇:
又是逛街……我上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可没什么好事发生。
牧飞白:
上林苑铁卫失控的事吗?
少司寇:
你消息灵通,也没必要给我炫耀吧……
牧飞白:
对于合作伙伴,我一向是很坦诚的。
让你对我们多了解一些,也免得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举动来。
目的地到了,少司寇大人,请。
车门打开。
一个巨大的、形状怪异的物体,突兀的出现在视线中,占据了几乎整个视野。
方体、柱体椎体和球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组合在一起,
它像是一堆几何体,混乱的堆积在一起。尖角和球状面像是一堆凌乱的积木,以最不可思议的形式出现在各个角落。
仔细辨认,能看见上面建筑的痕迹。
那些建筑残坡不堪,钢筋林立,点缀着这巨大的几何怪物。
几何体的背后、茫茫的灰色尘埃当中,绮丽的光辉不规律的摇曳着。
能寂,这场灾难几乎毁灭了整个人类的文明。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它留下的影响。
在这些巨大的建筑和光辉之下,一些新建成的低矮建筑不折不挠的展开,摊位上的烟火升腾,行人交织。
一个夜市,以极度不协调的方式扎在这些巨大的造物面前,
像是盛开在废墟里的花,在向着这失控的土地宣告自己脆弱而顽强的秩序。
牧飞白的目光移向远处,看着那些令人喘不过气的巨大景象。
少司寇:
外面,就是荒原了……
牧飞白:
没错。这个地方,本地人把它叫南港。
这是昆仑系统能覆盖的最远处,也是人类最靠近外面的一个出入港口。
这里,有寨城区最后一个夜市。再往外,就是荒原。
外面那些发光的东西,就是辉光层。
少司寇:
那些几何体,是玻费重构留下来的?
牧飞白:
没错。老祖宗给咱们留下的礼物。
这里是昆仑系统最外围,暗态物质没有办法被完全转化,玻费重构有时候会发生。
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
少司寇:
谁?
牧飞白:
一个熟人。
深入南港的夜市,人潮变得汹涌起来。
让我感到惊异的是,这里的气氛甚至比其他地方更加热闹。
夸张的笑脸和喧嚣声充斥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或许是因为存心要和无法掌控的灾难进行斗争。
少司寇:
你这样的人到这么杂乱的地方,竟然没有什么保护措施……你不担心吗?
牧飞白:
保护措施分两种,看得到的和看不到的。
看到的那部分,是用来威慑的。
看不到的那部分,才是用来解决问题的。
我不需要威慑。
对于人群的吵闹与怪异的气味,他没有丝毫的不适。
他认真地看着周围那些兴奋的面孔,脸上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惬意。
很快,我们穿过夜市,来到一个建筑群的大门旁边。
???:
……刚才我们说到,热量不能自发地从低温物体转移到高温物体。
这句话还有另外一种更为概括的表述,叫做熵增原理。
什么是熵呢?熵指的是,在自然过程中,一个孤立系统的总混乱度。
这个名词,在很多不同的学科中都有重要应用,也有引申出的更为具体的定义……
声音穿过写着“福利学校”的大门,遥远而清晰地传进耳中。
一个斑驳的皮球从远处跳到牧飞白脚下。他轻轻碰了碰球,将球传回给前方那群蜂拥上来的孩子。
小孩甲
是牧叔叔!牧叔叔来了!
小孩乙
牧叔叔,这次有给我们带什么玩具过来吗?!
牧飞白: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叔叔,把我叫老了。要叫哥哥。
小孩甲
飞白哥哥,快让我们看看你带的玩具!
牧飞白:
玩具没有,给你们带了几套习题。
小孩甲
你骗人!就在阿文叔叔那里,我都看到了!
牧飞白:
哈,可以啊,现在长大了,都骗不到你们了。
去拿吧,每人挑一个。按老师打的行为分排队领。
谁插队的话,下次就没有了哦。
小孩乙
好耶!
谢谢飞白哥哥——!
孩子们的声音瞬间跑远。
走进大门之后,能看到一些有着明显缝补痕迹的楼房,
许多的房间内亮着灯,里面影影绰绰地散布着许多人的身影。
进入到院子里之后,身后的牧羊人便不动声色地散布到周围。
牧飞白站在飞扬的尘土里,注视着那些孩子们欢呼雀跃的背影。
少司寇:
这是……寨城区的学校?
牧飞白:
嗯。寨城区像这样的老学校不多。
几个集团一直在打来打去,基本没什么稳定的地方。
这里是我们的势力范围,因为靠近荒原,比较穷,所以反而比较稳定。
这里除了学习之外,也是福利院。
每年我们会拨一些款项,主要是给那些失去家庭的小孩子一个去处。
少司寇:
为牧羊人培养人才吗?
牧飞白:
是为寨城区培养人才。
不过,你的说法也没什么问题。
牧羊人,就是寨城区。
少司寇:
还真是冠冕堂皇。
牧飞白:
这是真话。他们的去处是自由的。
就连七院在寨城区的劳动力,有许多也是这些学校提供的。
少司寇:
我刚听到,有老师在讲物理学的内容。
你们的学校,好像没有对知识进行分级?
有的知识,教给这么多人,不仅效率低,而且会产生很多麻烦。
牧飞白:
效率当然很重要,但人类并不只因效率而存在。
效率,只是手段,不能是目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我又触及到你敏感的七院神经了。
你不用急着反驳,以后机会多的是。
少司寇:
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的脑子里,除了阴谋和杀戮以外,还能装得下其他的东西。
不过,你不用在我面前演这出戏。你们在七院对那些无辜者做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原谅。
如果坏人靠演戏就能洗白,那还要法律做什么。
牧飞白:
我对洗白没有兴趣,更不在乎你所信奉的七院法律。
至于你的原谅,倒是蛮有吸引力的。
不过,傲慢与偏见需要时间去化解。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
先把正事做了吧。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边。
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院子角落的一棵大树下,一个小男孩似乎对其他孩子领玩具的声音置若罔闻。
他正坐在树下,望着树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呆。
从这个方向看去,能清晰地看到他半边被改造过的、畸形的身体。
少司寇:
他就是我的熟人?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
牧飞白:
没见过他,但是见过他的父亲。
少司寇:
什么时候?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应该还记得,我们派去七院的人,不止林楚一个。
少司寇:
你是说,林楚的手下?
牧飞白:
他叫严强。在七院的任务,是对林先生进行保护。
遗憾的是,面对少司寇大人强大的入侵能力,他没有争取到什么时间。
少司寇:
我想起来了……在东-10坊里,阻拦我的那个牧羊人……
我努力搜寻着关于他的记忆,却发现自己对这个交过手的人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注意过吧?
