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症》第二十章 睡美人
『自我』是什么?
在人的意识中,『自我』总会占据大部分空间。
所有关于“我”的东西都很重要——
我的房间、我的电脑、我的手机、我的书包、以至于我的感受和记忆……
这些东西都会在其原本的形态上,被大脑小心翼翼的重新包裹,并赋予特殊的意义。
“我是特殊的。”——你的大脑让你如此相信着。
然而,如果想要相信一件事,人们总能搜集到各种各样的证据。
就算是毫不相干的事物:一本杂志,一场考试,一次偶遇,或者一个梦——
只要你想相信,就一定能从中找到符合自己期待的逻辑。
心理学中,这种效应叫做『主观验证』。
你当然可以说,“只要我相信,我就是特殊的!”
那么,唯一的问题是——
你的自我,是真实的吗?
…………
我们从监控室出来走到隧道尽头,一路无言。收割者根据录像中那个男人通过的位置,在墙上直接切出一个大洞。墙后是一条被厚实黄色特殊金属所严密包裹的狭长通道。就算使用电气石,在毫无光源的通道中也只能照亮附近一小块区域。我们默默前进,脚步声似乎能反射到地心深处,一切都是如此的没有实感。
收割者:“我们……还在那个什么东西的『梦境』里吗?”
海因里希:“应该是的,而且情况比预想中更加麻烦。”
金发少女晃了晃手中作为光源的电气石,表情严肃的解释道。
海因里希:“监控室的电爆陷阱对我们而言是“真实”的,那次电击的能量足以瞬间把人的内脏烤熟。虽然这套战服能够承受,但我依然会有痛感……”
星尘:“在做梦的时候,如果受到疼痛之类的强烈刺激……不是会马上醒过来吗?”
海因里希:“但这个『梦境』里……我们恐怕就算死掉,也无法醒过来。不过只要我们中一个人能以任何方法醒来,应该都能让咱们回到现实。”
收割者:“否则,我们会在这个噩梦里一直沉睡下去吗……”
收割者的声音有些颤抖,进入通道以后他就一直很不消停。
(他是不是怕黑啊……)
身体的晃动让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紧握着那块从监控室带出来的手表。搜查中,我意外的从这块手表中获取了一些资料。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段语音记录。)
星尘:“希望前面,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吧……”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步伐。
一定要尽快。
……是啊,这不是最基本的常识吗。
(梦到上厕所……简直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啊!!)
终于,在打开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后,我们进入了这间实验室。
星尘:“应该就是这里了……”
与基地的其他区域不同,这间实验室安静的有些异常,墙壁和地板都是柔软的吸音材料。昏暗的空间内,默默伫立着十几个培养槽,只有设备的状态灯隐约闪烁着淡蓝色的光点。房间的天花板上,大量的线路和管道被规划得整齐有序。即使以萨蒙顿科学院的标准,这都是一间高规格的实验室。我们很快就找到了这里唯一还在工作的设备……
室内的温度接近冰点,充盈着培养槽的淡蓝色液体正安静地守护着它所包裹的对象。
乌黑的长发,白皙的皮肤——仿佛正在海洋的怀抱中沉睡的,正是我们录像中看到的那个女生。肌肤尚有血色,肢体也在培养槽中自然摆动,加上她面罩周围冒出的气泡,都预示着——
收割者:“气息……”
星尘:“她,还活着?也在梦境里?还是说……”
海因里希走到培养槽前,轻轻将手按在上面,摇了摇头。
海因里希:“这个设备只是在维持她“未死亡”的状态……(小声)奇怪……”
金发少女好奇的打量着里面的器械,一路绕到了培养槽身后。
海因里希:“果然——”
我和收割者跟过去,发现少女后背连衣裙的破损处的伤口依然清晰可见。不,与其说是伤口,更像是切面。就像美工刀在橡皮上雕出的一样,皮肤、肌肉、骨骼都被光滑整齐的切开。而她的身体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没有出血,没有增生,伤口临近的皮肤甚至没有发炎或肿胀。
海因里希:“那支枪……好像连“损伤”的概念都抹消了,身体自然没办法愈合。”
星尘:“这个位置穿过的脏器和神经太多,离开这个设备的话,她应该活不了几分钟……”
(海因里希: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但她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已经被恢复到足以使意识苏醒的程度了。如果是梦境的核心,必须想办法叫醒她。)
突然,一团白色的微光在少女身上跳跃了一下。
海因里希:“……”
金发少女露出狡黠的笑容。
(海因里希:要叫醒睡美人的话……)
海因里希:“主人,请你帮我去那边监测一下她的呼吸频率。”
星尘:“哦~”
我再次回到少女正面,仰望着容器中的少女,此刻的她正以极慢的速度呼吸着。
星尘:“好漂亮……”
我伸手想触碰水槽,收割者从背后敲了我一下。
收割者:“喂,别打小差。”
星尘:“什,哪有啊!我才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家伙。”
透过水槽中的液体,我看到海因里希正在背面摸索着几根线管。
(……?)