少司寇:
他被逮捕之后,移交给其他的小队了。他的事情,我没有刻意去了解过。
所以,你今天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他的孩子?
牧飞白:
这个孩子经历过许多不幸的事。他父亲的事,对他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对小孩子执行终端操作的难度很大。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们正式合作的第一个任务,是帮助这个孩子,对他的记忆进行一些调整。
我会暂时开放给你入侵他的权限。
这个事情,不算是违背你的道德吧?
少司寇:
嗯,当然。不管他父亲犯过什么错,他是无罪的。
具体执行哪种方案,你们有计划了吗?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看了他的记忆之后,自然能够做出决断。
少司寇:
嗯,我明白了。
(无妄,等下注意观察他们的封锁手段,试着计算一个可以破解的路径。)
(等时机到了,再尝试脱身。)
无妄:
(明白!)
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粗糙的载具在路上颠簸。
阿文在前面开着车,一言不发。
牧飞白坐在我身旁,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享受着车内的沉默。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暗中监视的牧羊人,我无从得知。
终端内一个特殊的通讯信号在闪烁,似乎是李歌留下的联络器。
牧飞白转过头来瞟了一眼,笑了笑。
牧飞白:
不用想着让你的人来帮你。
他们确认不了你的状态,太一主脑需要考虑综合影响。
最快的增援派遣时间,是两天之后。
既然已经是合作关系了,少司寇大人就好好享受这次旅程吧。
毕竟我给人当导游的机会,可不多。
少司寇:
……不用把我的处境说得这么明白。
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
牧飞白:
逛街。
少司寇:
又是逛街……我上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可没什么好事发生。
牧飞白:
上林苑铁卫失控的事吗?
少司寇:
你消息灵通,也没必要给我炫耀吧……
牧飞白:
对于合作伙伴,我一向是很坦诚的。
让你对我们多了解一些,也免得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举动来。
目的地到了,少司寇大人,请。
车门打开。
一个巨大的、形状怪异的物体,突兀的出现在视线中,占据了几乎整个视野。
方体、柱体椎体和球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组合在一起,
它像是一堆几何体,混乱的堆积在一起。尖角和球状面像是一堆凌乱的积木,以最不可思议的形式出现在各个角落。
仔细辨认,能看见上面建筑的痕迹。
那些建筑残坡不堪,钢筋林立,点缀着这巨大的几何怪物。
几何体的背后、茫茫的灰色尘埃当中,绮丽的光辉不规律的摇曳着。
能寂,这场灾难几乎毁灭了整个人类的文明。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它留下的影响。
在这些巨大的建筑和光辉之下,一些新建成的低矮建筑不折不挠的展开,摊位上的烟火升腾,行人交织。
一个夜市,以极度不协调的方式扎在这些巨大的造物面前,
像是盛开在废墟里的花,在向着这失控的土地宣告自己脆弱而顽强的秩序。
牧飞白的目光移向远处,看着那些令人喘不过气的巨大景象。
少司寇:
外面,就是荒原了……
牧飞白:
没错。这个地方,本地人把它叫南港。
这是昆仑系统能覆盖的最远处,也是人类最靠近外面的一个出入港口。
这里,有寨城区最后一个夜市。再往外,就是荒原。
外面那些发光的东西,就是辉光层。
少司寇:
那些几何体,是玻费重构留下来的?
牧飞白:
没错。老祖宗给咱们留下的礼物。
这里是昆仑系统最外围,暗态物质没有办法被完全转化,玻费重构有时候会发生。
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
少司寇:
谁?
牧飞白:
一个熟人。
深入南港的夜市,人潮变得汹涌起来。
让我感到惊异的是,这里的气氛甚至比其他地方更加热闹。
夸张的笑脸和喧嚣声充斥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或许是因为存心要和无法掌控的灾难进行斗争。
少司寇:
你这样的人到这么杂乱的地方,竟然没有什么保护措施……你不担心吗?
牧飞白:
保护措施分两种,看得到的和看不到的。
看到的那部分,是用来威慑的。
看不到的那部分,才是用来解决问题的。
我不需要威慑。
对于人群的吵闹与怪异的气味,他没有丝毫的不适。
他认真地看着周围那些兴奋的面孔,脸上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惬意。
很快,我们穿过夜市,来到一个建筑群的大门旁边。
???:
……刚才我们说到,热量不能自发地从低温物体转移到高温物体。
这句话还有另外一种更为概括的表述,叫做熵增原理。
什么是熵呢?熵指的是,在自然过程中,一个孤立系统的总混乱度。
这个名词,在很多不同的学科中都有重要应用,也有引申出的更为具体的定义……
声音穿过写着“福利学校”的大门,遥远而清晰地传进耳中。
一个斑驳的皮球从远处跳到牧飞白脚下。他轻轻碰了碰球,将球传回给前方那群蜂拥上来的孩子。
小孩甲
是牧叔叔!牧叔叔来了!
小孩乙
牧叔叔,这次有给我们带什么玩具过来吗?!
牧飞白: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叔叔,把我叫老了。要叫哥哥。
小孩甲
飞白哥哥,快让我们看看你带的玩具!
牧飞白:
玩具没有,给你们带了几套习题。
小孩甲
你骗人!就在阿文叔叔那里,我都看到了!
牧飞白:
哈,可以啊,现在长大了,都骗不到你们了。
去拿吧,每人挑一个。按老师打的行为分排队领。
谁插队的话,下次就没有了哦。
小孩乙
好耶!
谢谢飞白哥哥——!
孩子们的声音瞬间跑远。
走进大门之后,能看到一些有着明显缝补痕迹的楼房,
许多的房间内亮着灯,里面影影绰绰地散布着许多人的身影。
进入到院子里之后,身后的牧羊人便不动声色地散布到周围。
牧飞白站在飞扬的尘土里,注视着那些孩子们欢呼雀跃的背影。
少司寇:
这是……寨城区的学校?
牧飞白:
嗯。寨城区像这样的老学校不多。
几个集团一直在打来打去,基本没什么稳定的地方。
这里是我们的势力范围,因为靠近荒原,比较穷,所以反而比较稳定。
这里除了学习之外,也是福利院。
每年我们会拨一些款项,主要是给那些失去家庭的小孩子一个去处。
少司寇:
为牧羊人培养人才吗?
牧飞白:
是为寨城区培养人才。
不过,你的说法也没什么问题。
牧羊人,就是寨城区。
少司寇:
还真是冠冕堂皇。
牧飞白:
这是真话。他们的去处是自由的。
就连七院在寨城区的劳动力,有许多也是这些学校提供的。
少司寇:
我刚听到,有老师在讲物理学的内容。
你们的学校,好像没有对知识进行分级?
有的知识,教给这么多人,不仅效率低,而且会产生很多麻烦。
牧飞白:
效率当然很重要,但人类并不只因效率而存在。
效率,只是手段,不能是目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我又触及到你敏感的七院神经了。
你不用急着反驳,以后机会多的是。
少司寇:
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的脑子里,除了阴谋和杀戮以外,还能装得下其他的东西。
不过,你不用在我面前演这出戏。你们在七院对那些无辜者做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原谅。
如果坏人靠演戏就能洗白,那还要法律做什么。
牧飞白:
我对洗白没有兴趣,更不在乎你所信奉的七院法律。
至于你的原谅,倒是蛮有吸引力的。
不过,傲慢与偏见需要时间去化解。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
先把正事做了吧。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边。
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院子角落的一棵大树下,一个小男孩似乎对其他孩子领玩具的声音置若罔闻。
他正坐在树下,望着树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呆。
从这个方向看去,能清晰地看到他半边被改造过的、畸形的身体。
少司寇:
他就是我的熟人?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
牧飞白:
没见过他,但是见过他的父亲。
少司寇:
什么时候?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应该还记得,我们派去七院的人,不止林楚一个。
少司寇:
你是说,林楚的手下?
牧飞白:
他叫严强。在七院的任务,是对林先生进行保护。
遗憾的是,面对少司寇大人强大的入侵能力,他没有争取到什么时间。
少司寇:
我想起来了……在东-10坊里,阻拦我的那个牧羊人……
我努力搜寻着关于他的记忆,却发现自己对这个交过手的人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注意过吧?
少司寇:
他被逮捕之后,移交给其他的小队了。他的事情,我没有刻意去了解过。
所以,你今天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他的孩子?
牧飞白:
这个孩子经历过许多不幸的事。他父亲的事,对他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对小孩子执行终端操作的难度很大。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们正式合作的第一个任务,是帮助这个孩子,对他的记忆进行一些调整。
我会暂时开放给你入侵他的权限。
这个事情,不算是违背你的道德吧?
少司寇:
嗯,当然。不管他父亲犯过什么错,他是无罪的。
具体执行哪种方案,你们有计划了吗?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看了他的记忆之后,自然能够做出决断。
少司寇:
嗯,我明白了。
(无妄,等下注意观察他们的封锁手段,试着计算一个可以破解的路径。)
(等时机到了,再尝试脱身。)
无妄:
(明白!)
126年
寨城区 南港
傍晚时分,南港的夜市还没有完全苏醒,
十几辆重型载具浩浩荡荡地在街道上依次停放,
有限的店铺里烟气弥漫,挤满了穿着同样制服的人。
他们对着身前的通讯器,对这屏幕另一端的人们,进行着炫耀,或是告别。
角落里,一个母亲正抱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看着身前的通讯屏幕。
严强:
真要去?
宋珍:
肯定要去啊。七院的车队,名额多珍贵啊。
严强:
我是真不想你去给七院做事……
宋珍:
哎,我知道。可那是打仗嘛,总是要有人遭殃的。
再说了,他们是被七院的军队给杀了的,又不是车队。
严强: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担心安全。
要是出了问题,七院那些家伙不会管你们的死活的……
宋珍:
给车队工作一次,能赚不少钱。这么好的机会,大家都抢着去呢。
这么多的车队都回来了,放心吧,出不了事的。
严强:
哎……也是我没本事……
宋珍:
怎么,你严强要是有本事,一声令下,那些集团就能不打来打去,物价就不这么高了?
又不是谁脸大谁说话就算数的。
严强:
起码能多赚点嘛,你也就不用去冒这个险了。
宋珍:
牧家给的工资已经不错了,至少还能养活一家人。
别老东想西想。咱们这地方,拆房子的人多,建房子的人少。
你在工地上跟着牧家做,我跟一次车队,咱们小正也能轻松些。
是吧小正?
她笑着揉了揉怀里那颗小脑袋。
小男孩抬起头,冲着屏幕咧开了嘴。
严正:
爸爸以后就可以多回来了!
宋珍:
你听听,小正都比你懂事。
再说了,七院的车队检查那么严格,我都通过了,说明我身体好。
你应该高兴才对。
严强:
是,那我替咱家感到高兴。
悠长的笛声在车队中响起。
身边的人陆续断掉通讯,向车队靠拢过去。
宋珍:
哎哟,正事都忘了跟你说了。家里的合成粮剩的不多,你到时候去老张家里买,他有渠道,卖的粮食便宜。
老张家知道吧?就在出门往左拐角……
严强:
好了好了,你就别惦记我了,老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宋珍:
谁惦记你了,我是怕你照顾不好我儿子。
严强:
反正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事情别管那么多,赶紧跑,留得青山在……
宋珍:
还说我婆婆妈妈呢,你自己数数,是谁话多?
严强:
呵呵呵,我多我多。好了不说了,儿子,跟妈妈说再见。
严正:
妈妈再见!