海因里希:“她要醒过来咯~”
星尘:“哎!?”
随着一阵电流声,培养槽中的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我抬头望去,正好和她视线相对。
那是一双殷红,冷淡的眸子。
被那双眼睛所吸引,我有些恍惚……
突然间,黑发少女身上泛起泡沫般的银色光芒,水槽内的液体开始膨胀,在她的周身形成漩涡。
——她正死死的盯着我手里拿着的手表!
“咔”地一声,培养槽崩裂。
爆炸般的银色光芒四散溢开,蓝色培养液像海浪一样向我和收割者涌来。少女看我的眼神中泛起杀意。然而她的身体刚前倾半步,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向我倒下来……
星尘:“不好——!!”
“砰——!”
(诶?我跌倒了吗?头好疼……好冷……被接近0度的液体淋透了……温玉也没办法抵抗嘛……水槽……她、她正倒在我身上?不对,那我在摸的是另一个人的……?)
一股温热的血味吹过我的鼻腔。
收割者:“你!这!个!!给我滚开!!!”
“——咚!”
躺在地上的我被随便的拎起来扔了出去。
……
…………
我浑身湿漉漉的,一脸木然的坐在满地的水泊中。
我刚才……
(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冰蓝:“喂!能听到吗,星尘——”
无线电传来冰蓝的声音。
星尘:“冰蓝……”
听到我无精打采的回复,冰蓝长吁一口气。
斯库尔德:“情况如何?你知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我们已经和枷锁会合了!”
星尘:“我们没有危险,现在有点事……一会再联络你。”
我关闭了无线电,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黑发少女身上。海因里希正坐在一旁,让少女靠在自己的肩上。
神秘少女:“……”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星尘:“对了,她不要紧吧!?”
海因里希:“放心吧,伤口已经愈合了。或者说……重生了。”
神秘少女:“………”
她好像在努力呼唤着什么人的名字,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副快急哭出来的表情。
星尘:“不要着急……“小白烛”。”
我试着用那个名字呼唤她。
少女有些困惑的看着我。
白烛:“……你……怎……”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说话,她的声带肌已经失去了力量。
星尘:“你是叫白烛,没错吧……那段录音里,是这么称呼你的。”
白烛:“…………”
少女的眼神转向我手中的军用手表。
星尘:“这是你朋友的东西……还记得吗?”
我把手表放进她的手中,轻轻合拢好她的手指。
白烛:“……”
看着那块手表,白烛的瞳孔急剧收缩,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白烛:“……牛奶……”
少女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眼神中充满着痛苦、哀伤和不甘。我坐到白烛身旁想要安慰一下她,触她肩膀的一刹那,少女的头已经无力的垂到了我的肩上。白烛紧握着那块手表,在我的怀里皱了皱眉。
星尘:“(轻声)别怕……都结束了。”
我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收割者:“……应该是体力透支了吧?”
星尘:“嗯……”
毕竟,已经过去19年了。