宋珍:
在家记得好好写作业,我回来检查。
待会儿记得把吃的给你爸送去。他工作很辛苦的,你也是小男子汉了,有什么能帮的多帮下他。
去吧。
她在小男孩脑门上亲了一口,挥了挥手,关掉通讯器,跟着穿着同样灰色制服的人们向车队中心走去。
沿着来时的路,严正拿着打包好的饭菜向前走去。
他记得父亲工作的地方,那是一所老学校。父亲说,等他们把学校修好,他也就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了。
他踢着脚下的东西,虽然母亲不喜欢他这么做。他是个淘气的孩子,周围的大人经常这样说。
为了捍卫自己淘气的尊严,他用力踢向一块小石子。
“啪”
小石子飞向一块根铁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然后,他看到,那个铁柱开始弯曲,折断。
他看到,那栋房子在自己的面前,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所揉碎。
他听到了许多声音。
水泥砸向地面的声音,金属被扭曲的声音,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他看到了他的妈妈。
她来不及哭喊。她惊慌地想要爬上身边那辆已经启动的车辆。
她用力拍打着车窗。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用力拍打着车窗。
或许她此时才终于意识到,跟七院的车辆比起来,自己的生命实在过于廉价。
七院的检测是严格的,她的身体的确不错。
她努力奔跑,攀爬,想要爬上车辆。
茫然失措的人们从车上被甩下,被车轮碾过。
和所有人一样,她失败了。
严正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宋珍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跑啊。她停下来,竭尽全力地喊。
声音被淹没,但他看懂了她的口型。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奋力奔跑。
总的来说,他还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七院的车辆,陆陆续续地从他身边开过,带着血肉与尘埃。
在他的身后,空间撕扯,建筑崩塌。
那些骄傲的、身穿灰色制服的人们,被那些他们不能理解的力量,连同他们所有无足轻重的故事一起,扯的七零八落。
像被无意中踩死的,灰色的蚂蚁。
那股力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的半边身体消失在了那股力量里,饭菜撒了一地。
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悲伤。
他只是在想,不会再有人为这些洒掉的饭菜和他踢出的石块而责骂他。
他不会再在三更半夜听到家里人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发生的争吵声。
当然,或许还会有人揉着他的头发,亲吻他的脑袋。但那个人不会再是她。
他来不及想象更多的事情。在剧痛传来之前,他平静地昏迷了过去。
——在长到难熬的未来岁月,他将感谢命运这唯一的慈悲。
终端内产生了强烈的波动。
对他的终端进行部分调整之后,我将链接从他的终端上断开。
平静了良久,我终于缓过神来。
少司寇:
呼……
他的记忆数据,我没有删除……那样不一定是好事。
我对那些数据做了稳定,加了一个阈值警报程序。
那些记忆依然还会存在,但至少,对他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牧飞白:
嗯,对记忆的尊重,就是对人本身的尊重。
我总算是和少司寇大人有些相同的价值观了。可喜可贺。
少司寇:
这些处理,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你带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治疗的,是吗?
牧飞白:
当然。我们并不是什么闲人。
少司寇:
的确,我同情他……
但如果你是想让我因为对他的同情而感到后悔,那你就想错了。
就算现在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依然会逮捕他的父亲。
牧飞白:
当然,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带大人过来,只是想跟大人讲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活着的故事。
就在这时候,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门外的夜市中,一群刚刚在餐馆里吃饭的人站起身来,朝一个方向聚集。
很快,一个多达数十人的车队集结完毕。
他们呼喊着,欢叫着,通过前方依靠怪异几何体搭建出的巨大哨卡,浩浩荡荡向外面驶去。
他们路过五年前那场灾难留下的遗迹,怀抱着希望与梦想,似乎那些灾难,与他们无关。
少司寇:
这些人……是叫拾荒者吧。
我知道,七院经常会在寨城区招募一些临时的人员,去荒原采集资源……
牧飞白:
嗯。因为这个工作很危险,所以,七院需要寨城区的廉价劳动力。
五年前的那场事故,严强的妻子去世。他儿子运气好,捡到了半条命。
为了救他,严强欠下了许多债。
少司寇:
有这些事故的发生,我理解他对七院的仇恨。
但他没有必要丢下自己的孩子,跑去七院做那种事的……
他是你的手下,对你来说,完全有能力帮助他们。
牧飞白:
呵,看不出来,在少司寇大人心里,我竟然是这种大善人。
少司寇:
……当我没说。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看看你身边,看看这些偷偷瞧着你的眼睛。
每一双眼睛后面,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
少司寇:
……我也同情他们。
他们为七院付出的跟他们所得到的,远远不相匹配。这我承认。
但是存在的规则都有自己的合理性。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说到底,如果寨城区能让他们生活得下去,他们又怎么会去做这种卖命的事……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你在主观上,算得上是一个善良的人。
但遗憾的是,对于寨城区这片土地,甚至对于七院运行的基本模式,你都不了解。
我可以帮助严家,给他们钱,让他们度过这次苦难。
但是,这样的事情,在寨城区太多太多了。
成为一家人的救世主,这不是我要做的事。
我要做的,是成为这里所有人的救世主。
少司寇:
……我以为李歌已经够自大了。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敢说这样的话……
牧飞白:
毕竟我们刚认识不久。这种话,以后你会经常听到的。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景点。
有一份礼物,在那里等着你。
宪卫司,指挥室。
李歌:
小月,关于牧飞白的全部资料,已经调取出来了。
因为寨城区昨天的动乱,新增了不少我们之前不了解的内容……
唐泠月:
说重点。
李歌:
资料里面提到,牧羊人在这十几年里一直暗中有个秘密计划,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包括寨城区的线人,从来没有收集到任何确切的消息。
另外,这里有份资料记载着牧羊人对寨城区的一份城市规划。
上面的规划非常详尽。而且根据资料,牧羊人在这些年,对于寨城区的建设的确是很上心。
在他们势力范围内的南港,秩序的程度甚至已经到了很高的地步,这在寨城区极为罕见。
还有就是,128年至今,五大家族的残余势力对牧羊人其实造成过几次不小的威胁。
牧飞白有几次机会可以彻底将这些人铲除,但一直等到现在才动手。
唐泠月:
所以,你的判断?
李歌:
从这些资料上看,牧飞白是一个建设者。
建设者比破坏者,有更大的能力和野心。
这次少司寇出事,牧羊人一定是花了很大功夫来计划。
我怀疑,他们把线人留着,就是在等着七院派一位执法者过去。
唐泠月:
不,不是“一位执法者”。
我怀疑,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name%。
让去寨城区,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李歌:
不是吧,这会不会太邪乎了……
就算他们有能力执行这么复杂的计划,可是,把少司寇骗过去,对他们有什么用?
唐泠月:
我有个直觉,不过没得到验证。
少司寇还在他们手上,先关心眼下的问题。
李歌:
嗯……我就奇了怪了,
他们就这样把少司寇给抓了,难道就不担心,我们会再次出兵?
唐泠月:
以牧飞白的水平,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三种可能。一,他们认定我们不会撕毁协议。
二,为了少司寇,他们甚至可以承受我们出兵所带来的损失。
三,两种都有。并且,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预案。
可能性最大的,是第三种。
李歌:
要说是为了我,花这么大代价还能理解。可是%name%的话……
就算是个很优秀的少司寇,对牧羊人来说能有多少用呢……
思考数秒,唐泠月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快速向门外走去。
李歌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得不轻,捡起掉在地上的笔。
唐泠月:
我去一趟北冥总部。
李歌:
北冥总部?你要……进行作战申请?
唐泠月:
是。
牧飞白这样的野心家,不会花时间去做一个没有意义的事。
最危险的是,我们不清楚这个意义是什么。
我怀疑,少司寇身上,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李歌:
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脚步,李歌下意识地咬着那支刚捡起来的笔,陷入沉思……
穿过南港的闹市,在巨大几何体中央位置,有一尊银色的实体雕塑。
雕塑上,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身姿挺拔地站立着。
一颗子弹,悬停在他的额头。
少司寇:
“牧潇”……
牧飞白:
这是一片坟地。战争结束之后,大部分没有归处的死者,都被埋葬在这里。
纪念碑上的独立数据库里,有在这场战争中阵亡的全部人员名单。
其中,也包括了七院的人。
去看看吧。
牧飞白的话语,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走上前去。
少司寇:
无妄,对上面的信息,进行加载。
很容易的,我查到了那两个名字。
几张留下的影像资料,出现在我眼前。
我看到他们刚到寨城区时,亲切的笑容。
我看到他们跟随前线的部队,深入到街巷,对尚未死亡的敌人进行终端入侵。
我看到一场自杀式袭击之后,被掩埋在废墟下的身体。
他们的脸,我在照片中看过许多次。
他们一次次地带着满面笑容看向镜头,一次次说着同样的话。
我一直觉得,我熟悉他们的一切,他们的生平,他们的功绩,他们的容貌。
但站在埋葬他们的地方,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们离得那么远。
少司寇:
我的父母,一生为了人们的安宁而战。
要不是因为七院的俘虏行动出了意外,将牧潇杀死,寨城区早就已经成为七院的一部分。
他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埋在敌人的脚下……
牧飞白:
啧啧,看来,我父亲就连死都成为一种罪过了。也真是够惨的。
牧飞白从路边摘下一朵面目凄惨的野花,放在纪念碑下。
牧飞白:
自己的亲人,敌人的亲人,都埋葬在这里。
在一个地方,他们是受人尊敬的英雄。在另一个地方,他们是十恶不赦的罪犯。
他们生前为了不同的想象而战斗,他们死时,在对方的身上相枕长眠。
很荒谬,对吧?
没错。战争,就是这样一种荒谬的事情。
少司寇:
……你想说什么?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你了解战争吗?
少司寇:
我……
牧飞白:
那换个问题。你觉得,我怕死人吗?
少司寇:
你当然不怕。像你这种人,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牧飞白:
没错。我从来都不怕死人。
我这一生,见过许多的血,杀过许多的人。
但这些加起来,跟那场战争相比,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那场战争里,七院战死了七千人。
但是,寨城区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看看上面的数字吧。身份记录在册的,加上能找到尸首的,二十九万两千八百六十四人。
除了五万牧羊人,剩下的,全是平民……
他漠然地盯着纪念碑,像是要记下那上面的每一道纹理。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你祭奠那些战死的七院英雄,对战争的结束怀恨在心。
但你根本就不明白,战争,究竟意味着什么。
少司寇:
没有人希望发生战争……我也希望能有一个和平的方式,让七院和寨城区一起建设人类的未来。
但是,这场战争是你们先挑起来的,是因为你们从七院偷窃了核心的机密……
牧飞白:
两个理念不同的群体之间,战争是必然的产物,只是发生的形式有所差异。
至于理由……一个人要打死一只狗,理由根本无足轻重。
少司寇:
可是,这不合理。
你之前说过,七院需要寨城区去荒原上进行探索。
七院需要寨城区的存在,为什么要对这里进行破坏呢?
牧飞白:
的确。你说到了很关键的一点——七院需要寨城区的存在。
但七院需要的,是一个混乱的寨城区。
而不是一个团结、有序的寨城区。
人可以允许狗替自己做事,但绝对不会允许,这只狗有威胁到自己的能力。
少司寇:
你……什么意思?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很多事情,你是知道的,只是你没有去想过。
七院对寨城区的很多集团进行过扶植,对吗?
就连牧羊人,在非常弱小的时候,也是受到了七院的帮助。
知道为什么吗?
少司寇:
……
牧飞白:
寨城区的建成,已经一百多年了。
这一百多年里,寨城区有无数的机会可以统一,发展成人类另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起为建设人类文明而努力。
但对于太一主脑来说,祂绝不会允许可以威胁到祂的事物出现。
七院在这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制造分裂和混乱,
拼了命地要消灭牧羊人,就像以往,消灭其他具有统一能力的集团一样。
这一次,比以往都要更狠。
因为太一主脑已经闻到味道了。
祂知道,只有我们,能够真正改变这一切。
少司寇:
没想到,你是这么理想主义的一个人。
牧飞白:
我暂时将它理解为一种称赞。
我喜欢这个词,不过很遗憾,我从来都做不了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话没说完,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废墟。
牧飞白:
……因为我身边的现实,从来都不允许我做一个理想主义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身后的空气突然出现一阵奇怪的躁动。
尖锐的警报声在终端里响起。
无妄:
(警报!检测到远程制导武器正在进行锁定!锁定对象确认为牧飞白。)
(经计算,该武器杀伤范围巨大,我方无逃离可能性。)
少司寇:
(……有人想刺杀他?)
(不知道会是谁,不过,这是我们的机会!……)
(无妄,之前让你计算的破解路径,计算出来了吗?)
无妄:
(路径计算完毕!目前的入侵功率已恢复至70%)
少司寇:
(好!等牧羊人分出精力去处理这件事,我们就可以想办法逃出去了……)
我有些兴奋地抬起头,撞上牧飞白带着戏谑的眼睛。
少司寇:
……
牧飞白:
……
无妄:
(警告,武器校准已完成,正在准备发射!)
少司寇:
牧老板,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武器锁定了……
牧飞白:
知道。
少司寇:
那你……不想点办法?
牧飞白:
不需要。有少司寇大人在,我想,轮不到我去处理这种事。
少司寇:
我?我现在能力已经被封锁,没有办法处理!……
牧飞白:
这样啊……那看来,是没什么办法了。
互相算计的敌人,于此墓地中长眠,倒也是一桩美谈。
无妄:
(少司寇大人,制导弹头正在发射!!!)
牧飞白:
再不出手,可是真的会死的哦。
空气中的躁动愈发明显。牧飞白惬意地靠在墙边,似乎完全不在意正在发生的事。
我叹了口气,向无妄发送了命令。
少司寇:
无妄,锁定该制导武器,进行入侵!
一颗制导弹头的程序被改写,不受控制地飞向外面,在荒原的上空炸开。
突发的变故让周围的护卫产生一阵躁动,牧飞白向远处的一栋废弃楼房望了一眼。
阿文轻轻点头,带着几名护卫离开。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不远时,我的余光注意到,一个枪口悄然从牧飞白身后一个牧羊人的袖口中露出来。
而在另外一个方向,也有一个人的枪口指向了牧飞白!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隐秘,仿佛这一刻就是为了完成这个动作而存在。
无妄:$
(少司寇大人,在您前方八米……)
少司寇:
(我注意到了。不用理会他们。我们的机会还在!……)
牧羊人内奸:
牧飞白,你的血债该还了!……
在极短的时间内,两人先后想要扣下扳机,但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使不上力。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那种狰狞而疯狂的表情。
当他们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和手上的枪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只剩下一个整齐的断口和汩汩冒出的血液时,
狰狞和疯狂因为惯性而维持着,和新生的恐惧一起堆积在脸上,凑成一幅有些滑稽的画像。
然后,这幅画像被永远定格,倒在地上。
牧飞白脸上的笑容,没有因为这个变故产生任何的变化。
牧飞白:
刚才说到,我生活的环境,不允许我做一个理想主义者。
你也看到了。在这样的地方,一个理想主义者,是很难活下去的。
一个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的身影,从身旁的黑暗中显露出来。
七杀
处理了。还活着。
牧飞白向她轻轻点了点头,一眨眼间,她的身影便又重新消失,似乎根本就是我的幻觉。
牧飞白:
介绍一下,刚才那位是七杀,杀破狼小队的队长。
让少司寇大人见到这种不和谐的场面,实在是抱歉。
少司寇:
你已经猜到……我会有破解你们封锁的办法了?
牧飞白:
只是猜测。七院的技术,总归是比我们先进的。
一个少司寇,如果一点反制手段都没有,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少司寇:
所以这次刺杀,是你计划好,用来探我底的吗……
牧飞白:
也不全是。我需要弄清楚的,除了你,还有别的人。
困兽犹斗,寨城区的地下势力盘根错节,一旦动起手来,他们都有各自的后手。
把这些人逼到绝境,再留出一个空子,他们自然就会往里面钻。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合作。看上去,结果还不错。
少司寇:
跟我有什么关系……
牧飞白:
控制一位少司寇,需要占用我们不少的精力。
而且,如果能成功将你也杀掉,七院就会把这笔账算在我们头上。
那些自作聪明的老家伙,总是喜欢把自己想象成天赋卓绝的棋手。
这种机会,他们不会放过的。
少司寇:
你那些空档都是真的……你就不怕?
牧飞白:
当然怕。
这两个刺客,都是跟了我几年的老人。
如果不是这样的局,他们或许还真能等到机会。
少司寇:
跟了你几年的人……但是,他们对于七杀的存在,一点也不知情。
牧飞白:
三年前的清洗行动结束之后,七杀就一直隐藏在我附近。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三个。
我们的企业文化,已经向大人介绍过了。
永远不要把底牌拿给别人看。即使是身边的人,也不行。
多一张底牌,就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少司寇:
牧老板,还真是一个好牌手。
牧飞白:
勉勉强强,没什么天分,都是练出来的。
——这些就是我的生活。这些就是我的战争。
所以……
他的目光瞟了一眼无妄,笑着摇了摇头。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呢,也就不用再想着对我进行入侵了。
不清楚我底牌的情况下动手,很容易输得精光的。
少司寇:
……放心,我没那个想法。我只是替你觉得累。
(算了,无妄,先暂时不要动手吧……)
无妄:
(哦,知道了……)
少司寇:
牧老板,我们看了学校的那个小孩,又看了我父母的墓地。
我对这个地方,的确是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想和我合作的,究竟是什么事?
牧飞白:
正好,也差不多是时候告诉你了。
他认真地看着我,将一块芯片递到我的面前。
牧飞白:
这里,有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我们做过的,我们想要做的,以及……关于你自己的事。
少司寇:
关于我……自己的事?……
唐泠月:
您说什么?
不,我坚持我的看法。
可是……
好,我明白了。
啪——
唐泠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中的屏幕片片碎裂。
李歌:
悠着点啊老大……这可是超高强度的屏幕,值几万价值点的,到时候还得我去报销……
北冥司令部那边说什么了,这么生气?
唐泠月:
司令部向太一主脑进行了申请,目前正在进行行动规划,暂时没有结论。
李歌:
嗯,这种重大的军事行动,的确需要经过严密的计算。
看来,我们现在得考虑其他的办法……
唐泠月在桌子边来回踱步,两趟之后,她停了下来,开启了通讯。
湛卢:
北冥防务,湛卢。
少司马大人,有何指示。
唐泠月:
通知剑器近小队,召集兵署第三快速反应卫队所有成员,立刻到午门集合。
湛卢:
少司马大人,这是司令部的命令吗?
唐泠月:
不,这是我的命令。
根据《终端管理法》军事特别条例,我有权对直属卫队进行特别调度。
李歌:
小月……你疯了?!
这可是重大军事行动!太一主脑还没有下达命令……
唐泠月:
太一主脑在安排针对寨城区的行动时,已经授予了我指挥权。
李歌:
小月你冷静点!这不是开玩笑的!
少司寇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本来就不符合条约规定。
我们这边的动作如果太大,撕毁条约的后果,我们都没办法承担的!
唐泠月:
我没有开玩笑,我也很冷静。
这是作战,战机稍纵即逝。
李歌:
你就不担心,这是牧羊人的诡计吗?
唐泠月:
正是因为担心,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
目前的判断,少司寇不会有严重的安全问题。
中枢司出于整体稳定性考虑,需要进行宣传准备之后才会出兵。
这个时间,大约在20小时。
李歌: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唐泠月:
我知道,牧飞白也知道。
我有理由相信,他们很清楚绑架少司寇的后果。
但他们想用利用少司寇做什么,就连太一主脑也不知道。
这才是最应该担心的事。
李歌:
话是这么说,可是……太一主脑毕竟没有直接发布命令……
唐泠月:
在我做出决定以后,太一主脑没有阻止我。
说明在祂的计算里,这两种选择,至少是具有同样的期望收益。
既然太一没有阻止,那么,我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太一主脑赋予了我主动权,也就意味着祂相信我的判断力。
李歌:
小月,这样还是太冒险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就算是能救出少司寇,可是这样出兵破坏了条约,这个后果没有人能承担……
唐泠月:
如果是为了救少司寇,这的确是一个负收益的决定。
不过,谁告诉你我是去救少司寇了?
李歌:
那你是……
唐泠月:
救少司寇,这是一个绝佳的出兵理由。这种事要怎么解释,由宣宁署解决。
牧飞白算定我们出兵是在20小时后,如果提前出兵,就可以打乱他的布置。
我不知道他具体是如何计划的,我只知道,只要打乱他的计划,我就能找到机会。
所以,我不但会出兵,还会出重兵。
唐泠月抬头望向李歌。
唐泠月:
救人只是借口。
我要用这次机会,斩首牧飞白。
看着唐泠月平静的目光,李歌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歌:
嘶……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做这么不讲规矩的事……
唐泠月:
一个成熟的指挥者,应该是空白的,不应该有任何的习惯跟形象。
李歌:
我明白了……那,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唐泠月:
一件事。司令部里那些鼠目寸光的废物,只知道给我们添麻烦。
我的卫队出城,可能会遇到些麻烦。
李歌:
我懂了……
司令部和城门守备军之间,是靠单独的线路联络。
半个小时之后,我会让它断掉一小段时间。
你的卫队,会顺利出城。
唐泠月:
多谢。
你放心,这是我的命令,你只是负责执行。如果后面追查下来,你不会担责。
李歌:
哎,都是队友,有什么谢不谢的。这也是为了救少司寇嘛。
后面要是罚款的话,你帮我补回来就好了~反正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花钱。
快去快回,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
我等你们回来。
唐泠月:
我会为我做的决定负责的。
牧飞白喜欢赌,这一局,我要让他全盘皆输。
递到我面前的芯片,在寨城区昏暗光线的照射下,反射着奇异的光彩。
少司寇:
关于……我的事?什么意思……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如之前所言,我们对你的了解,比你自己要更加深刻。
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看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我犹豫着,准备将芯片接下。
就在这时候,阿文向我们的位置走了过来。
他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但脚步明显变快了许多。
牧飞白:
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少司寇大人谈。
那几个钉子的事,不用跟我汇报。
阿文:
是三处那边的消息。
电杆动了。
一道寒光从牧飞白眼里闪过。
牧飞白:
数量知道吗?
阿文:
十柱以上。
牧飞白:
消息准确?
阿文:
准确。
牧飞白:
知道了……
立刻通知三处,网撒开,把电站盯住了。
四处撂出来,不要被人抓住尾巴。
阿文:
三处的判断,这一次来的电杆都是精锐。
边防站附近的点大部分都被锁定,全撤出来,很难。
牧飞白:
呵,下手不仅快,而且一动手就想要咱们的命,胃口还真是不错啊。
让四处把尾巴送给他们,把他们引到第二伏击点,其余所有待命卫队在附近战略点设伏。
我牧某人的命,可没那么便宜。
阿文:
明白。
说完之后,牧飞白将芯片重新收了起来。他动作有条不紊,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牧飞白:
少司寇大人,非常抱歉,本来打算现在告诉你,现在看来得耽搁一会儿了。
找个地方坐坐吧,我争取尽快把事情处理完。
贪狼,你带几个人留下来,陪少司寇大人休息一下。
牧飞白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但眼神里的杀意却再也隐藏不住。
那是一头狼在面对更为强大的猛兽时所透露出的目光。
他们用的是暗语,我没办法准确的理解他们的意思。
但能让他们这么紧张的,一定和七院有关。
我压制住自己对芯片里面内容的好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此时的他们应该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对我进行限制。
牧飞白带着阿文离开了南港,周围能看到的牧羊人也分成几个小队,消失在各个方向。
要找到关于病毒的秘密,这是我必须把握的机会!
少司寇:
(无妄,你的性能恢复到多少了?)
无妄:
(少司寇大人,我一直在计算破解路径,目前性能已恢复到90%。)
少司寇:
(嗯,这样就足够了!)
(随时准备加载武力系统。他们的防范重心放在我们的终端入侵上,我们需要靠这种出其不易的方式……)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触碰到我的终端。
一瞬间,终端内的通讯就此中断。
贪狼:
少司寇大人,得罪了。
少司寇:
我跟牧飞白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用终端锁对付我,这就是你们合作的方式?
贪狼:
哎呀呀,少司寇大人不要见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您的本事神通广大,要是把您给放跑了,老板可是要扣我工资的。
我胆子小,只好出此下策咯~
你们两个,把少司寇大人的小情人也带过去休息休息。
牧羊人:
是!
另外一个牧羊人走上前来,将无妄带到一边。
少司寇:
(……没有办法对无妄下达命令,看来只能靠我们的默契了……)
无妄全力运行状态下,终端锁程序的解除时间是三分钟。
我开始默默地计算着。
贪狼:
少司寇大人请安心,我们啊,也只是加强一下安保措施。
其他方面,保证不会亏待大人的。
让咱们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少司寇:
行,依你们。
这里有什么娱乐活动吗?
反正现在也做不了别的,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去体验一下,实在是有些遗憾。
贪狼:
哎~这才是我的乖大人嘛!
不知道大人,喜不喜欢玩牌?
少司寇:
我们有纪律,没有许可的情况下不能玩这样的游戏。
看你刚才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我终端给锁了,牌技恐怕不差。
贪狼:
嘿嘿,大人谬赞了,新手而已。
其实玩牌呢,跟我们的工作没什么两样。
按牧老板的话讲就是,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是牌局。
少司寇:
牧老板,想必在牌桌上也是一位厉害的角色。
贪狼:
这我就不清楚了。牧老板可是自律的很,从来不玩这些。
少司寇:
哦?那倒是挺可惜。
贪狼:
是挺可惜。不过,我倒也不太希望在牌桌上见着他。
我就靠这点手艺吃饭。赚破军的钱容易,赚牧老板的钱,可就难咯。
不过,要是少司寇大人开口的话,牧老板一定会愿意来露几手的。
少司寇:
跟牧老板的事再说吧。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先玩一把。
(三分钟……时间差不多到了!……)
贪狼:
哈~七院的大人,倒也没有那么无聊嘛。
那少司寇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少司寇:
现在。
贪狼:
现?……糟了!
三分钟时间一到,终端锁程序出现了明显的松动。
虽然和无妄无法进行交流,但这样的情况,我们都清楚应该怎么做。
少司寇:
无妄!
无妄:
神经阻断武器已加载!
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响起,极短的时间内,无妄的形体自动变化,一只小型枪械从她的护臂上的基座弹出。
声音惊动了两名牧羊人,他们敏锐的转过身,看到近在眼前的枪口——
噗——
经过消音处理的枪声响起,看守无妄的两名牧羊人瞬间倒下。
贪狼的终端,就暴露在我的面前。
不用我开口,无妄的武器系统和我的终端入侵系统,都瞄准了她。
少司寇:
无妄!准备入侵!
无妄:
入侵成功!
少司寇:
立刻对目标终端进行搜索,找到和病毒原型有关的信息!
无妄:
正在检索……
少司寇大人,我在她的记忆中发现一处疫苗研制中心的相关信息。
少司寇:
疫苗研制中心……那一定是病毒原型所在的地方!
知道具体地点吗?
无妄:
目标终端内未记录详细地点。但目标记忆中记录有一个负责向该地点运送材料的人员。
少司寇:
太好了!对那个人员进行标记。
继续搜索,尽量多搜集一些他的信息。
无妄:
正在检索……
兹——
一阵强烈的干扰突然出现,几乎让我快要晕厥过去。
少司寇:
呃……这是……
无妄:
警告!遭受定向攻击,入侵系统正在重启……
就在入侵完成不久后,一个隐藏程序在贪狼的终端里被触发,将我强制从入侵模式中脱离出来。
贪狼:
哟,少司寇大人,这招老千玩的不错嘛。
不过,刚刚开始玩牌就学会了出千,这可不像七院的乖孩子哦。
少司寇:
她的终端里安装的反入侵程序……
无妄,释放干扰信号!
贪狼:
唔……
一阵强大的干扰信号被释放出来,周围所有人的感官系统都被屏蔽。
无妄:
侦测系统已重启……
警报,发现敌方增援,已在视觉系统内进行标识。
少司寇:
动作真快……我们走!
无妄的监控设备上,几个红点正在向我们的位置靠近。
我忍着身体的不适,义体动能全速开启。
按照计算出的路径,我向集市的街巷中跑去。
少司寇:
无妄,显示敌人的位置,找到合适的隐藏地点。
无妄:
正在计算中……已对路径进行标识。
少司寇大人,有新的突发情况。
在我对您进行终端自检的时候,发现异常程序。
目前判断,这是刚才遭受贪狼攻击时被植入的木马程序。
终端清理已启动,但暂时无法清除。
少司寇:
嗯……先不用管它,逃离包围圈要紧。
这里人多眼杂,容易被牧羊人察觉到,我们找机会脱离人群。
无妄,还记得当时见到阿旭那个巷子吗?
无妄:
啊!您是说……
少司寇:
对。我们往那个方向走!
无妄:
少司寇大人,我明白了!
在红点的包围下,我进行了几次迂回。
最终,按招标识出的路径,我躲开牧羊人的包围圈,进入到最初跟踪阿旭的那条暗巷中。
少司寇:
呼……总算安全了……
正当我拐进暗巷的一瞬间,我愣在了原地。
暗巷内的一面高墙上,贪狼正翘着腿坐在墙头,笑吟吟地向我望过来。
贪狼:
少司寇大人,跑累了,要不要坐下歇会儿?
少司寇: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那个木马程序?
贪狼:
大人真是聪明。要是能聪明得再早一点就好了~
少司寇:
那些监控的红点……也是你伪造的?
贪狼:
我不是跟大人说过了嘛~新手就不要学人家玩老千了。
这种事情,还得老手来做。
巷子里的光线变暗。身后和楼上的不同方位,出现十几名持枪的牧羊人,将这里团团围住。
贪狼:
少司寇大人,牧老板下了命令,不能对您动粗。
不过,子弹不长眼睛,希望您也能乖乖的,不要让我们为难哦。
少司寇:
你说的没错。玩老千这种事,我的确不如你。
通过伪造红点信号,将我逼到死路,的确是好手段。
不过……
我望着她,冲她笑了笑。
少司寇:
……你怎么知道,这是你的埋伏点,不是我的呢?
贪狼:
?!!!
你……说什么……!
少司寇:
无妄,动手!
兹——
无妄的指令瞬间发出。
强烈的终端干扰信号,从巷子周围的几个简易基站发射出。
贪狼、我,还有周围的牧羊人一起,痛苦地捂着头。
贪狼:
为什么……这么强的终端干扰信号……是从哪里……
解除程序提前开始运行,我很快从痛苦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少司寇:
你们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撤掉了这里的侦测器,那也别怪我在这里留下陷阱。
大家相互骗一次,现在,我们扯平了。
贪狼:
提前布置下的干扰设备……
你在那个时候,就准备了这张底牌吗?……
少司寇:
少司寇培训课程里,后手的布置是一个重要的科目。
既然你们对我调查得这么清楚,那应该知道,我的成绩还不错。
终端干扰炸弹,这张底牌就当临别礼物送给你了。谢谢你陪我玩这一局。
再会了,贪狼小姐。
……
几分钟后。
贪狼:
呼,终于能动了……好痛……
刚来就准备好的后手……少司寇大人,真有意思。
贪狼的神情并没有沮丧,反而多了一丝兴奋。
就在她站起身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弹了弹她的脑袋。
贪狼:
哇!谁!!!
贪狼:
哎哟……队长,你别老是跟个鬼一样,吓我一跳……
贪狼:
你怎么没跟老板在一块?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七杀:
剑器近来了。还有一支七院的正规编制卫队。
贪狼:
哈,我说呢,怎么老板一下变得这么紧张。
剑气近啊……别说,跟这几位老朋友多年不见,我还真是挺想他们的。
这下,可有的玩了。
七杀:
老板的战略需要拖时间。你和破军去支援。
少司寇的事,我来处理。
事情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贪狼:
哎~那我可有点心疼少司寇大人和小无妄了。
队长出手的时候,可得温柔一点哦。
七杀:
少司寇很强。我会认真对待。
剑气近来者不善,你们也要小心。
现在不是盲目自信的时候。
贪狼:
放心吧~刚刚被少司寇大人给坑了一道,这次,我得在他们身上找点乐子。
七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再一眨眼,她从原来的地方消失不见。
寨城区,夜市
寨城区的街道人来人往,就和第一次来时一样。
无妄:
少司寇大人,您刚才那招在古代兵法里叫什么?将计就计?
下次模拟演习的时候,我帮您申请和唐少司马进行对战!
要是少司寇大人赢了的话,一定会是一段很好的素材!
少司寇:
你想的也太多了。这都是些基本战术,跟泠月姐比起来可差远了。
嗯不过嘛……嘿嘿,这次表现确实还可以~来,击个掌!
我和无妄相视一笑。清脆的击掌声很快消失在人潮里。
少司寇: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逃了出来。病毒的原型,已经近在咫尺了!
无妄,我们走。
光学遮罩针对身边所有人的视觉系统进行着调整。
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周围的光线,不引人注意地发生了细微的偏移。
没有人发现,在他们身边,两个普通的寨城区居民消失在热闹的街巷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